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之中，沐枫洛斜靠在椅子上，手撑在额头上，疲惫的将桌子上的奏章合上丢在一旁。
“冷泽。”沐枫洛低声唤道。
“王上。”冷泽一直脊背笔直的坐在一旁，甚至连一个呼吸之间的懈怠都没有。他和沐枫洛一路走来，都太清楚片刻的懈怠将会意味着什么。
“绾墨从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闻言，冷泽连忙站起身来，抱拳道：“墨夫人的过去被人刻意的掩饰了过去，没有人知道。”
“竹鉴楼也查不到吗？”
沐枫洛的话问出，只见冷泽犹豫了一下，低了头不说话。
“是被封锁了？”沐枫洛略有些觉得诧异。
冷泽点头：“被封锁已经很久了。那些资料从没有人打开过。”
略略思量了一下，沐枫洛了然的笑了一声：“罢了。过几日便是祭祖的时候了，准备得如何？”
“王宫之中的事情澜夫人已经准备妥当。”冷泽回答道，犹豫了一下，冷泽又道：“据说王宫**外都在称赞澜夫人贤明。”
“是不是已经有传言，想要让我立白澜作为王后？”沐枫洛自顾自的冷笑了一声。朝中那班人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
“是，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约莫不久之后就会上奏章。”
“不用不久之后了。”沐枫洛伸手取过桌子上的奏章，随意的丢给冷泽。“这奏章已经压在书案上有些时候了。”
“是林丞相的奏章？”冷泽展开奏章，自上而下扫过，愣了一下。“林丞相是墨夫人的父亲，就算父女关系不和，他也不该上书赞成澜夫人成为王后吧？”
“现在这样看，他似乎认为绾墨是比孤更大的威胁。”沐枫洛缓缓的站起身来，负手踱步走到窗前。“又或者是祸水之名让他急着与绾墨撇清关系。”
“以林丞相的性格，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冷泽合上奏章，走到书案旁边恭敬的放好。“而且，谁都说不好，若是墨夫人真的成为了王后，会不会第一个就对付林家。”
沐枫洛慢慢的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她曾经说过，她曾经答应过林家的族长，不会让林家毁于朝代更迭。”
“与其这样猜测，王上何不去问问墨夫人呢？”
“她不在王宫之中，早些时候出去了。”沐枫洛看着外面的夜色，落寞的说了一句。有些事情他到底是被排斥在外面的，林绾墨对他还没有完全的信任和依赖。
绿江南之中，林绾墨靠在窗子边，屋中虽然火炉正旺，可她仍旧裹紧了狐裘仿佛很冷。
“我说你呀，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嘛。”问九娘一脸不满的将手里的酒撂在桌子上，一转脚步坐在林绾墨的身边。“尝尝看，我最近新酿出来的酒。”
说完，问九娘玉手执了杯子给林绾墨满满的斟了一杯。
林绾墨一笑而已，接过问九娘手里的酒，放在鼻子下闻了一闻，皱眉道：“怎么觉得你这酒有些苦涩？”
“这酒叫做七情，有各种味道。你既然觉得苦涩，说明现在你的心里也是一样苦涩的。”问九娘一脸认真的看着林绾墨。“说说看，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什么都没有。”林绾墨将杯子放在唇边，仰头将酒饮下，一股苦涩滋味直直的从胸口之间涌上来，顿时充盈了她的味觉。“呼，这酒好大的后劲。”
“是啊，七情总是当是之时不觉，等到失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味道之浓，之重。”问九娘闭上眼睛微微晃了头说道。
林绾墨狐疑的看了问九娘一会儿，“噗嗤”一声笑出来：“九娘，这话谁教你说的？”
“哎？这么不像我说的吗？”
“自然不像。我可从没见过你问九娘有这份诗情画意。”林绾墨放下酒杯，正视着她。“说说看，谁教你的？”
“冷泽呗。”问九娘见被拆穿了把戏，笑嘻嘻的回答。“这闷葫芦别看平时冷着一副脸，一张嘴还真有那么点文绉绉的意思呢。”
“我想也是冷泽。”林绾墨扬唇一笑。“除了他说的话，别人的话你也未必能记得这么牢靠。”
“那是……唔？不是，你说什么呢？”问九娘顿时满脸通红的瞪了林绾墨一眼，别开头，忍不住泄露了唇角的笑意。
“好了，我不笑你了。算着时辰，我请的人也该到了，你去忙你的吧。”
“喂，你背着我干什么？什么事情我不能知道？”问九娘的警惕心陡然长了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林绾墨，好像要直接从她眼睛里将那秘密看出来。
林绾墨垂了眼眸，自顾自的拿起酒壶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轻笑：“只是过去的一些事情，和此后的一些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背着我？”问九娘仍旧不相信林绾墨的话。她已经被林绾墨瞒过太多的事情，其中有她后来知道的，还有的她从来不曾知晓的，只是隐约能够感觉到的。
