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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坎奥和霍比的故事(2)

“不逆来顺受行吗?起来反抗又有什么用呢?”霍比叹息道,“我当然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不过要是我被卖掉了,那么我也只好离开这里啦。”坎奥站在那儿仔细打量了麋鹿一番,用眼睛着实把他衡量了个遍。可以看得出来,这只麋鹿还没有完全长足。他还没有成年大鹿的那种扇状宽角、高高隆起的背脊和粗壮的鬃毛,但是他肯定有足够的力量去斗争,去赢得自由。“唉,看看这副样子就知道,他从出娘胎起就是被关在栅栏里过日子的。”坎奥暗自思忖,可是嘴里一句也没有说。

直到子夜时分,坎奥才又回到麋鹿身边去,因为他知道霍比一觉睡醒之后正在吃第一顿饭。“你想得没有错,霍比,还是逆来顺受让人把你运走算了。”坎奥说道,样子显得十分冷静和心满意足,“你会被关在一个大的动物园里,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只觉得,你要离开这里了,却还没有看见过这里的森林,那真是非常可惜。你要知道,你的同族有一句铭言,就是鹿和森林是融为一体的。但是你却一次还没有到森林里去过。”霍比正站在苜蓿堆旁边大口啃嚼,他抬起头来说道:“我倒也愿意去见识见识大森林,可是我怎样才能越过这栅栏呢?”

“唉,你是办不到的,你的那几条腿实在太短啦。”坎奥话中有话地说道。麋鹿似信非信地瞅了坎奥一眼,因为那条猎狗每天要跳进跳出栅栏好几次。尽管他年岁还小,毕竟还是跃跃欲试了,他走到栅栏前面,纵身一跳就跳出了囹圄,连他自己也几乎不明白是怎样跳出来的。

坎奥把霍比领到密林丛中一处地方,那里参天的大云杉树长得一棵挨着一棵,密得连风都透不过。“你的同族就是常常在这里避风御寒的,”坎奥告诉他说,“他们通常站在露天里度过整整一冬。你可是要比他们日子好过得多,你到了那边以后就可以有屋子住,像牛关在牛棚里一样。”霍比一句话也不搭理,只顾站在那里拼命嗅着青松翠柏发出来的浓郁芬芳。

“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带领我去看的呢?还是我已经把大森林都看遍了?”霍比问道。

于是,坎奥又领他到一片大沼泽地旁边去看那些草墩和泥潭。“麋鹿们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都是逃到这里来的,”坎奥告诉道,“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本事走路,尽管他们身躯那么大、那么重,他们照样可以跑到这里来而不至于陷进去出不来。你大概没有这份本事,可以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行走而不至于陷下去。不过有没有本事对你来说也是无所谓啦,因为你决计不会再遭到猎人的追捕。”霍比二话不说,纵身一个长跃便跑到沼泽地里。他觉得踩在脚下的草墩微微晃动,心里非常得意,他在沼泽地里跑了一圈又回到坎奥身旁,一次也没有失足掉入泥潭。“现在我们把整个森林都看遍了吧?”他问道。

他又把麋鹿领到森林边上一块长满了枝盛叶茂的阔叶树的地方,那里有的是槲树、杨树和椴树。“你的同族就是常常在这里啃树叶和树皮填饱肚子的,”坎奥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觉得这些都是好吃得不得了的东西。可见你到了外国谅必有更可口的东西吃啦。”霍比对于这些树干高大、枝叶浓密的树在他头顶上形成一个绿色的华盖不免大为惊奇。他把槲树叶和杨树叶都尝了一尝。“唔,味道带点苦涩,不过非常好吃,”他赞美道,“比苜蓿好吃得多啦。”

“你总算亲口尝过这些东西了,那倒还不错。”猎狗坎奥说道。

随后,他又把麋鹿领到森林里的一个小湖旁边,湖面平静如镜,一点涟漪也不泛起,轻雾缥缈、薄岚笼罩的湖岸倒映在湖里十分好看。霍比一看见那个湖就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是什么呀,坎奥?”他迷茫地问道,因为这是他从生下来至今第一次看到湖。

“这是一大片水,也就是一个湖,”坎奥说道,“你的同族常常在这里从这边湖岸游到那边湖岸。可是总不能指望你也能够游泳哇。不过你起码可以下水去泡一泡,洗个澡吧。”坎奥自己先扑通跳进水里,游起泳来。霍比站在岸上踌躇了很长时间。后来他终于也硬着头皮下水了。当凛冽的湖水轻柔而凉爽地在他身体上轻拂时,他惬意得连一口气都不透一下。他想让湖水没过脊背,就又朝里走了一段,觉得湖水把他漂浮起来了,这样就身不由主地开始游起泳来了。他在坎奥身边绕来绕去地游着,而且还游得灵活自如。他们上岸以后,那条猎狗就问道,他们是不是应该回家去了。“离天亮还早哩,我们还可以在森林里再转转嘛!”霍比央求道。

