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凑到唇边,一只宛如女子般精致修长的手抢过那酒觞,夜冥渊抬手一仰而尽,然后抹着嘴边的酒渍说:“她不会饮酒,这杯由在下代劳了。”
众人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饮下。那个抚琴的男子略有些不悦,余光扫过他们两人,只是始终没说什么。
继续饮酒赋诗,遇到好的句子,众人就挥毫而就,落笔在宣纸上记下。每次传到林慕桃,都由夜冥渊代劳喝酒,看着他左一杯右一杯,跟喝凉水似的,还真是让人担心再这样喝下去,非醉死不可。好在他酒量大,几十杯下腹依然面色不改,玉白的颊上神色如常。
传到那个抚琴男子手里,他卮着酒杯想了一会,吟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山……”
吟到“山”字,他突然停了一下,暂时想不起下句。林慕桃却是脱口而出,立刻替他接上:“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男子长眉猛然一扬,眼里露出惊叹的神色,认真地说:“姑娘怎知道我想说什么?”
林慕桃心中也是一惊,没想到这男子竟然会这首诗。自己当初穿越来时,明明已经确认过这是个架空的时代,根本不可能会出现那些流传百世的千古名句。而眼下这男子竟然能念出陶渊明的诗,怎么可能不惊异?难道,这跟当年那个奇女子有关?
“恕小女子冒昧,请问先生又是如何得知这首诗的呢?”
“姑娘言重了,这首诗,其实诗家母作的。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男子冷然回答。
闻言,林慕桃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来。恐怕,这男子的母亲就是那个奇女子吧。那这个男子,不会就是陶渊明吧!
“敢问先生可是姓陶?”踌躇半响,林慕桃开口问道。
男子脸上的惊诧更甚,半晌方道:“不错,在下正是浔阳柴桑……陶潜。”
林慕桃安奈住心中的好笑,不由得想到,老天,要不要这么雷人啊!不过印象里一直以为陶渊明是个躬腰驼背的老头,想不到居然行止风流,也是个翩翩美男子。想着想着,林慕桃竟然扑哧一笑,又怕别人怀疑,慌忙掩饰说:“我以前读过先生的《桃花源记》,对文中的描绘很是向往,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地方?”
陶渊明眸光微亮,浅浅一笑道:“其实桃花源,在下也只是听说而已。具体是否真的有,我也不清楚。不过武陵郡确实有一个地方,有桃有溪,景色十分宜人……”
他们聊的兴致勃勃,丝毫没有注意到,夜冥渊已经悄然离开,随着别人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穿蓝衣的男子对他拱身一揖,恭恭敬敬道:“敢问公子可是六王爷夜冥渊?”
夜冥渊淡淡扫了一眼,盯着他的腰牌说:“不错,你是洛城北府军的人?”
那人低头道:“在下刘毅,现任洛城中兵参军,在北府军确实有差使。”
夜冥渊嗤地一笑,低叹道:“你们消息可真灵通,我来洛城才半月,就走漏了风声。你既然是夜炎枫手下的人,找我恐怕不合适吧。”
刘毅并没有笑,盯着他的眼睛说:“王爷敬可放心,在下既不是三王爷的人也不是其他势力的人,我刘毅只为自己一个人活着。”
“哦?”夜冥渊扬了扬眉,“有意思,说下去。”
刘毅依旧神情严肃,绷着脸说:“军法严纪,在下不惜冒着斩首的大罪而来,就是想请王爷答应一件事。眼下朝中皇上重病,已有太后与三王爷等人祸乱朝纲,北边又有北苍国压境,北辰离已经借我们墨云国扣押他的皇弟北辰羽为借口,已经在沧州城外蠢蠢欲动,一直有进攻的意图。王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墨云国的大好河山沦为废土?”
夜冥渊哼了一声,冷笑道;“眼下朝中太后与三王爷为一国。相国林华表面上服从,只怕暗地里也在策划着什么。那帮人,最后只会窝里斗,成不了什么气候。至于墨云国的河山,是你我能左右了得吗?我既是有心,上有太后压权,下有一干亲贵,得罪了哪个都没有半点好处,我又何必劳这个神?”
刘毅闻言一笑,朝着林慕桃所在的方向叹道:“王爷尽可以不答应,可您娶的是当朝的相国之女。万一最后是相国赢了,王爷怕就是得利最大的人吧。而且王爷手握兵权,在墨云国岂会没有一点地位?”
夜冥渊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林慕桃,说:“这你大可放心,我与相国并没有什么过多的牵连,我只想带着我夫人泛舟湖上,平安一生。这天大地大,总也有容下两个人的地方。”
刘毅摇头道:“朝廷已经打乱,王爷身为六皇子,怕是太后和三王爷是不会轻易放过王爷的。王爷想袖手旁观没那么容易吧?”
夜冥渊点头:“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用绕弯子了。”
刘毅笑道:“王爷果然是爽快人,我有一个兄弟叫刘山,出身草莽,此次也在征兵的行伍。我们若能得胜还朝,封个一官半职,想与王爷日后一起共谋大业。”
夜冥渊用那琉璃般的漆黑眸子瞟了他一眼,平静地笑了:“就凭你?”
只那一笑,刘毅立刻腾起了怒火,但他还是忍了忍,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我知道王爷是皇亲贵族,看不起我们这些贫寒贱民。可是话说回来,将来的日子还长,这江山指不定是谁的一盘棋,您可不要过早弃子呀。”
正说着,林慕桃已经朝亭里走来,看了一眼夜冥渊问:“在聊什么?”
刘毅抢先笑道:“姑娘好福气,竟能擒到这样的风流标致的人物。有道是‘潘安街上来,宋玉墙边走’,像公子这样的人,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
夜冥渊微一勾唇角,揉了揉林慕桃的头发说:“没什么,玩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