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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并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自怀孕后,皇上为怕惊胎,不太招我去奉乾殿,自那日三哥遭斥之后,永璘也绝足不来,我知道他一是忙,二是为了保护我,但想到他一个人要面对的事,身边又没有三哥,心里不能不替他担心。尽管我不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隐隐觉得朝中之事与后宫有关,更与皇太后有关。我仍是不太相信她会害皇上,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母后,她又没有儿子,永璘平时对她也甚为孝顺。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她都没必要危害皇上。其实我最怀疑的是静娴太妃,整个后宫之中,只有她最爱生事,而且她有一个儿子,这些都可以说是为她儿子夺皇位而来。虽然她儿子还小,但永璘不也是十一岁即位的吗?以她的性情,必不甘心以一个太妃的身份终老的,何况朝中有她的父亲——邹良义,皇上一直尊为邹公的,正稳坐朝廷大臣的头把交椅——左仆射之职。她要害永璘和我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也许起先她不动声色是因儿子太小,现在急于发难是由于发现永璘已渐渐长大,羽翼日丰,怕他真的乾纲独断后局面再也难以挽回才出此下策——至少在我看来是下策,虽然兵部尚书朱同方是邹良义的人,但这个尚书早已有名无实,永璘已借平西北之乱时,将兵马调给了浏阳王统一指挥。浏阳王才是实际的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大都督。一个国家权力在谁的手中,最终是要看军队掌握在谁手中,而此刻这支军队牢牢地攥在永璘手中!

我只是没想到,皇太后也是先皇的后妃,她就算没理由去夺位,但她与静娴太妃的“感情”显然会比跟我好得多。

于是,在一个午后,她让人叫我去。我不想去,也知道不该去,可是又没有现由不去,于是我让人给承庆殿的永璘递了一封短信,就带平姑姑,彩玲儿等去了慈晖宫。

皇太后在午睡,于是我就坐等她睡醒。她睡醒后,先洗漱再传达室茶点,吃饱喝足又睡够了之后,她将我叫了进去。

她的屋子有点暗,听说她患眼疾,所以不能见亮光。我请了安,她赐坐,宫女奉茶,一切都合情合理,同平时没有两样,但我知道是不一样的,她没事从不会主动找我,我除了请安更没主动找过她,我们是名义上的婆媳,实际上的陌路。自古婆媳难相处,这是簸扑不破的真理。

她向我问皇帝好不好,我说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并不清楚,只是听宫人说他很好,很勤政。她又问我好不好,我说很好,胎儿长大了,我几乎走不动路了,所以没有天天过来给她请安。她一副高兴的样子,说皇上子嗣不多,所以胎儿保的住是大功一件,我说还有赖两宫太后的福泽。一问一答都中规中矩,合乎宫中礼仪,只是空洞虚伪,我并不反感她,但也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想去讨好她。胎儿似乎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并不令人舒适,故而骚动起来,我想借故告辞,她说不用急,再坐一会儿,她还有话嘱咐,这时我闻到一股香,这足以让我变色,这是麝香!孕妇最忌之物!俗话说七生八不生。我怀孕已是八个月,此时若小产,胎儿必死无疑的。就算我从前并未恨过她,但自我闻到麝香的那一刻起,我已恨上了她!我不能走,我若强行离开,她定会以宫规处置;我若留下,闻多了这杀人香,后果难料。这就是我恨她的原因,她令我进退皆死!

幸好永璘来了,他是急赶来的,他的汗湿了重衣,一进屋,他就闻到了麝香,但他镇定如恒,告诉皇太后我该回去吃药了,而且刚刚七皇子也来找我玩,现在正在宫中等我呢。皇太后放了我,因为有她的人质,而且是皇帝,皇帝如要闯宫,是没理由说他犯宫规的——你见过谁在自己家里乱闯被拿问罪的?宫中还是男人主宰着,皇太后再大,大不过皇帝!

