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无比炙热，带着满满的殷切，如果不是这幅身子残破不堪，甚至于连移动都成问题，他定然会和凌鸢一道前往，他知道凌鸢于兰君薇，心中永远留着疙瘩，所以就算是自己的请求，她未必会尽心尽力。
凌鸢回头看了兰君薇一眼，兰君薇只能无力地耸了耸肩。
她很想告诉凌鸢，从自己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诸葛靖的眼睛就没有偏向其他的地方。他或许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屋里子竟然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他那敏锐的观察力，也最终消失殆尽了吗？
而且，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不在这里，对吧？”诸葛靖没有得到凌鸢的回答，便是环顾四周，寻找着一抹身影，可是这间屋子并不大，他很快就看得完完全全。这里，并没有一具尸体。
也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注意到兰君薇的存在。
在诸葛靖的癫狂之中，兰君薇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终于男人舍弃了癫狂，却是用无比凄凉的眼眸感慨。“无妨，就算她真的已经不再，我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来作为陪伴。”
“反正，我会陪着她，一起死去。”诸葛靖将身子趟回了床上，刚才的折腾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怕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气来。
兰君薇却咬住唇瓣，有些怔楞地看着诸葛靖已经深黑色的唇瓣。
这是中毒的迹象？
她将目光移到凌鸢的身上，倒是希望她就这个问题，给到自己一个解释。诸葛靖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便也不指望从他的口中再得到任何的讯息。
凌鸢倒是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他服下了只有自己知道解药的剧毒，用这个来要挟我，倘若不能带回那具尸体，那么就是把他往黄泉路上送。我不知道解药他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凌鸢虽然笑着，但是一双眼睛，却猩红得厉害。尤其是眼眶出，竟然隐隐有了些晶莹。
她和兰君薇一样，是那种轻易不会掉下眼泪的女人，也只会为了心中最后的那一道弦，才能触及到最深的地方。一如兰君薇的苏睿，一如她的诸葛靖。
诸葛靖重新闭上了眼睛，这副身子早就行将就木，他也不珍惜了。
兰君薇却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绕道走到诸葛靖的面前，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君王。
哪还有初见面时候的霸气昂藏，英武不凡。
如今这副落败难堪的模样，别说没有帝王将相的影子，更甚至连寻常男人都不如。
她问过自己，如果看到他这副模样，是不是前世所有的不甘，所有在他身上受到的伤，就可以得到清偿。只是她报着复仇的心，看见眼前这一切最终达成的时候。
心里，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感。
外面的更鼓传来，已经是三更的时候了。凌鸢最后看了兰君薇一眼，“我知道你还有事情要忙，如果你能就这样放任着他不管不顾，那么就请你从这里出去。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的骚扰。”
可是，躺在床上的诸葛靖，又让兰君薇有些恻隐。“可是，你不觉得，让我陪你一起偷盗尸体，有些太荒唐了吗？”
且不说刚刚已经闹出了一番刺客的戏码，单单密室外面就戒备森严。楚栎还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所以根本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然，我能怎样？”凌鸢打断兰君薇的话，她倒是想要理智地去思考问题，但是癫狂到了极致的诸葛靖，根本就不给她这一个机会。
大概是听到了尸体两个字，诸葛靖的眼睛又缓缓地睁开了，就算刚才说过放弃，但是哪怕有最后的一丝希望，他也会牢牢紧握。
却是身子猛然抽搐了起来，应该是毒发了，口中不断有白沫冒出，凌鸢见状，连忙扑了上去。
兰君薇没有上前，但是眼中的关切，多少还是将她此刻的内心出卖。
她就停在原地，明明参与其中，又仿佛随时可以置身事外。
“解药，你到底把解药藏在什么地方了吗？”凌鸢一面在诸葛靖的身上寻找着，一面翻出一些瓶瓶罐罐，只是这些瓶瓶罐罐加起来，约莫有十数瓶，又不能从头到尾，一一试验。
“你快告诉我，到底是哪一瓶？”凌鸢十分抓狂，但是回应她的，只有诸葛靖诡异到了极致的笑容。
他笑着，认命地等着生命一点一点被抽离。
性命是他的，但是凌鸢远比他看得更重。
