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公子,夜深了,我要回去照顾阁主了。”
“阁主阁主,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吗!”
“对不起,失陪了……”小红拂袖欲走。
“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情意吗……不要走!月儿!”
我浑身一震,月儿!
那是小红的本名。本来只有我知道,她不知何时居然告诉了路文非……这是否代表……她也对他有情?
“她……对我恩重如山……她喜欢你,我不能……”
声音已经哽咽,我心头一痛。
小红啊小红,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人一向随性,认真的事情根本没有几件,你怎么能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幸福呢。
于是,我做出了一个无比豪迈的决定。
学古人很绕口地给小红留书一封,大体意思就是我是开玩笑的,不用介意我,请尽情地追寻自己的幸福去吧。但亲手把帅哥送出去的感觉毕竟不爽,心下有些凄然,帅哥配美女,古代原也是一样。我这种人还是老实地自动消失吧,否则日后小红见了我一定尴尬,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
偷偷把令牌放在叶无尘的门外,他一定会把阁里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唉,这次就当微服私访了,顺便查查纪家的生意,收收账。银票,我来啦!
我说过我是地理盲,所以,出了天水城,伟大而睿智的清风阁阁主兼纪家董事长就光荣而离奇地……迷路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到处玩乐,没有规律的路线更加不容易被发现。而且缺了惹眼的小红做跟屁虫,我又扮了男装,平凡得如同任何一个百姓,走在街道中有种大隐于市的感觉。
呃,或许太隐了一点。
平安镇。
这个镇的名字仿佛在哪部武侠小说中都出现过,所以我决定考察一下这个拥有如此宏伟历史的名胜古迹。
兜里揣满银票逛街的感觉是什么?
答案只有两个字:过瘾!
我手里塞满了各种当地的特色小吃,腮帮子鼓得圆圆的,一听前面有比武招亲的,立马三八地蹿了过去。
台上的大叔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想来无非就是在下怎样小女怎样打赢了又怎样。只见他一下台,有两个男人立马跳了上去,一个长得像气球,一个长得像竹竿,这还真是传说中的黄金搭档啊,两人立刻剧烈地比划起来。
其动作在看惯了高手在身边飘来飘去的我眼里无异于小孩过家家,在此就不做过多陈述。然后气球以其自身的重量战胜了摇摇欲坠的竹竿,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所有人都被他的体重震住了,一时间无人敢上前。我不禁为那位小姐默哀,不管怎么说那竹竿往那一站还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呢,可这气球……大概只能让人幻想一下球体是怎样说话的,无比神奇。
突然有一男子飞身上前:“请赐教。”
我仿佛感到台下的大叔松了口气。
那男子身形壮硕,一袭青衫却又十分儒雅,浓眉大眼,可说是一表人才。
两人动起手来,那男子一直不出右手,很是古怪。随后那气球步步紧逼,看得出他十分气愤。
“这位兄台,你只用一只手,未免太看不起在下了吧。”
那男子微微一笑:“那么,便如你所愿。”
右手猛然击出,速度竟不比叶无尘慢!沉重的气球直直飞向人群中,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我带头拍手叫好,众人欢呼。看来这场比武赢家非他莫属,所以其他有眼无珠的上台挑战,我也就没再细看,反而被角落里的小姐所吸引,想知道她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于是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
未近其身,先闻其香。
有风将那小姐的盖头掀起了一角,露出一个白皙圆润的下巴。看得我这个女人都十分心动,果然是个美人!
我贼笑着凑过去:“小姐贵庚啊?”
我设想了几种不同的回答:其一,小姐娇声道,奴家十七;其二,小姐吓了一跳,惊声叫道,你是谁;其三,小姐把盖头掀开对我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娇声道,小哥又贵庚啊。
但这个小姐无疑很有个性,她的反应完全在我所有的预料之外:只见她身体一抖,紧接着自己扯了盖头杀猪般的叫起来:“爹……啊……有淫贼!”
淫贼?你见过我这么玉树临风的淫贼么!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但却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小姐的尊容……怎么说呢,我怀疑刚才那个漂亮的下巴是不是幻觉。
这小姐脸如满月,眼似绿豆,只有皮肤好似羊脂般纯白,却更加显得她的脸像个磨盘。
气球跟竹竿都表现出“幸好我输了”的优越感,青衣男子却愣住了。唉,这就是没有自由恋爱的悲哀,没互相了解呢,你凑什么热闹啊,现在后悔也晚啦。
那大叔看女儿相貌败露,不由得心下着急,杀人般的目光猛地射过来。
我一呆,暗道不妙,摸着脑袋呵呵装起傻来。
“这位公子技压群雄,下面还有挑战的吗?”