一出来,我便支持不住,永璘抱起我,一起坐上龙辇,我道:“昔日班婕妤却辇之德,今日为臣妾所坏矣。”他只是铁青着脸道:“班婕妤虽贤德却终为所害,朕以为她的事不足为训!”脚下轻轻一踏,龙辇稳稳抬起,走向奉乾殿。

三哥在那儿,他仍然意态悠闲,看着琴谱,见到我们也不迎接,直到永璘把我送到他面前,他才一手搭脉,一头笑:“麝香都用上啦?好,果然有胆色!”然后说:“无碍,用的不多,先去换衣裳吧。”永璘让人帮我换了衣裳。三哥从怀中取出一丸药道:“吃下去躺着去吧。”我吃了下去,躺到龙床上。永璘已让人在龙床上放了我喜欢的木樨香,甜甜的,我贪婪地嗅着。永璘吩咐人把我的日常所用之物都搬过来,看来打算让人在这儿长住啦。

永璘走到三哥身边,三哥一边讲,他一边试弹。我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永璘:“皇上不打算为臣妾做主么?”永璘问:“你要朕帮你做什么主?”我转转眼珠:“这事就这么算啦?”“就这么算了!”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翻翻眼睛,下了床。他问:“你去哪儿?”我道:“找太皇太后去。”他道:“皇祖母这两天闭关,不见人!”难怪皇太后敢这么做。我道:“那我回家,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好歹还有两个月,皇上总要让臣妾熬过去。”永璘问:“你以为宫门外就安全么?”我道:“总要好些。我娘一定不会害我,二哥也一定会拚死保护我的,至于三哥么,大不了事急脚底抹油,带个把女人逃之夭夭的本领,相信还是有的。”三哥微笑点头:“不错,是条妙计。皇上,你还是写休书吧,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女人,不要也罢。”永璘脸都青了,道:“你们想干什么?打量朕真的不会跟你们生气么?逼朕休妻,哪朝哪代有过?”“回皇上,”我道:“玄宗朝有过。玉环曾被三逐三迎入。”三哥道:“皇上生什么气?你昨儿个自己不也说最好把小妹弄走么?这样你办事才能安心。”我心中一动,这就要动手了?“嘣!”永璘挑断了弦。我立即闭上了口。

“朕已经许久没生气了,”永璘手按琴弦,道:“以为这戒嗔二字已修的差不多了,哪知碰到你们两个却如此不堪一击,你们好!”我吓一跳,忙跑过去抱住他,道:“皇上别生气,臣妾是跟你闹着玩儿的,臣妾不走,臣妾说过生死都陪着皇上的。”用绢子擦他的汗,他额上青筋直暴,看的我心中怦怦直跳,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三哥好整以暇地取琴续弦,还试着拨了两声。永璘气色渐平,我才长长出了口气,跌坐在地上。三哥摇头叹:“痴之一字又何尝不误人以深呢?”我白了他一眼,他没成婚当然不知道,永璘于我,就是一切。三哥看看永璘,道:“皇上生气不是因为稚奴的玩笑吧?许是因为——稚奴的话字字诛心,没有皇上,萧氏亦可护得稚奴周全。”他还刺激他,我大怒了,道:“萧子风,你要再说,我就让人将你撵出宫去?”他白眼我:“真是嫁鸡随鸡,这么快就翻脸啦?”我跟永璘道:“皇上,别理他,你好歹说句话,别不理臣妾,臣妾见了皇上这样,心里好怕。”他伸手搂住我,勉强一笑:“朕想事情,不是有意吓你。朕没事,你三哥说的对,朕生气不是因你的玩笑,朕虽有时强横霸道,却不是糊涂人。”三哥在一边咦了一声:“谁说皇上强横霸道?唔,这人有肝胆。”我羞躁得无地自容,那原是床弟间的私话,永璘不防头说了出来,三哥偏又追根究底,不由埋怨地瞅了永璘一眼,他自知失言,笑了笑自解道:“朕自己说的,这弦的声音调的不准,换一根马尾再来调。”三哥笑道:“你们夫妻倒好,吵架时都恨不能拉我做帮手,这一和好,又都恨不能拿我作伐出气,要是这样,下次别拉我旁观——就是观了,我也是观棋不语了。”我和永璘都笑了,均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的没错儿。我先道:“三哥,都是小妹的不是,求三哥大度担待些个,小妹这儿多谢了。”永璘也便就势下台阶,道:“朕也有不是处,你是世外高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三哥斜瞅了我们一眼,道:“罢了,看在我外甥儿的面上算了吧。只是下次斗嘴,点到即止就罢工了,别真的激出谁的毛病来——话我先放这儿,可别找我来救治。我纵闲散,也没那个闲功夫。”永璘笑骂:“你还真得了意了,当真不该给你这个脸子。”我伏在永璘肩上道:“三哥喻理于谏呢,幸好他立志不入朝为官,否则他在朝上一开口,谁还有说话的余地啊?”三哥跟永璘哈哈大笑,皆道:“很是,很是!”

