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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是基因(2)

我竟然忘了设想见面时的情景。或者,就根本没想去想。

在我起身准备打开窗户的当口,门铃响了。我听到一个久违的而熟识的声音。巴特已经五十多岁了。我的脑海里很快算了一下他的年龄,出现一个数字,一个令人有点绝望又有点希望的年龄。五十多岁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坦白讲,我至今都没有接触过此年龄段的男人。他们比我多活了一半,可以做我的叔叔、老师、哥哥?还可以做我的情人?当然可以,感情是无视年龄和时间的。我对自己做了个不堪入目的鬼脸,对着镜子傻笑了一下。我的猫竟然破天荒地从我头顶上越了过去,一头撞在墙上,打了一个奇怪的滚儿。它今天看到主人很精神,是否快乐地想到撞死?

看在这只猫如此快乐的份上,我是不是该热情地拥抱一下老巴特?这念头让我发现了自己身上蕴藏着的某种天资。

希哈努克亲王。这个小时候就一直回响在我耳畔的名字不择时地闯入我的头脑。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甚至没有关系,只是我的国家和他统治的国家有着亲密的关系。这个名字让我感到某种亲密是因为,在我童年的时代,母亲告诉了我那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其实单纯无辜犹如我单纯无辜的童年时代。我纯真的听觉让我的记忆里充满的是那个柬埔寨最古老的森林和那些天真的动物。有的时候,一个名字存在人的心里,是最不容易告别的。

站在我眼前的不是老头,是依然有着一头浓发的巴特,他居然会让我的心怦然一动。

——小时候的眼睛看到的,是不是和现在看到的不怎么一样?

巴特把我的感觉毫不留情地掏了出来。我忘了“热情拥抱”。我的猫也矜持地跳到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安静下来。

在这个巴特的注视下,我变得拘束起来。我又想躲到我那有帘子和暗锁的屋子。

——巴特,叔叔,你好像没有变,我是说,你还是如此年轻。我叫得有些陌生有些吃力,因为此时摆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让我感到某种不安,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诺诺,你长大了,长得非常漂亮。漂亮对一个女孩来讲,是幸运的事。可是,我在你眼里找不到漂亮女孩的那份自信和优越。你过得不好吗?

——我很好。可能我把那份自信用在别处了,没放在眼睛里。你现在开始研究人了?渐渐地,我开始放松了。

——那我以前没有研究过人?他笑着问。

——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给我讲沙漠里的传说,对了,你还告诉我说,沙漠有一个私生子,叫什么古斯来着?你那时只是在用刀解剖人,我是说你在给人治病。

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他眼里一闪而过,那神色不是太明朗,我不怎么喜欢,它让我联想到某幅暗色调油画的背景。

那种讨厌和可笑的拘束并没有统治我多久,渐渐地,我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我和巴特毕竟是“老相识”。我开始动用我的眼睛,放纵地面对周围的一切。我清楚地看见巴特在端茶的时候,手在微微颤抖,这颤抖是不易觉察的。颤抖?若非是因为病,那就是爱情的发生,或者应该说是诞生。也许,在彼此都陌生的情况下,爱情似乎更容易侵入。如果了解太深,爱情就不再称之为爱情了,而是别的什么情,同情?共情?亲情?我的神思有些恍忽。

我想起一个故事:

一个患了白血病将死的女孩,她每天都绝望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等死。在她接到一个电话,并且对话就此频频开始后,她对生命有了某种眷恋与不舍,她生发出一种信念:就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盼着和对方见面的那一天。她在幻想对方肯定是一个多么优秀和英俊的男士,甚至幻想自己会成为他的新娘。她开始重新拥有了笑声,她居然能够快乐地起床梳洗自己重新长出来的秀发。当她忘却了自己是一个病人,并且重新开始工作的时候。两年后,那个神秘的电话也突然神秘地消失了。女孩求生的信念也就此一天天削弱一天天黯淡了,她天天守着电话,眼看着自己一天天枯萎下去。突然,有一天,那电话重新响起,里面传来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原来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他听说了这个女孩的病,想尽可能地让她活得久一些,就想了这个办法。但他最后终于没能抵挡过病魔,先女孩而去了,他临终前惟一的愿望就是让女孩好好活下去,活得久一点。

我把这故事讲给巴特听,他听故事的神情可真像孩子。后来呢?他明知道是我编造的故事,还要问我结果。我笑了一下,说:“没有结果的故事才是真实的故事。后来的事,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这只能有两种结果,那就看这女孩用什么样的角度去看这事了,如果她将那电话确实当成了她的全部寄托,那电话消失了,她也会为此随之而逝,如果她因那电话的消逝而更坚定自己能够活下去的信念,她可能会活下去,她会提升信念,为自己活下去。

巴特说:“小姑娘成长为一个女哲人了。”

“不是,我不喜欢什么女哲人男哲人的称谓,在生活中,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哲思。”

“那是现代人聪明了。”

“不是现代人聪明,人一直都没有笨过。只是在某种境遇里,人不敢,或者不便把一些思想释放出来。”

“如果释放出来,肯定得受罪。在某个年代,思想是罪恶之首。因为在某些统治者看来,越有思想的人越不好统治。愚昧的统治者只喜欢愚昧的人群。好了,这种话题点到为止,我们似乎应该拉拉家常。”巴特说。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言论自由,说什么都没人管你,只要你别犯罪。”

“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禁闭?”巴特看我问。

“我?我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太亮的地方,我没有禁闭,如果我想出去,我照样可以出去。我喜欢这种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地生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禁闭?又怎么知道这个夏天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是不是一直和我父亲保持联系?”我继续追问。

“没有。”巴特苦笑了一下。

“为什么?”

“不问好吗?在这么多年里,你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成长,我,我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巴特坐在我床边的小沙发上,用手抚摸着我的猫。

“到底发生了什么?巴特叔叔,你让我一头雾水,我现在越来越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了。”我摊开手臂,有些焦虑地说。

巴特从一个大包里掏出一摞厚厚的牛皮纸。“诺诺,我知道你会盲文,抽空可以帮我翻译一下这些东西吗?这是一位盲女的几本日记。不过,你千万不能对人提起。”

我接过那厚厚的日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我想象不出这日记写了多久:“为什么?”

“你自己慢慢看,等你翻完了,你就知道一切了。”

我一整天都坐着愣神,我绞尽脑汁编造了关于巴特的无数离奇故事,我知道,没有一个能对号入座,也许事实要比故事本身更离奇更令人难以置信。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拧亮床灯,换上那件粉色睡衣,如平时那般裹在被子里,与端放在我膝头的那些稿纸交战。我的思维永远都无法改变“内心的跳跃”。我可以不去关心某天的时事,可以不关心这个世界在一天中将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有多少人死于失恋和失节,我也可以不关心附近的流沙随着时间的迁徙又将会掩埋多少无辜。而我却无法不关心我的周围,我周围的人和生命的喘息。我无法不关心发生在瞬间的颤栗,还有一长串的时间密码。我知道,能成为密码的,都是无以破译的。我经常在一些铅字中遇到诸如“爱情密码”、“身体密码”之类的词,爱情和身体是肌肤相亲的,无可分割的,同时又都是无以诠释的。奇迹的发生与毁灭都源自它们(她们或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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