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师兄大名,今日初次得见,小弟拜服。”
夜剑离在面具下瓮声瓮气地道,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拜服的意思,我忍不住就想笑出声来,萧建仁的年龄都能做夜剑离的老爸了,这家伙还小弟小弟的挺自然,你也不怕你的萧翎小亲亲不乐意。
我突然想起萧翎,只见萧翎双颊晕红,娇羞无比地望着夜剑离。奶奶的,这下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就差萧建仁找个日子把你们办了吧。我的心情突然就很不好,低头斜睨到一段锦袍,却是一直站在我身边的念晚,他怎么都不说话……
念晚怔怔地望着夜剑离,凤眸深不见底,一双玉手紧紧地攥着,骨节都发白了。
他为什么这么激动?难道夜剑离欠他钱……
我纳闷地想,萧建仁却已笑着走向夜剑离,携着他坐到主位。
“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师父他老人家有师姐照顾,每日吃香喝辣,健康得紧呢。”
萧建仁与夜剑离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呵呵大笑。
我又纳闷了……原来师兄妹竟有三人么?绝地仙人的情报一直是清风阁望尘莫及的,不是调查不到,而是老张一直不肯,也不想去打扰那位世外高人。
众人热闹了一阵,突然一个柔美的声音道:“夜公子不远千里来到舍下,小妹敬你一杯。”
席间又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萧翎。谁都看出这江湖第一美女对夜剑离可是一见钟情,此番更是首次主动敬酒,摆明了就是表白嘛。
我激动起来,敬酒了敬酒了,这夜剑离总要卖他的萧翎小亲亲一个面子,那么岂不就要摘了面具?我努力地瞪圆了眼睛,生怕一眨眼就漏过了。
夜剑离望着萧翎,优雅地端起酒杯:“多谢萧姑娘美意……”
“不准喝!”
我惊诧地看向念晚,他激动得双颊嫣红,更显倾国倾城之色。
大哥,就算你喜欢萧翎,也别在这个时候吃醋好么,这么多人等着看呢……
我气愤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念晚,谁知他竟全然不搭理我。萧建仁清了清喉咙站起身来:“念晚公子……”
“你闭嘴!”
一瞬间那尊贵同高高在上,仿佛与生俱来。
这下所有人都傻了,萧建仁气得脸上红白不定,眼中盛怒。我吓得双腿发软,再怎么说萧建仁也是武林盟主,这么多人别这么不给面子啊。
念晚直直地怒瞪着夜剑离,嘴角轻轻地颤抖,欲言又止,随即拂袖扬长而去。
锦袍,尊贵,我望着他的背影,脑袋里想得天花乱坠,金钱,地位,念晚这家伙,不会刚好是个王爷吧……
小红突然站起,温柔地笑道:“我去看看念晚公子。”
席间男女皆摇头叹息,男的叹息小红美女显然看上了念晚美男,女的叹息以后追念晚美男的路上多了小红美女这么一个劲敌。
萧建仁眉心一紧,可此时他也不好阻拦。我望着司马显扬假扮的梁飞燕,他倒是神色如常。
小红前脚刚走,夜剑离却突然站起,扬声道:“清风阁主莫走,夜某有话要问!”
红衣九影,影与影之间却不间断,转瞬间,夜剑离已在屋外。萧建仁沉下脸,没想到夜剑离年纪轻轻,武功却已如此登峰造极。群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喝酒吃肉一切照常,萧翎望着小红的座位,那表情说不出的阴森。
啊,主角们都不在了,我为了方便跟大家讲解,是不是也该偷偷溜出去呢……好吧,我承认我就是八卦,去看个热闹还不行么。
……你们信了?笨死,我当然是趁这个时候找小红去报信啦。
我弯着腰,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岂料武功太差很快被群豪与管家发现,我只好编了个庸俗透了的借口:拉肚子。表情却跟便秘了一样,管家深表同情地准了我的假。
这年头,闹肚子也是很痛苦的……
我出来了,可是,那些先后出来的人都跑哪儿去啦?
一阵风吹过,掉了几片落叶。我搔了搔脑袋,表情甚是茫然。
身后突然传出低低的笑声,我猛地回头。
“小纪啊,即便你擦了那么厚的粉,表情也仍旧蠢得可以啊……”
是夜剑离。我怒视着他,“这么久了,非要一见面就埋汰我么?”
