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建中满怀希望地说:“真希望王路和艾力能喝到这些水,就算他们喝不到,以后有在沙漠里迷路的人喝了,也能救命啊!”大伙听了马建中的话,脚底又有了一种别样的劲头。
队伍继续前行,下午太阳快落下时,终于接近了那片枯死的胡杨林挡住的泥巴屋。泥巴屋外有个羊圈,十几只山羊无声地惊恐地看着来人。
泥巴屋死一样地沉寂着。里面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人在里边都还是个未知数。陈大漠把三十几号人做了细致的分工后,才一声令下:“冲!”
武警战士训练有素地冲在最前面。但遗憾的是,泥巴屋掩盖下的地窝子已空无一人。
没有看见艾力和王路,陈大漠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们遇难了?难道他们被带走了?马建中和亚力坤还特意到羊圈里看了看,包括泥巴屋的四周,他们害怕恐怖分子们把两人杀掉后,埋到地下,但是,沙地里没有埋人的痕迹。
在泥巴屋里,民警们搜出没有烧完的“南疆东突解放组织”国旗、反动宣传提纲、会议记录、反汉排汉笔记等分裂破坏的物证。
在羊圈里,民警们搜出三百余枚雷管,六公斤炸药,二十米导火线,以及电线、电池、电表及钳子、锉等。
下一步怎么办?
两天两夜没睡觉的民警们真想倒地睡一会儿,陈大漠劝说道:“同志们,我们不能在这沙漠腹地久留,现在我命令,返回。”累到极致的民警们又踏上了归途。
他们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对讲机里有了信号,原来,杨青山带着沙漠车以及食物赶来了。
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夜风吹来,王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时,他才感到冰冷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在新疆,素有“早穿皮袄午穿纱”的民谚。尤其在沙漠腹地,夏日中午的温度高达几十度,到了半夜则降至零下十几度。而进沙漠前忘了带大衣的王路实在受不了,便站起来向着东方跑步前进,通过自身产生的热量,抗御严寒的袭击。
一轮红日跳跃着喷薄而出,阳光沐浴着王路,他顿觉一丝温暖融透了全身,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太阳越来越高,寒气越来越少,可王路的两条腿却越来越沉重。
鞋子走烂了,鞋底断裂了,脚实在痛得受不了,王路就脱掉鞋子,光着脚继续前行。远望东方,浩瀚的大漠依然没有尽头。王路无力地躺在沙漠里,真想闭上眼睛一觉睡过去。
脱离了严寒的折磨,一阵强似一阵的饥饿又向王路袭来。从头一天中午起,到现在已经四十八小时了,难忍的干渴折磨着王路,他的嘴唇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口。舔着裂着血口子的嘴唇,他的眼前出现了马天牧那善解人意的目光,他喊道:“天牧,我渴,真渴。”但是周围一片寂静。王路明知无望,又喊:“天牧,拿水来,我渴。”还是寂静无声。
突然间,王路眼泪涌了出来:“天牧,我又饿又渴又疼,你怎么不来啊?我快坚持不住了,坚持不住了,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王路难过地呜咽起来,他想:一点回声都没有,这个世界把我忘了,可是,我就这样消失了吗?我不甘心!他猛地站起来,急切地在胡杨林里找着,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棵尚末完全枯死的胡杨树。
一棵胡杨树的内皮被王路剥吃了许多。
王路又打起精神,他对着想象中的马天牧发誓:“天牧,我有点劲儿了,我必须走出去,你等着吧,我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沙漠里。”
王路又翻越了一座沙丘,前方出现了一片胶土地带,他吸了一口潮湿的地气,心想:快走出沙漠了。王路的鼻翼一张一张的,他贪婪地吸着地气,后来干脆趴在地上,用手在地上挖了起来。终于,他挖出一个手臂深的坑,里面只有湿气,没有水。他把上衣掀起来,把脸整个探进挖出来的沙坑,让胸部紧紧贴着地面,呼吸着里面的湿气。
已经是第三天晚上,颗粒未进,滴水未喝,饥寒交迫,双脚化脓,但王路还是站了起来,他忍着双脚钻心的疼痛,继续向前走。
夜半时分,已经虚脱的王路终于看到前方有灯光。于是,他摇摇晃晃地扑过去。
老牧民沙迪克和老伴已经睡下了,突然,他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动静,他对老伴说:“好像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沙迪克大爷从老伴手中接过一个手电筒,走到大门口。他刚一打开门,只见一个小伙子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句“我是警察”便昏倒在他怀里。
沙迪克大爷吓了一跳,赶紧喊:“老婆子,快来帮忙,有个警察昏倒了。”
老伴赶紧跑出来,用手电一照说:“这还是个娃娃呢,快扶他到屋里。”
沙迪克大爷眼珠子一瞪说:“胡扯,他根本走不了路,把他放在我背上,快点!”
沙迪克大爷把王路背到炕上,放平。那时王路嘴里虚弱地喊着:“渴,水,喝水。”
老伴从厨房跑过来征求老大爷的意见,她说:“老头子,咱水瓶里没开水了,我现在烧水去。”
沙迪克大爷又瞪眼珠了,说:“等你把水烧开了,这娃娃也渴死了。”
“那怎么办?也不能让娃娃喝冷水啊!他这样子,喝了要得大病的。”老伴急得团团转。
沙迪克大爷思忖着说:“是啊,那就快想办法啊。家里有没有什么稀的、软的先给他吃点?”
