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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守成时代的军机处(4)

在破获了白莲教传教事件之后,乾隆部署在各省展开抓捕任务。扶沟县的教徒看到河南各地在抓捕“弥勒转世”教,知道是在抓白莲教徒,赶紧到客店给刘之协报信。刘之协判断情况不妙,当机立断,立刻逃走。刘之协出逃时很是聪明,据事后被抓捕的教徒供认,刘之协选择了从水路逃跑,而官府在布置抓捕时,却判断他要从山间小路逃跑。

乾隆亲自部署的抓捕任务失败,刘之协从官府眼皮之下逃走,此时他也被认定是白莲教的核心人物。乾隆得知刘之协逃跑之后大怒,饬令各省严密抓捕,并特意嘱咐抓住刘之协之后要小心照顾,不得使他绝食饿毙,送到京内审问后再凌迟处死。

刘之协逃出河南之后,先回到安徽太和潜藏。觉得安徽地方上抓捕的太紧,刘之协又奔赴湖北襄阳,藏匿在当地白莲教头目家中。

乾隆严令各地官员追捕,不料查了一年多,怎么也找不出刘之协。乾隆是个执拗的人,他从来不肯承受任何的挫折,他有着强力的欲望,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哪怕以举国的国力,发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来实现,他也愿意。现在他所要的,就是将刘之协抓捕,送到京师,跪在他的脚下颤抖。于是一场战争开始了。

各地的抓捕行动搞得鸡飞狗跳,衙役乘机敲诈勒索,倾家荡产者不可枚数。武昌府同知常丹葵在抓捕刘之协时,“吓诈富家无算”,穷人也逃不掉,赤贫者按户给人头钱。抓到的嫌疑犯用船送省城,每船运一二百人,在船上饿毙的立刻抛尸江中。安徽地方上为了抓刘之协,因为“轿头”与“教头”谐音,竟将几百名“轿头”抓捕。

整个清廷的地方官员都被动员起来抓捕刘之协,河南地方上的官员,养廉银也被扣去,不抓到就不发。可刘之协却杳如黄鹤,一去不返,再无踪迹。在白莲教中,刘之协起着精神领袖的作用,但他从不公开露面,在背后操控一切。很多教徒只知道“牛八”,而不知道刘之协。他所确立的“牛八”王双喜儿被发配新疆,多年之后还有许多教徒不远万里前去朝圣。

从河南扶沟逃脱之后,刘之协逃到湖北,协调各地教头,组织力量以备起事。

而清廷在各省漫天撒网的抓捕行动,直接促成了白莲教的起事,嘉庆谕旨中曾指出:“地方官办理不善,四处搜求刘之协。以致匪党无可容身,纷纷蠢动。”

各地的抓捕行动中,一个村庄抓出一个教徒,则整个村子都要受牵连,称为“贼开花”。只有给钱孝敬,方能得以幸免。武昌府同知常丹葵奉派到宜都县查办教徒。一到宜都,常丹葵就抓了数千人,又将当地的有钱人列出名单,按照名单敲诈勒索。这个常丹葵后来也没好下场,嘉庆四年,常丹葵因为在追捕刘之协时任意拷打、勒索民众,被嘉庆下旨革职解京审讯。

而依照清律,凡加入地下宗教者,都要严刑处罚,不是处死,就是流放。一些教徒在被擒拿后招供道:“教头说,当官的要追究入教的,是断断不能容的,与其拿到官府受苦,不如大家闹一场再做理会。”走投无路,恐惧威胁之下,一些地方上白莲教头目开始准备起事。

宜都地方上的富豪聂杰人曾加入白莲教,后来退出。常丹葵到宜都之后,敲诈了聂杰人多次,搞得他几近倾家荡产。此时宜都的教徒张正谟正暗中准备,私下制造火药,打造刀枪,又在山内存储粮草,联络各地教徒到宜都、枝江一带聚集。到了嘉庆元年正月,张正谟听说官府要抓他,就聚了一千多人涌到聂杰人家中,让他带头闹事。聂杰人看到人多势众,有刀又有枪,就把心一横,加入起事。

宜都闹事之后,附近枝江的教徒随即发动,起来响应。宜都、枝江教徒开始行动后,各地教徒也打起旗帜,加入起事。聂杰人起事之后,湖北巡抚惠龄派总兵官富志那领兵围剿。聂杰人、张正谟统领的到底是乌合之众,接仗之后立刻溃败。聂杰人此年已经六十八岁了,哪里有心思再玩命,就带了五个人跑到官兵阵前磕头投降。带头大哥聂杰人一走,队伍自然难带。张正谟乘雨夜偷袭,想将聂杰人给弄回来,却被官兵打得落花流水,遂退到山间据险困守。

得到聂杰人被捕的消息后,嘉庆并未特别开心,他指示军机处,尚有为首的张正谟没有抓到。军机大臣阿桂、和珅则字寄惠龄,一方面给予表彰,另一方面则要继续努力,务必擒住张正谟。