“当然,”他面具后的眼睛清亮,“我问过清风阁主了,你那故事编得挺不错嘛,什么相濡以沫……”
“你不是也在骗我?”我不服地望着他,“说要带我找长生,后来把我丢给了朝圣门……”
“若不是把你丢给他,你的眼睛会好?”
“……”我语塞,突然想到,“你见过清风阁主?”
“匆忙之下谈了几句。”
“那小……她人呢?”
“谎话都拆穿啦,你还找她做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听一个声音怒道:“她便是小纪么?”
我从未见过念晚如此阴冷的表情,印象中的他应该是笑得色迷迷的,一脸单纯无害。夜剑离不说话,我突然觉得喉咙干渴。
“我们五年未见,你却只因为她耽搁了见面,让我在这儿苦等……”
“念晚,”夜剑离平静地道,“不要胡闹。”
“我偏要胡闹!”他激动地拉住夜剑离的手,而夜剑离却也没有甩开,我的眼睛霎时间瞪得溜圆,靠了,传说中的断袖么……
“你想喝萧翎敬的酒对不对?”念晚继续激动道,“你就是想了!你可知道他们都等着看你……倘若他们看见……倘若他们看见……我……”
我的好奇心从未如此的强烈啊啊啊啊啊,求求夜剑离你就让我看一眼吧,你究竟长什么德行能祸害了念晚这样的美人?不过两个人站在一起还真是神仙般的飘逸,画卷啊画卷,而我,我却被忽视在这画卷之外,顿时心里怨念横生,于是破坏般的吼道:“大家快来看呐,有人玩亲亲了……”
杀人般的目光立刻甩了过来,那是夜剑离的,念晚也恶狠狠地怒道:“你才玩亲亲!小翠花子!”
夜剑离怔了怔,随即闷闷地像是在笑。念晚羞恼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甩开他的手,转身便走,夜剑离追上前轻道:“念晚……”
我又被彻底地忽视了,正暗自闹心,突然一只手拉住我,熟悉的香气袭来,我不假思索地跟着便跑,心下欢喜得像要炸开般,是小红。
出了萧府,又不知跑了多久,直至一个密林。确定四下无人后,小红张开双臂,绽开无双的笑颜:“老大,可想死我了!”
我心下一宽,小红果然是装的。
“我也想死你了!”我扑进她怀里,激动地喊道,“小红!”
那时候,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了清风阁主,萧府所说的戒备森严,朝圣门在周遭的部署,都去了哪里,竟然能让她毫无阻拦地带我离开了萧府。
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阴谋,能套着一个阴谋,生生将我囚禁其中,愈陷愈深。
那一瞬间,有冰冷的刀尖从背心刺入,我嘴角溢出鲜血,顿时痛不欲生。
不只是身体,还为那持刀的人。
我倒下的时候,她仍是维持着那个亲密的姿势,仍是绽放着那个无双的笑容。
“不要叫我小红,”她轻轻地道,“叫我,应天月。”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死了。
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落叶不断地掉下,掩埋了我不愿面对的一切。
我就那么睁眼躺着,日晒雨淋却毫无知觉。
不知过了几日,我几乎闻到了自己身上腐败的气息。
终于支持不住的前一刻,一顶奢华的软轿落在我旁边,窗纱被轻柔地掀起,我感觉到意味深长的视线。
随即一个温和的声音淡淡地道:
“带回去吧。”
远方的风带着清晨的余晖,夹杂着尘土与潮湿的气息缱绻而过。红砖高墙,琉璃瓦片。金色的大殿折射着耀眼的光晕,鸟儿在空中半刻也不肯安静。湖水潋滟,衬得那湖中的几条锦鲤分外鲜然。
“小纪,你真的要抓它们?”