青衣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场下,岂料众人见到小姐的尊容之后早已没有角逐之心,全都做树倒猢狲散状,一个个不见了踪影。
“既然如此,这位公子……哦,不,应该是贤婿了……”
小姐羞答答地望了青衣男子一眼,显然十分满意。后者努力吞了下口水。
“且慢!”青衣男子突然喝道,“淫贼哪里跑!”
糗了!我本来打算慢慢溜走的,谁知道这男人狗急跳墙,转移话题也别扯上我啊!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撒丫子狂奔起来。
我恨跑步!
体育一直是我的弱项,没跑出两条街,后面的追兵已越来越近,我却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且心跳的声音愈发清晰沉重,每一下都让我头痛欲裂。
我张开了嘴,贪婪地掠夺着周遭的空气,眼前朦胧,肺部像是要炸开般的疼痛,一瞬间我的思想却清明起来,是我突然的剧烈运动导致药效发作了!
这时接近正午,大街上人潮汹涌,我挤进人群里想要摆脱他们。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不是说我平庸得大隐于市么,怎么关键时刻就偏偏隐不了呢!
无奈我终于忍受不住那剧烈的痛苦,残喘着停下来,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颗‘灭魂’解药,身上满是冷汗。有风吹过,在这温暖的正午,我竟然冷得浑身发抖。
青衣男子越来越近了,我却正模糊地看着药丸犹豫不决。
突然前面传来一片抽气声。有人惊叫道:“美……美人!”
啊,美人在哪里?我努力地眨巴着眼睛踮起脚在人群里张望着。
突然有一只大手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药丸就这么直接溜进了我的喉咙。
青衣男子疑惑道:“我终于抓到你了……咦?你吃了什么?”
我抓住最后一丝游离的意识,使出全身力气怒吼道:
“鬼……才……想……吃……咧!”
声音响彻云霄。
我再次光荣地昏倒了。
我恨下毒的司马显扬,我恨撬了我宝贝硬币的夜剑离,我也恨那个死追着我不放的青衣男子,但我更恨那个在背后推我一把的家伙!
我醒了,但我告诉自己我还没醒,否则世界怎么可能一片黑暗?
身下传来青草的味道,我缓缓地坐起来,右手茫然地伸出去,颤声道:“有……有人在吗?为什……么……不点灯?好暗……”
没有人回答,只有轻风拂过的沙沙声。
我终于接受现实,好在心里从一个月前就有这种准备,倒不如何难过,只是觉得十分无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我站起来,手臂伸直摸到了一棵大树。
突然背部有寒意袭来,我猛地转身,黑暗中有魅惑的声音响起:
“你醒了?”
这声音低低的,磁性十足,好听得紧。但眼盲的我对任何陌生人都充满了敌意,于是脸一沉,一拳就砸了过去。
“砰——”。
这一拳意外地砸得很准,就算我眼睛不瞎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命中率。
“你是谁?”
我警觉地问道。
“我好心救你,你却是如此报答我的?”
“你……救了我?”
“那青衣人要对你不利……我不小心推了你一把,你便晕过去了……”
我的思维冻结了……他说……他……推了我一把……
“我跟你拼了!”
那人猝不及防,被我扑倒在地,左右开弓狠狠地吃了几拳。
我正爽呢,冰冷的感觉突然从颈边蔓延开来。
我直接推开那东西,又补上一拳:“别烦我……”然后继续施暴。
刚才那是什么?好像不是香蕉……一把刀!
……
某人立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后倒退。
那人显然很愤怒:“我要杀了你……”
我吓坏了,很没形象地往前一跪:“英雄!英雄啊……不就是打脸而已,干吗突然这么认真……”
“……”
他不说话了,貌似不是开玩笑,我打了个寒噤,顿时心灰意冷……说到这,好像的确有些冷……胸前……凉飕飕的……
我像被强暴的少女般凄厉惨呼,双手捂胸后退一步。
“你……女人?”声音听起来惊恐而不敢相信。
我羞答答地点了点头。露得好,露得妙,露得呱呱叫。最好这男人有点什么不杀女人的自我约束原则,否则我就只能选择色诱了……
“女人怎么会如此粗野?”
