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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吕布:三姓家奴的爱恨情仇

如果做一个关于三国诸将谁杀敌最为勇猛的投票,答案定然不致五花八门,吕布必将以绝对优势排名第一。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县人,东汉末年名将,汉末群雄之一,先后为丁原、董卓部将,也曾为袁术效力,曾被封徐州牧,后自成一方势力,于建安三年(198年)在下邳被曹操击败并处死。由于《三国演义》及各种民间艺术的演绎,吕布向来以“三国第一猛将”的形象存在于人们的心目之中。

四大美女故事之最帅男主角

但是相较“三国第一猛将”,吕布大约对自己“三国第一帅哥”的头衔更感兴趣。事实上,就算没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的历史记载,吕布也早已帅到让随行的拉拉队女队员们为之神魂颠倒的地步。

除此之外,在本书所有帅哥中,吕布还是在中国古代四大美女故事中扮演过角色的唯一一人。在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事迹知名的四大美女和她们的男主角中,无论是携手西施泛舟西湖归隐而去、日后成为着名的“陶朱公”的范蠡,还是怒斩毛延寿、忍痛送昭君出塞的汉元帝刘奭,抑或对杨玉环“三千宠爱在一身”、为了一筐荔枝不惜劳民伤财的唐玄宗李隆基,都不曾像与貂蝉一起在东汉末年的反腐斗争中联袂演出的吕布那样,在爱情故事本身的曲折动人之外,还以“帅”的形象流传千古。

尽管如此,吕布却仍然留下了“三姓家奴”这个并不光彩的身份,甚至比“帅”、“猛”的形象更加广为人知。吕布生于山西定襄,貂蝉则生于忻州,至今当地仍有“定襄没好男,忻州没好女”的说法,这固然是因为他们两人一个勇猛异常,一个貌美如花,占尽了定襄和忻州的风水,但恐怕这也是对吕布“三姓家奴”名声不无恶意的嘲讽。

三姓家奴名声的版权来自张飞,本源于吕布在父亲早逝后先后拜荆州刺史丁原和丞相董卓为义父,却在不久后又杀死二人,另投新主。因此在汜水关前,当关羽出演“温酒斩华雄”剧目完毕后,吕布隆重登场,连败敌方四员大将,张飞按捺不住,高喊着“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翼德在此!”便拍马上前。吕布与之斗五十合不分胜败,随后关羽、刘备也加入战团,吕布以一敌三。虽然此役之后,“三英战吕布”的英雄事迹令本来就颇有知名度的吕布名声更响,但张飞的一声呐喊,也将吕布的人格定格在毫无操守的层面上,经过罗贯中的一番演绎,纵历经千余年来滚滚长江水的涤荡,仍清晰如昨。

不过与程咬金、李逵一样,张飞素来以粗鲁、没文化的形象深入人心,但“三姓家奴”一词却不但褒贬鲜明,而且概括精准,张飞临场能造出这样词语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因此若非罗贯中搬弄是非,便是张飞与刘备、关羽日常生活中早已对吕布有此定论,只等战场上一声高喊,给吕布造成心理打击。但吕布听后竟激发潜力,上演了以一敌三的好戏,却是张飞事先完全没能料到的。

不要随便打人耳光

这些简单的事实记载,只为后人留下了一个平面的吕布,而根据多年学习历史的经验,分析人物必先了解其心理活动。在了解吕布心理活动的过程中,我发现他接连背叛旧主的原因绝非张飞所认为的贪恋权势如此简单,他两次弑杀义父似乎另有隐情——只是这些在《三国演义》和《三国志》中原本清楚明白的记载,却因作者没有点出其逻辑关系而被人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按照《三国志》的记载,吕布年轻时候因为骁勇有力而在并州当差,职位相当于并州地区的普通警察。后被荆州刺史——相当于荆州省长——丁原看中,丁原收其为义子,并纳入麾下担任主簿,事实上相当于并州地区的公安局长。对年轻的吕布来说,从一个普通警察突然变成省长的义子,并被迅速提拔为公安局长,心中对丁原感恩戴德之情溢于言表,因此发誓尽心竭力报答义父。