平姑姑匆匆走进来,神色严肃又有点焦急,她跟我们是不太讲什么礼节的,因此,一进门劈头就问:“皇上调驻宫防啦?”我们仨正笑得开心,永璘脸上一时转不过来,依旧笑说:“没有啊,皇祖母闭关,德妃这两日身上不快,朕想着过几日才换呢,怎么啦?”平姑姑道:“刚小顺子来说,外头宫门的羽林已换,说是皇上跟皇太后的旨意,内廷需要严防安全,这么说不是皇上的意思?”永璘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他沉吟片刻,道:“外宫门羽林都尉是谁?”平姑姑一怔,她往日只在内廷,于外头事并不知晓,三哥道:“外宫门羽林都尉是蒋文寿,副都尉是陈富贵。陈富贵是浏阳王的人。”他倒知道得清楚。“叫蒋文寿过来。”永璘道:“让陈富贵暂不必回营,在耳房等候朕的旨意——不必让人知道。另外,传内廷羽林统领苏君猷即刻入宫,在戍卫房着甲胄听宣。”一连串的旨意下去,我立知事态严重,平姑姑记性甚好,一一复述了便去传旨。

屋中静静的,谁也不敢打扰此刻的永璘,永璘出了会儿神,叹息:“终于动手了。”三哥接着道:“是,没想到这么快?”“快么?”永璘冷笑:“朕可是觉着他们忍了很久了呢。”“皇上,羽林都尉蒋文寿在外候旨。”门外小太监报。永璘转头对我道:“你先在朕的床上躺一会儿,不管外头什么动静都别管,安心保住朕的龙胎,子风,你随朕出去见见这个都尉。”三哥恭身应:“是。”永璘整整衣冠,迈步就走,我担心地叫:“皇上。”他停下来。我嘱咐道:“小心!”他并没回头,道:“朕知道,德妃放心!”他从不在人后叫我的封号,今天这般说话可见内心有多紧张。我道:“那皇上去吧,臣妾就等着皇上凯旋而归。”他点点头,带了三哥出房。

他见蒋文寿在外间,与内寝宫只隔了薄薄一道墙。我终是不放心他们,坐了一会儿,便走到门边倾听。

蒋文寿参见了永璘。永璘赐了座。永璘问:“将军任羽衣都尉有五年了吧?”“是,”蒋文寿答案:“臣是大德四年入宫侍候皇上跟两宫的。”永璘道:“朕记得四年前‘三老之乱’时,你挺身而出,护着朕与两宫,若不是有卿,朕与两宫怕是难逃逼宫之难,朕今日依然记得将军当时威风凛凛,仗剑矗立于承庆殿前的情形,当直如天神降世,敬德重生。”他款款道来,蕴含情感,谁听了都不免会唏嘘往事,追思当年。我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莫非想说动蒋文寿倒戈?蒋文寿隔了一会儿道:“臣当年的尺寸微功,圣上至今还念念不忘,臣惭愧无地。”忽听咚地一声,他大声道:“臣请圣上圣心明断,趋除身边奸佞小人,以正圣听!”他是将军,声音奇大,慷慨陈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我伸手扶住墙,缓缓靠在墙上,只觉胸闷心跳,极是难受。

