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不要惹我,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是搬家吗?”夏雪对着地上的大箱小箱翻了个白眼。我们看着家政阿姨给安朵朵的床铺上铺了蕾丝床单。
“整个一暴发户,俗气。”果然是我的夏夏,完全和我一个立场。
事实上,安朵朵就是朵奇葩。她捂着鼻子,阴阳怪气道:“哟,这屋子里有股怪味道。”
“是骚味。”夏雪冷冷地说,“本来是没有的。”
“你说什么?”安朵朵再笨也能听出她话中有话。
“你叫什么名字?”夏雪不理她,低头玩自己的指甲。
“啪——”我惊愕地看着夏雪脸上浮现的红肿,想不到几年未见,安朵朵变得更加飞扬跋扈。
“你给我听好了,嘴巴干净点,不然有你受的。”她指着夏夏狠狠地放话。
她以为她是谁?
在我正要上前与她理论时,夏夏狠狠地还给了她一巴掌。我从没见夏夏如此威风凛凛过,她冷笑着对着安朵朵说:“有种就放马过来!”
接着,她们厮打在一起。
就这样,刚转到安中的安朵朵,一架成名。
显然,大事未完,小事不断。
晚上,上铺的安朵朵睡觉翻来翻去的,床被折腾得吱吱作响,让人睡不安稳。
从来都有这种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记得有次,我和夏雪兴致勃勃地聊着最近看的美剧《绯闻少女》中的情节时,一声“狮子吼”响起:“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我惊恐地把手放在了胸口上。
“别动,你的动作好像唐宛如。”夏雪的喊声也是惊天动地。
“啊,你说我吗?”我再一次用手捂住了胸口,然后和夏雪笑倒在床上。这世界上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
还有……
印象最深刻的还要属安朵朵在讲台上做值日生报告那次,报告尾声,她一面对着台下的男生眨眼放电,一面不忘说:“我讨厌夏雪和蓝薇蓝,谁跟她们俩好就是跟我作对。”然后扭身下台,嚣张得不得了。
“哇,又来了一个美女。”庄翘翘很兴奋。
夏雪不置可否地翻了一个大白眼,“穿个裙子,扎个辫子,在她那儿都是美女。”
若是平常,我会和夏夏一同嘲弄安朵朵一番。可是最近,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上个周末回家时,发生了一件大事。苏菲发现那个小盒子不见了,或者说,她在我的内衣柜里发现了它更为妥帖。
待到我回家的时候,那个小盒子正放在我的床头柜上,苏菲一脸严肃地坐在我的床上。这样的场面还真是刺激,像是侦探与凶手的终极对决。
我不是柯南,也没有“真相只有一个”这样酷酷的口头禅,所以我没有说话。
我以为她要骂我了。其实我一直知道,她的身上藏着一股狠劲儿。从多年前,她在我面前,毅然用水果刀割破手腕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只是这样让我拍手叫绝的她,在蓝天昊的面前,就偃旗息鼓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走到我的面前,摸摸我的脸,柔柔地问:“蓝蓝,你是不是又发病了?”我很快躲开了她的手,可是她立马捉住了我的手腕,撩起我的衣袖。看到我还算光滑的手臂时,她才舒了一口气。
“失望了吗?”我冷笑。她神经质的动作惹怒了我,于是我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在你什么都不告诉我的情况下!”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我一下子就跳脚了,“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不对?蓝天昊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我发现此时的她眼神飘忽,嘴角下坠。
我在一本关于微表情的书中了解到,这些表情都是即将说谎的表情。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她突然扇了我一巴掌。我被她一巴掌打歇了。她任蓝天昊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而我对她来说,就是个打骂随意的孙子!我怎么会有这样可恶的妈妈?为什么她如此可恶,我却一直想要保护她?