我坚定地点点头,双手撩起裙子在腿边打了个结。
“可是……”穿着宫女服饰的丫头犹豫道,“它们那么漂亮……”
“等它在烤架上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它们不仅漂亮,而且性感。”我不耐烦地冲若九挥了挥手,抓起自制的网兜杆,将有网的那一头轻轻地沉入水中。
话说这网兜自做成以来,扑蜻蜓,抓蝴蝶,偷御膳房的烧鸡,暗算与我有口角的老宫女,直到现在开始埋伏静心湖中的锦鲤,可谓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刚才被网兜吓散的鱼儿又游了回来,我早就觉得这湖水里的鱼呆,一条条除了吃还是吃,肥得要命,又不知外面池塘险恶,养尊处优得让人忍不住想捉来烤……
我一时想不出鱼是怎样老死的,还不如在有生之年为我的肚子做点贡献来得有意义。
那鱼儿一甩尾巴,进了网兜。
我心头一喜,准备收网啦。
“哟,奴家道是谁在这胡闹呢,原来是小纪啊。”
我手一抖,到嘴的鱼儿又飞了。奶奶的,我不爽地回过头,若九正一脸惊慌地拉扯我的袖子,头埋得低低的,福身道:“奴婢若九,参见八夫人。”
我懒洋洋地收回网兜:“奴婢小纪,也参见八夫人。”
八夫人气得脸色泛青,不过自从她上个月气得面目狰狞被我嘲笑像母猴子之后,便学了个乖,只要可以忍耐,决不肆意歪曲面部表情。
她努力平复了心中抽我的冲动,淡淡地道:“小纪姑娘好兴致啊,敢问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准备晚饭的食材。”我不爽地挥舞着网兜,她身边的老宫女怯怯地退后一步,看来她对这个上次与她头部亲密接触的凶器印象深刻。
“晚饭?这……”
“就是湖里的鱼。”我不顾若九阻挠的小手,轻描淡写地道。
“鱼!”八夫人意料之中地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上个月西番进贡来的稀有鱼种,大家赏玩尚且不及,你竟……!”
进贡来的怎样,还不一样是一根刺一条尾巴,谁让它们长得那么肥。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个绿色的影子沿着湖边移动,脚下的小碎步踩得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奴婢参见四夫人。”若九和老宫女都福身请安。
那女人理都不理我们,直接扑向了八夫人:“妹妹啊,你可想死姐姐了……”
八夫人也故作惊喜:“姐姐不是回娘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又……”
当然快,我撇了撇嘴,她怕你趁她不在跟她争宠嘛。
两人寒暄了几句,话题又绕回鱼的问题上来,四夫人一惊,尖刻的目光立马凌迟着我的脸,训斥道:“一个奴才怎的如此没规矩,拖出去重责三十大板!”
想打我?
我的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抬了抬,八夫人看到我这个表情更是心惊胆战,小声在四夫人耳边道:“姐姐,还是算了吧……”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四夫人尖叫道,“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如此猖狂,我们做主子的哪里还有威信在?妹妹你也太宅心仁厚……”
宅心仁厚!我忍住胃里的不适,八夫人明显是欺软怕硬呐。
几个侍卫站在一旁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动手。
“你们……”她咬牙切齿,“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我打了个呵欠,这个四夫人真是不够聪明,回了三个月的娘家不清楚状况也就罢了,何苦这样急着把话说死呢,若是我说这静心殿的十九位夫人,除了你都曾说过这句话,而我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不知你又该怎么想……
气氛正僵持着,突然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小四啊,你可回来了……”
“殿下!”四夫人一回头,已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我靠了,这变脸也太神奇了点,刚才还凶得跟只母老虎一样……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湖边,锦衣华服,明艳绝伦,唇边携着浅笑,墨玉般的眸子里闪烁着勾人的光芒,他好似这湖边最摄人心魄的景致。
是念晚。
也是在皇宫。
那么,你想得没错。
他是这三十四代独孤皇朝的三皇子,独孤念晚。
念晚与四夫人久久对视,仿佛传说中的书桓与依萍。
“小四!”
“殿下!”
随即二人飞奔,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挂了一头黑线,装作没有看见嫉妒的八夫人与羡慕的若九。
“小四,什么事不高兴了?”
“殿下……呜呜,有人欺负奴家……”
“是谁活的不耐烦了,胆敢欺负我最心疼的小四……”
“殿下,这静心湖里的鱼……您前阵子还说要送与奴家的……”
“是啊,怎么了……”
“可是,有人竟要将鱼儿捉来吃掉……”
终于说到重点了,我的黑线消失,准备迎战。
“有这等事?”念晚愣了下,随口问道,“是谁?”
一只纤纤玉手毫不迟疑地指向我。
念晚抬眼看着我,目光深沉,欲言又止,那表情十分复杂。
随即,他悠悠地叹口气,四夫人扬起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小纪,”念晚严肃地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呃,那鱼……好吃么?”