霍比向那些麋鹿走过去,可是几乎马上就回到了在森林边上等他的坎奥身边。“你一定没有受到友好款待吧!”坎奥说道。

“我对他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同族,我请求他让我到草地上同他们呆一会儿,可是他要撵我走,而且还用角来威吓我。”

“你避开了,那是做得对的,”坎奥说道,“一只仅仅长着枝枝杈杈的幼角的年轻小鹿千万不可以同年老的鹿搏斗。他若是不加抵抗,对你逃避的话,那么他就会在整个森林里名声扫地。你也不消有什么顾虑,反正你就要到外国去啦。”

坎奥还没有来得及说完,霍比就掉转身去,径直走到草地上。那只老鹿迎了上来,他们二话不说,马上就格斗起来。他们的双角扭在一起,结果霍比被顶得连连往后退,他似乎还没有弄懂怎样才使得出力气。可是在他退到森林边上的时候,他把四只脚蹄死命蹬在地上,用两只角狠狠顶住“角中王冠”,逼得他往后倒退。霍比闷声不响地用足力气,而“角中王冠”却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那只老鹿这一次被顶得在草地上连连后退。

突然之间喀嚓一声响,那只老鹿犄角上的一枝杈折断了。他不敢再战下去,便猛然挣脱了霍比,朝森林里逃了进去。

猎狗坎奥一直站在森林边上观战,霍比回到他的身边。“现在你已经都看到了森林里有些啥东西,”坎奥说道,“现在你愿意回家吗?”

“是呀,该到时间啦。”那只麋鹿回答说。他们俩都再没有作声,默默地踏上回家之路。坎奥长吁短叹了好几次,似乎由于自己看错了人而大为失望。可是霍比却挺胸昂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好像对这次林中探险的成功非常高兴。他一点没有犹豫地一直来到了他原先居住的那个栅栏跟前。他看了看那块他从出生至今一直在那里度过的捉襟见肘的小天地,又看了看被他的脚蹄踩得平光光的地面,干枯了的饲草,供他喝水的小水槽,还有他睡觉的那间阴暗棚屋。“鹿和森林是两位一体的。”他叫喊了一声,把头往后一扬,后脖贴到了背脊上,拨开四蹄,似狂飚一般冲回到森林里去了。

窝囊废草蛇

在平安大森林的深处,每年八月间杉树林里会飞出一团团灰白颜色的小飞蛾,名叫修女蛾。他们体型很小,数量不多,几乎没有什么人留神注意到他们。他们在森林深处飞上两三个晚上,在树干上产下几千只虫卵后就掉到地上死去。

当春天来到的时候,身上布满斑点的幼虫就脱蛹而出,开始蚕食云杉树的树叶。他们食欲旺盛,然而却决计不会给树木造成严重危害,因为他们一直是鸟类垂涎的美食,能够不被啄食的幸存者很少会多过几百只的。修女蛾就这样毫不安全和不被注意地在平安林里代代相传,在这一带再也没有比他们数量更少的虫类了。倘若不是有人仗义相助的话,那么他们会一直这样软弱可欺和毫无安全下去。

修女蛾得到有人相助这回事是同那只麋鹿从森林看守人棚舍里逃出来相互联系在一起的。事情是这样的:自从麋鹿霍比逃了出来之后,那一整天它都在森林里转来转去,要想使自己熟悉这块地方。到了下午很晚的时候,他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发现灌木丛背后原来是一块全是烂泥和泥潭的开阔地。在开阔地中央是一个水色乌黑的水潭,四周的云杉树由于树龄太老和地势不好,叶子几乎落得一片不剩了。霍比心里非常讨厌这块地方,若不是他一眼瞅见了碧绿滴翠的马蹄莲叶子的话,他早就拔脚离开了。

当他低下头去啃马蹄莲叶子的时候,无意之中惊醒了躺在叶子底下睡觉的一条大黑蛇。霍比曾经听猎狗坎奥说过森林中有不少毒蛇。那条蛇竖起头来,霍霍地吐出分成两叉的蛇信,而且嘶嘶有声地朝他逼近,他不禁惊骇起来,心想他大概碰上了一条无比可怕的毒蛇了。

他恐慌万状,不顾一切地抬起蹄子猛踩过去,把蛇的脑袋踩得粉碎,然后就迈开四蹄狂奔乱蹿夺路逃走了。

霍比刚一走,另外一条同死蛇同样长、同样黑的蛇从水潭里探身出来。他爬到那条方才被踩死的蛇身边,口吐蛇信,把那个被踏碎的蛇脑袋舔了一遍。

“这难道竟是真的吗,你这个‘老无害’被弄死了?”那条草蛇嘶嘶地呼喊道,“我们俩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我们俩生活在一起是那么融洽和睦。我们在潮湿的泥塘里活得都身体很好。我们比森林里任何别的草蛇寿命更长得多!这是我一生之中最伤心不过的惨事啦。”

