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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的追踪

我是一个荒野和动物的痴爱者。我常常背着行李卷和黄色帆布帐篷,过着一种近乎流浪和漂泊的生活。有时我住在野马繁殖基地,但更多的时候,我身处无边的荒野,和重获自由的野马朝夕相处。

这个基地建立于20世纪80年代。多年以前那里只有一排简陋的平房和几个管理野马的人。梭梭,胡柴,红柳……是这里仅有的荒漠植被。自从野马乘坐飞机从欧洲引渡回到故乡,它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它们圈养在围栏里,过着近乎囚禁中的生活。旋风家族是野马重归自然的实验者和开拓者,它们的命运关乎野马未来的命运。

我对野马世界充满无限好奇。这是一个神秘的有秩序的世界。我顽固地认为,我们彼此之间会取得信任。有时候,我甚至能从它们自然流露的某种眼神,读懂它们的内心密码。快乐,忧伤,焦急,饥饿,它们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们会博得我的眼泪,我的忧伤,我的欢心。为它们消磨我的大量时间,我认为是再值得不过了。

天黑下来,野马基地空无一人,阴森可怕。我搞不清其他几个人天黑跑到哪里去了。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被丢弃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有一个夜晚,屋里突然停电了,一片漆黑。我只好搬个小板凳孤独地坐在门前,没有院子,只有几棵半死不活的小树苗,其余就是荒芜的杂草。孤寂冷清。我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它们明亮闪烁的光给我一点安慰,消除我一丁点恐惧。我想我那很早以前去世的父亲一定会在周围守护我。他年轻时曾是个战斗英雄,什么都不怕。我相信他能看到我,护佑我。

突然,漆黑的灌丛里抖动一下,接着发出哧哧啦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我的心快要停止跳动,大脑一片空白。我屏住气,一动不动,呆坐在那里,只有眼珠四下搜寻,猜测将要袭击我的会是什么。

我全力以赴要迎接不可预测的命运安排。但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因惊恐而浑身颤抖,我压抑住哭声,默默抽泣。我以为一定是要遭到一个袭击的。就在我哭的那当儿,那个东西腾地一下,从隐蔽的草丛里跳出来。

天哪,野兔,原来不过是一只野兔子。还那么小。它趁着夜色偷吃什么东西呢。我竟被一只野兔子吓个半死,这不免有点可笑。我觉得自己实在胆小,悄悄儿乐了起来。在黑暗里,我看不清它的毛色,但它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一对小灯泡挂在那里。

真是奇怪,这个小野兔一见到我就不走啦,我们彼此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定是相互闻到一种安全的气味。它趴在那里,乖巧得很,只拿一双小灯泡照着我,好像它明白了我的恐惧和孤独,专来陪我的。

这是一只多么可爱的小野兔。每天天黑下来我就盼望奇迹发生,盼望它从梭梭或胡柴的灌丛中跳出来,到我的眼前来。可它再没有出现过,就来过那么一次。唯一的一次。就那样消失了。它的消失和它的出现一样,令人措手不及,令人感到深深的遗憾。那个明亮的小灯泡却照在我心里。我确信它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野兔。它定是某个神秘的小精灵。

许多时候,我长住卡拉麦里自然保护区,跟随散放后略微自由的旋风家族。那里更为。远,有荒漠草原,有沙漠戈壁。那里的酷暑和寒冷都是极其残酷的,像是从地壳里钻出来。

我在这里。在这样一座黑色群山里,时断时续度过了好几年。说真的,我对旋风也迷恋至极。它确实有惊人的魅力。我之所以久居那里,有一半是为了追随它的缘故。我和这个野马家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生过很多事情。

但是,旋风,一匹了不起的野马,一个真正的大名鼎鼎的男子汉。它死了。冬天过去,春天即将到来时它死了。它没有等到爱情的花朵再次为它绽放,没有看到它的第一个孩子在旷野上出生。

它勇敢而忠诚地守护整个家庭,它耗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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