我真贱,贱得让自己瞧不起。
“蓝蓝,对不起!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妈妈一定会把你治好。你相信妈妈!”苏菲哭了,样子看起来很可怜,很让人心疼。不过一听到医生那两个字,我没再心软,立马甩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要看病你自己看去!跟那个烂男人这么久,你才是不可理喻,脑袋锈逗了!我告诉你,我不是你!”我不是你,我一点儿也不想变成你。
“你再让我去看什么狗屁医生,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我抛下这句话后,把门摔得劈啪作响,跑了出去。
而回到空空荡荡的宿舍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蜷缩着哭了。我喜欢自己躲起来哭,这样的话,再怎么丢脸也只有我自己知道。
看心理医生要多少钱啊?她充什么大款啊?我知道她有多累,为了能让我看得起好的心理医生,她忙得拼命加班。苏菲这样一个女人,她不仅要负担我和蓝尾的学费生活费,还要支撑起这个家,她有多不容易,我都知道。
可是她不知道我知道,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我知道。大人们都这么自以为是,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他们。
我把这句话告诉夏雪时,她举双手赞成:“说得太对了!如果评一个自大排行榜的话,那些大人一定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可是,我的烦心事还不知该如何处理,夏雪又遇上了大麻烦。
不知道谣言从何而来,竟然有人说,夏雪和东哥有了非正常的师生关系。说白了,就像曾轰动一时的“艳照门”,有人把这次事件命名为“师生门”。
夏雪和东哥?那些无聊滋事的人也不睁大他们的眼睛好好瞧瞧。这怎么可能?
不过我忽然想起暑假我去她家玩,碰见了东哥那件事,我也有点犹豫了。难道?
“夏夏,这是真的吗?”我发誓我这么说,只是想要逗她高兴而已。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翻脸了,她冷冷地看着我,冰冷得使我打了个寒战。
她冷冰冰的眼神只有一个信息,那就是,失望!
大蓝让夏夏很失望!
这件事我摸不着头脑,当时我以为,一切不过是大家互相打闹,没想到后来事情竟然越闹越大。
“师生门”甚至登上了学校的贴吧,成为了搜索热帖。
为此,东哥竟然要被开除!当班长宣布这个消息时,我难以置信。见众人恶意地看向夏雪,我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谁信谁就是王八蛋!”
张昊宇向来爱出风头,“哎哟,大家都是王八蛋,只有你是糊涂蛋?”
我真想上前,狠狠地给他一个大耳光。谁让他总是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
夏雪跑出了教室,我连忙追她。谁知道她跑得那样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我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她出事,更为自己曾问她的那个问题懊恼。就算全世界都怀疑她,大蓝也不该怀疑夏夏啊。
可我也在问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有没有半点窃喜。
我真无耻。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免不了偶尔嫉妒她。夏夏那么完美,比起她来,我除了自卑还是自卑。
每次一起去买衣服,她总是穿什么都合身,而我却要使出很大的劲儿才能把自己塞进一条牛仔裤里。每一次考试,她的分数总会比我高出二三十分。
这般自惭形秽,使我时常暗暗问自己,是不是我们原本就不应该做好朋友?然而这样的想法,总会被她的一句话,或是一张小字条轻易打消掉。
我告诉自己应该知足,我们是好朋友,她优秀,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可是说实话,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我甚至有一点希望,这个“师生门”是真的。这样的话,不完美的夏夏会不会离我更近些?
我算是哪门子的好朋友?
我在草稿纸上写了满满一页的“我真无耻”后,心里才稍稍好受点,只是愧疚感却一直追随着我。待到课间结束后,夏雪才回来。真巧,这节竟然是东哥的课。他在上课前,澄清了谣言,随后宣布了一个让我们震惊的消息——他要转班!
此情此景,倒真像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整节课的气氛一直是低迷的,好些女生在偷偷抹眼泪,就连捣蛋鬼张昊宇都大声哭喊着:“东哥,不要走!我们舍不得你!”
这下,所有人都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下课后,东哥快速地离开了教室,好几个同学还筹划着怎么把他追回来。我却没空理会这些,因为在流言漩涡中的另一个人——我亲爱的夏夏,走到了我们的死对头安朵朵的面前,一把推翻了她的桌子,然后拿起邻桌的冠益乳,倒在了安朵朵的头上。
全场哗然,只听见她怒气冲冲的声音,“你满意了?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巴!”然后潇洒地扬长而去。看着她挺得直直的背,我真想大喊一声:“太酷了!”
这才是我的夏夏!霸气到让我折服。
“我们联名上书,不要让东哥转班。”关键时候,还是班长冷静,做出了一个正确的抉择。高二(7)班,从未像此刻这般团结过。大家都在联名书上签上名字,没有人愿意东哥走。
5
午休铃响后,我一刻不多等,立马跑到食堂打了两份饭。我知道夏雪最爱吃红烧排骨,特意给她买了两份,然后迅速跑回寝室。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夏雪以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蜷缩在床上。不知道我从哪本书上看到过,用这种姿势睡觉的人,十分没有安全感。
我亲爱的夏夏,那么完美的夏夏,为什么没有安全感呢?