……
我呆呆地道:“还没得手。”
“那捉到了一起尝尝鲜吧,”念晚妖娆地一笑,“西番的鱼我还没吃过,前几日我也思量,这么肥的鱼,观之可惜……”
众人全傻了,四夫人娇嗔一声:“殿下!”
“啊,”念晚揽着她,笑道,“晚上小四、小八一起过来吧,别告诉其他夫人,否则就不够吃啦……”
他与二位夫人调笑起来。我的眼角开始抽搐,这家伙虽贵为皇子,却毫不洁身自爱,纳了十九个美艳的小妾了,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好好的姑娘家都变成了深闺怨妇,真是造孽,我瞥了若九一眼,警告她别再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春秋大梦,专心地捞起鱼来。
可若九望着念晚的背影,根本没有理会我,那表情是一种浓浓的痴迷。我不由得有些生气,厉声道:“倘若他长得丑,没了这副好皮相,你还会这么喜欢他吗?”
若九愣了愣,张口道:“三皇子再丑也很美……”
我气得哭笑不得:“若是丑得要命呢?”
“那若九也喜欢,”小宫女执拗地道,“我不只喜欢三皇子的脸,你可曾看过,三皇子的脸一直在笑,可是眼睛却没有……”
我一呆。
只怕若九,是真的爱上了念晚吧。
否则,又如何发现,他绝色的笑容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呢。
你很悲伤啊,念晚。
只是,我也没有资格说你。
我气恼地坐在膳房外,手里抓着我亲爱的小网兜,若九在里面与厨子们忙得满头大汗。
话说白日里那么肥的鱼都哪儿去了,郁闷。这下一共才捞上来三条,念晚那家伙说得好听,什么大家一起尝鲜,摆明了就是想抢我晚饭好不好,三条鱼四个人要怎么分,若九忙了这么大半天也不能不给她,没准搞到最后,就我没有吃到。
心下不爽,于是偷偷溜进膳房,确定没有人看到后,用网兜套了一条宰好的鱼,带到静心殿的天火炉前。捡了根树枝擦了擦,把鱼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伸进炉里。
不多时,烤鱼的香气便溢满了静心殿的上方,我嗅着那股香气,肚子疯狂地抗议,心下却有点紧张,可不要把什么人引过来才好。
刚想到这,我就瞄到了一双水汪汪的蓝色眼睛。
好漂亮的眼睛。我一怔,与这双眼睛久久对视,谁也没有动。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你放弃吧,我死也不会给你的。”
“……”
“那湖里有那么多,你自己抓去啊,干吗觊觎别人的劳动果实?”
“……”
“那,只给个脑袋行吗?”
“喵。”蓝眼睛终于发出了满足的声音,我不舍地扭下半熟的鱼头,心里默念着,反正也没多少肉……
猫咪吃得很开心,我摸了摸它黑色的脑袋,触感轻柔细滑,毛茸茸的很是温暖。
然后,就那么怔怔地,陷入了发呆。
这阳光充溢的午后,轻烟袅袅,柔软地升到了半空,氤氲出一个人的轮廓。
我吓了一跳。却是个黑衣中年男子,三寸美须,面容刚毅,俊美非凡。他站在天火炉后,我眼前的那只蓝眼睛猫咪突然微微叫了几声,叼起鱼头蹿到他面前,撒娇地蹭起他的小腿来。
那是他的猫?我满脑子疑惑,眼睁睁看着他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抱起猫咪就离开了。
我在静心殿的几个月里,从未见过他。
是什么人呢?
我怨念地搂着有些焦黑的鱼摸进了用膳房,刚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把那性感的鱼儿烤得如此没身材,真是暴殄天物啊。
四夫人与八夫人已经端坐堂内,看得出二人精心打扮了一番。念晚这十九个小妾均是清一色的美艳无双,打扮起来更是人间绝色。她们二人表情神神秘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又八卦起来,小心翼翼地躲在柱子后面,竖起一只耳朵。
“八妹妹,这些姐妹中,我与你最是投缘。”
“姐姐说得好,我第一次见你时便生亲切之意,不像老三那个贱人……”
“老三与老七、老十一拉帮结派,每天变着法地勾引殿下。”
我不由得想笑,勾引自己老公有什么不对,难道去勾引别人么?
