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合,我输了。何止是这个回合?在我花样年华的情场上,我输得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1
“看吧,你会爱上我的,你别无选择。”
吕子青说这话的时候是个秋天的黄昏,落日的余辉慵懒地洒在海平线上,晕上一层瑰丽的色彩,海风吹动着我的头发和衣角,而真正飘起来的,是我的心。
他把我的双手捧在怀里,就那么深情地凝视着我,眼睛由清澈变得朦胧,然后他把我的手慢慢捧到脸边,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上去。
我像极了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一下子瘫倒在他怀里。
爱情就这么来了?
爱情就这么来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十字路口,最要命的是我无论怎么转悠都找不到方向。
天啊,我累得够呛。
那一年我19岁,刚从旅游学校毕业,跟几个同学一起被招聘到一家台湾独资的四星级酒店“宝岛国际俱乐部”上班,培训过后,我被分到卡拉OK部当服务员。
说是卡拉OK,其实是夜总会,大厅表演,KTV唱歌。
那天吕子青在我盯的KTV里深沉地坐着,愣愣地看了我半天,看得我后脖颈子发凉,于是我没话找话地问:“先生您朋友还没到吗?”
他答非所问地说:“你真漂亮。”
我笑,问他:“要点儿什么吗,还是等您朋友到了以后再说?”
“不是漂亮,是美,你真美。”他根本不理我的问题,兀自说着。
“先生?”
“哦,哦……不用,就我一个人,一瓶红酒,一个果盘,你呢,你想要点什么吗?”
“我?不用不用不用……我去给您上东西。”
怪人,有钱的怪人,一个人却要最大的KTV包间,真是浪费,烧钱啊?
上完果盘,他递给我500块钱,我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傻呵呵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应对。
“给你的,小费啊,拿着呀!”他一边说,一边把钱塞到我手里。
天啊,出手真够阔绰的,要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拿这么多小费,而且是在客人结账之前。
“会玩骰子吗?”他问。
“不会。”
“喝酒呢?”
“也不会。”我又抱歉地摇摇头,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小费的。
“那唱歌总会吧?”
“会,但是,唱不好。”
“没关系,随便唱一首吧,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
想了想,我点了一首老歌《你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首歌,也许是内心真的在期待一个让自己为之心动的眼神吧。
一曲终了,他拍着手站起来,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又有几回闻啊!”
我“扑哧”笑了,天啊,至于吗,就算是要讨我欢心,这马屁拍得也太大了吧?
他也笑,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
“哈哈哈……先生,您的词儿可真多啊,您……您北大毕业的吧?”我实在忍不住了,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一套一套说话的,也真够贫的。
“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呀!”他一边说一边又递过来500块钱。
这小费发的,也忒勤了。
我没接,说:“先生,这……不用了,您刚才不是已经给了吗?”
“那是上酒的小费,这是表扬你歌唱得好听啊!”
“真的不要了,谢谢您!”
“你叫什么名字?”
“叶玲珑。”
“叶玲珑……叶玲珑,玲珑如玉,不惹尘埃,好名字啊……我叫你玲珑行吗?我姓吕,双口吕,吕子青,你叫我吕哥就行。那,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收下这小费,明天你请我吃饭;二,不收这小费,明天我请你吃饭。好么?选一个?”
我抿嘴看着他:“还有其他选择吗?”