“……”这叫活泼,或者说是有个性,没常识的家伙。
“你盲了?”声音不再那么激动,看来小命是保住了,唉,做女人真好。
我点点头,努力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说了半天,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我?”那人突然停住,我感到他转过身来,有春风拂面,仿佛是他的笑容绽开了无数妖丽的花朵。
“敝姓夜,”他漫不经心地道,“丽人丽刀,你听说过么?”
“丽人丽刀?”
夜剑离!我傻了,我是不是该去买六合彩……
“……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谬赞而已。”他淡淡地道。
当然是谬赞啦,脸上扣个壳,还不一定长什么样呢,真当自己是丽人啊。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仇人,我的一块钱硬币……一定就在那把刀上……刚才架在我脖子上,离我大概只有一厘米……
此仇不报非村长!
我对他轻轻一笑:“久仰了,我叫纪展颜,你可以叫我小纪。”
“哦,小纪啊……”他念了两遍,笑道,“咱们就此别过。”
等等!这跟预想中的情节有些出入,女主不应该跟美男携手上路么!
“你丢下我一个瞎了的弱小女子……在这林子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的命好苦啊……”
“弱小女子?刚才打我的时候不是生龙活虎的,你还真好意思说……”
我一把冲上前去,搂住了他的后腰:“夜少侠……夜公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纪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这腰真细啊,不像男人。夜剑离忽然道:“你抱着我的大腿做什么?”
……
原来抱错了,不过没关系,抱大腿更有效果。于是我偷偷往他裤子上蹭了一把鼻涕。
“你……!你真的是女人吗!女儿家怎会如此……猥琐!”
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奸诈地嘶吼道:
“小纪……给您……洗裤子!”
我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我这么悲惨的女主了,与美男相遇被害瞎也就算了,竟然沦落到要蹭人家鼻涕才能苟活的地步,唉……我在客栈的后院边洗边碎碎念,一见面就帮美男洗裤子,有我这么标准的贤妻良母吗?
“洗好了没啊!”
房内的声音又响起,这家伙跟催命似的,走江湖就带一条裤子啊?
“小纪……”
我摸到夜剑离的房间,楼上右拐第二个,直接推门而入,怒道:“说好了一会就洗完,你叫了一下午了不累啊?”
夜剑离没有接话。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块布状的东西从天而降。
“既然还要在床上等裤子晾干,不如你顺便把外衫也一起洗了吧。”
……
“夜公子,”我咧开嘴笑得天真,“您都不带换洗衣物的吗?”
“谁还带那种东西,包裹很累赘的,到了城镇再买一身便是。”夜剑离停住话头,警惕地道,“干吗?”
“哦,那公子的亵衣也是那么长时间才换一次么?会不会不卫生……”
……
听到有东西破空而来,我连忙转身关门,杯子撞碎在门上。
气到那个家伙啦,嘎嘎。
我乐得套上那件外衫,光着脚丫在后院的洗衣盆里跳起了兔子舞。
我踩,我踩。
这家伙的衣服上有种莫名的味道,风霜,汗水,晨露……非常好闻。
我突然失了神,这感觉……有些奇怪,像是无数风华堆叠起来,浮华褪尽,露出了那心底最深处的寂寞。
次日,我将衣服叠好,直接送进了夜剑离的客房。
夜剑离的声音里透着慵懒:“你都不敲门的吗?直接走进一个大男人的房间?”
“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我嘟囔道。
他突然暧昧地笑了,空气中全是他的香气。难道……此美男裸睡初醒被我撞到!
这眼睛瞎得真不是时候!痛心疾首啊!
夜剑离仿佛突然想起来我是看不见的,失笑道:“我差点都忘了你双眼已盲……常人都没你有精神。”
这算不算夸我?我暗自窃喜,趁着气氛好,忙道:“咱们今天都干吗?”
最好能把丽刀骗到手!
夜剑离的声音有点古怪:“不干吗啊,我穿衣服走人,你爱去哪儿便去哪儿。”
为什么美男总是想撇下女主单飞!
我冲过去故伎重施:“夜少侠……小纪无家可归……”
这次抱到的东西又细又硬,摸一摸还有着很有年头的雕花,赫然是一条桌腿。
“别想再往我裤子上抹鼻涕啦……纪展颜,咱们后会有期……”
声音已然在百丈之外,这家伙的轻功居然不在叶无尘之下!
