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后的某个大雨夜。
裴家,一间古典的卧室里。木窗外是倾盆的雨,屋内是晕黄的光线,裴正奎挽手静静的站在一幅遗像前,黑白遗像里是一个威严的老人,和他有几分相似。
“爸……已经二十年了……”
他声音压的很沉。虚掩的房门外,裴尹荷恰巧经过,她看见父亲便推门而进,慢慢地的走过去:
“爸。”
“小荷。”
她看着墙上爷爷的遗像,微笑说:“原来爸爸是想念爷爷了。”
“恩。”
裴正奎轻声应答,然后再看着遗像,心底长叹了一口气,问:“在你眼里,爷爷是一个怎样的人?”
“嗯……”裴尹荷微笑着想了想,“……爷爷是一个很完美的男人,和奶奶同甘共苦,即使富裕了也深爱奶奶,他威严却又和蔼,又那么疼我。”
“是啊……”
裴正奎掠起她的卷发,摸了摸她眼角的淡痣,心底的叹气是痛的:“……爷爷是那么疼爱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
看着她,他心是一阵荒凉的疼,转眼紧闭双眼一阵,然后挪下手,朝门外走了出去。而她站在原地看着遗像,那个疼爱自己的爷爷再也无法回来了。
雨夜。
青龙帮更显冷寂,画面如同一副泛黄的旧照片……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坐在孤儿院门旁的石阶上,铁门紧锁,他每日守候在这,却为能见到来接自己的母亲。
不远处,几个玩皮球的男孩中最胖年级最大的男孩,将皮球朝石阶旁用力扔过去。石阶上,小男孩头被砸疼,他站起身,才五岁气息却那么冰冷是件恐惧的事。
“不合群怪物……”
胖男孩嘲笑小男孩。
“不合群怪物……”
随后男孩们开始起哄。
小男孩眼角绷紧,小手握得很紧很紧,那种目光仿佛是能将人杀死的冰冷和怒然。胖男孩嘲笑的很欢,小男孩手指发出脆骨的声响,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奋力的朝胖男孩砸了过去。
“啊——”
胖男孩的额头被石头砸的出血,鲜血模糊了他的脸,孤儿院的义工放下手中的活跑了出去,看到胖男孩头出血,紧张的将他护送进医务室,而一个体态丰韵的义工,凶神恶煞的朝小男孩疾步走去,拧起他的衣领,将他拖进了祷教室。
琉璃窗是金色的光芒,十字架高高而挂。
“叫你打人。”
义工拿起粗粗的木棍朝小男孩狠狠的打去,幼小的身躯根本不经这样的狠打,一棍接一棍:
“怪不得你妈妈不要你……没人要,没人疼的野孩子……”
他痛的全身无力,义工却一手拧着他,一手狠狠的打着他,是往死里打,他极力的咬住双唇,再痛他也喊一声疼,凝望着正前方的十字架,光亮刺眼,他的双唇咬破,血滴从嘴角滑落,痛到不行的他双眼慢慢闭上,声音轻到无气:
“妈妈……你在哪……”
那一刻,仿佛十字架上沾满了鲜血……
“妈……”
空寂的房间里,是一声撕心的叫喊声。冰冷的床上,宫日龙从梦中惊醒,额头上涔涔的冷汗,用力抓紧被单的双手渐渐的松开,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均匀,这个重复了几百遍的梦如噩梦缠绕他每个夜晚。
他坐起来,望着窗外的大雨,慢慢地闭上了眼,是疼痛的。不是他愿意一个人,而是仿佛从出生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是一个人,一次次的被抛弃得不到疼爱,而不想被再次抛弃,唯有一个。
同样大雨夜,阁楼的樱花被大风吹的摇坠。
没有做噩梦,沈怡梅却意外的惊醒,仿佛有个急促入骨的声音将她从梦里拉出来,忽然的睁开眼,心莫名的往下痛的沉了几格。
她翻身看着在沉睡中的苏猛京,用力呼吸了一口。那年,无路可走的她选择去酒吧当陪酒小姐,因为姿色出众有很多常客,后来她结识了正准备隐退的苏猛京,是他把她从酒吧用高价赎身将自己娶过门,她伸手,轻轻的抱住了他,贴在他温热的背后,闭上了眼。
阳光灿烂。
如龙俯卧的青龙帮。窦霆在为宫日龙上药,背部的肌肤被刺扎的很深,他均匀的涂着药酒,很心疼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苏小姐知道你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吗?”
宫日龙冰冷的眼神里带些黯然:
“不知道。”
“莫非,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窦霆第一次见到他肯默默为一个女人付出。宫日龙脸色稍有不悦,“霆叔,你似乎问过界了。”
“对不起,阿龙。”
窦霆打住话,然后继续擦药,只是过了会还是决定说那些话:“有些话,霆叔还是要说。”
“什么话?”