“NO,NO,NO,”他笑着直摇手指头,“你别无选择。”
2
这是一家日本料理店,吕子青特意挑了个靠窗的位子,他说女孩子嘛,都喜欢明亮的玻璃。
后来他说:“其实,我是想看清你美丽的脸。”
服了,我真服了,昨天晚上那几句已经够我消化的了,对于一个男人这么直接的溢美之词,还真让人有点脸红心跳。
吕子青高高瘦瘦,算不上帅,国字脸、浓眉、眼睛不大,稍微与众不同的是上唇留着浓密的小胡子,这使他的实际年龄看上去颇为扑朔迷离。
自称只有26岁的吕子青说自己是个钢材商,文登人,经常来青岛做生意,未婚,甚至没有女朋友。
他这次来青岛也是来谈生意,就住我们酒店,昨天晚上一个人待着无聊就想唱歌,没想到会遇到我。
“什么叫‘惊为天人’?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想到这个词。”
得,又来了。
看我红着脸不搭茬儿,他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紫红色的首饰盒,推到我面前,说:“看看喜不喜欢。”
打开一看,是一条白金手链,链子上缀了贝壳啊、小鱼啊、海星啊什么的,漂亮得让人心疼。
“不行不行,肯定很贵的,我不要,真的不要。”我把盒子推回去。
“我帮你戴上,配你的手会很好看。”吕子青根本不管我的意见,轻轻从桌上抓过我的手,把手链戴了上去。
戴是戴上了,他的手却没有松开。“你作好准备,”他笑着说,“我会追到你的,一定。”
吕子青果然没有食言,在以后的几天里,他像上足了劲的发条一样紧追不舍,白天请我吃饭,晚上就来“宝岛”KTV,照常只有他一个人,也照常只有我一个人为他服务。
小费我没再要,他硬塞了几次也就作罢了。
街也逛了两次,但无论多漂亮的东西,我都会在掏钱付账之前拉他离开。
他写得一手好字,每天都会给我带来一封情书,在这个E-mail横飞的年代,居然有人还会这么认真地为自己写信,我的心里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吕子青看我并没什么反应,于是开始了鲜花攻势和友情策略。
之后他每次来KTV,都会捧着99朵火红的玫瑰,并当着众同事的面儿递到我的面前,再郑重地说上一句:“相信我,接受我。”
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他居然给夜总会所有的同事一人发了500块钱小费,发完以后对大家鞠了一躬:“我叫吕子青,双口吕,我爱上叶玲珑了,我希望她做我的女朋友,请大家帮个忙,帮我美言几句,先谢谢大家了。”
这十几二十口人当时就服了,她们在几分钟之前甚至连吕子青姓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暧昧地冲我笑着,目光里充满了羡慕和嫉妒,还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没的,钱的力量真是伟大。
于是我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冲吕子青点了点头。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钱再多也不用这么烧啊,他笑,说女人都是虚荣的,有人虚荣在钱财上,有人虚荣在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上。
而我,真的是后者。
就这样,关于一个有钱人如何如何疯狂追求我,又如何如何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在酒店上上下下轰轰烈烈地流传开来,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无一“幸免”,而我居然就沉迷在这种焦点氛围里,一天三开箱,骄傲地穿着吕子青送我的漂亮衣裳招摇过市。
是的,也许我真的爱上他了,爱情有时来得就是这么轻易而又凶猛。让人毫无选择。
多年之后我幡然悔悟,才知道那时爱上的是最浮华的东西,初涉世事且虚荣的我,被他炮轰般的追求和浪漫的书信弄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这之后他忙于奔波两市之间,且在离去时音信皆无,神秘而充满诱惑。
而我就在他离去时孤独得要命。
其实,习惯了也没有什么,反正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孤独的。
3
新同事说我这些天怎么看怎么像鬼,我照镜子——哭肿的眼,腊黄的脸,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说:“我又不是给你看的。”
“那你给谁看的?”
“我给鬼看的!”
同事目瞪口呆,差点儿去找个体温计让我测测多少度。
而我已经踱到院子里,面对着地瓜瓤一般昏黄的天空发呆。
我在想:要是我突然间死了,吕子青会不会伤心得跟什么什么一样呢?不过多半他会在搞他那所谓的伟大事业的同时,化悲痛为力量,把曾经给我的温柔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别的姑娘。
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义无反顾地爱上吕子青两个多月以后,吕子青忽然自称生意一下子出现了变故。太多的三角债,太多的说辞,初入社会的我听不懂也不想懂,总之他一夜之间变得缺钱缺得厉害,我只能把手上所有的钱都拿给他用,他说不够我就去借,他还说不够我就去典当行把能当的都当了,在当掉那条手链时我的心结结实实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一夜之间,美丽的爱情幻想急转直下,没有给我任何准备的时间。
一个月前我已经辞职离开“宝岛”,现在在一家夜总会唱歌,因为能挣到更多的钱。
挣钱是因为要还钱。
还钱是因为借了钱。
借钱是因为要养吕子青。
如果不还钱,我曾经的好朋友、好同事就会一刻不停地打我家电话骚扰我妈。
如果不借钱,吕子青说自己就没办法渡过难关。
我固执地以为,爱一个人就要相信他,相信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理由,每一个显而易见的鬼话。
我相信他,一直信,直到那天在他手机里无意发现这样一条短信:老公,你给孩子在青岛买个童车回来,咱们这里的都不好看。
我当时就懵了,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粗气,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虚汗,最后还是没有勇气问他,我不敢,我怕短信是真的,我怕苦心经营的爱情在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骗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呢?
