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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妖城(3)

紫阳倒是很好找,走了一会儿便见一帮道士垂手立在大门两旁迎接。

他一身紫色道袍,金色道冠,意气风发地进了大门,坐在前厅喝口茶水,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的瓶子,交给旁边的小道士:“把这个拿到后堂那个房间去,昨夜好辛苦才将他收了,莫要打破了。”

那小道士低头领了瓶子走了。

王子进趴在草丛中,听到这话,顿时欣喜得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

昨夜?绯绡也是昨夜出的事,看来就是这紫阳所为。那瓶子中想必装的就是绯绡的魂魄,他连忙站起身,跟踪着那拿瓷瓶的小道士而去。

那小道士在走廊上七拐八拐,走到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王子进见他开了锁进去,一会儿便出来要将锁扣上,心中暗叫不妙:那门要锁上了,自己要如何进去?

他急中生智,忙从草丛中蹿出来,捡起一块石头就砸向那道士的后脑,那小道士应声倒地。

王子进吓得浑身发抖,这是他第一次打人,见那道士只是晕了,才放心地潜进房间。

室内黑暗而狭窄,三面墙都是高高的木架,被分了无数格子,放满了五颜六色的瓷瓶。

王子进很快就找到那只白色瓷瓶,只见瓷器细腻温润,瓶口上贴了一张黄纸封印。

他见得了手,连忙转身要走。哪想黑暗中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王子进吓出一身冷汗,低头一看,却是刚刚被自己打晕的小道士醒了。

“小师父啊,你松手吧!我是来救我的朋友,无意害人啊!”

那道士却不理他,张嘴便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偷东西……”

王子进见状不妙,甩开他的手,发足疾奔,只见身后灯火通明,一干道士举着火把追来,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围墙下面,但是围墙甚高,眼看是爬不上去,追兵却越来越近。

他忙又沿着围墙奔跑,火光明灭中可见面前出现一个上锁的小门。

眼见追兵就在身后,情急中,王子进忽然摸到腰中的玉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玉笛去撬锁。

说来奇怪,那玉笛一碰到门锁,门锁便应声而落,他推门发足狂奔,也不知奔了多远,直到后面的人没有再追过来,这才停了下来。

他坐在草丛中,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从怀中掏出那瓷瓶,只见那瓷瓶洁白温润,似是透着一丝灵气,与绯绡的感觉极为相似。

不由心中满足,他躺在草坡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王子进一路拖拖拉拉回到客栈,忙关了房门,手中捧着瓷瓶,心中一阵激动。又要和绯绡见面了,虽然与他分离不过一日,但是自己便像没了依靠,甚是落寞。

绯绡见了自己会说什么呢?这次应该不会骂我笨了吧?想是会赞扬我一番吧?

心下高兴,便去开那瓷瓶,哪知那封印甚是牢固,撕了半天也没有撕开,情急之下,他取了蜡烛,将那封印点燃。

那纸符一燃尽,瓶盖便突的一声飞了起来,里面似有东西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王子进鼻中不觉一酸,大喊一声:“绯绡,你可回来了!”

哪知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是绯绡,是与你一起的那个美貌少年吗?”

王子进听了,不由一愣,腿一软坐在地上,自己此番是救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不觉万念俱灰,浑身无力。

“呆书生,你怎么了?”那声音好奇地问。

王子进呆坐在地上,耳听得那声音甚是熟悉,不由回过神来,“这位可是在哪里见过?为何迟迟不现身?”

“你和你那朋友是怎么来的都忘记了吗?”

王子进这才想起来,这好像便是那个在茅屋中给二人指路的小妖。他想起过去种种,不由悲从心来,那时还是和绯绡两个人,现下却变成自己形影相吊,不禁哭出声来。

“咦,你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动不动就哭?”他语含轻蔑道。

“绯绡变成狐狸了,现下就剩我一个人,跑去青云观,却也没有救出他……”

那声音听了,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道:“你那朋友,应该不是被那紫阳设计的。”

“啊?”王子进听了不由纳闷,“此话怎讲?”

“那紫阳据说法力通天,但是前日见了却并非如此……”

王子进听了仿若坠入迷雾之中,除了紫阳,这城中还有谁有如此能耐?

那声音突然急道:“不与你说了,晚上就劳烦你将我送回那茅屋吧,这天就要亮了,好生难受。”说完,便没了声息。

“喂喂喂,再多告诉我一些事情啊。”王子进拿起瓷瓶晃了又晃,见与一般瓶子无异,知他是躲进去不愿出来。

这次又是不行吗?王子进不由心下颓然,绯绡啊绯绡,我要何时才能救你出来呢?