大殿静了很久,忽然三哥笑了起来:“将军所说的皇上身边的奸佞小人想是指我了?”虽说谁都知道这个事,但他自己直接说了出来,我还是不免心惊,腹中胎儿动个不住,我拍拍它,心道:“安静些,让娘听完。”果然蒋文寿大声道:“不错!你伙同妖妃萧氏媚惑主上,猷言乱政,蒙蔽圣听,并以其妖术,在后宫大行妖法,违反宫规,秽乱宫廷。臣请陛下明察秋毫,按律诛除奸人,还后宫一个清静太平!”我听他叫我妖妃,心中不禁又气又恨,我甚至都未见过他,他就这样诬蔑我,真正岂有此理!一生气腹中跳得更加厉害,我支持不住,缓缓蹲坐在地,手捧着腹,努力让自己平下怒气。

永璘轻轻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德妃怀孕已有数月,朕心——实不忍啊。”蒋文寿道:“皇上仁慈,皇上可先将萧妃幽于冷宫,待其产子后再行处治。”我咬牙,冷宫!好狠!永璘仍是轻轻的声音,似乎很软弱又很无奈,道:“德妃处处谨慎,又侍奉朕躬多日,并无不周之处,若依将军之言,其罪必死无疑,将军——可肯看在她侍奉朕躬尚属小心恭顺的份上免其一死?”“皇上,昔日高宗一念之仁,致使武氏乱国,前车之鉴不可谓不深,臣知皇上念及旧情,不忍将萧妃处死,但萧妃貌似恭顺实藏奸诈,形似谨慎而实胆大,臣请皇上为江山社稷割舍一时之爱,以保万世之基业!”永璘再次沉默,我知他不会杀我,便不知为什么要对蒋文寿这么说。这个蒋文寿,看来是非致我于死地不可了!

隔了一会儿,永璘问:“将军见过德妃么?”“臣并未见过!”永璘便不问了。三哥忽道:“那么将军想是亲耳听到过娘娘猷言乱政喽?又或是亲见德妃娘娘媚惑主上,蒙蔽圣听?”“这……”蒋文寿一时被问住,说不出话来。但片刻后又道:“皇上,你岂能容这样奸邪之人如此犯上大臣?”永璘淡淡地道:“他是布衣,不能对你犯上,你是大臣,却可以对德妃犯上,朕若处置了他,而放过你,别人又会对朕怎么说?”还没等蒋文寿回话,永璘一拍桌子,喝:“来呀,把这个诬蔑圣上,毁谤后宫的叛逆之人拿下!”“皇上!”有人叫,接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蒋文寿大喝:“谁敢?!”跟着,当的一声巨响,三哥冷笑的声音:“你还是跪下吧!”跟着咚的一声,想是蒋文寿迫于三哥的威胁,跪了下来。“皇上,”蒋文寿咆哮:“皇上真要听信小人之方而擅杀大臣么?臣不服!”“擅杀?”三哥冷笑:“你未见过德妃便在圣上面前罗织德妃罪名,逼圣上杀妃,你未经圣上允许私藏兵刃在身,意图不轨,有这两条杀你还冤么?跪好!你虽身经百战,我的剑下可是不生眼睛!”他声音清越,居然有一股威势,殿中安静了下来。

