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你怎么帮？”田孟智看着聂幽。
聂幽耸耸肩：“我一个本家叔叔负责官员动员的。在省里，你要是愿意，我给你通个气。你这个事情虽然定性了，但是好歹也算是没最后决定，还是有机会的。”
田孟智眼睛里冒出了一丝亮光，随即却迅速暗淡下去，摇了摇头：“不了。我的事情虽然没最后决定。但是我认了。确实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如果这点都担当不起，去了那边，我也免不了没担当。与其走这种关系到了那边，我宁愿做个反面教材。这几年，国内官场越来越清。虽然水至清则无鱼，但是也不能太混了。我就做个警戒吧。”
聂幽对他更有兴趣了，蹲了下来：“那你总得有个打算吧。”
如果是平时，聂幽一个法警这么和他说话，他早就发现不妥了。可是他现在虽然看起来平静，心里总是有些……前一秒是副市长，后一秒是阶下囚，这样的转变，任何人都会出现心理上的暂时失控期。
“我打算……还是以后出去了自己去想办法经营个小公司吧。我读的是经济法专业。对经济还是有点把握的。”田孟智慢慢说道。
聂幽看到他的烟已经烧到了尽头，又递给他一支：“这不是老问题么？你资金从哪里来？别告诉我说你从干体力活开始攒钱。”
“我借点。亲戚朋友总得借一点。那些以前接触的商人，应该也能借一点。我不需要多，十几万就行。”田孟智想了想。
聂幽笑道：“接触的商人？比如那个卖给你房子的商人？”
田孟智叹了口气：“我们只算是普通朋友，认识罢了。不过我觉的我能借道。虽然我没给他帮助什么，但是我觉的，我还是有这个信誉的。”
聂幽来了兴趣：“那这样，咱打个赌。我去帮你叫那个商人来。他要是肯借钱给你，我给你两个苹果吃。怎么样？”
看起来似乎很可笑的赌注。但是没经过双规，没有过看守所生活的人，是不知道两个苹果的意思的。
在看守所，田孟智可以喝水，可以吃饭，但是想吃好那是不可能的。水果也是偶尔才有。田孟智虽然只呆了一天，可是因为水可以做到很多黑暗里的事情，所以是严格控制的。如果口渴了，必须等到开饭的时候才有。这个时候，他刚刚经历过审讯，正是最渴的时候，两个苹果，还是蛮有诱惑的。
更何况，田孟智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有足够的信誉。
“行，成交。”田孟智直接说道。“不过我没记住他的电话号码。他的公司我还是知道的。”
“这个不用你管，这个公司的我还是找得到的。”聂幽站起来要走。
田孟智突然说道：“你这样做，不怕违反规定吗？”
聂幽笑了起来：“要是你属于死硬不交代的。我还真不敢。不过你的事情已经清楚了，怎么处理看上面怎么定义了。给你俩苹果，也没什么。”
田孟智想了想，到也是这个道理。
聂幽去打了电话，联系到了那个地产商人。他没料到的是，那个地产商人，居然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直接说道：“我立刻过去。”
这里本就是县城的检察院，那个地产商人也是附近大市的人，不过距离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一共不到一个小时，那个商人急匆匆的赶来了。
聂幽在大门外等着他，对他招招手：“你就是宿怀谦？你跟我来。”
那个商人点点头，跟着聂幽往前走。他看来是来过看守所的，跟着聂幽一言不发，一直来到会见室，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会见室等着。
聂幽去把田孟智带了过来，站在了旁边--这是固定，探监的时候，必然要有法警在场的。
“田市长，没想到，我给你惹了麻烦。”宿怀谦看到精神有些疲惫的田孟智，歉意的说道。
田孟智苦笑一下：“我也没想到。不过这事已经这样了，再多说无益。我估计我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毕竟不是大事。退了钱和房子，关两年就出来了。这政府公职人员肯定是做不成了。打算以后做点生意。但是我肯定是没本金了。”
宿怀谦看着田孟智：“我借给你一百万。现在我给你开支票。”
田孟智连忙说道：“不急，那得等我到出去了。现在你借给我，我也没办法用。”
聂幽却拿了一叠纸过来：“可以先写个借条，你的支票可以先拿着嘛。”
宿怀谦低着头，从包里拿出支票，很快写下了一百万的支票，盖好印章，交给中转人的聂幽。那边田孟智却迟迟没有写借条。他有点感动，这个宿怀谦，虽然接受了他一套六折的房子。但是仅限于此。甚至两个人都没多大交集。最多的也就是曾经在一次市里的一个养老安居工程奠基仪式上，见过宿怀谦。
甚至，因为宿怀谦曾经有几次拖欠了工期，他还严厉斥责过他。
