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宋歌打断她,就着旁边盛着清水的洗手盆看,里头女子面已肿,红块儿覆在上面,遮了那秀丽容颜,“你这药还不够狠,司空祁认得出我的。”她说,语气里有些不满。
“……”温自惜噎了噎,转身忽走。
半晌后,两碗药再次盛了出来,宋歌也没问,照旧一个动作——喝。
一碗依旧是催过敏之药,一碗却是坏嗓子的。
温自惜掏出怀内细笔,手有些微颤,“帮你易容。”他说,语气有些不自然。
宋歌从清水盆上方抬起头,却引得温自惜失笑。都说女子珍视自己的容颜,她却不一样,这般好容貌说“毁”便“毁”了,那肿成红粉色的大块头,那因压迫而有些睁不开的原本清亮的眸子,甚至连光洁的皮肤都不复存在,只余满面疙瘩小点,惹人发笑。
宋歌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只低低应了一声便走到温自惜跟前。她到他下颌处,微仰头时看到男子因连日的疲倦下巴长出了青青的短小胡渣,衬得那肤色愈发精致白皙。
温自惜眸子亮亮,抬手举到宋歌细眉处却忽有些怔忡,这般姿态,像极了为女子画眉的模样……他一愣,下一瞬又觉好笑,哪个女子受男儿画眉不是眼娇脸媚的。只有她,顶着这样一张乱七八糟的脸,还敢直视他,毫无畏惧和羞涩。
温自惜定定心,落手轻缓。妆笔勾了女子远山细眉,加深那淡淡颜色,现出属于男人才有的浓黑粗眉,那笔锋又一弯,眼下肌肤换了色,青黑一片。他似绘着画,以人面作画卷,勾勒一场风花雪月。可那缱绻又不及半分别样温柔,只是若有人此时入得后院,会觉得着场面……毫无美感,只余好笑。
宋歌抓了抓手臂,那里也痒,她隔着衣服挠了挠道:“差不多了吧,你趁我待会儿见司空祁时去找熊大,今夜咱们便混进队伍里,司空祁现在憋着气,估计很快就会启程。”她说完又朝清水盆看了看,眉头一跳,随即转身离开。
嗓音已哑,不复清丽。
温自惜看那背影,半晌失笑,如果没看错,刚才她是嘴角抽了抽啊……
前厅,司空祁喝了半日的茶,这才候到了这一城的……司县。
两侧衙役一时没回过神,只楞楞张着嘴,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犹豫着道:“那个,宋……”
“送什么送!还想送客不成?都给我出去!”宋歌裹着司县大人的官服,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瘦弱,发盘起在冠下,低垂着头伏在地上,话语却沉重。她嗓音虽哑,但相处几日衙役还是能认出她,只不过司空祁没正眼瞧她。
那几个衙役不明真相,倒也面面相觑着退下了。屋内只余两人,司空祁依旧坐在上头,举杯喝水,而宋歌伏在下面,半点不敢抬头。
半晌,司空祁冷瞥了她一眼,“司县大人?”他话里带刺,嘲讽之意显而易见。
宋歌头垂得更低,上半身趴在地上不动弹,“下官正是,”她语调低,话出口倒是像男子之音,“武城危极,本意并非欺瞒殿下,还望殿下体恤百姓。”
宋歌直接开门见山,司空祁纵是心里有怒,也责不得她任何。
果见司空祁未立刻接话,只是一道锋利的目光久久盯着她瞧,宋歌不觉紧张,却深呼吸一口气,冷冷笑。
步长安陷她于危机,而司空祁又和步长安是同盟,再者他和司空翊一向针对,怎么说自己和司空祁,最终都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如今大半月未见,想必司空祁从来不曾预料到,本该死于火场的宋歌,还会有朝一日出现在他面前吧?
“为何不抬头,觉得无颜见我?”司空祁放下杯子,忽然起身走到宋歌面前,他鞋子也是黑,鞋底留着连日来沾染的泥土,扑了宋歌一鼻。
“带病在身,不敢污了殿下。”宋歌再叩,语气惶恐,甚至有意无意把收在袖子下的手腕露出,那里绯红一片,疹子一块接着一块。
果不其然,司空祁鄙夷神色一闪而过,倒退了一步不悦道:“城楼的手脚,你想出来的?”他皱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司县没那脑子。
“正是下官,”宋歌佯装要抬头,露出脖颈里点点红斑,司空祁瞧得真切,又退了一步,“城内难民数以千计,还望殿下施以援手!”宋歌再拜,做足了姿态。
司空祁有些不耐,而宋歌针对的便就是那不耐。越是想让司空祁早些离开,越是要说求他留下来救济的话。
司空祁摆摆手,“行了,你这一身病是不是瘟疫?可找人瞧过?”司空祁万不是关心她,只是他想验证一下,西北的瘟疫,究竟爆发到哪些地方了。
宋歌回答:“城内大夫都跑走了,下官只吃了几服药,想来应不是瘟疫,”她说着又挠了挠脸,这倒是很自然的动作,并不是做戏给司空祁看,“下官的病不重要,听说殿下队伍里有大夫,难民里有无瘟疫还需殿下帮忙查看一番。”
司空祁眉头越皱越紧,这司县左一句右一句,句句都执行的话他得猴年马月到西北,西北战局说拉开便拉开了,可不能因此乱了自己的大计!
“这不用你操心了,粮草给你留一部分,我会去信皇上,自有人来安排这里的难民,”他说着转身欲往后院走,宋歌一惊,后院温自惜和小瑞都在,衙役又还未通过口舌,极易暴露,关键司县大人尸体有味儿,“今夜便歇你府上了,着人安排一下,明日大军还得继续往北去。”
宋歌情急之下不知用什么理由阻止司空祁,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若不嫌弃,就住下官的院子吧,其他地儿都有些脏乱。”
司空祁脚步一顿,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该死的,差点忘了这人得了病,是不是瘟疫还不确定,他若住下来感染了那问题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