是我一直低估他了。绝地老人的弟子,岂是我能轻易近身的?难道从我打他那一拳开始,我们彼此都在演着自己的戏?
夜剑离么?我沉吟着。
此人日后定然不可限量,若不能为我所用,就不得不防。
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强烈地想念眼睛跟小红。这五彩缤纷的花花世界,于我已经是一片黑暗了……所以我极为迫切地想要把自己富甲天下的终极目标改变为寻找一个人。
这是一个男人。
他丰神俊朗,仙风道骨,脾气古怪,名震江湖。
他今年一百有八,却是一副中年俊美男子模样。
神医长生……你到底在哪儿啊……
这一日,我租了辆马车出城,递给车夫五两银子,叫他只管赶车不准多事。车夫乐得点头哈腰连连称谢。
我别无选择地坐在马车中,强忍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觉。失去了视觉,嗅觉、听觉倒是越来越灵敏,鼻尖闻到一股草香,看来已经到了树林。
突然觉得车夫的呼吸变得急促,如临大敌,于是我轻声问道:“赶车的?”
“姑娘……这个林子经常有盗匪出没……我,我怕……”
“没关系,他们要钱,给他们便是,你只管好好地赶车。”
车夫应了一声。然而我心中却躁动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到底是哪里不对!……我皱紧双眉,突然车前有马蹄声传来,兵器与马身上的脚蹬相撞,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对了!我没有告诉车夫我要去哪里,他竟然直接就带我来了这片树林!
“老六,既然发了红色信号,一定是头肥羊吧?”
老六,也就是车夫,发出了淫贱的笑声:“老大,这女的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身上什物绝对是……”
怒了!
这抢劫的抢钱也就算了,怎么还埋汰人啊,老娘就是有钱也不给你!
“小姑娘,都听到了吧,快出来!”
我一把扯下马车的帘子,探出头感觉到车外那温暖的阳光,眼前橙红色的一片。有风微微地撩起额前的发,莫名的味道淡淡地弥漫开来。
我顿时笑了,上前一抱拳:“在下小纪,请问各位英雄大名?”
匪首突然愣住:“你冲大树抱拳做什么?我在你身后呢……”
糗了。我咳了两声清清嗓子:“那个……”
“小姑娘不用多说了,有多少钱乖乖拿出来吧,爷要是高兴,没准就带你回去当个第九房姨夫人,荣华富贵……”
恶寒,这家伙都八个老婆了,开什么玩笑。
“抱歉,小纪对当您的第九个二奶没兴趣……”
“二奶?你说你当我奶奶!小娘皮竟然骂人,兄弟们上啊……”
……
这世界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其中就有因语言歧义而引发的莫名杀戮。
我若是这么死了,一定会令很多人失望,所以,我绝对不能死。
“等一下!”
众匪停住,我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灭魂”解药的袋子,表情高深莫测:“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你们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瞎了吗?”
一时间无人应答,大概他们摇了摇头,于是我继续卖关子:“因为我窥得了天机!”
这个时代的人无比迷信,我一定要吊对他们的胃口。
终于有人问道:“什么天机?”
“那就是……”我摇头晃脑道,“如何升仙!长生不老!”
众匪哗然。匪首信了三成,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为什么我身携巨款?那都是卖这仙药得来的钱啊……那些钱跟我这袋仙药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否则我为什么随便就敢让你抢?”
匪首又信了七成:“那,那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吃!”
“我当然吃了!已经成仙,否则我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不怕你们这么多土匪!”
匪首信了十成十,叫道:“把袋子扔过来!”
我把袋子扔了过去,只听一阵哄抢,众匪吞东西的声音响起。
匪首问道:“这宝贝叫什么名字?”
我信口胡诌:“延更丹!”
……
匪首美滋滋地道:“延更丹,延年益寿……我好像觉得要飘起来了……果然是神药……”
我边溜边回头吼道:“一会就真的能飘了!”
后面再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楚。我慌不择路,不知道是往林外还是林内挪着,眼睛瞎了根本无法跑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撞到树……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才发觉天色已晚,冷风咆哮呼号,仿佛野兽又仿佛妖魔鬼怪。我又冷又饿,摆脱了盗匪,却好像走入了一个更大的危机当中。
心下焦急,我摸着树干,只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突然右手摸到一个滑腻软绵的东西,仿佛还会蠕动。
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毛毛虫!