“宿董事长，你可得知道。我以后再也不是副市长了。这一百万，我拿去做生意，也可能血本无归。”田孟智看着宿怀谦。
宿怀谦点点头：“做生意，有赚有赔。这个我懂。”
“那你还借给我？而且，偿还可能遥遥无期。”田孟智说道。
宿怀谦点点头：“田市长，嗯，现在你不是了，我托大一点，我年龄大几岁，叫你一声田老弟？”
“行！”田孟智点点头。
“田老弟。我给你送过钱。不止一次。被你妻子赶出来了。要说我一个搞房地产的。没有送过钱，鬼都不信。可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几次碰壁的人。开始我以为你嫌少。我就加，一百万不够，两百万，两百万不够五百万！可是依然被拒绝。我就好奇，一个整天骑自行车上班的副市长，真的不缺钱吗？”宿怀谦说道。
聂幽在旁边咳嗽一声：“喂喂喂，行贿可是也有罪的。你在我这里说这个，怕是你谈完话你也不用走了。”
宿怀谦淡淡一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的房产公司几起几落，倒闭过两回，第一回是经营不善。第二次就是因为行贿被查封，我也被丢进了大牢。以前的事情，都交代过去了，我也蹲过牢了。现在说，坦荡的很。这几年国家整顿，只要合法，我就能拿到土地，开展公司业务。怕什么？”
“甘于清贫，现代社会里，不是每一个官员都可以做到的。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个副科长，根本看不到什么前途，居然也守得住清贫。而且，即便是甘于清贫，也居然靠着自己出类拔萃的能力，硬生生做到了副市长。这就了不起了。”宿怀谦十分的感慨。
聂幽也明白，一个如果真的是不贪不占的官员，在前些年，能够得到这么大的晋升，确实是不太可能。而且田孟智的提拔主要是这几年。聂幽他们打算出国的时候，华夏政府就进行了第一轮的扫贪风暴。他工作五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副科长，然后快八年的时候，田孟智的几个上司纷纷落马，才终于做了一个局里的科长。十一年的时候，因为工作出色，也更因为上司落马，提升为副局长。然后是局长，以及刚提升几个月的副市长。
看似他的仕途也算顺利，可是如果没有扫贪风暴，他的仕途也就止于副科长了，或许退休的时候能给他提一提到科长。
“我是赶上了好时候。只可惜，这好时候，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做为一个政府官员，田孟智还是十分敏感的，他知道，现在是他这种官员大展报复的时候来了。
看到宿怀谦眼里的落寞，就知道，他还是有点遗憾的。
“行了，时间到了。要是你们还不搞定，这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聂幽看看差不多了，说道。
田孟智想了想，还是把支票还给了宿怀谦：“本来我也是心里好奇，我这个人，也算是宦海沉浮十几年，虽然没做到什么高位。我也很想知道，老百姓眼中我是什么样子的。今天你这样对我，我知足了。”
宿怀谦想了想：“这样吧，我等消息。等到结果出来。看你是怎么处理的。要是处理的好，我先给你留个位子在公司。等你出去了，你先练练手。你需要自己创业的时候，我照样支持你。我相信你。”
聂幽拿着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苹果隔着铁门递给了田孟智，田孟智也不客气，拿过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口气吃完一个将近半斤的苹果，才舒服的呼出一口气：“家乡的苹果味道。”
“不错，这是你老家出产的苹果。”聂幽手里还有，也啃了一口，慢慢的说道。“我得走了。下班了。别告诉别人是我给你的苹果。这事能做不能说。”
田孟智把那个苹果小心的塞到口袋里：“放心吧，我会记住兄弟的这份好意。”
田孟智没有再受到传讯，却等来了一个人，一个挂着中将军衔的人，张岳。他不认识张岳。他很纳闷，一个中将来见自己干什么？自己上面可没什么亲戚朋友之类的。
“田孟智！你愿意一辈子呆在监狱里，还是愿意继续为国家出力？”张岳看着田孟智。
田孟智愣了下：“一辈子？我房子退了，钱退了，不至于的吧？”
“扫贪风暴，一切从重处理。你的事情，可以判十五年。十五年后，你觉的算不算一辈子了？”张岳看着他。
田孟智沉默了。
十五年！
三十五岁了他已经，三十五岁到五十岁，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代。如果这一段在监狱里度过，他即便是到时候出去，怕是也没多少时间做什么了。更重要的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