需要说明的是,此时东汉正由董卓把持朝政,他废汉少帝刘辩,立其弟弟刘协为汉献帝。董卓此举引起举国上下普遍不满,很快境内民变四起,各地叛军举着“打到长安城,重建未央宫”的旗号招兵买马,荆州黑社会亦闻风而动,趁此良机发展壮大,荆州境内鸡犬不宁。刺史丁原不满董卓专权,但恐黑社会侵占自己地盘,遂下令镇压。公安局长吕布被任命为打黑一把手,在荆州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打黑运动,取得不凡成就,丁原大感满意。

如果故事就此平淡地发展下去,毫无疑问丁原吕布会成为“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绝好典范,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也就没法写下去了。故事当然需要波澜,此时出现的波澜便是吕布某日抓获黑帮头目一名,经审讯竟是董卓亲信。吕布不敢得罪丞相,暗地将之释放;不料被人告密,事为丁原所知。丁原大怒,认为吕布私自做主乃是不给自己面子,遂叫来吕布面谈。吕布刚刚走进办公室,正欲汇报工作,就被丁原的两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吕布大感不爽,心想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却打得我半死,心中陡生怨恨。

事情很快传到董卓耳中。董卓大喜,立刻命人联系吕布,送来丰厚的见面礼,计“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还许以“骑都尉、中郎将、都亭侯”的爵位。吕布担任公安局长期间吃拿卡要不计其数,对这些珠宝、爵位什么的倒是没有特别感觉,但最后一份礼物却让他怦然心动——正是那匹与吕布一同成名,合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赤兔宝马。吕布略加思索,爽快答应董卓条件,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刺死丁原,随后跟从董卓挟持献帝迁都长安,并将旧都洛阳付之一炬。

看着洛阳城内的漫天火光,骑在赤兔马上的吕布突然回想起自己在丁原手下当差的那些岁月,当画面定格到自己的方天画戟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入丁原体内,丁原喷出的鲜血像他当初被打耳光时冒出的鼻血时,吕布不由万般感慨:

看你以后还敢随便打人耳光?

那些年,他们一起追过的女人

故事发展至此,就该四大美女之一的“闭月”——貂蝉出场了。

貂蝉一词原有特定含义,貂指貂尾,蝉指附蝉,乃是帽子上的装饰之物。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时,在出征前让将军和谋士分别在头盔和帽子上缝貂尾,再用白玉或金箔等材料做成蝉的样子缝在其后为附蝉,合称“貂蝉”,寓意乃是希望他们像貂一样聪明伶俐,像蝉一样品行高洁(因蝉站在高枝之上,喝树汁度日)。不过很明显秦始皇的初衷未能延续下去,因为自从以《三国演义》中王允义女身份问世之后,“貂蝉”这个原意是聪明伶俐、品行高洁的词便只剩下美女一个唯一义项了。

在罗贯中笔下,貂蝉是司徒王允的义女,长得美貌动人,虽只二八年华,却深有报国之心,知悉王允对于董卓的乱政深感无助,于是便献出自己来对付乱臣贼子。她以美人计同时获得董卓与吕布二人的眷恋,令本以父子相称的二人产生嫌隙,后来更成功挑动吕布与王允合作,刺杀董卓。

但离奇的是为国立下大功的貂蝉却从此消失了,不但在史籍上不曾留下任何记载,也成为四大美女故事中唯一下落不明的一个。无论相比西施与范蠡携手归隐西湖的大团圆式结局,还是相比昭君在大漠事三代单于而客死边塞,甚至比起杨玉环在马嵬驿被一绳白练赐死的大悲剧——起码有个确定的下落啊——貂蝉的离奇消失无论如何不能不让人无限遗憾。

话说董卓以自己的西凉军为后盾,与义子吕布一起挟持献帝迁都长安后更加飞扬跋扈,献帝成为傀儡,朝中大小事宜,事实上由董卓一人决定,甚至董卓出行,也都假天子仪仗,诸臣敢怒而不敢言。不久董卓役民夫二十五万人,为自己新建了一座豪华无比的府邸,号为“郿坞”(《三国演义》第八回),落成之时邀请文武百官前来观看。众人对董卓虽诸多不满,却也对府邸的恢弘气度赞不绝口,只是发现大门口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董卓思考有顷,挥毫写下一副对联:上联:上敬天子社稷下爱黎民百姓,一身正气;下联:内不专权独裁外不受贿贪污,两袖清风。