我抱着双肩,突然感到无比的委屈跟绝望,靠着树干蹲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也许真的回不去了。我要死在这里。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
“遇到盗匪你都能张口胡诌……怎么一只小小的毛虫就把你吓哭啦?”
我瞬间呆住,心里却逐渐燃起一朵明亮的火焰。
是夜剑离。
好闻的味道拂面而来,我邪邪地一笑。早在刚出马车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他的气息,要不哪敢那么大方地跟盗匪们玩命啊。
夜剑离仿佛看到了我的奸笑,惊道:“你……你竟然干打雷不下雨……”
“要不怎么把你引出来……”我站起身,向他说话的地方摸去。
“你的确不会武功,”他轻道,“怎么发现我的?”
“没的眼睛就靠鼻子咯……”我摸到他的衣衫,随即紧紧地攥住。
“你是狗吗……”夜剑离失笑,“小纪,你究竟是何人?”
“何人你不必多问。”我努力冲他微笑着,“我要找神医长生,你能否带我去?”
“我还有事情要办,为何要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声音淡漠得仿佛呓语。
“我们早已知道彼此不是普通人,都在对方面前演着各自的戏,如此何不合作?事成之后我会满足你三个愿望,无论什么,你说得出我便做得到,你先别说话!”我感觉到夜剑离不屑的表情,轻道,“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有这个能力。”
他不说话了。
我紧张得不敢呼吸,攥着他衣服的手指在微微地发抖。如果他不答应……如果他把我扔在这片黑暗的林子里……
“纪展颜,”夜剑离突然开口,“你没见过我的样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这是要我夸他吗,好像又不是,唉,帅哥的心思不好猜啊。
“你……”
我的大脑暂时短路,这是什么没头没脑的鬼问题,回答错了是不是就会被丢在这里?……我努力想着,眉头就快纠结在一起。
夜剑离哑然失笑:“罢了罢了,我随便问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瞪的方向对不对。
“愿望倒是没有什么,”他轻道,“我只是想看看,纪姑娘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夸下如此海口,我说得出你便做得到么?……哼哼!”
刚才说的是夸张了点,可是不下记猛药,人家未必肯帮我啊。
于是我诚恳地眨着小眼睛:“当然,你要我以身相许都可以。”
……
“这个你不用担心,夜某自问审美还没有问题。”
古代的毒舌男怎么那么多!
本书的女主终于跟美男凑到一起了,举国同庆。
但夜剑离坚持不肯带我“飞离”这片树林,理由是我超重,而且身上很脏。
我暗自酝酿一定要趁他不注意再抹他一身鼻涕,这个计划非常伟大,好在寻找神医长生的道路任重而道远,不愁没有机会。
当晚夜剑离升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我的眼前一片摇曳的温暖。
“小夜子,你有什么事要办?路上没准顺便就办了呢。”
一开始夜剑离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不愿意回答,于是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良久,他反应过来:“‘小夜子’……是在叫我?”
我点了点头,这是为了区别叶无尘的昵称而为他量身定做的,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与叶无尘有什么瓜葛。于是,我非常和蔼地笑道:“怎么?不亲切吗?”
“……”
“你不喜欢啊……那就阿剑?要不叫离哥哥?”
……
“还是小夜子好了。”他的声音里满是忍耐。如果我看得见,此时夜剑离的脸色一定很有趣。
“啊,小夜子,我来重复我的问题……”
“不用了,我这次下山,只为武林盟主萧建仁的英雄会,本来我不愿参与这种江湖俗事,师命难违而已。”
“哦,师父的话自然要听,小夜子还真乖啊。”
火苗噼啪一响,我猜夜剑离正强忍着把我分尸的冲动,于是我贼兮兮地笑了。要面对白道上的人了吗,听说他们一个比一个阴险,若是让他们知晓了我的身份,那可不妙,何况我双眼都瞎了,一定要找个保镖先。
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夜剑离这家伙仿佛很低调,连我清风阁都是近日才知道绝地老人还有这么一号弟子,年纪轻轻,下山短短几个月却已名震江湖。连他做的事情都很奇怪,说要遍寻天下宝物,却又全都镶嵌在他那把“丽刀”上,包括我的一元钱硬币……
硬币?我愣了下,顿时有了主意。
“小夜子,你见过我么?”
