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你应该了解我。我是一心一意想帮你们孤儿院。我是出了名的对孩子们好，去年的国家电视台展望小学的募捐活动，还有对残疾孩子献爱心的各种活动，我都是大力支持的。你说要不是为了孩子们好，谁一趟一趟往你们这荒山野岭里跑，对不？”秦寿用手扶了扶眼镜，接着说：“至于王老弟说我让你们这里的女孩子陪我睡觉，还欺负她们，刘哥，你最了解我了，你说我是那样人吗？”
“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啊？”我说：“你以为你自己干的那些丑事别人都不知道啊？”
“王老弟，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也信？”秦寿一声冷笑，指着娜娜：“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前几次我来的时候，她就对我挤眉弄眼，有几次还深夜到我的房间里来，说是请教我几个问题。她的意思我还不知道？但我是什么样的人啊，根本就没搭理。她还是小孩，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还有她说我对她承诺带她出去，这就更不可能了。本来我是不想带她出去的，但是刘院长和李部长总求我多提携提携，帮她上节目，就算是给你们孤儿院扩大知名度了。我心想，就算是为了帮助这里的孩子们吧——你知道，我这人心最软了——这下可好，她赖上我了，刚才我正给这女孩子说戏，是感情戏，”秦寿一指另一个女孩子：“娜娜就闯了进来，非要让我带她走。我对她说这可不是件小事，你要先问过你们院长，只要院长同意我就同意，可是她听了我的话以后就开始胡搅蛮缠，后来我把她赶了出去，她就去你那里告我的状了吧？王老弟，你人挺好，就是太冲动，别人编个谎话你就信。”
还没等我回答，娜娜哭出声来：“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撒谎了？我，秦寿，国家电视台的导演，能在这样的问题上撒谎？”
“大家都冷静一下，”刘向智一摆手：“秦导，我已经说过了，我替王进向你道歉，无论如何，他不应该打你。至于娜娜。”刘向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DVD 碟片：
“我这里有一部她的电影请你指导指导。”刘向智边说边把碟片塞进播放机里。
电视上出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里面的秦寿光着身子搂着娜娜丑态百出——从拍摄的角度看，摄像头应该隐藏在房间天花板的一角。看到这些画面，当时除了刘向智以外，在场的人全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坐在沙发上的秦寿盯着电视屏幕，一言不发，脑门亮晶晶的——那是渗出的冷汗反射着灯光。
“这是你第一次来拍的，”刘向智边说边按了一下遥控器：“这是你第二次来的，这是上次，这是你这次。秦导，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竟然窥探我的隐私！”秦寿脸涨得通红：“太不像话了。”
“你误会了，”刘向智微微一笑：“我们是老朋友了，我怎么能窥探你的隐私？我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才安装的监视器，没想到拍下了这些有趣的片子。本来想明天和你详细谈谈这件事，但是既然今晚王老师和你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我也就顺便和你谈谈这件事。”
“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我要去告你们！”秦寿大声说。
“告我们？”刘向智眉梢一挑：“秦导，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真佩服你的胆量。如果你真去法院告我们，千万别担心证据不足，我们一定帮你公布证据——不知道那些热心观众和热心记者们在互联网上看到这些录像会怎么说？”
秦寿脸色铁青，低头不语。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对刘向智说：“你别忘了，娜娜是你们孤儿院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作为院领导也有责任，起码是对孩子教育，保护不够！真要闹起来，这也算你们院里的丑闻，你也没好果子吃！”
刘向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转头问娜娜：“你今年多大了？”“十六了。”
“不对，你还没到十三周岁，”刘向智转向秦寿：“秦导，你见多识广，有个法律方面的知识我想向你请教一下，不知道和十三周岁以下的女孩发生性关系在法律上有什么说法没有？我可以向任何人证明娜娜还没到十三周岁，只要你想看，我可以现在就让档案处的人造一份证明。”
“你，你这是在故意陷害我，整我！”秦寿双手猛拍沙发扶手，冲着刘向智咆哮。
“你说错了，这不是陷害，这是勒索——为了幸福苑全体孩子而进行的必要勒索。而现在，我想你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所以如果我是你，我会以坦诚理智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说着，他向秦寿微微一笑。
我不是秦寿，但我也能感受到这微笑背后透骨的寒意。秦寿垂头丧气，好像一条斗败的狗：“你说怎么办吧。”
刘向智一声冷笑：“秦导，现在你的态度才是对解决这件事有益的态度。我认为现在这件事有三种解决方法，一，就是把你交给王进和我们这里保安处的人，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他们知道了你的事之后你将得到合理的对待，你将立刻成为这世界上又一个失踪人员。二，或者我明天，不，现在就叫人把这几段录像发到互联网上，我想这对扩大你的知名度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我也想知道你的岳父看到这些录像时的反应，据我所知，他老人家是国家电视台的高层领导，三，要不然，我们就理性解决这件事。这几段录像由我先保存。我保证录像不会外流——这一点你可以信任我。你呢，就负责帮娜娜成名，成为真正的明星——你的节目她要上，明年国家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她也要上，还要一些详细的计划，我们日后再研究。你看怎么样？”
秦寿低着头：“我的节目没问题，她想上多少期都行，但是春节晚会我不能保证。”“那我也不能保证这些录像不流出去。”“我真的不行！”秦寿抬起头，大声说：“明年春晚不一定是我负责！”
“想想办法嘛，”刘向智从座位起身，走到秦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全国谁不知道你秦大导演的名字？别说你让娜娜上个春晚，就是让她上《每日新闻》当主播，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秦寿低头不语。
刘向智见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怎么，秦大导演也有对自己信心不足的时候？”说着，他拿起遥控器，按下播放键，边盯着电视屏幕边说：“现在孤儿院里财政困难，孩子们要吃饭，要上课，花费巨大啊。要是娜娜当不了明星，不能帮我们拉捐款，我们就只能考虑卖些小电影了——秦导，你是个好导演，不过说实话，你不是个好演员，但是如果把这几段录像看作是纪录片，潜在的经济利益还是巨大的。”
