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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归程

泰山等一群人,晓行夜宿,就这样在路上走了三天。在这三天之中,他们一直向东,到了第四天,他们才开始转向南走。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片高大的树林,迤逦地一直向南延伸过去。在西南方向,就是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了。他们骑着疲倦的羚羊,至少还要再走两天,才能到达那里。泰山心里暗想,这些羚羊也实在辛苦,夜里,主人去睡觉了,把它们放开了自由活动,可是它们却不能真正放松,要时时提防着野兽的袭击,可以说整夜是提心吊胆的。到了早晨,它们必须又回到主人身边,准备驮上主人,重新上路。泰山知道羚羊之所以服服帖帖不逃走,有两个原因:第一,它们历来都是豢养在密纽尼安人的圆屋里,除了受主人的保护之外,不知道还有另外的生活方式,完全失掉了野性;第二,密纽尼安人世世代代对王羚爱护备至,使得它们对人类十分信任,喜欢和人们在一起。

到了第四天的下午,他们看见后面尘土飞扬,像是有追兵来了,他们六个人站住看了一会儿,黑影慢慢变大,一支队伍越走越近了。

赞茨罗哈格说:“这大概是追赶我们的。”

柯莫多弗劳伦萨王子说:“等一会儿,仔细看看,也许是我们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本国的人。”

赞茨罗哈格说:“我估计不会,因为如果是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的队伍,应该从我们对面来,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背后呢?”

珍萨拉公主说:“不管他们是谁,他们比我们人数多,我们还是躲一下好,等看清楚了再说。”

奥拉萨看了看距离说:“在他们追到之前,我们可以到树林里躲一躲,等看清楚了,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珍萨拉公主这时却说:“我害怕树林。”

赞茨罗哈格果断地说:“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我们要赶快,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们离树林还有一段路呢。”

过去,人猿泰山除了骑马,从来没有骑在其他动物的背上跑得这样快过。他骑着的羚羊,现在很快地飞奔着。身后滚滚的灰尘里,渐渐露出了十二个骑在羊背上的武士,泰山这一群人中,有两位是姑娘,只有四个人可以战斗,当然敌不过对方。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赶快躲入树林,但是否能赶在追兵来到之前,还是个问题。泰山回头看看追兵,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们的确是凡尔多皮斯马库斯城的武士,因为离得很近了,看盔甲上的符号已经能辨别出来了。武士们也认出了他们追的人,大声命令他们站住,而且已经喊出了他们之中几个人的名字。

追兵中有一个武士跑得很快,已经追到赞茨罗哈格的背后了。赞茨罗哈格本来是和泰山相并而行的,作为整个队伍的最后,在前面不远处,就是珍萨拉。那追来的武士高声叫着:“公主,国王说了,只要你把奴隶交还给我们,国王决不惩罚你!你如果投降,随我们回去,国王可以宽恕你的叛国罪。”

泰山听了他们的喊话,心里暗想,不知道珍萨拉公主和赞茨罗哈格会怎么想,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如果爱克莫尔哈格国王这次真能实践他的诺言的话,这倒不能不说是个绝大的诱惑。因为他们若是平安地回去,一切都化险为夷了,凭着公主的尊贵地位,她一定能保住赞茨罗哈格不死。这时如果没有苔拉丝卡尔在旁边,泰山真想劝公主和赞茨罗哈格回去了。但是泰山却无论如何不愿意让苔拉丝卡尔再回去当奴隶。于是他握紧了短刀,威风凛凛地站在赞茨罗哈格身边,赞茨罗哈格却不明白泰山是什么意思。

追来的人又在那里喊话:“国王说了,只要你们投降,决不治你们的罪!”

赞茨罗哈格终于明确表态了:“决不投降!”

珍萨拉公主也紧接着喊出了一声:“决不投降!”

那追兵喊道:“既然这样,你们可是自取其咎了,就不要怪我们无礼了!”

说着,十二名追兵就向前冲来,紧紧追赶着,眼看就要接近树林了。这时,林中却有一双野蛮的眼睛,望着那群逃犯和追兵,吐出红红的舌头,舔着饥饿的嘴唇。

泰山听了珍萨拉公主和赞茨罗哈格的回答,心里很高兴,感到这真是一对心意相投的好伴侣。珍萨拉自从逃出来之后,待人接物有了很大的变化,出国之前,她是个骄横的公主,但是现在,她得到了爱情,得到了幸福,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好像变了个样。她当然不知道赞茨罗哈格早就是爱着她的,但这一路来,她几次低声告诉赞茨罗哈格,她一向和他心心相印,只是到现在才明确觉察出来罢了。她的生命,一旦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她对于别人,也显得温和多了。对于苔拉丝卡尔和泰山,她感到深深的歉意,觉得自己过去做的事,太对不起他们了,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每当她和他俩目光相碰时,她总是报以微笑。苔拉丝卡尔和王子并肩而行,但王子一直没有向苔拉丝卡尔表示过爱情,但是王子却暗暗下了决心,他要娶这个女奴为妻,只是暂时还没表露出来罢了。苔拉丝卡尔的态度十分平淡,她得到了自由,这还是平生第一次,万一再被捉回去,不是处死,就是终身罚做苦工,因此,在这种时候,她没有心思去考虑爱情。

泰山等六人放开羊向树林迅速奔去,终于接近树林了。当他们窜入树林之后,对付追兵,就容易多了。因为进到树林里,十二个武士不能一齐进攻,只要泰山把各人藏身的地方布置得当,必然会分散追骑的力量。他们拼命向前跑去,奥拉萨第一个跑进了树林,并且发出了一声欢呼。其他五个人,也紧跟着进了树林。这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一只巨大的手伸了过来,把奥拉萨从羊背上抓走了。其他的人想转身往别处跑,但已经来不及了。原来林子里的四周,都站着巨大的阿拉里人,他们六个人,一个个都被从羊背上抓下来了,追赶他们的武士,一看这阵势,吓得转身就逃。

苔拉丝卡尔被一个阿拉里的女人抓住了,她回过头来向王子喊道:“再见了,王子!今天我能死在你身边,总比没有逃出来之前,我孤零零地死在凡尔多皮斯马库斯的石矿里,要幸福得多了!”