“你快回答我，就当我求求你好不好？”凌鸢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错乱之余口不择言，“不，我把兰君薇给你带回来了。对，我把她给你带回来了。”
知道她要接着说什么，兰君薇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但是并没有阻拦。
或许，她也迟疑了片刻，以至于想要阻止的时候，凌鸢已经将那些话统统说了出来。
诸葛靖虽然身子十分难受，但是在听到刚才那句话后，还是精神一震，死死地盯着凌鸢，这才是他紧握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在哪里？”
凌鸢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但是也只能认命，抬手指了指兰君薇的方向。一字一顿。
“她就那里，从那场和蓝璧城的鏖战之后，她就和雪姬互换了容颜。你一直以来，为之癫狂的尸体，不过是替代品！她还活着，死去的，只是雪姬！”
凌鸢无奈，只能将话，彻彻底底的说开。
在凌鸢的控诉声中，兰君薇只觉得浑身冰凉得厉害，像是被置入冰窖一般，甚至于她感受到了一道不知道含有什么情愫的眼眸，刺了她周身一下。
“蓝色那瓶。”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诸葛靖低沉的声音响起。眼前的男人纵然颓败难堪，但却有着让人无法抵抗的蚀骨销魂。
凌鸢点头，取了蓝色的药瓶打开，帮着他将解药喂下。
只是这个过程当中，他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对面的那个女人身上。他从来不否认自己曾经将她们两弄混淆，也从来不否认在她说明自己雪姬身份之后，他还存有其他的心思。
但是，他不能接受。原来这些所谓的相似，只是因为她骨子里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兰君薇。
她借用了雪姬的身份，却将他蒙在鼓里。
所以他为了那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作为替身的尸体，一次次将自己置之于险地当中，身受重伤，险些丢掉性命。但是于她而言，是否将这一切，看成了好笑的玩笑。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嘲讽。
而她，也欠他一个解释。
因为服过解药，凌鸢便是松了口气，虽然她已经将最为糟糕的真相告诉给了诸葛靖知道。不过总算不至于要寻死觅活了。
只是，她真的应该开口吗？
她答应过兰君薇，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但是却为了换回君王最后的清明，而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兰君薇有些无奈地看了凌鸢一眼，倒没有太多的责怪，她很清楚自己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这样欺瞒诸葛靖一辈子。
所有的谎言都有会被揭穿的一日。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诸葛靖目不转睛地看着凌鸢，他阴沉着一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去，都无法分辨他现在的喜怒。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莫名的气氛在三个人之间游走，也越发觉得尴尬。
如果不是诸葛靖又问了一次，凌鸢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要回答这个男人的问题，微微咬住自己的唇瓣，似乎也在思量措辞，看自己应该如何开口才好。
她冲着诸葛靖笑了笑，干涩得厉害。“或许，我更喜欢，她不是。”
纵然她只剩下了一幅躯壳，她心仪的男人仍旧把兰君薇捧到了天上，甚至于不惜为了她，冒险和豁出性命。诸葛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不会刻意地回避凌鸢，她也习惯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
所以，诸葛靖对兰君薇的在乎，她看得很清楚。可越是清楚，就越是觉得心疼。
她觉得，有人像是拿了一把利剑，在自己的心头狠狠桶上了一刀。
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兰君薇是诸葛靖的死穴，他可以为了兰君薇疯狂到最后一刻。可是她，从来不敢奢求诸葛靖为自己做任何的事情。
“出去。”诸葛靖将头低下，却说得非常明确。兰君薇和凌鸢都彼此看了一眼，不明白诸葛靖刚才的所指。
凌鸢小心翼翼地看了诸葛靖一眼，君王似乎已经在气头上。
诸葛靖缓缓地将头抬了起来，重新注视着凌鸢，“我刚刚不是说了，让你出去吗？”
虽然已经获悉了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一定要听到她亲口承认，也一定要知道当他如同跳梁小丑一般为了一具尸体荒谬疯狂的时候，他是否是报着一种看好戏的心里，不但觉得那些事情和自己无关，甚至于希望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