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因为她说得那么有力量,好像如果我反抗的话,她一定会冲上来自己做。
我才不跟病人一般见识,所以我听话地挽起了袖子。反正手臂上什么也没有,我也没什么好心虚的。在看到我光洁的手臂之后,苏菲舒了一口气。这让我气极,她都病成这样了,还在逞什么强。
“还有裤脚。”我以为她终于可以安生了,可她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这下我可不玩儿了。一次就算了,还接二连三!她如此不信任我,让人窝火!
我站着不动。
“你倒是动啊!”她大声吼道。这下,我越发怀疑,她的病是装的。
“你们在干什么?”蓝尾刚进来,见我们僵持着,不解地问。
这是我和苏菲之间的秘密。我以为她会顾忌蓝尾的。在她的心里,蓝尾一直是她的心肝宝贝。
可是这次,她竟然把他叫住了,“尾尾,把你姐姐的裤脚撩起来!”
刹那间,我想马上逃走。可是逃了,不就等于默认了吗?不就承认我输了吗?
不,我不逃!我陪她玩!
蓝尾被我们的脸色吓到了,“这是,干什么……”
他走上前时,我冲他吼了一句:“滚!”
如果真的要动手,也是我自己来!我撩起了裤脚,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其中较大的那块,明显是新添的。我在苏菲痛苦的眼中得到了快感,我恶狠狠地对着她说:“你满意了吧?”她到底有多恨我?就连生病了也不想放过我。
苏菲从床上摔了下来,她跪在我的脚旁,哭着求我:“蓝蓝,不要这样了……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妈妈带你看医生……妈妈把你治好,好不好?是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惩罚自己……”她抱着我伤痕累累的腿,用手抚摸上面的伤口,好像只要她一直摸,它们就会自动痊愈一样。
她的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狼狈得像一个孩子,哭得我心碎。我想把她从地上扶起,却发现她根本站不起来。或许,她早就想要去死了。若不是因为我和蓝尾,她可能早就去死了。
我的心瞬间荒芜,那个问题再次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如果她死了,我该怎么办?一种几乎要了我的命的苍凉,像藤蔓一样爬满我的全身。
下一秒,我跪在了地上,死死抱住了她,“不是的,这是摔倒时弄伤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摇摇头,表情痛苦。上面刀片的印记那么明显,她老早就有经验了。
“我答应你……一定一定不会再这么做了。如果我再这样的话,你就带我去看医生,好不好?”我知道她没钱,否则也不会因为工作劳累而贫血了。看着我满脸的泪水,苏菲相信了。因为生病,她更加脆弱。她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点了点头。
在蓝尾的帮忙下,我们终于把她抬回了床。我一直坐在她的旁边,最后她终于睡着了,睡容安详。
“蓝薇蓝,你没事吧?”这一场闹剧,我和苏菲都自顾自卖力演出,却忘了还有一个人。我在蓝尾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换作是我,也会觉得陌生。他怎么想到和他为了一只鸡腿斗争的姐姐,会在不知道的角落,用刀片生生地割自己的肉?
多么可怕。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
不只是他,我们都需要时间。
幸好他的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屏幕,就脸红着把手机递给了我,“是夏雪。”
和夏雪聊了一会儿,直到通话快结束的时候,我才沉不住气地问:“那天晚上,是谁?”
听筒那边静了一秒后,才说道:“谢繁。”
其实我的心中早有了答案。可是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还是抽搐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他从背后将我抱住的姿势,整个人像是魔怔了一般,忽然非常想要找到他。
那种渴望,让我像是变了个人。我发疯似的跑到了他家,推开那扇虚掩的门。我知道他在里面,我要进去告诉他那个答案。
那个一直被我压在心底不敢说出的答案。
“谁?”还没等我出声,一个女声将我的勇气瞬间毁灭。
我和安朵朵就这么对望着,我们的眼中都有同样的震惊。此时的她,身上只穿着工字背心和热裤,凉快又性感,随意地坐在谢繁的床上。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晚上,谢繁说的“我把‘那些东西’都丢掉了”的那句话。
我转头就走,正好撞见了刚进屋的谢繁。他的身上也只穿了一条热裤,头发上还滴着水,明显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我想装作看不见地绕过他。没想到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乌黑的眼珠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掉头对安朵朵说:“你先走。”
安朵朵离开的时候,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喜欢谢繁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把谢繁当做她的私有物。她搬走的时候,还送过他一件礼物,是当时男孩儿们最喜欢的变形金刚,她把它放在谢繁的手上,甜腻地说:“谢繁哥哥,送给你。以后要记着我哦。”不过谢繁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兴奋地对着我炫耀,“小尾巴!看,变形金刚。想玩不?嘿,我不给。”我气得打他。
这个从来不解风情的混蛋。
“你别走。”我正要随着安朵朵一起走,他却像抓小鸡似的把我拎了回来。
“让我走!”我对他大吼。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谢繁深深地看着我,冷冷地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尾巴,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他,让我陌生。
“那你说要怎么办?”我近乎哀求,甚至以为他又要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撞,没想到他只是扔给我一块大毛巾,“帮我擦头发。”
他理所当然地坐了下来,我犹豫了一下,才上前帮他擦。在我替他擦头发的时候,他才问:“找我什么事?”
