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的脸上挂着泪痕,下垂的眉毛让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凄楚,她直冲冲地对着少年哽咽道:“我找了你半年,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的心里微微一怔。“我们交往的那些日子算什么呢?一夜之间,整个人就突然消失,换了号码,搬了家,甚至警告身边的朋友不要透露你的信息,那么,我们之前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然而那个少年只是冷若冰霜地看着对方。所说的一字一句像尖锐的刺刀扎进我的心脏。“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不是吗?感情的付出都是自愿的,收回也是同样……”
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一巴掌扇到了那个男生脸上。
“你还算男人吗?看着一个女生当着你的面哭泣,你却无动于衷,不管你还喜不喜欢她,至少这半年来,她的酸楚有谁清楚,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懂吗?在你们男生心里,我们这些拼死拼活付出所有的倒霉蛋到底算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怨毒、哀伤,还是凄婉,或者这些复杂的情感早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你谁啊?”那个刚才还在哭泣的女生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谁让你动手打他了?”
我是在做什么呢?我参与一场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闹剧,画虎不成反类犬,女生的一句话就让我哽住。
“你凭什么打他啊!”
“我……”
“你谁啊?”
我差一点被女生推到地上,一双有力的手适时抓住我,低沉婉转、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张扑克脸,他随即对着那对男女说:“抱歉,我女朋友有点……”一边说还一边用右手在太阳穴的位置画了个圈,然后那个女生“哦”了一声便平息了刚才的怒气。
要不是他按着我的手,我真想回头也给他一巴掌,什么“女朋友”!什么脑袋有问题!卢时寒你不要太过分了!
一路上,我都赌气没有和他说话,直到卢时寒在背后叫住我:“林主任,你不知道和领导走路不能走在太前面的吗?”
我气不打一出来,根本没有心思去管卢时寒的话,依旧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所以刚才那样张牙舞爪是你的本性吗?”
我停住脚步,转过头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大笨蛋!”
“我可以当你在侮辱领导,藐视上级吗?”
“你能不用这个来压我吗?还是你只能用这个来压我?”这样的两个问句一下子让卢时寒安静了下来,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我。
“第一次。”
“什么?”
“第一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
明明是我的问题,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只是微微翘起嘴角,然后又收敛了回去说:“这周星期五,一教报告厅二楼有一场假面舞会,做我的舞伴吧。”
“什么?”我实在不知道他的逻辑一下子怎么跳转得这么快,“舞,舞伴?我没听错吧。”
“晚上七点,如果你爽约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喂!”
我真不喜欢卢时寒这样的语气,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即使多么想要反驳,最终也不过是一场无意义的抗争,他长得非常像我记忆中的段青阳,尤其是眼睛,所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耍脾气,可是他终究不是段青阳。
“礼服我会叫人给你送过去,至于舞步,方便你学习,就选慢三吧。”
“我不会啊!”
“那是你的事情。”
“这算是对我的惩罚?”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
“没错。”
4
我想着你,一直想着,不知不觉就会掉眼泪。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和失恋到底有何分别。我收拾书桌的时候翻到高二的笔记本,不知道当时因为什么原因被我一起塞进背包带到大学来了。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的笔记就像是见证段青阳存在过的证据,笔记中间还时不时蹿出一句“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一起”的话,看起来真是青涩又单纯。
我很努力地回忆着关于坐在日光灯下上自习的点点滴滴,明明是非常甜蜜而温馨的画面,却有一种疼痛微微侵袭。我关掉了台灯,想象以前趴在桌上听着老师讲解作业的情形,我对着斜对面的段青阳做了个鬼脸,突然就停电了,而那个时候,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想伸手去抓你。
“一个人怎么不开灯?”兰兰打开了灯。
“啊,不知道做什么,就准备睡了。”我没有想到兰兰会主动和我说话。
“听路易姐说,你要去舞会是吗?”
“嗯。”我回答,我刚想邀请兰兰,但是兰兰却径直走进了阳台,然后弯下腰去,很快又走了进来,“这双鞋借你,想想你也没什么合适的舞鞋。”兰兰虽然没有笑,但她的这句话已经让我舒心很多了。
“谢,谢谢!”连舞鞋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到的兰兰,虽然嘴上还执拗不肯放下面子,但是似乎不再那么生气了。
“兰兰你也去吗?”
“路易姐叫我去,不过,我没有舞伴。”
“去吧!”抓着兰兰的手,我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兰兰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微微挑起嘴角说:“好吧。”
突然想起几天前卧在床上微微哭泣的兰兰,也许只有在灯火熄灭的时刻,兰兰才能够暴露真实的自己,比起我,兰兰这样也算是失恋吧。临近深冬的夜,窗外灯影绰绰,屋内只有一盏小台灯,微弱的灯光洒在我和兰兰身上,我和兰兰坐在彼此对面,说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话。
“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兰兰将高跟鞋放在我旁边,“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不知道该叫你林涵还是涵涵,你知道我心里很难过。”
“兰兰……”
“我们还是好姐妹对不对?”
我想我是回答了“对”,而且只能回答“对”。对于这个时时关心我的小姐妹,除了这样肯定的回答,我不能说别的话。亲爱的,除了段青阳,我也想念你,想念一起进出食堂,一起聊天,一起欢笑说小秘密的时光。
“我真的不想这样,真的。”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舞会的礼服有吗?”