众人在吕布的带领下齐声喝彩。董卓对自己这两句独白也颇感满意,微微颔首,让大家出一横批,但闻人群中有人脱口而出:查无此人。

董卓循声望去,人群中一位目光如炬的老者正对自己怒目而视,“查无此人”的余音仍袅袅传来——此人正是对董卓专权大感不满的众多大臣之一,司徒王允。

按照《三国演义》的记载,王允不满董卓专权由来已久,参观完郿坞回家便与侍女貂蝉定下计策,先将之许给吕布,再许给董卓,趁他们争风吃醋时进行离间。

经过王允、貂蝉的不懈努力,尤以貂蝉在凤仪亭里对吕布一番刺激之语大见成效,最终令吕布杀心顿起,成功刺死董卓,罗贯中写诗称赞:

司徒妙算托红裙,不用干戈不用兵。

三战虎牢徒费力,凯歌却奏凤仪亭。

事实上王允不但反感董卓把持朝政,也对东汉朝廷上下层出不穷的腐败深感痛心,除了为郿坞提供了“查无此人”的横批,他还在自家府邸门口挂了一块巨大的匾额以明心志:反腐倡廉。长期以来,为了搜集董卓等人的腐败证据,王允先后派出多名侍女充当诱饵,让她们以姿色诱惑董卓及其干将李傕、郭汜等人,并成功取得多份证据。然而当王允信心满满地将举报材料上交至献帝的案头时,换来的却是刘协的一声长叹:我也无能为力啊!看着王允充满怀疑的眼神,刘协自我解嘲:怎么,你不信我处理不了?——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

王允无可奈何,终于决定兵行险招,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貂蝉。而貂蝉果然不辱使命,出场后很快以惊艳的美貌和出众的歌喉令吕布与董卓尽皆心动,继而神魂颠倒,分别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如果董卓不被吕布刺死,那么晚年请人写回忆录的时候写到貂蝉,就会发现连标题都有现成的——《那些年,他们一起追过的女人》。

而成功进入王允、貂蝉圈套的吕布则在激将下大显男儿本色,趁着董卓从郿坞回朝接受献帝禅让的时候奋力一击,将其刺死。至于被誉为“国家功臣”的貂蝉,虽然立下旷世奇功,却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朝廷关了起来,从此便在各种史籍中彻底消失了。

然而两千年后,我们仍应铭记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她在自己本可以花前月下的花样年华里,却扛起了救国的重任,承担了一个弱女子本不该承担的责任,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东汉末年的“一号草民”。

反叛倒戈领域的“一代宗师”

因诛杀董卓有功,吕布随后任职奋武将军,进封温侯,与王允同掌朝政。然而好景不长,董卓死后两个月,其旧部属李傕和郭汜等便召集西凉军旧部攻入京城,任凭吕布如何帅得不可开交如何英勇善战,仍是抵挡不住大军来袭,很快战败并仓皇出逃,开始了颠沛流离的落魄生涯。

吕布先是投靠袁术,但因其自恃有诛董卓之功而十分骄恣,恣兵抢掠,袁术不满,于是吕布改投张扬。张扬手下建议擒拿吕布交给李傕,吕布得悉后便转投袁绍,可惜仍得不到袁绍信任。吕布主动请辞,后自成一方势力,却于建安三年(198年)被曹操、刘备联军攻打,兵败下邳,吕布为曹操所俘。

尽管吕布表现出投降之意,曹操也爱才心切,但曹操仍然像一千六百余年后的曾国藩处死投降的李秀成一样,下令将吕布缢杀,然后枭首。因为在曹操犹豫不决的时候,刘备在一旁提醒:你没看见吕布是如何侍奉丁建阳(丁原字建阳)董太师(董卓)的吗?吕布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势利多变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在多番易主这一领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过从两千多年的历史来看,后人似乎并没从吕布的经历中吸取足够的教训,南北朝时“侯景之乱”的发起者侯景便有赶超吕布的趋势。这位在北魏末期民变中崭露头角的起义军将领,先是在尔朱荣得势时率军投奔,当高欢消灭尔朱家族后又加入高欢帐下;不久高欢病死,侯景立刻叛变投梁,但向梁武帝求亲失败后立刻举兵反叛,甚至在公元551年自立为帝。但这位屡次背叛旧主的侯景也没落得好下场,在兵败于扬州刺史陈霸先并被处死后,愤怒的人群将他的尸体割成碎片,抢食一空。

气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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