永璘仍是那轻轻的声音,仿佛生怕吓着了什么人:“将军,前次朕出宫城去郊外试马,是谁派杀手行刺于朕?”我大惊,原来上次行刺的竟是他!难怪那天永璘一幅了然于胸的神色,也不加深究,想是早已知道是此人。我暗叫该死,那些刺客同进同退,身手了得,对永璘行踪又如此熟悉,永璘出城后不久,他们便出现了,我早该猜到是羽林。“臣不知。”蒋文寿道。语气中显是底气不足。“一共是三十四名刺客,”永璘道:“朕故意让他们放走了一人,死了的三十三人没有身份,没有标志,没有人认得,逃走的那人随即被一黑衣人杀之灭口,这事本已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死人也是有家人朋友的!”不错,任何人都有家眷朋友,他们或许会死,可是他们的家人却不会死,要将他们全都杀了灭口显然难以做到,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证人!“还有,”三哥格格笑道:“蒋将军大概不会想到在下的轻功那么好,不禁亲眼目睹了那个黑衣人杀人,更是跟踪到他到了住处……”“你——”蒋文寿吼了一声,又中断了,声音中不仅有愤怒,更有恐惧。永璘轻轻叹了口气:“你起始慷慨陈词,朕念及你是三老之乱的有功之臣,又想你或许是一时受人之惑,那日行刺又或许只想杀德妃。可是你却对朕一再相逼,非要朕亲手杀了朕的爱妃,又私藏短刃入宫,朕才不得不信你心怀二志,意图谋逆弑君。德妃就算该死,也是朕的家事,岂容你一个外臣插手过问,代朕处置?将军,你实在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这才是永璘心底的话,一个君王或许能允许他的臣子乱说话,乱行事,可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他逼宫的。皇上做的对或错,你岂可指手划脚,更逼着他照你说的去做,他不做,你就打算杀了他废主另立,那跟曹操司马昭有什么两样?蒋文寿犯的,是千古君臣大忌!我心中暗叹,此人休矣!他做的事,连寻常的帝王都容忍不得,何况是永璘这样一个甚有主见,一心想要乾纲独断的皇帝?

只听永璘问:“陈富贵来了吗?”隔了一会儿,外头有人报:“臣羽林副都尉陈富贵请旨见驾!”“进来!”永璘道。有人走了进来。“陈将军,”永璘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与坚硬,道:“蒋文寿私带兵器入殿,意图行刺于朕。你叫人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朕随后即有旨意处置。”“是!”陈富贵道:“臣遵旨!”“即日授陈富贵羽林都尉一职,统领皇宫外廷羽林,戍卫外廷!”永璘再下一道旨。“臣遵旨!”陈富贵大声应。“陈富贵,从今日起,没有朕的亲笔旨意羽林不得有任何调动换防,除朕特旨外,严禁宫内外人员往来,如有私行进出宫门者,一律格杀后再来回朕!”我吓得一抖。“臣领旨!”“你听好了,”永璘威严的声音:“给朕看好了这个大门,朕自有封赏,若出了意外,不用朕下旨,你提头来见!”“臣定不负圣上所托,严守宫门,如有意外,臣请圣上诛臣九族!”陈富贵概然道。“很好,去吧!”永璘干脆地道。“臣告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想是将蒋文寿带走了,我内心微觉奇怪:刚才咆哮廷前的蒋文寿此刻却声息全无,莫非是给三哥打晕了?