在我还没有回答“没有”的时候,卢时寒的礼服已经送到了门口。这是一件非常华丽的礼服,表面的水钻非常闪亮又不显俗气,只是有些过于性感。没有穿过礼服和高跟鞋的我就像是一只无法进化成天鹅的丑小鸭,镜子中的自己还是那么平淡无奇。兰兰伸手扯掉了我头发上的发带,海藻一样的长发一泻而下。
“我觉得头发散下来比较好。”
“嗯,可是这样的礼服,我可能穿不出去,我从来没有穿过。”
“涵涵,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
“可是……”
“人生苦短,必须性感!这可是我们寝室的室规!”
“什么时候定的啊?”
“刚才,哈哈。”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夜晚,虽然十一月的寒冷已经开始让人从骨子里颤抖,但是就在这样昏黄的灯光下,兰兰开着《小步舞曲》牵着我的手教我跳慢三,让我反复练习着进进退退的步伐。我们只是简单地跳舞。我想,如果生活也只需要这样简单地跳舞就好了。
5
“爱,有无数的形态,却没有固定的形状。
“当你与命中注定的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请等待,在某一个转角,你们会再次相遇。
“关于等待,务必相信。”
当我坐在食堂看着电影落幕时的台词时,我有一种想要捡块砖头砸向电视机的冲动,什么真爱,什么等待,都像是横亘在历史长河中的谎言。兰兰在旁边伸了一个懒腰,一手揽住我的肩膀说:“这样的肥皂剧真是没水准,三岁演到二十岁,跳不出窠臼,还是有那么多人为之动容。”
“是啊,简直是无聊透顶。”
“我以为你会喜欢呢。”兰兰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站起身来,“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赶紧回去化妆。”
“还是感觉自己上不了台面,而且,对方是主席啊。”
“卢时寒肯定爱上你了。”
“不可能,像他那种冰块一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有一颗爱人的心。”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心也是。”
“绝对不可能!”一想到卢时寒那张臭脸,我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兰兰给我化妆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很紧张,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会是什么样的一夜。
我感觉到粉底在脸上涂抹开,我发愣似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张看了十八年的脸,从来没有觉得有多么出众过。兰兰停下来,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吗?细细的眉毛,光滑的皮肤,连小痘痘都被遮住了,前面的刘海都梳起来束到后面,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这……”
“都怪你平时不化妆素颜惯了,自己也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是美女的事实吧?”
“我……”
“你什么?好啦,你等我下,我换件衣服,我们就可以走了。”
原本我是真的一点参加舞会的心情都没有,但是兰兰说:“不管怎么样,当作是放松心情也好啊。”这段时间我真的很累,一方面寻找初恋情人的蛛丝马迹,一面被魔鬼上司压迫得心力交瘁,是应该好好放松下自己了。但是当我穿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越是靠近舞会会场,我越是感觉像在靠近地狱。
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卢时寒的模样,那样冷漠的眼神凛冽得如同出鞘的刀锋。兰兰牵着我的手踏进会场的那一刻,我被这华丽的礼堂吓到了。
如果不是自己提醒自己,一定会以为在做梦。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男男女女跳交谊舞,自己也嗤之以鼻过,觉得发明交谊舞的人就是有不良嗜好,非要男生女生搂搂抱抱,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像我这样传统的人还真的接受不了。但是看着灯光下陶醉忘我的人们,我一下子又被这样的氛围深深吸引住了。
会场的所有人都用假面将自己的面容隐藏起来。我刚刚走进去,就看见身着华丽黑色西装的少年优雅地伸出右手,向我发出邀请。我好像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这样子的卢时寒让我感觉到一丝自由,彼此隔着假面,没有开口,只是自由漫步跳舞。不知为何,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速了。分明不是那种熟悉又和谐的好感,但却始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
然而此时,另一个少年却闯了进来,牵住了我的另一只手。我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不速之客却先揭开了假面——是卢时寒。那之前的是,段青阳?
“抱歉,今天林涵是我的舞伴。”卢时寒冷冷地说,一下将我拉了过去。
段青阳望着我说:“那为什么要收下我的邀请函?”
“邀请函?”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卢时寒死死地拽着我的手,“什么邀请函?”
“之前专程给你的,放在你寝室的座位上了,当时你室友也在。”
我不知道什么邀请函,这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没有退回就是接受了。”
卢时寒将我拉到他的身后,然后对段青阳说:“我不知道你所谓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今天林主任不能接受你的邀请。”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好乱,那封邀请函在哪里?兰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段青阳撕开了假面,不屑地笑了笑,“那请问,你是她的谁?”
卢时寒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牵着我的手,而这个时候我只感觉到天顶上旋转的五彩灯光让我有些眩晕。
音乐骤停,流光溢彩的舞台突然失去了颜色。
今天文娱部部长亲自上场当主持人,淡淡的妆容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
“抱歉打断一下大家,舞会已经进行了一半,在此我想和大家说一件事。今天这场舞会除了是学生会对各位干部的精神犒劳以外,也是特地为主席办的,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大家知道吗?今天是卢时寒学长的生日。”
生日?
台下的掌声顷刻响起,而卢时寒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漠然地接受大家的祝福。
让我想想,十一月十二日,这个日子不也是……
段青阳的生日吗?
在这样的场景下,段青阳、卢时寒和我站在舞台的中间,其他人都带着假面。
“还记得我生日吗?”
“呃,记得啊。”
“真的?说说看。”
“天蝎座,天蝎座,十一月……”
“不记得了吧。”
“真的记得啊!”
“十一月十二日,最后提醒一次,一定要记住了。”
写满笔记本的日子,害怕忘记的日子,总是反复提醒自己的日子,连密码都改成与之相关的数字。
十一月十二日,段青阳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