正想着,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却想起自己只顾逃命,把装着绯绡的竹篓忘在那青云观外,忙一溜烟又跑到青云观去取竹篓了。

白天王子进又买了两只鸡喂了绯绡,自己在房里睡了一天,就等晚上了好将那茅屋中的妖怪送回去。

太阳刚一落山,那苍老的声音就吵了起来:“快快快!我们启程吧,在这城里待着,当真难受。”

王子进被他吵醒,甚是不快地道:“送你回去是没有问题,可是你要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我。”

“废话少说,出了这都丰,我自会与你细说!”

王子进见他确是难受,忙将绯绡抓进竹篓里,负在肩上,跑到楼下,牵了马一阵疾驰,不过一刻钟工夫,便出了都丰城。

到了城外,那声音便甚是高兴,开始说个不停:“其实我也忘了自己的名字了,你看不到我,就叫我如墨吧。”

王子进听了答道:“我叫王子进。”

“我知道你叫王子进,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我还是记得的。”

“那么如墨,这件事你可有什么眉目?绯绡消失以前,叮嘱我一定要辨清真伪,可是我只是凡夫俗子一个,哪有本事辨清这里的真伪啊?”

“这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岂是你一个人能弄得明白的?不过这三年来,倒是真的发生了一些古怪的事情。”如墨叹道。

“什么古怪的事情,快说来听听。”

“三年以前,那驿站本是妖孽丛生,噬人无数,可是后来不知何人在那里埋了个物事,那些冤鬼便都被压了下来,而都丰城的结界,也是在那之后,慢慢产生的……”

“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自然不知,若不是我心中没有怨念,与世无争,怕是现在我也无法与你说话,只是足足成妖三年,却因了那物事,现在还是无法拥有身体。”声音中满是无奈。

想来那东西,必是极厉害的法器之类。

王子进一路走着,天色渐黑,夜色如墨,只见一个破败的茅屋呈现在夜色中,如墨见了甚是高兴,叫道:“又回家了,太好了!”

“慢着,”王子进道,“可是我将你从那紫阳手中救出的?”

“是啊。”

“可是我费尽辛苦送你回家的?”

“此言不虚。”

王子进见他一一认了,又接着道:“现下求你一件事,你可会帮忙?”

“耶?”如墨迟疑道,“只要不让我带你去找那物事便行……”

“嘻嘻,”王子进笑道,“你真是知我心意啊,我就是要看看那个三年前被埋在驿站中的究竟是什么。”

如墨听了,凄厉哀号:“你是人,还没有什么,我可是个蜉蝣小妖,如果消失了可是万劫不复啊!”

“你只要指引我去便行,若有危险,你便逃命去吧。”

如墨听了,只好依了,“往前走一里路,便是驿站了。”

王子进按他指点,纵马往前奔去,越往前走,四周越是荒凉,依稀是一座城市的模样,现下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黑夜中立着,如魅影幢幢。

王子进见了不禁害怕起来,那如墨叫道:“这儿什么也没有,你怕个什么劲,待会儿有你怕的时候。”

王子进听了,心中更是害怕,背篓中的绯绡,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停地蹿来蹿去。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怎的连草都比别处少?”

“不错,快到了……”

王子进这才发现周围的草都是以一个圆圈的方式逐渐减少的。

“那你快走吧,估计再往前,走到没有草的地方,就是埋那物事之处吧?”

如墨声音发颤道:“我还是陪着你吧,我也想看看埋的是什么。”

王子进只好继续往前走,只见周围都是石头瓦砾,两旁几处断壁,前面竟有一处被绳子围起来。

“就是那里吗?”王子进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用手一指道。

“不错,就是那里。你那位俊哥儿真是该好好关照你,如此吓人的东西你竟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

“嘿嘿嘿。”王子进挠了挠头,已经不是一个人这么说了,看来自己的八字确实有待商榷。

还没等两人靠近,如墨居然大喊一声:“我走了!”

瓷瓶在王子进怀中竟啪的一声碎了,看来他是实在抵受不住逃走了。

王子进本来是不怕的,现下叫他这样一折腾反而害怕起来,硬着头皮纵马过去,只见前面一小圈空地,被人用绳子围起来,还被贴了好多符咒。

他翻身下马,钻到绳圈里面,夜色之中,只能看清地面似乎埋过什么东西,荒芜的土地上有个圆圆的黑色痕迹。

身后的背篓里,绯绡蹿得更厉害了,王子进蹲下身去,掏出玉笛,指着那圆圈叫道:“开!”

等了半晌,却没有丝毫动静。

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倒转了玉笛,用来掘土,只掘了两下,便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不由大喜,“这东西未免太好挖了!”