“苏君猷来了吗?”永璘问。“臣苏君猷叩见圣上!”苏将军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苏君猷!”永璘道:“即刻起,停止内廷羽林休假,兵士分为三班,昼夜守护内廷,严禁各宫室行走往来,如有违旨者,先行拿下,押入冷宫再来回朕。”“臣领旨!”苏君猷道:“臣请皇上,内宫多为宫眷,臣职位低下,恐执行圣意时,难以服众。”他的意思很明显,内宫全是妃嫔太妃,个个都有机会见到皇上,万一到皇上面前撒个娇弄个痴的,他岂非要做夹心人?“朕自然知道,你照做便是。”永璘冷笑。殿中静了一会儿,想是永璘在写旨,然后道:“这个你拿去,谁敢吵闹,你尽管拿朕的旨意出来,后宫之中,除了太皇太后跟德妃,朕没什么舍不得的!”“是,臣遵旨!”苏君猷道。三哥道:“请皇上下旨,准在下与苏将军卫护宫廷!”“准!”永璘道:“你可暂充羽林一职,待朕此事完结后再行去职,苏君猷,一会儿你将内廷羽林腰牌拿来给萧子风,以便他在内廷行走。”“谢皇上,臣领旨!”三哥严肃的声音,完全不似平日嘻笑之态。苏君猷道:“是,臣遵旨。有萧公子相助,臣一定不负圣命!”他的声音中大有喜悦之意。反正凡事有这个天子宠臣担待,他的肩上担子显然轻得多。“苏将军,”永璘道:“你再派一队羽林,守在太皇太后和德妃宫外,务必保护好两位宫眷的安全,朕将她们托付给将军了。”“臣不敢受皇上此言,卫护内廷用臣职责所在,臣一定尽心竭力,护得两宫平安!”“那你去吧!”永璘道。“皇上,”他道:“皇上身系社稷,臣想调一队羽林跟从皇上差遣。”“你的羽林要分守各处,又要卫护太皇太后和德妃,担子已是不轻,朕已让浏阳王调左右卫军的精兵前来协助将军守卫,估计夜里也该到了。”原来他早有安排,我的心至此才完全放下,只觉浑身酸软,手都抬不起来。三哥道:“浏阳王人马到来之前,臣请跟随皇上出入宫室。”永璘道:“准!”等于他的随身保镖了。三哥平日没正形,遇到大事还是挺有章法的。苏君猷叩头走了。

永璘长长吐了口气,显是刚才内心也甚是紧张。三哥道:“皇上去歇一会儿,外殿有臣守护。”“皇上,”内监急匆匆来报:“太皇太后昏厥,请皇上速去看视。”我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今晚怎么尽出事?“快!”永璘的声音不再镇定,充满了焦急:“备辇。子风,你去叫醒德妃,随朕一起去看望皇祖母。”三哥走进来,见了我,怔了怔,马上过来横抱起我,埋怨:“你躲这儿干什么?不是叫你休养保胎么?”我道:“快点,三哥,太皇太后那边……”“我知道,你不要急,”他道,吩咐宫人:“带上娘娘的药!”又对我道:“不是还有皇上吗?你不想活了,这么折腾自己。”说着已走到外面。永璘已坐在辇上,看着三哥抱我出来,不由一怔,忙伸手接过,一见我便明白:“你都听见了?”我点点头。“你呀,”他叹口气,理理我的衣服,吩咐太监:“起辇!”三哥陪在辇边。永璘问他:“德妃怎么样?”三哥皱皱眉:“皇上,早点了结了吧,再弄下去,不仅德妃,我看连累的人还要多。”永璘嗯了一声,将我搂进怀里,轻轻在我隆起的腹上放上了他宽大的手掌,我稍稍安心。