电话响,心头习惯性地一紧,不想接,现在债主忒有闲工夫,昔日的好友忽然一个个翻脸不认人,一天能催八回债。
果然,是以前“宝岛”的同事,但她居然没提钱的事儿,口气里还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你们家那位吕子青呢?”她劈头盖脸地问。
“不知道啊,在文登呢吧。”
“完了完了完了,你完了……”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喘了一口气,然后不等我追问,就以极快的速度道出来龙去脉。
她说昨天晚上去逛商场的时候,正巧碰见吕子青给一个年轻女孩儿买化妆品,更巧的是这个女孩儿居然是她以前旅游学院的同班同学,毕业之后也在一家宾馆里当服务员。
“真的真的,我可是亲眼看见的,那个女孩儿我以前很熟的,绝对不会认错。你家那个吕子青呀,我就更不会认错了,小胡子是他的标志嘛。哎——哟,你可不知道,他们两个……啧啧啧……可亲热呢,有说有笑的……雅诗兰黛的化妆品啊,好几瓶呢,再少再少也得2000多块吧……哎哎我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查那家宾馆,我估计他要是泡我同学的话,肯定是住在她上班的宾馆里头,你去堵他们,一堵一个准儿,肯定没跑儿……”她绘声绘色地说着,简直像打了鸡血,我甚至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她手舞足蹈亢奋的样子。
而我只是沉默了30秒,然后问:“你能不能再借给我点儿钱用?”
她气得差点儿当场吐血,挂电话之前扔给我一句话:“唉,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没药可救了。”
是啊,我像一个吸了毒的人怎么也离不开海洛因,脑子里只想着一条道儿走到黑。
而我的白马王子呢?也许真的正在用我给他的钱泡妞儿。
于是我就整天憔悴得跟鬼似的。
其实真要是鬼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没这么多破事儿烦我,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4
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人们从我身边走过,每一个看上去都形迹可疑、居心叵测,他们跟城市混淆成一体。
我形影相吊,高高的细高跟鞋在人行道上敲出一串串节拍。
把鞋子拎在手里,我走下沙滩,已是初夏,带着咸味儿的海风轻拂着我裸露的肌肤,忽然想起九个月前的黄昏,吕子青捧着我的手,对我说的那句话——“看吧,你会爱上我的,你别无选择。”
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质问吕子青关于化妆品、小妞儿甚至是短信的事儿。
谁知道呢,他可能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也许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已是徒劳,太多太多的谎言、明明白白的背叛,是我涉世未深,还是我虚荣至此?
同事猜得没错,他真就住在那家宾馆里,我报出他的名字,前台服务员说有这个客人,但并不给我房间号。
“那你打电话到他的房间好吗?说有一位刘女士找他。”我故意瞎编了个假姓。
看服务员手拨号码的按键,我知道吕子青住在1010号房间。
我终于站在了他的门前。
敲了半天,门开了,出现的是吕子青复杂的脸。
错愕、惊诧、愤怒……似乎还有挑衅的神情。
而我就这么愣着,一时间不明白来找他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我像一个小丑,上台之后突然忘了应该表演什么节目。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谁来了,宝贝儿?”
我瞪着吕子青,等着他说话。
如果上帝他老人家不肯在这个时候伸出他温暖的手拉我一把的话,那么他肯定是打算在我跳楼的时候才拉住我,一切的一切居然变得那么蓄谋已久和荒唐可笑。
吕子青没有吱声,也没有返回房间关上门,他冷笑一声,猛然毫无征兆地挥拳向我打来,好像我的脸是一个沙袋。这一拳正中左颧骨和眉骨,他瘦削尖锐的拳头覆盖了我整个眼睛,顷刻间左眼就火辣辣地疼起来。
我被打蒙了,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哭叫都没有。
在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被吕子青打得鼻青脸肿,泪水打湿了那家宾馆走廊上花里胡哨的地毯。
报警吗?我没有,也不想。
我迷迷糊糊地被宾馆的保安送到马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的灯光呢?我的灯光呢?
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大街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夜色均匀地弥漫开来,风吹着我,吹干了眼泪,吹疼了心。
我如同木刻,思绪一片混沌,听着大小车辆呼啸而过,心里只是想着:要是就这么撞死了肯定会挺难看的。
最后我打电话给一个女朋友,乞求她能让我去她家住一宿。
5
第二天天刚亮,我听到女友给吕子青打电话的声音,问能否把我接走,要不然出个事儿什么的她也担待不起。
苦笑,墙倒众人推,出事儿?能出什么事儿?我又不会去死。
会吗?
不会吗?
真的?!