窦霆将棉签放进药酒里,停顿片刻,说:“在外界眼里,你是一条冷血没人性的龙,但是在霆叔眼里,你只是一个害怕受伤所以把自己装在冰冷盒子里的孩子,如果喜欢就要说出口,不要怕受伤。”
宫日龙望着窗外深吸了口气。
“堂主,苏小姐来了。”
打手侧身站在房门外禀告。
“让她进来。”
宫日龙答去。
“阿龙,那我先退下了。”
见苏茉莉来了,窦霆不方便打扰。待宫日龙点头后他便朝门外走去,在门边他见到了刚要走进去的苏茉莉,她热情的招呼:
“霆叔早。”
“早。”
他含笑点头然后退出了房间。
是因为太想见茉龙了,所以苏茉莉自己来了青龙帮,清晨就收到她短信的宫日龙不吃惊,她刚走进去,发现他裸着上身坐在床边,她立刻捂住双眼:
“你……你干嘛不穿衣服啊?”
宫日龙没有回答她,而是冷声命令她:
“过来。”
她紧紧地捂着眼站在原地。
“过来。”
见她未动,他再次命令她。她紧张的吞吐,“你……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再过去。”
“我不想说第三次。”
他并没有穿衣,一直冷冷的看着她。无奈下她只有捂着眼,慢慢地挪着脚步走到了床边。
“坐下。”
她听话的坐在床边。
“把双手拿下。”
他命令她,她死死的捂着眼。他将她的双手用力挪开,而她却依旧死死的闭着眼,他不悦的再次命令:
“睁开眼。”
她不敢睁。见她不顺从自己的命令,他双手按在她肩上,欲要将她按倒在床上,感觉身体要被他压下,她立刻睁开了眼:
“我睁,我睁。”
他没再继续动作,坐直了身子。看着他裸露的上身,金色的光芒照在他肌肤上,肌肉紧实。她见过天鹰哥裸露的上身,但从未有过紧张,此时见到青龙裸露的肌肤时,她害羞的脸红了。她低头看着床上的药水,抬头时忽然看到他背上的伤痕,担忧的问: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他沉默着。
“难道……”想着她忽然一惊,“……是前几天在森林里吗?”
“恩。”
过了许久他才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冷痛的望着她:
“告诉你,你就不会去救蓝天鹰吗?”
她怔住,半响后说:
“我还是会去……”
停了片刻,看着他的伤口说:“……但是,我同样会紧张你,因为……”她摸着他背上的伤口,仿佛还有鲜血在她指缝里流淌,心很疼,“……你是除了天鹰哥之外,第二个为我受伤的男人。”
“我的命是你救回的……”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我就可以为你付出生命。”
她怔了半响,打趣的笑了笑:
“逗小孩的吧。”
他眼神是极度的认真,从床柜里取出一只枪,塞到她手里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严肃的恐怖:
“我的命是你的,你可以随时要了我的命。”
“你疯了吗。”
她吓的手抖,而他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慌乱的叫着:
“你快松手,松手。”
他松开手,她赶紧将抢扔在了床上,惊魂未定。他目光坚定严肃:“我的命是你的,所以你也要是我的。”
“没逻辑。”
她撅着嘴。
“我的话不需要逻辑……”他下颌收紧,“……因为我的话就是真理,不容置喙的真理。”
他的强势再一次令她畏惧。他俯身,逆着盈透闪耀的光芒,他的眼神冰冷而深情,她知道自己躲不掉所以闭上了双眼,而当他准备吻下去的时候,茉龙忽然跳到了床上。
“喵喵……”
茉龙跳到苏茉莉的怀里不停的叫着,几日没见茉龙她快想疯了,不停的抚摸它,吻了它,故意发出亲吻的声响。宫日龙极力的压住气,盯着她,她把茉龙抱到他眼前,笑着问:
“想吻它吗?”
“苏茉莉。”
他压低了怒气。
她做了个鬼脸,然后抱着茉龙起身,不停的用脸去蹭它茸茸的毛,愉悦的笑着:
“妈妈想疯你了,你有想妈妈吗?”
茉龙喵了几声。
“想了啊……”她甜甜的一笑:“……妈妈带你去花园玩。”
说完和宫日龙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房间,她似乎天生就能治服他,他穿上衣服然后跟了出去。
花园里,树木高大而茂盛。
原本清冷的花园因为茉龙这只小猫的出现开始逐渐有了生气,苏茉莉带着茉龙在花丛里玩耍,她就像个无忧天真的孩子。
宫日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她就是救你的女人?”
忽然从别墅的喷泉旁走来一个女人,骨子里是另一种美,身后跟着窦霆,温姝看着和小猫玩耍的女孩,年级不大,模样清秀,但她很反感。
“霆叔。”
宫日龙语气严厉。
“是堂主生前有一幅字要给姝儿,我就让姝儿来取,很抱歉这次我又做错了。”
窦霆为自己擅自的行为道歉。
温姝很不悦:
“霆叔不用像个下人一样低声下气。”
窦霆叹了口气:“我不再是宫氏的副堂主,现在的我是青龙帮的管家,实际点说就是下人。”
温姝忍着气走到宫日龙身前,冷笑入骨,“你接手了整个宫氏,过着养尊处优的堂主生活,还可以……”
她轻视的看了苏茉莉一眼:“……无聊时随便找个纯情小女孩陪你。”
“她是我的女人。”
他眼神肃杀。
他的女人。温姝全身忽然紧怒,双眼紧紧地盯死苏茉莉,那种怒在心底颤到似乎要将心脏爆裂。此般气场,此般杀人的眼神令苏茉莉害怕的不禁畏缩。
“你的女人?”