原本我是有满肚子的话想对他说,但在见到安朵朵的那一刹,这个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故意加重力道,没好气地说:“没事!”
谢繁却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轻轻地动了动力,我就被他压在了身下。强烈的男性体味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我的鼻尖,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小骗子。”他靠得很近,鼻尖都快要碰到我的了,我能听见他在我耳边暧昧的声音。
在这个让我迷失的时刻,我那颗不安分的智齿又疼了起来。它就像是一个警钟,忽然间将我敲醒了。我睁眼看着那个赤裸着上半身、倚在我身上的男生,脑中又浮现出那具躺在地上、表情僵硬的女尸。
“你怎么了?”他眉头轻皱。
“你先起来。”我牙痛得简直说不出话。
谢繁见我不是装的,顺从地起了身。
“没事,牙疼。”我摆摆手。他却霸道地逼迫我张开嘴。看着他在我眼前低垂的睫毛,我心中一片混乱。趁他不注意,我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落荒而逃。
我一边跑,一边流眼泪。不知是因为那疼痛不已的智齿,还是那让我疼痛的人?
再回到安中,蓦然觉得有些陌生。高耸的古老建筑,两旁浓密的香樟,还有架在湖中那座状元桥,都让我觉得格格不入。还好,这一片陌生之中,还有我最亲爱的夏夏。
“怎么了?”夏雪问。
我捂着脸对她说:“牙疼。”
不过,离开谢繁家后,那疼痛减轻了大半。
若是平时,夏雪是一定会拉我去医务室。可是今天,她满脸复杂地看着我,“大蓝,有一件很糟糕的事……”
“喂,小妞,你多少钱一晚啊?”没等夏雪说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走上前来。
夏雪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与往日的伶牙俐齿不同,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说。
“你说什么?你才多少钱一晚呢!”我不顾牙疼,对着他们吼道。那几个男生,是安中的败类,不过是靠着显赫的家庭和父母的金钱寄养在学校的寄生虫罢了。
“丑八怪,走开走开。真是的,没脸蛋没身材,怎么卖得出去啊?”说话的男生满嘴漏风。像他这种人,竟然还对我不屑,这种感觉,太不爽了。
“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你贱不贱啊。你不知道吧,那个纸是包不住火的,公告栏上把你们那些破事都公布了。”那男生猥琐地笑着。
什么公告栏?
我回头看夏雪,她面色苍白。
当我和夏雪走近公告栏时,周围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而我终于看清了上面用鲜红的记号笔写着的侮辱性语句。
“为什么校花夏雪和丑小鸭蓝薇蓝惺惺相惜?为什么两个女生同吃一碗饭,睡同一张床?因为她们是‘援交双姐妹’!”
旁边还附上了两张特别放大的照片。
一张是夏雪被一群男人围住,衣冠不整的照片。
另一张,是我在“红绿”喝酒的照片。照片上我拿酒杯的姿势特别老道,表情特别淫荡。
很明显是做过手脚的。
夏雪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是她。”
我立马领会,她指的是谁。
“‘灭绝师太’来了,快闪。”人群中蓦地有人大喊道。刹那间,围着的人如鸟雀一般散开了,只剩下我和夏雪。
“灭绝师太”是安中的教导主任。为什么叫她“灭绝师太”,我想不用明说,大家也都知道。
“我正找你们两个呢。”“灭绝师太”径直向我们走来,那老式眼镜背后闪着琢磨不透的光,整张国字脸绷得紧紧的。
“你们的班主任已经在我办公室等你们了。”“灭绝师太”边走边讲。她的普通话很蹩脚,平常总是把这当成笑料的夏雪和我,这一回却笑不出来。
走进教导处,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东哥,此刻脸也绷得紧紧的,足见事态有多严重。
“夏雪,你先过来。”
还搞分别审问?