海边的清晨略有轻寒,蓬头垢面、青头紫脸的我摇摇晃晃地走在马路中间,我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在疼痛,最疼的,是心。
一辆一辆的车绕过身边,我咬牙切齿地笑着,丑陋不堪,如同从地狱来的幽灵。
生与死,相隔一线。
哭着,走着,走着,哭着……
24小时药店只开了一个小窗户,我用头发遮挡住青紫的左脸,向睡眼惺忪的店员买了一瓶安眠药。
本以为他不会卖给我,但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迷迷糊糊地瞎问了一句就收了钱。
五块五。
宾馆大堂里,早起的人们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淡漠地看着我,他们一定在心里判断着我的伤势,并妄自猜测着发生在我身上的诸多倒霉事。
我给吕子青打电话,他一听是我就挂了。
管他什么爱情和谎言,管他什么老婆和孩子,管他什么钱不钱、爱不爱的,我懒得想也不想想。向前台小姐要了杯白开水之后,我将100片安眠药和着水一饮而尽,“咕咚咕咚”声是我这辈子最悲壮的音乐。
没人管我,甚至没有人诧异,整个世界是这样淡漠,也许这年头人们的同情心都被城市的喧嚣给淹没了。
我清醒地坐电梯上楼,清醒地按下“10”,清醒地扣好衣服扣子,在电梯门打开时甚至清醒地向10楼的服务员微笑了一下,但迈出电梯的那一刻,我昏过去了。
我在大海里游啊游啊,像是一条没有鳍的鱼,累死也不会游到岸边,渐渐地,我呼吸困难、筋疲力尽……
喉咙里像是插了一根管子什么的,胃里也稀里咕噜难受得要命。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一个大浪冲过来,天啊,我成了一条被搁浅的鱼!
我吓得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场梦,而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窗外是夜,那种温柔的黑色,如同吕子青温柔的眼睛。他就在身边,见我醒来,忽然之间泪水奔流。
我困惑地盯着他,心里困惑着他的眼泪怎么就能说来就来。
天知道他又要表演什么鬼把戏。
吕子青紧紧握着我的手,貌似万分万分诚挚地说:“亲爱的,我欠你的,一定会偿还,虽然我也知道,这次欠下的,是你的命。”
接着他递过来一张纸,那上面是他漂亮的钢笔字——“用我的一颗红心和我的毕生,爱你。”
吕子青啊吕子青,哄人的手段永远是一流的,而且我最佩服的是,他即使在说谎的时候也能直视着我的眼睛,表白得跟真的没什么两样。
我还能说什么呢?质问,咒骂,抱怨,痛哭?
我还能要求什么呢?解释,答案,许诺,未来?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悲伤哽在喉咙,泪水聚了满眼,只怕一碰就要滚落。
即使是我刚刚从死亡里走了一圈儿回来,即使是我被他骗得体无完肤,即使是我明白这狼狈的爱情已经完蛋,即使是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我还是不能开口叫他滚蛋。
这个回合,我输了。
何止是这个回合?在我花样年华的情场上,我输得全军覆没,片甲不留。
办好了出院手续,我看着吕子青。
吕子青耸耸肩膀,说我不能去他那儿住,至于原因,他说以后会向我解释清楚。“相信我亲爱的,我有我的难处,我先给你找地方住,过两天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真的会有答案吗?
我像一只大笨鸟自己撞到墙上,折断了翅膀。
我被他安排到了一家小旅馆,是跟人合住的,另外一张床住了一个40多岁的女人。
吕子青走了,真的走了。
我在这个小旅馆里一共住了一星期。
在这七天中的某个夜里,回忆着与吕子青相识相恋的点点滴滴:他的温柔、他的凶暴,他那说变就变的脸,他那张嘴就来的胡说八道……
还有朋友们的疏远和那时对我来说是一大笔的要还的钱,一幕一幕,如同一部支离破碎的电影,令我心灰意冷。
我用啤酒瓶碎片划破了手腕,抽泣着看着血滑过皮肤淌下来,一滴一滴,然后慢慢汇成流。
同房间的女人被吵醒了,她打开灯,惊恐地盯着我手腕上艳丽的血,来不及问为什么,就以最快速度赶去服务台要来酒精,并端来了半盆凉水,帮我清洗了手腕上的二十几道伤口,并找出自己最干净的手帕帮我包扎。
在那个深夜,她把我搂在怀里,摸着我的头发,拉着我的手,像亲人一样守在我身边,听我絮叨着关于吕子青、金钱、朋友、短信、化妆品、玫瑰、安眠药等的故事,而我沉甸甸的眼泪和鼻涕则弄脏了她的衣裳。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当我戴着一副大墨镜走在阳光底下的时候,心里郑重决定: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再藐视生命。
6
生活就那么继续下来,朋友的钱我都还上了。而吕子青也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刻骨铭心的伤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要再相信男人,我对自己说,也不要再相信誓言,誓言不过是松果,季节一过就会滚落。
在海边,我撕毁了吕子青所有的信和照片,涨潮了,海水涌来,漫过我生命的沙滩,谁说我别无选择,我选择活着。
我知道,对于回忆,我选择不了忘记,但是对于自己,我不要再有人对我说:看吧,你别无选择。
走,离开这儿,去一个新的城市。
恩恩怨怨,就此而过,不论将来面对的是什么,今后永远永远,我都会自己去决定到底选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