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机灵学李顺达的样儿竖起大拇指说：“顺达，你老哥可以当营长了。”两个识字的小伙子说：“大队长就是营长。”“那就当团长。”马机灵的话音刚落，前面一处山崖上传来三声乌鸦叫。
李顺达说：“来了，赶快准备！”民兵们各自的手榴弹早准备好，听到石崖上传来的报警暗号，马上把手榴弹握在手里，打开盖儿勾住导火索。过了好一阵，果然，从远处隐约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
民兵们警觉起来，屏声敛气，心里却咚咚地狂跳。日本鬼子兵愈来愈近，民兵们的心愈来愈紧张。磨石凹的血债，西沟被抢劫的情景，随着笃笃的马蹄声，愈来愈清晰出现在民兵的脑海。
近了，更近了。他们清楚地看见敌人正在从前面大路转弯的地方通过，马机灵急不可耐地举起手中的手榴弹，李顺达轻轻地把他的手抓住了。只听得“轰，轰轰，轰轰轰”前头的鬼子兵踩响了地雷。
这是他们埋的连环雷，敌人踩响一颗就会引发一连串爆炸。大路上浓烟滚滚，石块飞溅，鬼子兵倒下一大片，敌人乱作一团。
爆炸声就是命令，在李顺达喊“打！”的命令下达的同时，十几颗手榴弹一齐向敌人堆里扔去。手榴弹像仇恨之箭，一只接一只从西沟民兵们的手中飞出，追逐抱头鼠窜的日本鬼子。这阵儿，该小鬼子们哭爹喊娘了。
西沟的民兵并非是在孤军作战，在他们的左右两侧，也有手榴弹箭似的从悬崖上边飞了出去，落到鬼子兵的队伍里，鬼子自然乱成了一团。那是各兄弟村的民兵在按统一指挥行动。
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犯下的罪恶，实在太多太多了，真是罄竹难书。李顺达瞧准了一匹高头大马，一个军官模样的矮胖子正在舞动着指挥刀吱吱哇哇地吼叫，顺达的牙咬得咯嘣咯嘣响。他的手臂一甩，一个手榴弹飞出去。“轰”的一声响，鬼子军官和马都不见了。顺达心里想着：狠狠地打狗强盗，不单单是给西沟被杀害的乡亲们报仇，要为全中国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同胞们讨还血债。
大路这边全是像一刀切齐的几丈高的石崖，连兔子也爬不上来。当敌人离开大路旁边的一个小山坡，准备占领对面的一个土山头试图还击时，出了手榴弹的射程，民兵的手榴弹也快用完了。李顺达大声命令说：“同志们，拿枪打！要爱惜子弹，瞄准，一枪一个！”拉栓，把子弹推上膛，射击，退壳。民兵们的动作也够熟练的。
当日本鬼子在土山上摆开阵势，机枪大炮猛烈反击时，李顺达收起枪口冒烟的枪，转身大手一挥说：“撤退！要注意隐蔽。”这一场叫西沟民兵见世面的战斗，让民兵们过了把打仗的瘾。
又按原来的计划，迅速地撤离阵地，摸黑抄山路走了。只听得敌人的机枪还不断地向悬崖这边扫射。炮弹就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爆炸，让他们白白消耗枪炮子弹吧！
民兵们夜间走路，是早练出来的本事。鬼子们忙着在那里放枪开炮，民兵们自由自在地在这里走着，一边走，一边还说着话。
李顺达开心地说：“你们听，多好听呀！有多少枪炮子弹，叫他都倒在山坡上。哪怕炸平了一架山，咱也欢迎！抗战胜利后，还能平整出来种庄稼。”一阵笑声过后，马机灵机灵地说：“我敢断定，鬼子打得越凶越狠越疯狂，就证明他们挨地雷手榴弹的伤亡越重越惨，想报复哩。你们信不信？”大伙一起逗玩说：“我信，完全信。”“机灵哥还会掐算哩。”两个上冬学学过文化的民兵说：“你们听听这火力，鬼子都快发疯了。完全是一种吃了大亏的报复心理。”李顺达发表意见：“咱们八路军的指战员给鬼子设计了这场戏，自己该做什么，还照常做什么，稳坐钓鱼船，倒指挥着日本兵消耗武器弹药哩。”大伙又一阵轻松的笑，又解饥又解乏，走路的精神劲也上来了。
马机灵向两个上过冬学的民兵说：“我让你们带一个大布袋，带没带？”两个青年光笑，不回答。马机灵又说：“傻笑个啥？回去我给你们看看我家的那个大铜瓢，是彭老总指挥打百团大战时，我跟上八路军抬担架，抽空拣了一布袋子弹壳打的铜瓢。明天抽空到鬼子跟石头打仗的阵地上，随便拣一些子弹壳，就能打一口铜锅，铜锅比砂锅耐用多了。多给铜匠些子弹壳，工钱都不要。”两个青年还是笑，马机灵急了：“这也是咱们参战的战利品，留到以后做纪念，让子孙后代全牢记这一场给咱们造成巨大灾难的战争。八路军有纪律，一切缴获要上交，但子弹壳不用上交。”马机灵只顾传授自己的参战经验，还讲得起劲了。两个民兵也不再笑，他们说话走得慢，又落下一小截距离。忽然听得大伙齐声说话：“听见了！”三个人都愣了一下，马机灵赶紧问旁人：“听见什么了？”两个小伙子抱怨说：“不在听你说吗？你讲的也不全是没用的话。”“有用就好，有用就好。”马机灵在宽慰别人，也在宽慰自己。他们紧跑几步，原来他们没有发觉民兵大队的教导员张芝槐来了，正在传达指挥部的指示。他们不回原驻地了，就在前面的一个村里借宿。
第二天吃过早饭，把枪留下，回平顺。