那条草蛇委实悲伤不已,长长的身体好像像受到伤害一般扭曲翻腾。甚至连那些一直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一见到他就惊慌失措的青蛙也不禁怜悯起他来了。

“打死这么一条可怜的蛇的家伙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要知道那条蛇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啊,”那条蛇还在咬牙切齿地叫喊,“那个坏蛋应该千刀万剐。”他躺在地上悲伤地又翻腾了一阵子,忽然竖起头来:“我要是此仇不报,那我的名字‘窝囊废’真是名符其实啦!而且我也枉为全森林之中最年长的草蛇啦!我要不把那只麋鹿弄死,就像他对付我的那条雌蛇那样,我是决计不罢休的。”

那条蛇立下这一重誓之后,便将身子盘成一团,躺在地上苦苦思索起来。因为对于一条既无利爪又无毒牙的草蛇来说,再也想不出比向一只高大雄壮的麋鹿讨还血债更困难的事情了。这条名叫老窝囊废的草蛇日日夜夜想呀,想呀,却想不出什么妙计良策。

可是有一天夜里,草蛇躺在那里因想要报仇而辗转难眠,他听到自己头顶上有轻微的嘤嘤嗡嗡声响。他往上一看,只见有几只白乎乎的修女蛾在树丛间飞来飞去。他睁大眼睛盯住看了很久,然后嘶哧嘶哧地高声叫喊了一阵子,后来便慢慢朦胧入睡了,似乎已经很满意地想出了对策。

第二天上午,那条草蛇爬了很远的路来到平安林里的一片顽石遍地的高地上,去登门拜访居住在那里的有毒蝰蛇克里莱。草蛇向他哭诉了那条老雌蛇不幸惨遭毒手的经过,并且恳求他出来相助报仇,因为他有毒牙,咬上一口就可以致命。可是蝰蛇克里莱并不想得罪麋鹿,同他们结下不解之怨。“要是我蹿出去偷偷咬麋鹿一口,”他推三阻四地说道,“那么那只麋鹿不把我活活踩死,才算怪事哪。反正雌蛇老无害已经去世,我们无法使她死而复生。凭什么我要为了她的缘故,自己去惹祸呢?”

那条草蛇听到这番回答,脑袋从地上竖起足足有一英尺高,嘴里发出令人骇怕的嘶嘶声。“嘶嘶!哧哧!嘶嘶,哧哧!”他激怒地喊道,“亏你说得出口,没有想到你空有天大本领竟然胆小懦弱得不敢用一用。”蝰蛇听了之后,也顿时怒火中烧。“滚开,老窝囊废,”他嘶嘶有声地怒喊道,“我的满嘴利牙上毒汁在往下淌,可是我最好还是放你一条生路吧,因为你毕竟是我的同类。”

可是那条草蛇躺在原地一点没有挪动。这两条蛇就这样嘶哧嘶哧互相对骂了很久。蝰蛇克里莱后来实在按捺不住心里怒火,终于不再嘶哧下去,而是张开大嘴,分叉的舌头霍霍闪动,草蛇马上就老实下来,更换了另外一副腔调同他说话。

“我来找你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他把嗓音降低到温顺细语的地步,“不过我已经惹你发火了,你恐怕不肯再帮我忙啦?”

“假如你不是要我去干异想天开的事,我当然乐意效劳。”蝰蛇也平息了怒气。

“在我住的沼泽附近的灌木丛里,”草蛇告诉说,“住着一种小蛾子,它们到了夏末的晚上就飞出来。”

“我晓得你说的是哪些虫子啦,”克里莱不解地问道,“它们又怎么啦?”

“这是森林里数量最少的虫子,”老窝囊废接着说下去,“它们是虫子当中最没有害处的,它们的幼虫只啃啃杉树叶就满足了。”

“我担心那种小蛾用不了很久就会完全被消灭光的,”草蛇说道,“因为到了春天总有那么多鸟儿来吃幼虫。”现在克里莱明白过来,原来草蛇想把这些幼虫全都留给自己享用。于是他便很友好地回答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关照一下猫头鹰,叫他们让那些虫子安安生生过日子?”

“是呀,假如你出面嘱咐几句,那就保管不会有差错的。”老窝囊废说道。

“那我索性在鸫鸟面前也为这专吃云杉树的虫子说上几句好话吧,”蝰蛇慨然许诺说,“只要你提的要求不是不合理的,我总是愿意出力的。”

“你已经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允诺,”老窝囊废说道,“我很高兴我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森林克星修女蛾

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年之后,猎狗坎奥有一天清早正懒洋洋地躺在门前的台阶上睡觉。那时已经时值初夏,日长夜短,尽管太阳尚未升起,可是天色却已大亮。猎狗坎奥从睡梦中醒过来,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你来了吗,霍比?”坎奥问道,因为他已经对麋鹿霍比天天深夜来看他习以为常了。他没有得到回答,可是他又听见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他觉得他听出来那是霍比的声音,赶忙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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