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桥接触到铁先生的身体，与他超能力领域中“纸”的部分连通。林佳改变了纸条上箭头的方向，将M变成W。
时间有限，林佳不能改变所有纸的结构，只能把书拆开，上面的墨迹并没有散掉。我眼前的恰是书的封一，上面写着作者的名字，这是我从学校图书馆借来、抓吸血鬼时弄丢、被林佳拾到又还给我的《杀死吸血鬼的一千二百种方法》。
铁先生惨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我听到他倒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他的血溅在我脖子上，烫得吓人。
铁先生射出的铁钉方向与他想要的恰好相反，刺穿了他自己的身体，钻入了云层。超能力反馈，他的肉体正在变成铁。
他双腿乱蹬，一点一点地后退。肩膀、胸口各有几个血洞，红色和水银样的液体从里面喷出来。他双臂僵硬，好像每个关节都锈住了。钢铁的色彩正爬上他扭曲的面孔。他的眼球蒙上一层银灰，了无生气。
天使的告白
我和林佳置身于一座小石室中。石室内空空如也，四壁皆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壁画，色调以黄褐色为主，绘着蛇、骷髅，和神态狰狞的查尔莫尔神形象。
也许四十年前，冯希洛爵士在此地找到了梦现，但此时，石室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一张纸从密室洞口飘进来，落在我们身旁，开始说话。
“全是白痴！我们全是白痴！”卡里姆大叫，“都被冯希洛那个老混蛋给玩了！什么梦现？都给他自己喝光了！我早就奇怪，世上怎么可能有他那么强大的预言师！因为他总能梦见自己想要的梦！”
我不理他，握住林佳的小手。她看起来有点落寞，有点失望，但远不像卡里姆那样失望。
“小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梦了吧。”
“嗯。”她头低得厉害，过了好一阵，她才用蚊子的小声音说，“阿羽，你记得我在飞机上给你讲过的话吗？”
“记得。记得很清楚。”
“我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孩向我告白过……然后，我拒绝了他。”林佳把头抵在我胸口，“其实，我本想答应他的。但是，那时我太害怕了。他说得那么突然，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而且，气氛也很不合适……总之……”
卡里姆在旁边狂笑尖叫起来：“哈哈！小女孩的白痴浪漫！”
我一脚踏在他脸上。但纸不知道疼痛，他笑够了，又来游说我：“蝙蝠人，你看出来没有，这小妞是长不大的傻瓜。可你不是，你是S级能力者，脑子灵又会飞，你快带我出这个洞，找个新宿主，我的钱全是你的……”
我瞪了他一眼：“你已经死了，钱有什么用？”
“钱是没有用。我有太多了，几百年也花不完。可我要权力，董事会那帮混蛋要把我赶走，要我过吃利息的僵尸生活。我不能容忍！所以我要梦现，我要复制它，抢掉巴尔科的市场，我要他们一群该死的全都去讨饭！”他忽然哽住了，因为他记起，梦现已经没了。
林佳把脑袋在我胸口蹭了几下，继续道：“我喜欢他。我恨自己胆小。但是，我只能那样胆小。我准备等他再次表白时答应他，可是，他第二天就搬走了，全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我……”
“你还爱着他吗？小佳。”
“不……我不知道，我没办法走出阴影。我没有勇气接受男孩子的爱。除非——”
“除非那时你接受他的告白？”
她仰起头，眼泪哗哗地看着我。
“小佳，我告诉你，你的梦没有死，你随时可以召唤它，不需要什么传说的迷幻药。我姐姐说过，只要相信，梦想就会实现。”
她“哇”地出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我用力抓着她肩膀摇晃，“不就是告白吗？我们重演一次好了。不需要梦现，梦现只是逃避，软弱的人才要它……”
“我就是软弱的人！呜呜呜……”
“不，你不是。卡里姆他们才是。你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像天使那样纯洁。小佳，你认真听着——我喜欢你。”
她顿时停住了哭泣，但是，呼吸陡然急促起来。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卡里姆开始咒骂起来，用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我们。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没有宿主，纸傀儡活不了多久。我们不是领域系的超能力者，而且我们没有义务救这个早就死掉的坏蛋。