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他伸手摸了一下,似乎是一个桶的边缘。

桶?桶?那日绯绡似乎也提过什么“桶井之术”?是叫这个名字吧?

王子进突然想起那日绯绡一脸凝重的神情,心下不由紧张,看来这“桶井之术”未必是什么好的法术。

正想着,却听耳边有人道:“有人来了,快走!”是如墨的声音,看来他是看到什么,特意给自己报信来了。

王子进连忙将土铺平,牵着马躲到一旁偷看,他倒要看是谁,这么晚了还来这死地?

只见惨淡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那人披着带风帽的斗篷,也未骑马,看不清面目。他走到那绳子做的圆圈外面,站了良久,似是有什么心事。

这下离得近了,能够看到那披风在夜色中闪着光辉,似是上好的绫罗,王子进心中不禁一惊:这都丰小城中,穿得起如此绫罗的恐怕只有张谦富一人。

可他来这里干什么?

只见张谦富呆呆地站在绳圈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似乎掏了手帕抹抹眼泪,过了一会儿,竟号啕大哭出声。

那哭声甚是凄惨,在夜空中回荡,宛如鬼嚎。

王子进躲在断壁后,本就心惊胆战,经他一哭,不由头皮发麻。张谦富哭了一会儿,便坐在地上喘涕,肥胖的身躯,在夜色中微微轻颤,甚是可怜。

王子进不由心下恻然,那日看他年纪,已逾不惑,现下又有何事让他如此伤心,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痛哭?

看来人生在世,任谁也逃不出悲欢离合。

正在出神,张谦富却费力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慢慢地走远,王子进这才又牵马走到那绳圈前。

眼见着那黑色的圆圈,王子进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深,那桶中到底埋的是什么东西,张谦富又为何要跑来哭?

那日绯绡的话又在耳边回荡:没有人这么傻吧?没有人?

王子进心里又是一阵发毛,人?再低头看那圆圈的大小,以那桶口来看,确是可以装下一个人。

他心中一阵害怕,忙上了马,一阵疾驰。

莫非?莫非那桶中装的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而是一个人?那人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被活活地埋了?那桶中埋的又是谁?

王子进想得吓出一身冷汗,再抬眼时,又到了如墨所在的茅屋,忙对屋里喊:“刚刚真是多谢了。”

如墨苍老的声音响起:“那老儿是坐了马车来的,现下已经走远了,你可以安心地回去了。”

安心回去?自己又岂能安心?王子进纵马又回到了都丰城,此时天色破晓,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望着那初升的太阳,不由叹息:又是一天了,已经三日了,自己还是摸不到一点头绪,反而像走入了迷宫,越往前走,越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白日里,王子进买鸡来喂绯绡,看着地上的白狐,心中不免难过,“绯绡啊绯绡!你就不能再多帮我一些吗?现下我实在是不成了,这里有太多事情想不清楚啊。”

狐狸却只知大吃,吃完了便掉转身子不去理他。王子进见它晶莹雪白的尾巴,不由伤心至极,觉得是无能为力了。

他疲惫地爬上客栈的床,刚刚闭上眼睛,那门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缓缓而开,显是有人进来。

王子进听得真切,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只觉有人走到床头,看着自己,他努力地抬了抬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袍裾,不由心下一动:是绯绡回来了吗?

可是无法看清那人脸孔,只听那人开始张口说话:“子进,辛苦你了。”

声音洪亮清脆,不是绯绡是谁?

王子进听了,一时觉得伤心,好多话要对他说,但是苦于无法张口。

但听绯绡继续道:“那桶井之事我也猜到一点,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为何要将那桶埋在那里?这城中为何没有一只鬼怪?没有鬼怪有可能是有极厉害的人镇压,可是现下紫阳并无那本事,又是谁在庇护这座小城?”

王子进听他一句一句说下去,心中是一阵紧似一阵。

又听绯绡道:“子进,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辨清真假啊……”说完,绯绡一步步退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带上。

他这一走,王子进倒是能动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再看周围,哪有半分人影,原是南柯一梦。

他抹了抹头上的汗,这才发现,手里拿着那支绯绡留给自己的玉笛。

绯绡,是你来过吗?你的灵魂,附在这玉笛上,特意来告诉我这些吗?

窗外已是黄昏,云霞流光。今夜,就要去张谦富家一探究竟,不知是会水落石出,还是会陷入更深的迷雾?

当晚夜色深沉,王子进又背着绯绡出发了。

张谦富的家倒很好找,在城中最繁华的地带,大门外挂着两只大大的灯笼,华丽而气派。

这次王子进学乖了,并不从大门进去,顺着高墙,摸到后面的小门,抽出那玉笛,轻敲了一下门锁,那门锁便应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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