张正谟带了一万余教徒,又裹挟了民众约万余人,在山中守到六月份,瘟疫发作,粮食缺乏,被清军攻破山寨。张正谟很够意思,在被捕前将教徒名册烧毁,以保护教徒。张正谟被俘获后,军机处在审讯时追问刘之协的下落。不想张正谟供称,教内的人都只是听过刘之协的大名,但从没人见过他。

就在宜都、枝江等县起事之后不久,五省教乱中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支奇兵出现。这就是襄阳的齐王氏和姚之富。齐王氏(王聪儿)是襄阳地区白莲教领袖齐林的二老婆。齐林本是衙役,在乾隆五十九年因为教案被抓捕诛杀。十九岁的齐王氏继承了丈夫的地位,成为襄阳一带教徒首领。齐王氏武艺高超,善使双刀,出战时打扮成戏剧中樊梨花的形象,头戴双雉尾,一身软甲,奔驰冲突。

姚之富是齐林的弟子,年龄较大,经验丰富,是齐林之后襄阳地区最有影响力的教首。他始终辅佐王聪儿,运筹帷幄,是白莲教中的关键性人物。姚之富与刘之协也有着密切联系。刘之协从扶沟逃出后,一度藏在姚之富家中。白天躲藏在地窖里,晚上再出来商量起事。

见官府抓捕教徒甚急,刘之协建议齐王氏、姚之富:“若不造反,也站不住了。”遂约定各地教徒在嘉庆元年三月初十辰时起义。不想枝江的聂杰人、张正谟提前行动,打乱了计划。二月份,当阳的教头杨起元也行动了,所以不到三月初十襄阳也跟着发动。

嘉庆元年六月,军机大臣和珅审讯在郧阳抓获的教首曾世兴、祁中耀时,二人供认:“邪教实系刘之协是老师傅,在姚之富家中见过。刘之协为人极狡诈,不肯在贼营居住,多在附近村庄藏匿,暗出主意。”

能抓住刘之协,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贪功心切的和珅遂单独字寄前线将领永保、恒瑞,要求务必将刘之协设法生擒,接送至京。

在审讯了姚之富的徒孙王兰之后,军机处对姚之富也有了全面了解。据王兰供认,曾拜姚之富的徒弟李长富为师,因为习教者要被抓了送官,就跟随李长富一起聚结了三千人起事。姚之富住在襄阳彭家疃,年近六十,是个驼子,面色微黑,头发半白,有两个儿子。姚之富还有四十八个徒弟,分为四十八线,起事之后,声势浩大。

刘之协的徒弟刘起荣,与刘之协一起出逃,也跟着姚之富在襄阳一起起事。嘉庆二年正月,刘起荣被擒获。军机处审讯时用夹棍严刑逼供,想问出刘之协的下落。不料刘起荣却坚称不知,道:“小的今已被擒,还肯替他瞒着吗?就是夹死,小的也指不出地方。”

嘉庆二年,因为在湖北难以发展,齐王氏、姚之富出击川陕,与四川地方上的起事者会合。刘之协也离开湖北,前往河南发展教徒。

四川地方上的主要头领有徐添德、王三槐、冷天禄、苟文明等人。王三槐是四川东乡县人,平日里学习巫术,帮人治病。不想被诬告修炼白莲教,王三槐的父母妻子被抓入官府,王三槐独自出逃。达州徐添德、东乡冷天禄等人因为习教被追捕甚急,遂约了王三槐一起起事,聚集了七百多人,攻破东乡县城,杀了县官。攻破县城之后,王三槐发现父亲已死在狱中,只救出了母亲和妻子。

齐王氏、姚之富进入四川之后,四川教军领袖王三槐认为四川是四川人的地盘,故而不接纳湖北过来的人,双方没有合作。嘉庆三年,王三槐向清军投诚,被送到北京交给军机大臣审讯。

持续了几年的战事,才抓到王三槐这样的大头目,太上皇乾隆高兴坏了,给军机大臣们加官进爵。军机大臣和珅处理军机事宜,办理谕旨,日夜操劳,晋封公爵。军机大臣福长安同在军机处值班,功劳倍著,赏封侯爵。王杰、董诰此时已从军机处退休,但嘉庆初年也曾帮助办理过军事,予以奖赏。军机大臣沈处、戴衢亨、那彦成虽然刚入军机处行走,也朝夕值班,极为辛苦,特加恩交部从优议叙(吴熊光在军机处半年也就离职)。

审讯时,王三槐坚称自己只是为父母报仇,是被“官逼民反”。嘉庆看到王三槐的供词后震撼良久,一度想留他一条命。

齐王氏、姚之富从四川进入陕西,在陕西蓝田受阻,退至三岔河,准备由郧西返回湖北。各地清军都汇集在三岔河,将齐王氏、姚之富包围。齐王氏、姚之富带了三千多老弱妇幼,力敌不支,纷纷战死,清军请功时自吹道:“余党三千余众尽行歼毙。”

齐王氏、姚之富带了十几名女教军爬上绝顶悬崖,一起跳崖自尽。齐王氏(王聪儿)死时不过二十二岁,却搅动得西北天翻地覆。教军的重要领袖齐王氏、姚之富、王三槐等人死去后,教乱并未平息,反有蔓延之势。

