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言为定!”书生意气的潇湘公子龙安平欲拿鸡蛋碰石头。
龙安平微微阖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辞。只是众人不知他在念什么,只觉得这个见习龙头老大好生奇怪,文文弱弱的不说,且又过于迂腐,此刻竟似唐·吉诃德欲与风车搏斗,笑死人了。
轻轻吐呐,龙安平默念道:“无量天尊太上老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欲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请助我一臂之力!”默念了三遍后,龙安平对着四尺远近的甘次宝说:“愿赌服输?”
“哈……”壮硕的甘次宝仰天一声豪笑,接道,“量你一介书生,口出狂言,今日我就要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铁什么是锅什么是铁打的锅!”
闻言,黄长富朝龙安平看去,见龙安平亦满不在乎,这下心里就更着急了。不得已,黄长富只得再次紧紧拳头,眼睛怒视甘次宝,恨不得将甘次宝生吞活剥。
龙安平也不去看黄长富,只是紧紧盯着甘次宝。甘次宝朝前后左右都瞄了一眼,见方才气势汹汹的一班人都基本上熄了火,神情都不自如。甘次宝心里明白,这班号号因为刚才的打斗结果,已现出动摇的苗头。心里亮堂着,也有了底,眼见与自己打赌的是文弱的书生,也就压根儿不放在眼里。就是那个马精武虽说愤怒填膺,也已胆怯了几分。还有那个汉马仔,虽说眼中喷出火来,可也不是对手。甘次宝迅速理清了情势,他现在要做的是,让龙安平表演一下,尔后将龙安平一脚踩翻在地。剩下一个一档黄长富,即便是游斗百十个回合,但认输的人一定不是他甘次宝。
“老弟,莫逞能!”黄长富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龙安平为邱凌所肘击而吐血的幻象,不得不出面加以劝阻。
“我平生最恨强奸犯,今日狭路相遇,必严惩淫贼,以正法典!天道佑我,我必全力以赴!”龙安平亢声说道。
“你想天天抹地板?”黄长富阴沉沉地问。
“抹地板事小,捍卫正道事大!”龙安平仍然亢声回应。
“你要晓得,输了你就再也不是二档了,天天洗厕所、抹地板去了……”大势已去,黄长富虽是对龙安平那般说,其实也在为自己找台阶下。
所谓唇亡齿寒是也。
“黄拐子,你一定也晓得那句话,女儿是水做的。可是这禽兽一般的淫贼,玷污了少女,如此德性败坏,若不铲除,难解心头之恨!”龙安平面如秋霜之寒。
“问题是,你自身难保!”黄长富摇头扼腕。
“我相信天道佑我,邪不胜正!”龙安平言辞铿锵有力。
“老弟呵!……”
黄长富悄悄地把厚底老布鞋拿在手里,一旦龙安平一指败退不了甘次宝,他就得迅速挥“剑”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使了个眼色给汉马仔,汉马仔迅即朝黄长富点点头。黄长富就心想,看来汉马仔没白吃他给的饭菜,此回象是要报答他了。
甘次宝狞笑着走过来了。
龙安平见不得这副嘴脸,心气更盛。运气、运气再运气。此番输赢就在这口气上。
一尺左右的距离,站定,甘次宝的胸膛抵向龙安平的右手食指。
众号号的目光挤向龙安平的手指。
又要闹天大的笑话了。
众号号心里掂量着笑话的成色与分量。
黄长富捏老布鞋的手都捏出一把冷汗了。决定谁是龙头老大的预备役即将隆重打响。龙安平若失着,自己也跟着滚向下铺,就得天天呷漂了。
没得说,龙安平又要吃亏了。命该如此。
隐隐约约一道肉眼无法分辨的细细的淡淡的紫光,沿龙安平的手指逸出。这道紫光为黄长富所仅见,也许众号号给疏忽了,只专注他们想要的最终的结果。
那隐隐约约的紫光,让黄长富惊诧不已。
就在黄长富惊诧之际,龙安平微微用力一伸指头,奇迹般的一幕闪现了。
文文弱弱的潇湘公子龙安平,伸出一指就将甘次宝推了开去不说,且甘次宝也象马精武一样仰面倒地、四脚朝天。
“一指禅?”众人惊讶道。
马精武惊得张大了嘴。
甘次宝立马爬起,迅即走向龙安平,“卟嗵”一声跪倒在地:“神呵,我输了!”
黄长富横眉冷目,立即狂呼道:“打出去!”