她不说,我也不问。
我觉得,这才是“最好的朋友”应该做的事。我以为她哭了,悄悄走上去,把纸巾递给她。可她一下打开了我的手,坐起来时,脸庞光洁,一点儿也不像哭过的样子。我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饭递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瘦弱的样子,我特别心疼。我好几次都想对她说“对不起,我这么可恶!”,不过话到嘴边竟成了“你太瘦了”。我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也拨到了她碗里。不得不说,我就是一个胆小鬼,我心中的小阴暗,不想让夏夏知道。
“你不是最爱吃肉吗?”夏雪要把红烧肉拨回到我碗中。
我却藏起了碗,笑说:“你忘记了吗?要么瘦,要么死!”我怕她不相信,连忙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碗里的青菜,还不时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
我希望她知道,就算全世界都与她为敌,我依然会站在她的背后,做她最坚定的大蓝。虽然我心中的小阴暗偶尔会发作,但这一点,依然,始终,永远不会变。
夏雪的眼睛亮了一下,在我以为她要落泪的时候,她却不做声地低下了头,继续吃饭。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小小的失望。
“真甜蜜。不好意思打搅了。”又是阴魂不散的安朵朵。
“知道不好意思你还不快滚。”夏雪啪地一下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没好气地说道。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寝室也难容两个超级大美女。而资深美女,往往不会让斗争伤到彼此,受伤最多的一定是她们身边的人。
因为我总会听见安朵朵以及她结成的“爪牙”在背后中伤我,“你看她满脸的痘痘,恐龙都被吓死了”,“真不知道这个丑女有多蠢,竟然做夏雪的小跟班”,“真是,土得掉渣,整个一《丑女无敌》的现实版”云云。
对于这些,我虽然委屈,但也心甘情愿。只因为她是我的夏夏,所以我可以把委屈吞下。
安朵朵嗤笑一声,不要脸地凑上来,“哟哟,看看我们师生门女主角,可真嚣张。”
夏雪嗖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安朵朵的鼻尖道:“我告诉你,你再给我造谣,我要你好看!”
“你要我好看是吧?有种你星期六晚上到食堂后面的小树林里来。”
“你以为我怕你?”夏雪沉声道。
“你没胆就别来。”安朵朵抓住了夏雪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她的红指甲抠在夏雪白皙的脸上,颜色对比鲜明,看着极为吓人。
电光石火之间,我抓住了安朵朵的手,对着她大喊:“你放手!”
安朵朵哼了一声,放开手,却把矛头转向了我,“别人叫你是狗,你就真当自己是狗了?给人当跟班好玩吗?人家给你狗骨头了吗?蓝薇蓝,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没一点长进啊!不过也对,难怪你妈管不住你爸。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你们母女一个德行。”
“你给我闭嘴!”我拿起了床上那本《牛津英汉词典》,朝她使劲儿地扔了过去。你可要知道那可是《牛津英汉词典》,厚厚如小山,足足有一千三百七十八页!
“啊!”安朵朵的尖叫响彻了整栋寝室楼。窗外几只鸟儿也配合般地拍拍翅膀飞走了。“鬼啊,吓死我了。”隔壁竟还有人配音。
我只觉得痛快,就差没大笑出声。全身上下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爽”!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指责苏菲。
没有人。
“噢,我一不小心失手了。”我最终还是没忍住笑。
“你……你们,给我记着。”安朵朵气极,一脚狠狠地踩在了我的《牛津英汉词典》上,“有本事你们就来。”
安朵朵喜欢惹事,但也特别怕事,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特没种”。弱势强敌,她没有做任何反击,而是夹着她的大尾巴逃走了。
我侧头,发现夏雪正看着我,气氛有点儿诡异。我干脆弯下腰去捡那本已经印了脚印的词典。
我边捡心里边滴着血,这可是一百三十八大洋换来的啊。不过,想到安朵朵那狼狈样,值!
“哈哈……”
我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泪眼模糊中,是夏雪忧伤的脸。我知道,一早就知道,她一定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就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不染凡尘俗世的尘埃,带着与生俱来的悲悯,怜悯众生。
蓝天昊被抓走那天,站在我家门外的三姑六婆们也是这般看着我的。同情,我最最痛恨的同情,让它见鬼去吧!
“我没事。”然而眼泪却掉得更多了,我怎么收都收不住。
“大蓝,不哭。”夏雪上前,用她温暖的手盖住我的眼睛,让我暂时远离这个残酷的世界,在她的手心里安歇。
这个动作,让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像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苏菲抱我在她臂弯里摇摆时的安全感。我仍记得,她一边摇摆一边唱好听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