这太出乎意料了，马机灵用目光在人们中寻找着李顺达，自己也不明白是在问谁：“明天就回平顺？这枪杆子还没有摸热呀。”有人开玩笑说：“你是舍不下枪杆子，还是舍不下子弹壳？”马机灵抢先说：“怎么才出来两天半就要回去？要回去也用不着这样急嘛！”李顺达从前面过来，搂着一个小民兵的肩膀，一同和机灵相跟走着。对他说：“嫌时间短？有的是参战机会。时间么，一般不会太长，咱们民兵打的是游击战。来了就打，打了就走。打了仗，还不误种地，多好！上级领导也是为咱们考虑，尽量少影响农活，多积蓄民间力量。毛泽东同志的持久战，就是这个打法。”李顺达没念过书，他是通过开会听报告，学到许多道理。他多年来一直牢记入党时的誓词：“对党忠诚，积极工作，永不叛党。”党是为劳苦大众办事的！他还认为，不叛党不单单是指行动上，更要在思想上一丝一毫不背离党，紧跟党走。他不仅是党的忠实卫士，还自觉自愿维护党的一切利益。如果遇上有人思想没闹通，对党的政策表示怀疑，他总要设法儿叫他弄通。如果谁有一种好思想好做法，他就表扬，叫大家学。
他对机灵说：“刚才我听人说，你用子弹壳打铜器是要教育后代，不忘这场战争带来的灾难。对吧？”马机灵点点头，李顺达又说：“这个想法好呀！为甚不早告诉大家，叫大家向你学习？”马机灵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来也没有这么想，是今天这场战斗叫我思想开了窍。”李顺达边迈开大步，边回头看看大伙说：“这不是你又叫大伙思想开了窍？往后我们参战，有空都拣子弹壳，打上一口大钟，挂在西沟最显眼的山头上，子子孙孙牢记历史，警钟长鸣。”走在李顺达前后的民兵都鼓掌叫好，热闹了好长一截路。
走路，也是李顺达思想最轻松的时候。一回村他自己就有好多事情要办，到区里去汇报，召集党员会、群众会，传达参战情况。他是越忙越高兴，因为他是干部么！在为党工作。
几天紧张的战斗生活过去了，民兵们回到了村里。郭玉芝正领着妇女磨炒面，送给路过平顺县的八路军，战斗正在紧张地进行。民兵们正是配合他们打仗，他们已消灭了被包围的日本鬼子，在凯旋回师转移阵地，去开辟新的战场。
撑起半边天
1944年，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反攻阶段，各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人民和军队，摩拳擦掌，准备最后消灭敌人。日寇不甘心失败，也在垂死挣扎。这最后的决战，将是十分残酷激烈的。
黄灿灿的庄稼正待收割的时候，上级发来了紧急指示：动员全体民兵到壶关县参战，时间估计要一个月左右。村里的民兵都报了名，但上级领导让李顺达留在村里，发动老弱劳力和妇女完成秋收任务。青壮劳力都走了，能不能把秋庄稼收回来，这也是一场艰巨的斗争，并不比前线打仗轻松。顺达接受了这个任务。
送走了参战的民兵，村里就剩下了妇女、孩子和老弱病残。地里玉茭、谷子都成熟了，就该开镰收割了。玉茭迟收几天不大要紧，起一场风谷子的损失就大了。老人都担着一份心，怕地里的庄稼收不回来。辛苦一年的粮食装不到囤子里，庄稼人的心里不会踏实。李顺达怎能不急？但他不能手忙脚乱，得稳住人心，有前有后，一块一块地收割。李顺达把磨刀石搬到窑洞门口，端了半盆水，霍霍地磨起镰刀来。吕桂兰打算好好帮自家男人出把力，共产党员的家属也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她也拿了把镰刀出来递给自家男人：“给俺也磨磨！”顺达说：“不光是给你磨磨，你去各家说一声，谁不会磨镰刀，都送到我这里来。今年的秋景好，镰刀要磨得锋快，割起来才省劲。”桂兰应了一声，迈开大步走了。古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镰刀，在农村也是一项技术活儿，不会磨的磨不快，还磨得卷了刃。不出大气力，可也不轻松，一下一下磨，常累出一头汗。
桂兰还没有回来，已有三三两两住在近处的妇女来了。她们的情绪还不错，李顺达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一言她一语地回答：
“碾米磨面原本就是俺们妇女的事，男人们在家也少过问。”“下沟里担水俺不行，他走前就托付了邻居。”“俺孩子也不小了，担不动一担水，也能和俺抬，一次抬一桶，多跑几趟就是。为支援打日本鬼子么！”“家里有吃有喝，甚也不愁，有人去壶关给他捎个信，叫他狠狠打日本鬼子吧。打走了狗强盗才有平安日子过。”这最后一个说话的是宋仁巧，妇女们全说她人巧心巧手也巧，办事还公道，做妇女工作是郭玉芝的得力助手。说话间，吕桂兰回来了，她说周则家的病了。王周则走以前她就有点病，他怕影响自己去参战，硬不让说，现在有些支撑不住了。
郭玉芝在顺达身后立刻接过了话茬，向宋仁巧说：“等一会儿咱们去看看。”“好。”宋仁巧点头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