林绾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笑道：“九娘，你还是给我换一种酒吧。这个，留着给冷泽喝吧，他一定能何处甜味来。”
“林绾墨，不要把话题扯开，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要瞒着我。”见林绾墨如此的顾左右而言他，问九娘的心里更是一惊。几乎不需要任何佐证，她已然可以断定，林绾墨有事情瞒着她，而且事情必定不小。
见问九娘今天是铁了心也要问出个结果来，林绾墨头疼的放下酒杯，将目光转向窗外，用手撑在下颌上半天不说话。
“林绾墨。”
“问九娘，这一次我需要了结的是我和林家的事情，不关乎任何一个人，我也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插手。”林绾墨忽然开口，安静的说道。
“你和林家？你和林家什么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问九娘不解的看着林绾墨。
从她和林绾墨相遇成为师姐妹开始，问九娘就知道林绾墨的母亲因为林绾墨的爹而死，也知道天底下没有任何人会比林绾墨更加痛恨自己的姓氏。若是没有林绾墨答应林家族长的话，此时的林绾墨早已经远走高飞，从此林家生死同她无关。
“那个承诺。”林绾墨放下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也许，月如钩有一件事情说对了。”
“月如钩？又关他什么事了？”问九娘简直越听越糊涂。
“他曾经问我，一个承诺能够束缚我多久。我回答，直到了结的时候。”林绾墨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杯子轻轻一笑：“可是了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问九娘被林绾墨这一句反问给问得愣住，摇了摇头，等着林绾墨继续说下去。
“我答应了族长爷爷，不会让林家在这个朝代更迭的时候没落下去。现在该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你打算如何兑现？”问九娘心里一惊。“沐枫洛虽然贵为燕侯，但是对你挺好的，你不会是打算离开他吧？”
“就算我离开他，也不会影响到你和冷泽的。”林绾墨抿唇一笑，又是一杯酒下肚。仍旧是让人难以承受的苦涩，竟然没有改了半分。
问九娘板起脸来，严肃的看着林绾墨道：“你这算什么？把我当成包袱一样甩给冷泽那个闷葫芦吗？”
“九娘，冷泽很好，他也会对你很好。”林绾墨低了眼神，在心里笑着自己。难道沐枫洛不好吗？难道沐枫洛会对自己不好吗？
“你总觉得我飘在江湖上，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可是，林绾墨，你也要想一想你自己啊，难道你就不需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不需要有一个人站在你的前面吗？”问九娘紧紧的抓着林绾墨的手臂。
看着问九娘心疼而焦急的神情，林绾墨轻轻的笑了一笑，摇头：“早已经不需要了。”
“你这段时间在王宫之中也很好啊，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九娘，沐枫洛他的确能够在刀光血影之间站在我的前面，也的确对我很好，给我安稳。但是，他是燕国的王啊，他的身上还担着燕国。”
林绾墨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至今还记得刚入王宫不久时，沐枫洛带着她一起去周边的县，途中去破庙见了沐枫洛的母亲。
他是那样希望向自己的母亲证明些什么，那样希望向全燕国乃至天下人证明他可以胜任燕侯之位。所以，林绾墨不能毁了这一切，更不能拖累于他。
“绾墨，也许他能够为你放下，你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问九娘拉着林绾墨冰冷的手轻声问道。
“我不希望他为我放下这些。”林绾墨只是云淡风轻的笑言了一声，转了头只觉得视线被泪水遮了个严实。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林绾墨的思绪，她回头，问九娘已经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门被缓缓的打开，问九娘几乎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你……”问九娘吃惊的转过头来看着林绾墨。
林绾墨轻轻颔首道：“是我请他来这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