“前一阵又来了十九,那狐狸精听说是江南艺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把殿下迷得……哼,现在殿下天天在她那儿过夜。”
“殿下宠幸一个女子,一般不过几日便腻了。”四夫人沉吟道,“如此这个十九倒不得不防,妹妹与姐姐说说,殿下有多久没在你那儿过夜了?”
八夫人脸上一红,哀怨之情尽显:“旧人怎比得过新人?殿下喜欢带女人回来,我早已习惯……”
四夫人安慰道:“殿下少年心性,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八夫人不语,四夫人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昨天那个宫女,是什么来头?”
八夫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悄声道:“我早就提醒过姐姐,不要与她结怨,你偏是不听。”
四夫人奇道:“一个奴才而已,有什么好提防的?”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说我呐。
“自你三个月前回了娘家,殿下便带了个女子回来,我们都以为会是将来的二十夫人,可那女子不但姿色平庸,命也去了半条,殿下命人好生照料,御医也请来日夜监守,人参雪莲吃了不知有多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捡回一条小命。殿下并不总去看她,也未封夫人,可是对她也实在特殊,每日闲着不做事,还直呼殿下的名讳……”
我闲着关你什么事,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们姐妹看不过,便想去管教她一下,那小纪,哦,殿下是这么叫的,起初呆呆的,别人说什么也不理,岂料后来竟是牙尖嘴利,想必出身乡野,手上尽是蛮劲,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短短一个月内,这十几位夫人,哪个没被她气得寻死觅活的?”
“那侍卫呢?都不管的么?”
“他们怎敢?”八夫人哀怨地道,“殿下下令没有他的话,谁也不准碰小纪姑娘,后来众怒难平,殿下只好贬她做了个下人,可是做了下人又如何?这小纪还不是一般的无法无天?”
“老三那烈火般的性子,竟也吃了她的亏么?”
“老三那贱人看殿下对她实在特殊,早就贴上去巴结了,要我说,这小纪来历不明……”
二人兴奋地继续歌颂我的丰功伟绩,我别过脸。其实这些夫人们大可不必这样,念晚救我回来,也从不关心我的伤势,更很少探望我,我于他只是无聊时的消遣,更因为身份卑微、姿色平庸而不想娶我,只得给了我些所谓的自由。
可在这皇宫内,何来自由?江湖已够险恶,我更不想蹚皇族的浑水。
这时各色鱼类佳肴已经摆好,是名副其实的湖鱼宴,只等念晚来了。
我的口水早已泛滥,只好吃自己那条可怜兮兮的焦鱼,其实天然烘烤的鱼儿别有一番鲜嫩,只是……如果不焦就更好了……
“原来美人都已等待多时……”念晚华丽丽地现身。他兴致盎然地看了看桌子上的佳肴,笑道:“小纪怎么还不来,快……”
他却突然顿住,我悄悄探出头去,原来他拉开门想找人去叫我,却不想门外远远走来一个人,在黄昏中有些看不清楚。念晚愣了愣,却很快缓过神来:“稀客啊……既是来了,便一起坐坐吧。”
四夫人与八夫人起身行礼:“霍先生。”
那中年美男点了点头,随即文雅地坐在一边。
我偷偷地打量起他,竟然是中午那个抱走猫咪的中年美型大叔。感觉那人突然望向我,我吓得脑袋一缩,心中怦怦直跳。
念晚却抽抽鼻子,喃喃道:“好香……”
“这是御厨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湖鱼宴,殿下……”四夫人娇声道。
“不,不是这个……”念晚抽着鼻子,“在哪儿呢?”
霍先生突然低低地道:“廊柱后面。”
呃,好像是在说我……
我刚刚抬起头,念晚就笑吟吟地望着我:“小纪的鱼烤得不错嘛……”
四夫人与八夫人像见了鬼一样,看来我的鱼即使烤焦了也是很有魅力的嘛,吼吼,可是为什么她们都没闻到就你闻到了,你是狗吗?……
还有那个霍先生,居然一下子就发现了我在哪儿,简直比狗还要狗,不是武功极高就是嗅觉变态。
一只白皙的玉手伸到我的面前:“拿来。”
“什么?”