“行了，你别说了！”秦寿猛然抬起头，打断刘向智的话：“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那就好。”刘向智说着，按了遥控器上的暂停键：“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不会让你白帮助娜娜的，将来的回报你也有份。今天太晚了，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就不送你了。关于娜娜以后的具体安排，我改天再和你详细说。”
听了刘向智的话，秦寿垂头丧气地离开办公室。刘向智又使了个眼色，李婷跟了出去。他又看了看娜娜和另一个女孩子，一摆手说：“你们也回去吧。王进留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其他人离开后，刘向智示意我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对我说：“你呀，too young，too simple。”
听了刘向智扔出的英文，我一愣，既惊讶又觉得滑稽。“我的计划全被你搞砸了。”
“怎么？”我问。
“要不是你胡闹，我还能拍下今晚秦寿干丑事的录像，那我们幸福苑就不止能培养娜娜一个明星了。”
听了刘向智的话，我又惊又怒：“难道为了拉捐款，就要让女孩子陪那个畜生睡觉，让那个畜生糟蹋？”我大声说：“孩子们要是缺吃少穿，你管我要，只要我有的，你全拿去都行！”
“你有多少，你说你能有多少？”刘向智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全院的孩子一个月的伙食要花多少钱？衣服呢，学习用品呢，医疗呢？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孩子在医务所里躺着吗——其中还有几个肾有毛病的，不说移植，光透析每个月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管你要，你给得起吗？”
听了刘向智的话，我哑口无言。
刘向智见我不说话，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小王，你哪都好，就是这脾气，实在太差，这样下去，要误大事！以后做事，千万不能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对孩子们好，可怜他们。相信我，我心里比你更难受，但是为了更多的孩子们，有些牺牲还是必要的。”
如果娜娜是你的女儿，你还会让她去做出这样的牺牲吗——我强忍着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没说出口。
刘向智点燃一支烟：“实话和你说吧，院里的年终总结会快到了，我准备在会上提你当宣传部长。”
“我？”
“对。”“那李婷呢？”
“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刘向智走到窗前，看着抬头看着夜空：“现在院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李大虎和老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孩子们身上，我准备重点培养你和李婷。”
“我恐怕不行。”我一想李大虎和张副院长为物质利益争抢的样子就感到恶心，实在不愿意卷到这孤儿院高层斗争的漩涡里。
“你不行？那你说说谁行？”“古杨二位副院长。”
刘向智一摆手：“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们。我从老院长时代就认识他们了，他们无论从思维方式到办事能力都不行。”
“我对当官实在没兴趣。”——我说的是实话。在这里当领导，特别是当这里的宣传部长，那简直是在昧着良心说谎话，拿着精神毒药残害孩子们的心灵！
“领导有两种当法，一是为自己，二是为别人，老张和李大虎是为自己，你能不能为别人，为这里的孩子们当一次领导？”
“可是宣传部长也没什么好干的。”
“怎么，你上来就想当办公室主任，副院长啊？”刘向智一笑：“你自己说说，就你那脾气，我要是真让你当了副院长，你还不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什么事情都要从简单的做起——其实这宣传部也不简单，现在你能保证你彻底了解孩子们在想什么，老师们都在想什么？在宣传部锻炼一段时间，以后再做其他工作不就好做了嘛。”
我无话可说了——刘向智总是比我想的多一步。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刘向智一摆手：“我今天是给你透透气，我说的话你要好好想一想。以后不管办什么事，都一定要稳。”
我点点头，走出刘向智的办公室。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既然刘向智能在秦寿的房间里安装隐藏的摄像头，他会不会在我的房间里也安一个？
十一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小雪
这两天秦寿的事情几乎在孤儿院里传遍了，但是他和大家见面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自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刘向智终于说错一件事，秦寿不是个好导演，但却是个好演员！
昨天和今天刘向智找秦寿单独谈了几次，我想是关于怎么把娜娜炒作成名的事情。明天娜娜就要和秦寿离开这里了，她终于实现了她自己的愿望。
今天小晴病了，发烧，而且体温还很高。我和李婷把她送到医务所。真希望她快一点好起来。和她在一起聊天总是愉快的，她让我想起从前的李婷和小樱，还有那些纯真岁月——虽然我明知道那些时光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但是还想努力把它们抓住，哪怕抓住的只是影子也好。
可笑的是小晴还不想去医务所，只愿意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受治疗。她说那里有鬼，我和李婷作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才把她劝走。这不能全怪小晴——医务所闹鬼的传闻并没有随着“洪大师”的倒掉而平息下去，反而越传越逼真，简直就和真事一样了。人常说事情都有好的一面，如果说这谣言有什么好的一面，那就是证明这孤儿院里的人在这么厉害的精神控制下还残存了一丝想像力——不容易啊！
补记：晚上娜娜来到我房间，向我说“谢谢”，又向我问外面的日常生活，还唠唠叨叨说了很多废话，直到半夜她才起身离开。开始我以为她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太过兴奋的缘故，但就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身，贴近我的脸，用极小的声音对我说：“王老师，你对我的好，我永远也忘不了。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趁你知道的还不是很多，趁你还能离开这里，快走吧，以后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听了她的话我大吃一惊，正要问个详细，娜娜已经快步地离开了。她说的“他们”是谁？是张副院长和李大虎，还是古杨二位副院长，还是另有其人？这里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