我们匆匆忙忙赶到慈宁宫时,太皇太后端坐在大殿正中,脸如莹玉,正气凛然,原来她没事。他们祖孙玩花样不要紧,我哪里跟着吃的消?看到太皇太后无事的一刹那,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幸好永璘和三哥一左一右及时扶住了我,将我扶到椅上,喝了几口水,眼前才渐渐亮了起来。太皇太后问:“皇帝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永璘一一回禀了,太皇太后道:“皇帝处置得甚是妥当!”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道:“那皇帝打算如何处置后宫之人呢?”永璘冷冷地笑容。“玉妃是你的妃子,你看着处置。”太皇太后道:“别太过份就是,静娴太妃是先帝的人,又有七皇子,无论如何要给她留个体面,至于她……”她又看了一下西面:“让她荣养吧。”永璘眉一挑:“那朕的母妃……”“皇帝!”太皇太后蓦地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看着他。我拉拉她的衣角,低低道:“听太皇太后的吧,别叫她为皇上担心。”听永璘的口气,孝懿皇后之死竟与皇太后有关!永璘方不说了。“还是德妃懂事知礼。”太皇太后道:“皇帝,有些事忍不得也得忍,这是没办法的事,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心遂意?哪能没一点点遗憾?你是皇帝,要有海纳百川,包容万宇的气度。你看看德妃,原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现在为了你,什么都忍的下,皇帝难道还不如自己的女人?”我吓一跳,这话可太重了,忙道:“太皇太后的话臣妾万不敢当,臣妾是萤火之光,自然不能与皇上的日月之辉相比,况且——前些日子,臣妾还犯了妒嫉,让皇上好一顿说呢。”永璘忙道:“朕什么时候说过你?”我直冲他使眼色,这不是给他全面子么?

“噢?是吗?”太皇太后嘴角漾出一丝笑:“皇帝,有这回事?”永璘狠狠瞪我一眼,只好应:“是。”太皇太后道:“这女人不妒,跟自己男人的情分也就生分了,你说是不是,皇帝?”我大喜,原来她这么支持我。“是。”永璘也只好应着。“那么,今儿我做主了,”太皇太后道:“许德妃日后嫉妒,皇帝听到了吗?”我忙道:“谢谢太皇太后。”这么大一个便宜,不捡白不捡。永璘多半心里在骂我,可是面子上又不能驳太皇太后的话,答应着:“是,孙皇遵懿旨。”“回太皇太后,”安姑姑道:“皇太后宫里的小常来说,皇太后来要给太皇太后请安视疾,但被内廷羽林拦住了,皇太后要传皇上去问呢。”太皇太后刚刚转晴的脸又阴了下来,道:“告诉小常,皇上正在侍候我呢,不能过去。有皇帝在这儿替她行孝,她就不必过来了,让她好生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内廷羽林遵的是我的旨意,为的是皇帝前儿遇刺,宫内需加强防备,叫她没事儿在自己宫里待着荣养。她是太后之尊,别为了小事跟羽林拧了,于她体面也不好看。”我原知道太皇太后是个精明人,没想到嘴上也这么厉害,今儿才算真正见识了,我心中佩服,不由道:“太皇太后,你真厉害。”话出口才知不对,永璘跟三哥大笑,宫中人捂着嘴笑,太皇太后也不由莞尔。我大是不好意思,忙低下头。太皇太后对永璘道:“皇帝,德妃纯朴至诚,你要详加爱惜。”永璘笑应:“是。”转头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你今儿是得了彩头儿了。“闹了这半夜,我也累了。”太皇太后道:“皇帝去吧,德妃怕也累着了,今夜就在这儿睡吧。”永璘应:“是。”我忙叫:“太皇太后。”“嗯?”她扭脸儿看我。我道:“臣妾想……想……”“你想干什么呀?”她笑着问。我看着永璘,心想:你倒是说个话儿呀,你要带我走,太皇太后总不好过于拂逆。偏偏这个人就是不开口,三哥微笑道:“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就这一句,又让太皇太后笑了:“原来为这个呀,既是这样,皇帝带了德妃去吧。萧小哥儿这几天跟着皇帝,卫护一下,你的功夫平儿也夸好,想来是不错的。”“是,臣遵太皇太后懿旨。”三哥恭身道。见她老人家进了屋,我们才退了出来。

我埋怨永璘:“你刚才干嘛不说话?”永璘淡淡地道:“我巴不得皇祖母留下你,为什么要说话?”我一怔,没想到他这么想,他伸出手,我扶住他,上了辇。“去……”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改成:“回上元宫。”我自是不敢问,看看三哥,他不说话,也没表情,我只好自己闷葫芦。