甘次宝翻身站起,冷冷地看了一眼黄长富,不亢不卑地说道:“用不着!我自己报告管带调号!”
龙安平若怒目金刚,长舒了一口气,对甘次宝说道:“天道助正,除邪锄恶,你好自为之吧……”
异样,只能说是心情。一幕,不仅仅只是这一幕。每一个细微的片断都在内心反复映现,映着惊悸与感喟。入夜,隐隐的,疼痛的是心口,却不是因为肘击后的后遗症,只是今昔的现象却无法理清一系列的困惑,人啊,你到底怎么了?是人性的堕落还是兽性的复活?此一刻无法理清纷扰的头绪。
潇湘公子龙安平很有些不安,对于自己的行为产生了点点愧悔。的确,甘次宝罪大恶极,然而自己又凭什么去惩罚他?逞一时之快而忘了天地大道,这于己之德性亦是极为有损。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即便没有他龙安平,此位犯了众怒的禽兽,一样也逃不脱被众人惩罚的命运。大抵所有还有一点点人性的人,都对可耻的禽兽一般行径的淫棍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锉骨扬灰。号子里只要出现强奸犯,这是众人痛击的目标之一,人人得而诛之。号有号规,盗亦有道,号子的规矩传了数几千,特别是对奸淫的犯子惩罚最为严酷,这是号号们的约定俗成,非是他龙安平一人所能改变的。龙安平于此,亦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甘次宝编造了一个理由,向管带报告,要求调号。管带询问了老半天,甘次宝只是说,不习惯这个号子,不调号就上吊。管带虽不明白个中原故,但一看到15号众号号一个个全都义愤填膺,恨不得要将甘次宝生吞活剥似的。管带自是明白,号子里的黄长富对强奸犯也最为痛恨,是最容不得此类禽兽的。管带亦知黄长富同样是个无赖,但,黄长富多多少少还不是那么瞎胡来,号子维护秩序当然少不了他黄长富,所以,也不想得罪黄长富,于是,让甘次宝调号。
走到门口,甘次宝转过身来,对着龙安平抱拳一揖,道:“我记得你的……”那说话的样子象是江湖派头,只是语气并不恶劣,看样子他甘次宝已为龙安平的一指神功所彻底征服。
龙安平冷冰冰的目光投向他,倏地掉转了头。
待甘次宝走后,黄长富微皱着眉头,瞟了一眼龙安平,那一眼竟是满怀狐疑。收回飘忽不定的目光,黄长富发话道:“睡吧……”童楚辉赶忙赶过来替黄长富盖上一床薄薄的毯子,然后悄然退下。
哎,童楚辉学得有蛮熟了……龙安平感叹道。
不管有无睡眠,那些听从号令的号号们就陆陆续续地进入了假寐的状态。只是他们也不敢真的就睡着,因为他们的龙头老大黄长富有可能还未睡着。他们虽说躺下了,但他们不敢丝毫麻痹大意,倘若龙头大大一咳嗽,若反应不及时,就不定又会有什么祸事发生。也只有等龙头老大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们才可能稍稍稳定心神、安然入梦。倘若有谁睡觉时打呼噜,那就得由号子里的“刑警课长”拿着鞋子搧耳光或打脸。
今夜闹腾够了,龙安平也赢得了几许赞赏的目光,众号号心里头嘀咕了一阵子,也就不再腹议,生怕不到三两的牢饭也嘀咕没了,闹不好肚子就要起来革命了。因为对甘次宝一战,众号号均尽了力,也因此,众号号都睡得是那么的香甜,也不管是否自己的鼾声会不会惊挠
了龙头老大的好梦。有那么一丝残光照射进来,是月芽的还是星光的,亦或是高墙边的霓彩,竟不得而知。
睡眠稀少的龙安平,自然是未能入眠。他很羡慕这些吃了就睡的嫌犯,这些人大概不自觉的体悟到了老子的“无为”大道,自然而然为之。处于人间地狱,他们认命了,也许真的是命由心造,此之安适,倒是心的安适。龙安平有些无语,也似有那么一点憧憬。
好在,这样宁谧的夜晚是留给他龙安平的,是属于他的。他喜欢有这样的夜晚,宁静而悠远,不仅仅只是梦里的境界。虽是人间地狱,就当是别样的阆苑吧。
好在这样的夜晚能让他理清头绪,让他龙安平不再四顾迷茫。他有他的迪公主,只想念及到他的迪公主,他的心头就有那么一丝甜柔柔的相思情流。只是,他龙安平已经割舍了,仅仅只是想想而已,这里头的想念已多半化作了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