就军事角度而言,此次战事蔓延五省,但清廷初期却没有形成有效的处理。在君权独大的情况下,军机大臣可以为皇帝处理军政,提供有效意见,并筹划一切事务。皇帝是决策者,军机处是君主意志执行者,分工明确,效率高快。

但乾隆、嘉庆并立的时间里,军机处中和珅位高权重,只想讨好乾隆,未对军国事务做出迅速反馈,这也是五省教乱蔓延日久的原因之一。和珅跌倒之后,嘉庆在给前线将领的谕旨中指出,从前军营带兵将领,都以为有和珅可依靠,并不以军事为重,往往虚报战绩,冒领军粮军饷,各种弊端,数不胜数。督抚们要讨好和珅,就让地方州县一级的官吏们孝敬。州县一级的官吏们大肆搜刮,搞得鸡犬不宁,民不聊生。督抚们捞到钱后,则去结交和珅,层层盘剥,官员们得利无数,而无穷苦累则由民众来承担。

前线高级将领,各省督抚,都有专折奏事的权利,各自表功,各自指挥。战事持续几年之后,清廷方才意识到弊端。铲除和珅之后,嘉庆命勒保为经略大臣,统一指挥五省军队,各省督抚、各路带兵大臣都受其节制,经过苦战,方才平息白莲教。在长达九年的白莲教战事之中,军机处与皇帝之间是休戚与共,须臾不可分离。嘉庆九年十一月,嘉庆感叹道:“朕未明求衣,灯下办事,同此劳者,惟军机内廷数人耳。”

嘉庆二年,刘之协与齐王氏、姚之富等人分开后,来到河南宝丰、郏县两县交界处秘密传教。就在刘之协前往河南之后不久,在审讯教徒王仲芳时,和珅推测出了刘之协的下落。据王仲芳供称,刘之协去了黄河北岸,只是不肯说出地名。和珅判断,刘之协或尚在黄河河南以北一带潜匿,遂字寄河南巡抚景安,命他在河南各处秘密寻访刘之协。景安寻觅了良久,就是未探查到刘之协踪迹。

曾有被捕的教徒张建国,熬不过拷打,遂向和珅供称,曾在北京城东潘家湾地方拜见过刘之协。和珅得悉后大喜,挑选了精细的衙役,化妆到京东附近暗查,结果发现并无潘家湾地方。和珅抢功不得,只能悻悻地表示:“臣和珅仍密派妥干番役,不露端倪,随时随地,留心踩缉。”

五省白莲教的战事,使得一些本该正常升官的军机章京,也继续留在军机处中办事。军机章京章煦、汪日章,本来已经提拔升官,但二人在军机处二十余年,对于剿办白莲教军事事务相当熟练,故而被继续留在军机处办事。嘉庆六年九月,嘉庆特意指出,待大功告成之日,二人就可以离开军机处,去新衙门上班。由于军政事务的繁忙,军机处的走廊上也放了一排碟子,碟子里装着各种小吃,以便军机大臣、军机章京们随时取用。

乾隆死后,嘉庆从未曾放弃过抓捕刘之协的努力,抓捕刘之协,平息白莲教起事,是萦绕在他心中的“第一等大事”。每一个被擒获的教军头目被送到军机处审问时,军机大臣们都仔细询问,以查探刘之协的下落。

老奸巨猾的刘之协,在河南偏僻乡间一藏三年,不露丝毫痕迹。刘之协躲藏在河南宝丰、郏县交界处,此地位置偏僻,官府控制薄弱,且地理环境复杂,历来都是绿林呼啸出没之处,在此容易隐匿。在宝丰、郏县活动了三年多,刘之协没被河南地方官员捕获,反而发展了众多教徒,并购置了火药刀枪等武器。

嘉庆五年,刘之协与徒弟商量之后,预备起事。宝丰境内白莲教教徒的活跃动作,被一名叫作王远志的乡绅探到,遂赶到郏县与乡绅郭久醇商量,最后决定由王远志到宝丰县向知县邱世俊告发。邱世俊随即布置衙役乡勇进行抓捕行动,宝丰的教徒被捕多人。

在刘之协的徒弟李杰主持下,嘉庆五年六月二十四日,白莲教教徒聚众攻打宝丰、郏县两县县城。河南地方上对于白莲教闹事早有准备,两县县城都聚集了大批乡勇,加固了城墙,装备了火枪。在郏县,教徒攻城不下,反被打死了十六七人,死了老公的妇女边哭边追着刘之协大骂,让还她们男人。

刘之协平日里在白莲教中是被尊崇惯了的,教中人士见到他都得尊称“爷”,跪下行礼。被几个妇女痛骂之后,刘之协老脸挂不住了,就对徒弟李杰道:“我在湖北走了许多营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知规矩的人。如今我要上湖北去,多约些人来帮助。”刘之协让李杰挑一个路熟的人同行,李杰挑了曾做过衙役的翼大荣带路。刘之协走后,七月,各地的清军援军集中到宝丰,此时正担任河南巡抚的吴熊光亲自赶到指挥,很快扑灭了此次起事。

六月二十六日,刘之协带了冀大荣步行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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