永璘再没跟我多说话,照料我睡下后,就带了三哥去承庆殿,听说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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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气少女倒追学霸男神记。从校服到婚纱,有你,此生无忧亦无惧。分班前,陆葶仰慕着男神,不小心动了心却死不承认。既然一开始就是同桌,那以后都同桌好了。元气少女细心经营同桌情谊,“哎,你是不是喜欢秦珂?”“哪有,我们是同桌,我照顾照顾他是应该的。”分班后,“你是不是喜欢秦珂?”“是!”普通班的陆葶费尽心机制造与男神的相遇,男神次次无动于衷地走过。认识陆葶的人都说,他对你没意思,放弃吧,人家眼里只有学习。可是后来的后来,那些人纷纷被打脸了,男神深情地对陆葶说:“有你的地方,是我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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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妃又让皇上吃醋了

    她本想偏安一隅,平平安安地在这宫墙之内待到出宫之龄,然后去游遍名山大川,吃遍天下美食,终老一生。可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偏偏不放过她。皇帝深沉认真的警告:“你这一生,只能爱朕一人!生生世世都只爱朕一人!”听到这句话,令妃娘娘只能白眼翻翻,不想与醋坛子理论,不过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也霸气地甩皇帝一句:“嗯,天下归你,你——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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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农民的亿万传奇

    “市场运动遵循天道规律,价格趋势源于供求动力”,这是傅海棠先生做期货的核心观点和具体操作的指导依据。这明显高于目前期货市场绝大部分的交易哲学、投资理论和操作方法。傅海棠先生的人生故事,还有着很强的激励意义,不单是对六七亿农民,对所有进行投资和想要进行投资的人,甚至对所有奋斗中的人,都有很大的借鉴意义、激励意义。他的操盘方法、投资逻辑、经济思考也很有价值,体现了他的独到思想、实干精神和讲究实效的出发点,不愧于他“农民哲学家”的称号。——主编沈良
  • 我心中的北大精神

    我心中的北大精神

    《我心中的北大精神》收集的征文以北大学生的作品为主体,这些文章全部出自北大青年自己的笔下,体现了北大青年自己的心声。他们从不同的年代和视角,用不同的笔法勾勒和演绎出了每个北大青年内心中的北大精神。《我心中的北大精神》在组稿过程中,立足普通学生的视角,旨在透过同学们各具特色的语言,对新一代北大青年内心的北大精神有一个全景式的客观陈述。 全书分为五个部分,共同构成对北大精神的真实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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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挑眉看着她。“怕,又能怎样!”他捏着她小巧的下巴,炙热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吞没“太容易得到就没意思,别担心,不久我就会让你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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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文件交出来!”不过是去了一趟波里沙漠,乔一夕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惹上了一个惹不起的男人。好不容易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是却被迫踏上了寻找文件的道路。“喂!封欧,我已经把文件的线索找出来了,你总可以放了我吧?”“放了你?这辈子的都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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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衣黑袍的栖公子艳绝天下,却在家门口拐走了自家教主?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事情!好在被“绑架”的记冷没点被绑的意识?屁颠屁颠的跟着、闯着、打着、闹着……于是这江湖上又多了个白衣灰袍的“小暖儿”!“媳妇!告诉他们我是谁?”抖抖眼皮子,记冷甚是淡定的来一句:“寒栖是我们记寒教的教主,永远都是!“这是我媳妇!生生世世都是!”背负了家族仇恨的记冷通过“被拐”遇见了自己从小在母亲手札中就认识的“替身”,这一路上的打打杀杀,却变成了调戏与被调戏的手段?--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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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修行近五百年的狐妖千吟雪在人间无故被无良疯僧道一穷追不舍,幸遇采药归来的由诺寒将其救下,因此展开了雪寒夫妇不算虐,却又带点虐的爱恨情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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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忘作为归宿,将过往埋葬再次向前。所得所见是否能斩断曾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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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9月29日,中共中央在北京举行学习《胡锦涛文选》报告会。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