温姝心底的怒骤然成痛。
“我的女人。”
宫日龙重申一次。
温姝面色冷怒的走到了苏茉莉身前,她慢慢地伸出手,苏茉莉怔在原地。温姝的指甲很尖,深紫色的甲油诡异神秘,宫日龙警惕的往前迈了一步,而温姝只是轻轻地摸了摸苏茉莉的脸颊,声音低而冷: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人。”
她放下手回头凝视着宫日龙。
“是。”
他永远都如一条冰冷到与世隔绝的龙。
她沉默了一阵,心底渐渐地平静下来,但却是一种无息的痛。她看了他一眼后,礼貌的对窦霆微鞠躬:
“告辞了,霆叔。”
窦霆看了宫日龙一眼没敢多说,而后温姝离开了。刚才的抚摸令苏茉莉莫名的不安,手指虽轻柔却带着冰冷的恨,她不禁问去:
“她是?”
“曾经的师妹。”
宫日龙声音很沉。
“她……”
“有些人不必多知道。”
她还未问完,他已将她的话打断,她便没再问下去,带着茉龙在花园里继续玩耍。
傍晚。
临走前,宫日龙带苏茉莉走出花园,苏茉莉想到了什么,她在花园里摘了一朵玫瑰花,烈红如火,花瓣上落着夕阳,稍显含蓄,却依旧很美。
“给你。”
她将玫瑰花举到他眼下,他怔怔的看着玫瑰花,她笑容温和甜美:
“《美女与野兽》是我最爱的童话故事,希望有天我也能遇到像故事里,能为了我学会爱,不再冷血的王子,故事里,女巫给了王子一朵玫瑰花,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了,这朵……”
她低眼看了看手中的玫瑰花,“……给你,它通灵性的哦,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那么它将越开越美,如果你不是真的喜欢我,那么它过不久就会凋谢枯萎。”
这条青龙仿佛无息的撬开了她青涩的心。他心紧紧的望着她。取过她手中的玫瑰,玫瑰带刺,指腹不小心被刺扎到,猛然的一疼,他静静地望着她,有种说不出的情感,总复杂的令他心揪着疼。
黑蝴蝶庄园。
漆黑的夜晚,如同诡异神秘的黑色蝴蝶。四处张孔着紧闭窒息的气息。泳池仿佛如死去般沉寂。温姝站在镜子前,穿着一件丝绸睡裙,轻薄贴体。她慢慢地脱去裙身,裸露的背部肌肤并不细腻,有些刀疤,在腰部有一只黑色的蝴蝶纹身。它从镜子里看着纹身,又怒又痛的闭上眼。即使五年过去,她依旧清晰记得那日纹纹身时的痛楚,扎进肌肤,刺痛所有筋脉。
“姝,这个给你。”
那年深秋,风有些微冷。男孩十五岁,却有着冰冷无息令人恐惧的气息。而对她硬朗的语气里稍显柔和。
“这是什么?”
“蝴蝶琥珀。”
“为什么我生日你要送只黑蝴蝶?”
她显然不开心。
“因为,别的蝴蝶都配不上你,你就像黑色的蝴蝶,神秘,冷漠,却又带这些令人着迷的灵气。”
她听着愉悦不已。那是她十四年来听过最美的称赞。黑色的毛衣外套让她显得神秘难以靠近,她握着琥珀,踮起脚尖,吻住了她。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轻而似羽毛。
时间流逝……
一切似一场噩梦在五年里缠绕着她。她猛地睁开双眼,盯着镜子里的黑蝴蝶纹身。仿佛是一滴滴的鲜血从腰处滴落。若不是过于憎恨,她又舍得杀他,他若死了,她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他知道的很肤浅,她的恨与痛,潇洒的他又何尝明白。
夜风卷起落地窗帘,她久久的站在镜子前,痛震动着身体每个角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这个假期间,苏茉莉经常与宫日龙通电话,有时也早出晚归。在这个稚嫩年龄本对爱情有着幻想,而他充满浓烈的专控气息,一点一点的钻进她的身体里,不知不觉里,她似乎已经喜欢上了他。这一切,苏猛京都看在眼里,这几日他一直在准备某件事。
一天夜里。
提早吃晚餐时,苏猛京命令佣人开始为家里人收拾行李,苏茉莉和苏瑞慌乱的问:
“爸,这是要干什么?”
苏猛京低头说:
“这是我们在第三街的最后一餐饭。”
“什么?”
饭桌上大家同时震惊。
“猛京,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沈怡梅放下碗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快点吃饭。”
苏猛京一脸铁青。
蓝天鹰觉得某些地方不对劲。但他知道师父的决定是容其他人无法动摇的,他低头继续吃饭。苏茉莉连吃饭的心情没有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宫日龙和茉龙,她偷偷的拿出手机在桌下编辑短信。
“吃饭时不要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