“鱼啊,你说什么!”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手里死死抓着那根树枝,上面叉着我可怜的没头的小鱼。
“你们有那么多菜,就偏偏要抢我的……”
霍先生一直在淡淡地望着我,突然轻道:“鱼脑袋都肯分给猫儿了……”
念晚登时涨红了脸,满眼都是“我竟还比不上一只猫”的愤怒情绪。
我一时词穷,只得不舍地交出烤鱼。
那个晚宴过得分外漫长,念晚只肯吃那条烤鱼,倒是我拼命地吃起湖鱼宴,气得四夫人与八夫人咬牙切齿,貌似希望我被鱼骨头卡得就此西去。
我突然记起霍先生,看到他斯斯文文地吃着,一面有些奇怪地望着念晚吃烤鱼,我下意识地客气道:“霍先生,您要不要尝尝?”
一瞬间,我看到霍先生的神情变了变,以为他瞧不起我这烤鱼,于是也就尴尬地笑了笑。谁知他垂下眼帘,半晌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念晚吃得兴起,开始整坛喝酒,我一开始劝他别喝那么多,谁知劝到后来竟是我们两个猜起拳来,念晚性子单纯,远不如我狡诈,于是喝得舌头都直了。霍先生看不过去,暗中相助,又把我灌了个酩酊大醉。
鼻间突然溢满了念晚沐浴后的味道,甜甜的,带着茉莉的气息。
我昏昏沉沉,舔舔嘴唇又翻了个身,小腿钩住被子,舒服地叹了口气。
朦胧间,只觉有人拽了拽我腿间的被子,我下意识地夹紧,那人拽了一会儿,突然松手,挫败地坐在地上,头靠着床边。
我努力睁开眼,却是无数重影,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感觉应该是念晚没错。他到我房间里来做什么?我思考得无比迟缓,怎么也记不起晚宴时的事情。
“你醒了么?”
我一惊,竟真的有些清醒起来。
“……睡了?”念晚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轻声道,“能像你这样醉了真好,一倒下便什么也不知道……”
我本来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被你这么一搅和,马上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努力不去看他,装作睡得很熟。
“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念晚的声音很轻,像是梦呓般,“他从不曾失信于我,却肯为了你推迟与我见面,可惜我还在萧府等了那么久……”
我一时想不起那个“他”是谁,只觉心中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某段记忆。
“小纪啊,”他突然又一笑,“这个名字不好听,我还是喜欢小翠花子……”我忍不住挑开一只眼,只见念晚仍是仰面将头枕在床边,凤眼半闭,红唇轻启,竟是如此诱人犯罪,我的心跳开始剧烈起来,阴谋啊,他想勾引我!
“我与他五年未见了,五年啊……人生有几个五年?我日日在这皇宫高墙里面等,只盼五年之约快点结束,可是,恐怕这般想念着他,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我突然反应过来,念,念晚他……
“我知道这样不正常,于是将一个又一个女人带回宫里,她们很美,只是都远远不及他的一根头发……”念晚轻道,“这些年,我在宫里锦衣玉食,他却投身江湖,为了保护我……这俗世有多烦恼,我宁可我不是我,他不是他,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可是……”念晚突然转过头来,正对上我圆溜溜瞅着他发愣的眼睛。
被发现了……
我心虚地垂下眼,装睡偷听虽然不太好,可你随便就说了出来也有错嘛。
“可是,”念晚却不理会我,轻轻地道,“他怎么就不肯看我一眼呢?”
你怎么就不肯看我一眼呢?
我为什么要看你?
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
……
长得那么丑,就有点自知之明吧。
那少年就那样带着曾经令我怦然心动的笑容,云淡风轻地,扼杀了我全部的爱情。
“我只是爱他……我只是想爱他啊!”念晚哭了,“我错了么?”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却径自滴在我心里:“小纪啊,我错了么!”
突然就是漫天的酸意。
“咱们没错,”我望着念晚,有温热划过脸颊,“错的是他,是他不好……”
我起身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念晚埋首在我怀里,哭道:“小纪,我好恨你……”
“恨吧,”我也哭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这绝色的少年,每日将笑容挂在嘴角,可他心里这惊天动地的痴恋,可曾对人说起过?一个人就这样,忍受着伦理的折磨,寂寞地,凄苦地,傻傻地,爱着夜剑离。
如此痛苦,却还是拼命地爱着。
那一夜我抱着念晚,两个人哭得肝肠寸断。
宿醉的头痛突然侵袭,我睁开眼睛呆坐了一会儿,只感觉脑袋几欲炸裂,生不如死。
昨晚发生什么来着?我环视了周围,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哪里是我的房间,明明就是静心阁华丽丽的卧房啊,我竟睡在念晚的床上!