在东哥审问夏雪期间,我只能在“灭绝师太”锐利的眼光下饱受煎熬。
终于轮到了我。
“蓝薇蓝,你一直是个乖女孩。”这评价不知是好是坏,我姑且当做是对我的褒奖,于是点了点头。
“那蓝薇蓝,你告诉老师实话,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
“不是。”我摇了摇头。
东哥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句让我感动的话:“老师相信你们。不过,我们已经通知了你们的家长。”
“什么?”我差点没跳脚。
“请问……”我的心咯噔一下,门口站着的,正是我刚住院不久的妈妈——苏菲。
东哥向苏菲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便让我们离开了。
我和苏菲站在安中图书馆旁边的青草地上。是的,我刚刚对她做出了承诺,可是我马上又让她失望了。
我以为她会扇我一巴掌,然后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或者让我再一次挽起我的袖子,撩起起我的裤脚……没什么,这些都没什么,她说什么我做什么。
可是我竟听到苏菲轻柔的声音,“蓝蓝,不要害怕!”
“你不相信那是真的?”我咋舌。
苏菲点了点头,“妈妈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妈妈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因为那些都过去了,妈妈只要你健康、快乐就好。”
我发誓,这是我听过的让我最感动的话。我想也没想就抱住了她。
“只有一点,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早恋!”苏菲的眼里有一丝忧虑。
我的脑子中一下子飘过了他的脸,不过最后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气氛融融,一切都很好。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我完全可以将自己的疑问全盘托出。她告诉我那个盒子的秘密,我告诉她那个白衬衫男子。我们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我的脑子里回响起来的,却是夏雪那一句“如果你的妈妈根本不想要让你知道那个秘密呢?”纠结了许多,我还是什么也没问。
当我们重新回到教导处时,却发现夏雪还在,她的妈妈还没有来。
“她不会来的。”夏雪冷冷地说。
然而她错了。因为一个打扮时髦,长相同夏雪相近的漂亮女人,恰好走了进来。
虽然我之前去过夏雪家多次,却从来没有碰见过她的家人。她告诉我他的爸爸妈妈工作很忙,属于飞行族那一类。
不过我曾看到过夏雪妈妈的照片,当时就觉得她很漂亮。原来真人更加漂亮,美得让人窒息。
她带着夏雪出去的时候,夏雪给我打了个口型,说在老地方见。
我等了许久才等到了她。
“嘿,你怎么样?”我先开了口,试图活跃气氛。
“你怎么样?”她反问。
我耸耸肩。她很快就明了了,不过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是她干的?”我连那个名字都不想提起。
夏雪点了点头,“再没有其他人了。”我以为我们要计划怎么报复安朵朵,却没想到夏雪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大蓝,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什么意思?”我质问。
“没什么,我只是说着玩玩。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不要找我,好吗?”夏雪的声音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
“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会消失呢?”我忽然间很害怕。
“人总是要消失的,大蓝,你明白吗?”夏雪的声音有些凄楚,竟像这入秋的晚风一般萧索,凄凉入骨。她的眼神,深邃得让我害怕。
拥有这样眼神的人,背后都有惊天的秘密。
“不会的,大蓝不能没有夏夏。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然后用最强最厉害的胶水把我们粘在一起。”我像是个傻瓜一样,说着傻话,做着傻事。其实我多希望自己现在真的是一个傻瓜,那么就不用去懂她话语背后的意思了。
“大蓝,有你真好。”她的泪,落在我的脖子上,刺痛了我的肌肤。
“夏夏。”我紧紧地抱住了夏雪,生怕一放手,这温暖,就会随风而散。
9
闹极一时的“援交门”最后不了了之。校方澄清,整个事件是有人故意捏造,恶意破坏积极向上的校园氛围。学校正努力找出幕后黑手,也希望肇事者能够自我反省主动认错。
官方虽然做出了表态,但整个事件带给我和夏夏的伤害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我和夏雪一下子成了学校里最红的新闻人物。有人把我们的生活照PS得乱七八糟,发在学校的贴吧里,还给我们起了一个不堪入耳的名字——“援交双姐妹”。
不论我走在校园的哪个角落,都会感受到背后那些尖锐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