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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芳消玉陨

包括玄翎,大家最不愿意失去的,就是这个时而泼辣凶悍,时而多愁善感的旱魃。

但旱魃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即便真的要死在东海,也不能无意义的死去,自己总要为掌尊做点什么。

她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了匏的身上。

她必须要破掉神箭,释放出匏。

可是后羿神箭,神佛尚且不能破,她功力远未恢复,又怎么能敌呢?

旱魃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将自己的头发散开,挽了一个古怪的髻。

呼啦一声,现出原型,上身还保持人体,下身却已经变成了肥大的白蛇尾巴。

玄翎差点没惊倒在地:“哇,妖精!”

巨人赶紧扶住:“掌尊没想起来,旱魃她原本就是女娲的后代,只是她为什么要现出原型呢?”

颠不也是吓了一跳,道:“原来是一条蛇精。”

旱魃对他道:“我们开始决战罢。”说完,自顾自神态从容的掏出花篮,往海面上虚空一舀。

花篮的缝隙间顿时泻出了不少海水,只留下一花篮的湿泥。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清楚旱魃到底要干什么,只有深知她的巨人隐约猜到了一点。

旱魃盘起尾巴,温婉的坐了下来,将玉手在花篮里面抓了一把泥,专心致志的开始仿佛在捏着什么。

这下子玄翎立刻看出来了:“女娲造人?她在学她的老祖宗?”

巨人道:“看上去好像是,但是女娲造人跟后羿射日没什么关系吧?旱魃她是不是给吓呆了?”

颠不皱了一下眉头,他的意志之坚定,在东海四子里面是最出名的,此时不为所动,搭弓拉箭就射了出去。

后羿神箭果真非同凡响,箭随弓出,只看得见一道金光激射而出,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天地颤抖,东海悲鸣,掀起万丈巨浪,互相扭曲,滔滔直上,声势惊人。

无数鱼虾的尸体到处翻飞,白色的水珠如同冰雹打得人皮肤阵阵生疼。

在巨浪中,金光喷薄而出,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直的奔旱魃的口而去。

在短短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东海的水都被全部卷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宏观巨大的漩涡,被神箭凌厉的气势带动着,高速的旋转着,将周围一切有形的无形的都吞噬其中。

遭受过一次洗劫的东海诸岛屿再次面临灭顶之灾,所有伫立在海面上和海中的岩石都因为巨大的吸引力而被从珊瑚礁上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颠扑开了祥云罩,护住三人,而玄翎则开启了大光明塔,护住自己这方,以免被巨石击中。

在神箭的后面,俨然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死亡黑洞。

几亿年后,后羿神威犹在,只此一箭,几乎要毁掉东海。

巨人死死的抓住玄翎的手臂,强忍住自己不要叫出声来,玄翎的手上已经被他抓出了几条血痕,却丝毫不觉得痛。

因为再痛,也比不过心痛。

他安静的看着远处的旱魃,此刻的她面对当年天地失色的神箭,面对东海之水形成的巨大漩涡,面对连匏都要闻风丧胆的神箭威力,却依旧能够安详的坐在那里,继续聚精会神的捏着自己的小人儿。

她毕竟不是女娲,她早已没有捏泥成人的能力,但是玄翎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

那一刻,玄翎忍不住泪下双行。

玄翎最终控制了自己没有把手中那座宝塔扔出去,什么是注定,什么是命数,他必须要分清楚。

强行出手,害的只能是旱魃。

很多时候,烟消云散也是一种解脱,一种他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解脱。

跟旱魃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仿若认识了好几辈子,如同家人那般亲密,也许,比家人还要多点什么东西,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种东西在神箭射中旱魃的口的时候如同催化剂一样,让口痛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鲜血如花盛开,是最美丽的灿烂,最耀眼的鲜艳,永不褪色,在记忆中是如何一种鲜明的烙印。

一直到神箭到自己的前,一直到生命在神箭上的流逝,旱魃一直在微笑,浅浅的嘴角上扬,是波涛汹涌的东海中唯一的柔情似水。

玄翎只觉得头部剧痛,他几乎听不清巨人在旁边流着泪大喊旱魃的名字,听不清旱魃嘴里的呢喃。

他只觉得记忆深处有什么碎片在重新弥合,以前散落的忘却被一点点的拼凑,直到成为一副完整的画面。

他看见熊熊的火焰在西天的灵山脚下燃烧,自己手上举着一支火把,整个身体坐在红彤彤的木柴上面。

他甚至能闻得到周围传来的皮肉烧焦的臭味。

但是却看见自己一脸微笑,丝毫没有痛苦的端坐着,神情满足得就如同刚才的旱魃一样。

漫天认得的,不认得的神灵围绕在自己的身边,脸上都是一副漠然的神情。

刺骨的寒风刮过,却不觉得冷。

玄翎转过头去,刚好就看见了被众人死死拉住无法冲上前去的巨人,还有俯伏痛哭面目不清的一些人,人数并不多,且多半还带着很重的伤。

然后,他就看见,旱魃在很远的地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是大红,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伏在一块巨石上,不能自抑的哭。

却听不到哭的声音。

无声的哭,是最痛的哭。

在旱魃的眼里,玄翎看到最多的不是悲伤,而是悔恨。

这个单纯的女子一直认为,是她的不能挺身而出,所以才导致了自己轮回转世的结局。

她从来就没明白过,玄翎脸上的微笑是什么样的意义。

带着这个心结存活了几千年,连同那刻骨铭心的记忆。

那一瞬间,早已有慧根的玄翎恍然大悟,他终于读懂了旱魃眼中的那份浅浅的忧伤和愧疚。

这一切,果然是命数注定。

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而一点点倾倒的旱魃的身体,还有那触目惊心的大片大片的鲜血却开始变得清晰。

殷红中,旱魃微笑依旧,她高高的举起双手,让鲜血自由的流淌在神箭上,将金色的光芒覆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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