我等了好久好久，但她就是不能开口。她的肩膀在颤抖，好像身处冰窖，越来越冷似的。我一把抱住她：“好了，小佳。你已经很努力了。”
她又“哇”地大哭起来，眼泪像瀑布一样立刻浸透了我的衬衫。
石室墙壁上的壁画忽然渗出了某种液体，将那些古老变质的颜料都溶化了。黄褐色在变冷，变成深浅不一的蓝，像大海中浪花翻涌。
墙壁上的画越来越清晰，是一片大海，活的大海。深蓝的海面上点缀着褐色的礁石，和一片片云朵般的白色水沫。海的远端有一只瓶子漂过来，越漂越近。
我忽然明白了。冯希洛爵士并不是一个纸魔法师，他是颜料魔法师。他留下的密码，以颜料魔法和纸魔法都能解开，只是在进入石室之前，他给我们的线索都用了纸。
那瓶子终于漂到沙滩上，海水退潮，将瓶子留下。我看到瓶子中有折叠的信笺。我忙拍拍林佳的背：“小佳，快看。冯希洛爵士的留言要显现了。”
女孩抬起头，脸上都是泪水。墙上的画面又拉近了一些，在瓶子与海的画面前缓缓浮现出一排文字：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石室中真的涌起了潮声。字迹消失，壁画凝固。退潮的海，白色沙滩，搁浅的瓶子。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冯希洛爵士真的是一个酷爱文字游戏的人。他取的是“梦现”的字面含义。
对卡里姆、铁先生以及巴尔科的那些人来说，冯希洛爵士留下的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但对林佳来说，他留下的是时光不可磨灭的真实。
我关上门，把林佳留在了旅馆。她睡得正香。
车子驶入墨西哥城蛛网般的街道，往图拉遗址开去。
冯希洛爵士是个很喜欢双关语的家伙，他喜欢在一个圈套里埋下另一个，这点我现在非常了解。我一直在思考，冯希洛爵士最后的留言：你的梦想实现了吗？
我后来才知道，在文字显现时，卡里姆死了，所以他很可能没有看到那个问句。但我是看到了的。
林佳的心结解开了，她实现了她的愿望。但我的愿望还没实现，我不知道冯希洛爵士的留言是告诉我我的梦想迟早会实现，还是说我已经离梦想走近了一步。如果是后者，那意味着我在这个案子里应该获得我想要的报酬——梦现。
由此推论，所谓“遗失的双子星”，极有可能有隐含的暗示。一只画在墙上的梦想瓶，是林佳丢失的梦想，还有一只隐藏在后面的，是被历史遗忘的真正的梦现药水。按照冯希洛爵士设谜的方法，他多半会把梦现装在一只和画中瓶子极其相似的容器，藏在那画中瓶的背面，来照应他的留言。
我没有根据证明我的猜测。但再跑一趟又何乐而不为呢，至少可以看看古迹嘛。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医生。
“这是国际漫游。”我告诉他。
“我知道，所以长话短说。你快点回来吧，阿羽。巴尔科倒台了，现在你是自费旅游，没人买单的。”
“他们怎么会倒的？不是一家在医学界很有声望的跨国集团吗？”
“唉。他们玩毒品被发现了。”医生不胜惋惜地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玩毒品是罪恶，“不过，亏我有先见之明，我们事务所从中小捞了一笔。我决定明天把吸血鬼心脏上交联盟，作为巴尔科研发转基因药物的证物，这个可以算我们事务所业绩的，奖金也不少。”
“那个不是早就该卖掉了吗？”
“没有。那是C级吸血鬼心脏，怎么能以官价卖掉！我一直在和巴尔科讨价还价。”
我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连忙调出手机的万年历查看——中国阴历十五日，医生那边的时间比我早几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现在心脏在你那儿？”
“在冷冻柜里。”
“上面那支飞镖还在吗？”
“怎么可能！你送去登记时就拿掉了。”
“你赶快离开家，找个旅馆过一夜。”
“不行，我今晚和人有个约会。”
“别固执了！生死攸关！今晚是月圆之夜啊……”
“哇！要超两分钟了！我挂了，阿羽！”话筒里传出了“嘟嘟”的忙音。
我坐在座位上发了一分钟的愣。月圆之夜，我捉住的那只吸血鬼即将复活，到时候医生和他的客人是最近的血液来源。唯一算得上优势的地方，是那吸血鬼不知道医生和我的关系。否则医生会死得比普通食物难看。而我知道以医生的吝啬，今天是断然不肯接我电话了。
事不迟疑，我告诉司机：“去机场。”
在飞机上我不停拨医生的电话，他铁了心就是不接。我发信息，也没人回。我想这吝啬鬼这次完蛋了。
回到艾拉利亚时，天色已全黑。红色满月正从夜空角落升起。为了赶时间，我没坐汽车，直接从机场飞了回去。
房子里没开灯，也没有音响，静得让人害怕。我从敞开的窗飞进自己的卧室，再由卧室跑向医生的房间。