老伴突然想起什么了,她高兴地说:“老头子,你等着。”她跑到厨房一阵忙,不一会儿,她小心地端着碗鸡蛋进来。“家里就这些鸡蛋了,都打上了,让娃娃先喝下去,这东西坏不了肚子,还解渴。”
沙迪克大爷说:“老婆子,快拿勺喂。这娃娃快渴死了。”
五
南振中听了钟成的报告后,急得如坐针毡,说什么也要跟钟成一起赶到依干其乡去。
钟成知道由于自己工作不慎闯了祸,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也有被吓住的时候。
南振中一头钻进钟成的三菱越野车里,手一挥说:“开车。”然后,他就脸色铁青地,一句话不愿多说,钟成的内疚感更重了。
到达依干其乡时,尔肯所长已经带着库尔班书记回来了,南振中的脸色稍微好看点了。但是,当听说两个侦查员至今杳无音信时,他又烦躁起来。他跟钟成分析道:“他们是被恐怖分子带走了呢?还是自己跑了?”
钟成小心地回答:“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我在靠近沙漠的所有村庄都设立了营救和追捕指挥部,警力都撒出去了。”
南振中宣布:“我刚才跟厅里联系过了,上GPS卫星定位系统,以恐怖分子的窝点为轴心,向四周辐射找人,这算是第二套方案吧!”
钟成表示:“我还设计了第三套找人方案。”
南振中点着钟成的鼻子说:“钟成啊,我不管你用第几套方案,反正,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两个侦查员找回来,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钟成这会儿就像被人架在火炉上烤一样难受,他想了,如果这两个侦查员找不到,自己也辞职不干了。但这会儿他还得说:“是。”
南振中突然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过分了,他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用卫星定位的办法很好,别的方面还有困难吗?”
钟成回答:“目前没有。”
南振中的脸色渐渐缓和过来,他安慰钟成说:“哪位将军的战袍上不是染满了鲜血?哪次战斗不是倒下一个又一个冲锋在前的战士?钟成啊,别太着急。”这句话,他是在安慰钟成,也是在安慰自己。
六
“已经三天三夜了,你说,他俩还能活着吗?”马建中忧心忡忡地对亚力坤说。此刻,他俩沿着沙漠边缘的村庄挨家挨户地找艾力和王路。
亚力坤生气地说:“马建中,闭上你的臭嘴,只要一天不找到他们,他们就还活着。”
他俩来到沙迪克大爷家门前,马建中抱怨:“这家人怎么离村庄那么远,肯定是个孤寡老人。”
听到敲门声,沙迪克对老伴说:“你把这个警察看好,我出去看看。我不给你打手势,千万别出来。”大爷镇定地出去开门,他问“:你们是——”
亚力坤回答:“大爷,我们是警察。”老大爷把门打开,请他们进到院子里。
亚力坤问沙迪克:“大爷,这两天有陌生人到你们家来过吗?”
沙迪克故意问:“什么样的陌生人?”
亚力坤想了一下说:“我一句话说不清,这些人里有好人,也有坏人。这两天,你家里来过陌生人吗?”
老大爷犹豫着,不知该说不该说,他解释道:“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年轻的还是年纪大的,是维吾尔族人,还是汉族人?”
亚力坤一听话里有话,便问:“大爷,请问,到你家来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老大爷小心地问:“你说你是警察,能让我看看你的证件吗?”
亚力坤掏出警官证,递过去:“看吧,大爷。”
沙迪克突然握住亚力坤的手说:“你们来的太好了,前天夜里,从沙漠里走来一个男人,身上带着枪,说是警察,也不知是真的假的,我老婆给他喝了鸡蛋,喂了稀饭,现在还在床上迷糊呢!”
亚力坤和马建中一听有情况,马上做出战斗准备,两人一左一右猛然冲进屋去。
马建中立刻认出躺在床上的是王路,他大呼:“王路,你还活着?”
亚力坤也惊喜地喊:“王路,真是你呀,你他妈的跑到这儿睡大觉了,太好了,太好了!”
猛然看见分别几天的战友,王路犹如从死神边上回来的人,他一下子哭了起来:“马建中,亚力坤,你们终于来了,我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三个人抱头痛哭。
沙迪克大爷看到这个场景,也被感动了,他说:“娃娃们,都别哭了,先喝点水,你们是好朋友吧?有话慢慢说,日子长着哩!”
亚力坤擦去泪水,真诚地对沙迪克说:“老大爷,谢谢你救了我的兄弟!”
沙迪克大爷也紧紧地拥抱着亚力坤:“真主保佑你们!”
马建中赶紧翻自己的口袋,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找出来塞到大婶手里,他呜咽着说:“大婶,你救了我的兄弟,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忘不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婶推着马建中的手说:“娃娃,这钱我不能收,你们这些娃娃跟我儿子一样,我给儿子吃两个鸡蛋还要钱吗?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人家笑话我们。不要,不要,拿回去,给这个娃娃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他的脚冻坏了。”
王路挣扎着下了地,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两位老人面前,分别与他们拥抱说:“大爷,大妈,我叫王路,是南疆公安局反恐一队的侦查员,谢谢你们救了我,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也不会说好听的,这样吧,如果前方有一颗子弹打过来,我替你们挡一颗,我王路没什么能耐,但对于你们的恩情,我以死相报!”
大婶擦着泪说:“娃娃,这刚好了,说什么死呀死的嘛,好好活着。听大婶的话,回去后好好养一养,那个脚啊,每天晚上要用热水泡一泡,千万别留下病根。”
王路哽咽着说:“大爷,大妈,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走啦!我们还有一个兄弟没找到,我得去找他。”
亚力坤和马建中轮流把王路背出村子,因为三天没有喝水的原因,王路的肾脏受到轻微损坏。他被及时送到了博斯坦市医院输液治疗。
当南振中得知一名侦查员已经找到时,激动的眼眶都湿润了,他抓住钟成的手说:“咱们的侦查员真是好样的,击败了死神,一定要把另一个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