念晚却斜在床边,衣衫不整,雪肤透红,好一幅美人醉酒图啊……啊,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他他他为什么衣衫不整,难道我昨晚终于情难自已,对念晚做了儿童不宜的事!
我是禽兽!佛祖啊,带我走吧!
一转眼念晚正悠悠醒转,我尖叫一声,抓起外衫就冲出了房间。
短短一个上午,我在念晚房中过夜的事情便在静心殿传开了。
我就纳闷了,这时候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消息仍然如此灵通,这些家伙八卦的功夫可见不同凡响。
若九早上还对我亲亲热热,自从倒了一趟洗脸水回来便拉长了脸。我明白她的心思,只是苦于解释不清,心下暗自恼火,有股冲动想踹开静心阁的大门,把念晚揪出来问“你有没有被我XX”……
我真的冲动了。
谁让三夫人在我耳边唧唧歪歪地奉承着“二十夫人”,使得若九的脸色更加难看。
一路无人,呃,其实是有人的,只不过大家都把我当成未来的二十夫人,一个个笑得暧昧,也不加阻拦,我直接冲向了卧房。
雕花的木门纱帐飘摇,隐隐透出两个影子。
啊,房中有人!
我一个急刹车,瞬间躲了起来,等窝在角落的时候才发现,我躲藏偷听的动作愈发熟练了……
为什么我总能把自己逼上做贼般的境地,无语。
“念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
我一怔,这声音竟是夜剑离。
“我不要听!”
“念……”
“你总是说我小,可是你呢?”念晚仿佛一在夜剑离的面前,就变了一个人,只听他激动道,“你还不是听到小纪在我房中过了一夜,就……”
“我只是有事来找你,跟她没关系。”
“是吗?”念晚冷笑,“为什么你前日不来,昨日不来,偏偏今天来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念晚!”夜剑离喝了一声,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江湖大变,我怕你这里出事……”
“怕我?你是怕小纪出事吧……”
“念晚,”夜剑离突然严肃道,“你知道我的脸不能给人瞧见,那时候正巧碰到纪展颜,她瞎了眼睛,我愿意与她一起,只是因为可以放松,并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别,你到底要我说几次!”
念晚不语,我呆呆的,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或许我曾经真的以为,我于夜剑离,是有那么一点点特别的。
念晚忽道:“今夜李将军凯旋,宫内大举设宴,我会带小纪同去。”
呃,话题转得是不是太快了,我还没伤感完呢。还有,你去吃商业饭干吗要带上我?
夜剑离没有说话,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啊?
良久,念晚轻道:“小纪,出来吧……”
为什么我每次偷听都会被发现啊!
我轻轻撩开门纱,卧房里面空旷,夜剑离已经不在,只有念晚颓然地倚在床上。
我突然想起来此的目的,于是委委屈屈地道:“昨晚我有没有占你便宜!”
念晚斜睨了我一眼:“你委屈什么,要是占便宜了,委屈的应该是我吧。”
好像也对。
我心下不爽,就是没占到便宜被说成占便宜了,这样才最委屈啊。
“刚刚都听到了?”
“嗯。”我应道,忍住心中涌起的不适,“你可不用恨我啦,夜剑离亲口说的,我对他没什么特别。”
念晚睫毛轻颤,良久不语。
“今晚,就别喝太多了吧。”我劝道。
“我不会醉的,”念晚嫣然一笑,“也许,也从未清醒过……”
回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还是没问清楚到底有没有对他怎样。算了吧,反正大家已经误会了,索性倒头大睡,再醒时已清爽了很多。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竟是三夫人,她娇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殿下第一次带夫人出席皇宴呢。”
我看着她手中拿的华丽宫裙,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出席皇宴有什么讲究么?”
“当然,皇宴上能见到萧太后,这简直就跟选定皇妃无异了啊。”
三夫人有些嫉妒,我心中却突然明白,怪不得念晚当时要那么说,原来还是想要试探夜剑离。
我心中一苦,夜剑离根本不在乎我,他这又是何必。
我以秒速冲向了隔壁的房间,清秀的少女正欲更衣。
“若九!”我喘息道,“有没有兴趣……参加皇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