“你这样的人往人堆里一扔就找不到了,见过也不记得。”
忍耐,我对自己说。现在人家是老大。
“那个,我与正派中人有点过节,你能不能不让他们见到我?……”
“为什么?你偷了人家的钱财吗?”
“你怎么知道!”我假装很震惊地望着他,声音里写满了崇拜,“不愧是‘丽人丽刀’!”
夜剑离恶寒了一下:“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笑笑:“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是个贼。”
“……”夜剑离沉默半晌,突然道,“骗谁啊,你一点武功都没有,别说轻功了,怎么做贼!”
“谁说没有武功就不能做贼?”我不服气地叫道,“那是职业机密,你别打听。”
夜剑离又不说话了,我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嚣张,又谄媚地凑上前去:“你不信?你还记得你的‘银珏’是从哪里来的吗?”
夜剑离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盲了吗?”
“我当然知道!因为它正是我偷来,又不小心被你劫走的……”
……
夜剑离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遇上了清风阁阁主,只道他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于是劫了东西也没看清是谁就走了……竟然是你这个贼么?”
“没错,正是我。我瞎了之后一直赖在你身边,就是想偷回‘银珏’……”
上帝保佑,这句话里可是一点虚假成分也没有啊。我看不见夜剑离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于是我眨巴着诚恳的小眼睛努力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夜剑离“扑哧”一声笑道:“别装了,你不像老实人。”
“……”伪装失败,我索性装起无赖,把头一歪,嘴巴一撇,两腿开始晃悠起来,标准的现代小流氓。
“怎么?你还有羊角风?”
……
为了自己能多活两年,我还是决定不再试图与他沟通了。我想我是不敢相信夜剑离。不说撇下我,他就是一刀把我劈了,我也毫无反抗之力。但我实在太疲倦了……盲目之后的这些日子,我的身心都绷成一条直线,就快要断了……
但马上我就觉得我应该是想要相信他的,因为我已经睡着了……
次日晨风轻柔,眼前一片温暖,阳光倾城。
我抹了抹嘴边的口水,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小夜子……”
鸟鸣清脆,偌大的林子里竟然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呼吸。
我登时急了,心下的害怕突然转为莫名的愤怒:好个夜剑离!竟然真的撇下了我!
“他奶奶的!你竟然撇……”嘴里还没骂完,远处突然有马蹄声响起,一阵熟悉的香气缱绻而来。
夜剑离阴阳怪气道:“我看某人走路不方便,特地下山去牵了我的爱马来,谁道某人不知道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口吐污言!”
我立马小媳妇似的往前走了几步,心虚地挠头傻笑道:“那个……呵呵……谢谢。”
“别冲着大树道谢啦,过来吧。”
这话说的,我要是能过去我还至于对着大树说话吗!夜剑离大概也看出来了,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听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突然夜剑离嫌恶道:“先把你的口水擦干净!”
这人毛病真多,我胡乱拿袖子擦了擦嘴,夜剑离小心地拉着我,仿佛怕碰到擦过口水的部分,随之我的手就落到一片温暖柔滑之所,仿佛是某种……动物。
“这是我的马。”夜剑离淡淡地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有什么好得意的啊,难道这匹马长得很漂亮?嗯,按照夜剑离追求完美的性格,估计是差不了。于是我投其所好谄媚道:“好俊的马儿……”
“别拍马屁了!你又看不见……”
……
失败,我沮丧地低下头:“它叫什么名字?”
这一下居然把夜剑离问住了,只听他茫然地重复道:“名字?”
我想象着夜剑离此时的表情又得意起来:“是啊,名字,不是说神骏的良驹都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吗,比如疾风啊……闪电啊……”
“无聊。”
“那就迅雷……”
“没创意。”
“电骡呢?”
“没个性。”
“你要有个性的啊,那就叫驴子吧,保证没有任何一匹马叫这个名字!”
夜剑离彻底无语了,但那匹马却配合地欢嘶一声,仿佛很喜欢我这么叫它。我开心地摸着它的马脸:“小驴子啊小驴子,以后要听姐姐的话。”
“你别乱叫它!”夜剑离凶巴巴地吼道,企图阻止我诋毁他的爱马。但是貌似已经晚了,我已经打定主意再给小驴子买个小铃铛,拴上后走到哪儿也好找到,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