他在老板椅上坐着，面前的桌上立着一幅画。他一动不动，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突然回过头来叫我：“阿羽，你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跃到了他的办公桌上。桌上的画是姐姐最珍爱的作品——《林中少女》。
“今天，巴黎美协的人把这幅画送回来了。”医生用下巴指着画说。
“他们怎么说？”
他冷哼了一声：“幼稚。”
“噢，老一套了。你怎么跟他说？”
“我向他吐了口水。”
“做得不错。”
月亮升起来了。月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照到了画上，照进画里的丛林。画中的女孩子披着树叶，腼腆地笑着。她的笑容那样简单。
我和医生静静地看着。我感到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因为有姐姐温柔的手将它们连接在了一起。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医生：“吸血鬼怎么没把你吃掉？”
“我说服他，由我们事务所代理购买了一份人身保险。”
又是新学期开始的日子。我叼着干巴巴的面包，无力地走向房门。
我并不是讨厌上学，只是我弄丢了图书馆的藏书。一想到管理员小姐那恐怖的眼神，我就浑身颤抖。
我刚要推门，门自己开了。外面站着一个人。我还没看清是谁，视线就被一本书挡住了，是《杀死吸血鬼的一千二百种方法》，在墨西哥被分成一页页的那本老书。
我把书接了过来，我面前的女孩腼腆地对着我笑。一段时间不见，她头发长长了一些，在头顶扎了个可笑的羊角辫。
“阿羽，我是来送还这本书的……”林佳不好意思地看我。
“还有别的事吧？”
“嗯。是这样的。”她把双手绞弄在一起，“我一到艾拉利亚机场，钱包就被人偷了。现在我一分钱也没有了。”她仰起脸，巴望的看着我，“我想在你们事务所打工，赚点路费。”
这时医生忽然从我身后挤过来，堵住了门。他盯着林佳看几秒钟，指着她大叫：“哇！是那个没钱的漂亮小姐！阿羽，别要这种人来我们家！她会影响我们收入！”
我对他冷笑说：“一个A级操作系超能力者，纸魔法师，漂亮的门面小姐，无薪工作，只需负担她食宿，你觉得这很亏吗？”
他马上挺直腰杆，整了整西服，向女孩伸出右手：“你好，林佳小姐。我们天使猎人事务所长年招聘文案工作，要求女性，二十到二十二岁之间，相貌秀丽，仪态端庄，有超能力者优先录取。欢迎你来应聘。好，现在，你被录用了。”
背景说明：
西元21世纪，因大规模地壳变动，在北太平洋与大西洋海域升起了数十座新岛屿，其中位于欧亚大陆南方的艾拉利亚岛因地理位置极佳而受到国际投资集团的青睐，注入大量资金。经过一百年的建设，到二十二世纪末，艾拉利亚人口达到上亿，逐渐取代纽约成为全球第一的大都会。
同期间，地球磁场发生微妙的变化，普遍降低了人类使用超能力的阈值。这使得超能力者大量出现，超能力的强度也极大提高。具有阅读能力之能力的超能力者出现，使得隐藏在人类中的各种异族也暴露出来。对超能力者的限制、对异族的管制成为不容回避的世界性命题。在这种情势下，超能力者的全球性组织猎人联盟正式成立。
超能力：
超能力根据具体表现的不同，也分为操作、强化、领域三大类。
【强化系】用于对自身肉体的强化和改造。如主角江羽，通过变异使自身肉体生长出翅膀，可以飞行。
【操作系】表现为对特定客体进行简单操纵。如女主角林佳，能够操纵纸，但无法改变纸的化学构造，如果纸燃烧，林佳不能操纵灰烬；小说中提到的飞鸟隐士是另一个操作系：远距操纵飞鸟，即他给出指令，但作用范围无明确限制，鸟失去指令后按照原指令一直行动。本人如果处于真实之眼的领域之外，就不能被找到。
【领域系】可以对目标物进行各种控制，包括改变作用物的存在状态，但必须限定在特殊范围内。例子，蒙切尼的真实之眼，领域为以自己为中心，视线以内；而铁先生的领域为触摸物的内部，可以将物质从内部变成铁；而冯希洛爵士事实上是操作系，并非领域系的魔法师。
超能力基本可分为变异型和进化型。变异型的超能力者拥有人类以外的其他族群的能力；进化型的超能力者则拥有着现阶段科学知识无法解释的能力，甚至违背基础物理规则的能力，有时人们也把他们叫做“魔法师”。
领域系能力全部属于进化型，即“作用效果超出现有科学能解释的范围”，而操作系的程度相差甚远，基本是物理控制领域系则先形成特殊空间，再在空间中使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超能力。
猎人联盟将超能力者的能力水平从高到低分为ABCD四个等级，而超出联盟评定能力的超能力者，全部归为S级水平。对异族的划分与此类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