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衣一听吓得差点从凳上跳起,怎会这样大意,她忘了自己面对的可是一位心思慎密的五王爷,暗吸了口气,抬眼一笑,“民女这些规矩由一位从宫中出来的老嬷嬷所教,自幼便有入宫的愿望,但后来因为家里的一桩官司,所以没能入愿。”
南曹卿点头,神采奕奕地望着她笑道:“看来朔元皇帝是没这个福气。”
绛衣一怔,低下眉,不再说话。霖薰仍盯着曹林,曹林却一脸淡然,一会儿看看她,一会看看台上,一会儿又看看曹卿,霖薰见他毫不在意,气得身子也有些颤了。
南曹卿转过头正巧见霖薰涨红的脸,不禁笑了起来,“南姑娘你就别气七弟了,他是替我出头,是我爱听这漫影姑娘的曲,不过你刚才那一闹可让我多花了一百金。”
霖薰一听顿时缓了缓脸上的表情,朝南曹卿笑了笑,又低下头不再看曹林。曹林则回头望向台上,仿佛都在听那曲子,但是没人知道各自的心。
绛衣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霖薰虽低着头,但她心里一样的苦,她想听理解,但是却不是曹林给她的。这九皇子,一脸的无所谓,他真的不懂霖薰的情吗?还是故意视而不见,那又是为什么?而南曹卿甘愿花那一百金,难道真是为了漫影的那一支曲吗?
台上歌声已停,漫影站在台上深深地向东厢鞠了一躬走下台去。静静地又坐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听小厮报道:“九公子,漫影姑娘前来答谢了。”
南曹卿应了声,门便被推开,一个蓝衣女子走了进来,万福道:“漫影多谢公子掷金,特来敬酒道谢。”
那声音,那相貌一点一毫也没有改变,绛衣看着那张曾经笑说“天涯海角”的脸,而今却平添了一分凄然。漫影渐渐抬起头,眼睛掠过绛衣那一瞬,不禁惊得呆了,恍如梦境,指着绛衣口中喃着:“你……你……”
绛衣走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文娟还记得我戚丽吗?”她故意将“戚丽”两字说得很重,漫影一怔,立即明白了绛衣的意思,笑道:“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说着那眼中的泪水潸然。
“你们认识?”这时南曹卿唤回了两人的思绪。漫影拭去眼角的泪,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屈膝道了歉,这才抬头向那说话的公子看去,却不知为何心里竟一紧,接着又颤颤地,他那如密色日光一般地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有着如火般的生命。
绛衣拉着漫影坐下,抬头正好望见漫影那痴般的眼神,只是第一次相见而已,但那双眼中却已饱含了无限的深情。他也许会成为帝王,他也许会打破她的天涯海角,那样她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吗?
绛衣额头微微一敛,推了漫影一下,回头向南曹卿笑道:“是幼时的玩伴,五公子,今天可否只谈将来不谈过去。”
南曹卿一边笑看着她与漫影,一边点头应好。很多人都愿意追忆过去,而她绛衣,却要让她的过去成为秘密。
夜已至,笙箫正沉醉,酒气正香淳。包厢里只剩下绛衣与漫影两人,烛火仍在跳动,歌舞仍在继续。
绛衣望着痴痴看着帘外的漫影,“文娟,你怎么来的宴南国。”绛衣轻问道,漫影回过头来,浅浅一笑,有些苦,“被卖来的。”
绛衣一怔,又听她讲道:“出了宫回到家,我还爹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便被二娘卖给了娼妓馆,后来辗转各地,再后来就来了这里,不过这里还好,至少不用靠皮肉为生。”
绛衣心里黯然。“文娟,你要去哪儿?回家吗?”
“不知道,也许不会,娘已经不在了,而我爹爹……也许会是天涯海角。”当年她出宫里,绛衣曾羡慕过,羡慕过她的“天涯海角”,而今……
绛衣暗吸了口气,挤出半丝笑意,“想过回去吗?回朔元?”
漫影摇了摇头,低头含笑,半晌才道:“不,走到哪里不是一样呢?”
走到哪里不是一样?绛衣只觉鼻头有些酸,看着漫影的侧脸,对她来说,也许当初留在宫中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不会沦落到此,他乡异国,天涯海角,而今她的天涯海角便是那一个舞台,整日陪笑,但她的心有多苦无人看得到。
漫影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嫣然一笑道:“说我干嘛,你呢?你怎么会到宴南国来的,而且,你的身份。”绛衣咬了咬唇,低下头。
这,该从何说起?又到哪里结束?
夜已深,回到将军府,月已经爬过了墙头,绛衣抬头望了望,今日三月初八,月半残,离宫已经整一个月了,而再过两日老夫人便依言送她回朔元,以马车的速度,五日之后便可以到南敏城。
回了南敏城,又要去哪里?走到哪里不是一样呢?不禁吐了口气。“干嘛长吁短叹的,他乡遇故知不是好事吗?”这时府门已被拉开,霖薰站在门内怔怔地看着她。
绛衣一笑,刚才还一直担心没人给自己开门呢,没想到霖薰竟给她留了门,不过……抬头见月光下霖薰嘻笑的脸,好奇地问:“你在彩纱苑闹的那一出,老夫人没有罚你吗?还是,还没传到她的耳朵里。”
霖薰蹙了蹙鼻,冷哼了一声,“怎么会不知道,那郑小姐可是最会吹风的。不过这次有人给我做保。”
绛衣一怔,接着却只能是微微蹙眉,那个为她作保的人自然是他,“是五王爷吗?”
霖薰一笑,点头道:“多亏五王爷,我娘才不罚我的,他可真是法宝呀。”望着霖薰灿然的笑脸,绛衣心里却有说不出的不安,扯了扯嘴角,露了一丝笑,“霖薰,这样的法宝也再不能乱用了。”
霖薰不太明白,痴痴地看了会儿绛衣,半晌笑着点头,口中应了一声。是真懂,还是敷衍?也许以后再没有劝说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