王子也对苔拉丝卡尔大声喊道:“再见吧,苔拉丝卡尔!过去在很长的时间里,我没有勇气告诉你,现在面临死亡了,我一定要在死之前向你表示:我是爱你的。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也爱我!”

苔拉丝卡尔回答说:“王子,我全身心地爱着你!”

他们俩说这些话时,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其他的人,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泰山抬头看了看,自己被一个阿拉里男人抓在手里,他知道自己这次难得活命了。但他非常奇怪,在他的记忆里,阿拉里族的男人一向是怕女人的,可是现在在他身边,却有一大群阿拉里族的男男女女,他们怎么敢一同出来打猎呢?而且男人们用的武器不再是木棍和飞石了,而变成了长矛和弓箭,这是怎么回事?

泰山抬头仔细看了看抓住自己的那个阿拉里男人的脸,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他不觉奇怪起来。那人低头看着泰山,似乎也认出了他。原来,他正是第一个女人的儿子。泰山没有等这个旧日曾经依偎着他的儿童有什么表示,也无法断定他还记不记得过去曾经依赖过泰山。但泰山记得这个人在童年时,是非常服从自己的,在这危急时刻,泰山用手语对他说:“把我放下来!并且告诉你的同伴,把我们的人都放下来,不许伤害他们。”

第一个女人的儿子,似乎认出了泰山,并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把泰山轻轻放在地上。同时告诉他的同伴们,放下他们手里的俘虏,那些男人都顺从地放下了。只有一个女人,有点迟疑,还抓住苔拉丝卡尔不肯放。于是第一个女人的儿子跳上前去,举起长矛柄就要打她,她害怕起来,马上把苔拉丝卡尔轻轻地放在地上。

第一个女人的儿子,恭顺地走到泰山身边,把他们分手后的一切经过,都告诉了泰山。他告诉泰山,他怎样教会了同伴们制造和使用新武器,一直说到阿拉里族改变了风俗为止。现在每个阿拉男人,至少都有一个女伴了,每天替他们做吃食。有些强悍一些的男人,甚至有两三个女人服侍呢。

那夜,他们大家都睡在一片空场上,有了阿拉里人的保护,泰山等人也不用再钻洞了。整个一夜,阿拉里人轮流替他们巡逻。第二天,他们横穿过平原,向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走去。这时,泰山暗暗考虑,决定先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休养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原状,然后再穿过大荆棘林,寻路回自己的庄园去。

阿拉里人陪着他们走出了平原,又护送了一段路。那些男人女人,都用手语向泰山表示感谢,由于泰山的教导,使他们改变了风俗,有了今天的生活方式。

又走了两天之后,泰山等六人终于来到了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的圆屋前。他们远远地走过来,守城的武士看见了他们。城里出来了一队人,走上前来。原来,按照密纽尼安族的习惯,不能等来人走近城门,必须先知道来意。当他们看清楚了柯莫多弗劳伦萨王子和泰山都回来了,不禁雀跃欢呼,有几个武士,马上骑着羚羊飞奔而去,向城里去通报好消息了。

接着,王子和泰山等六个人,都被阿顿卓哈基斯国王派来的人迎进王宫,阿顿卓哈基斯国王见王子平安归来,喜出望外,一把把王子揽入怀里,不禁老泪纵横。等他看见泰山时,吃惊的是过去巨人般的泰山,现在竟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大小了,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阿顿卓哈基斯国王并没忘记泰山是他们的贵宾,在战争中还出大力帮过他们。他于是召集了文武百官,在王宫里给泰山封了很尊贵的爵位,还给了泰山极为丰厚的赏赐,专门派人为泰山重新建筑府邸,请求他永远住在这个国度里。

把泰山的事安顿完之后,阿顿卓哈基斯国王也给予珍萨拉、赞茨罗哈格和奥拉萨等人以自由,允许他们住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中。王子挽着苔拉丝卡尔的手,走到阿顿卓哈基斯国王的御座前。

王子对国王说:“父王,我有一个请求,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许。论我的身份,应该抢一个外国的公主来结婚,可是我和苔拉丝卡尔在被俘之后,共过患难,我们彼此深深地相爱了。我情愿放弃继承王位的权利,请父王允许我娶苔拉丝卡尔为妻。”

这时,苔拉丝卡尔缓缓地举起手来,好像有话要说,王子唯恐她反对自己因她而放弃继承王位,所以赶快按下她的手,不容她说话。阿顿卓哈基斯国王却站了起来,走下王位,把苔拉丝卡尔拉到身边,用慈父一般的眼光,打量着她。

最后,阿顿卓哈基斯国王缓慢地说:“照理,你是应该娶一位公主为妻,不过,我认为,习惯不能称为法律。我们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国人,有权自由选择配偶。”

直到这时,苔拉丝卡尔才说:“即使照娶公主的习惯而论,以我的身份,做他的妻子,丝毫也不辱没他。”大家都愣住了,许多双眼睛都惊奇地盯着她。她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也是一位公主,由于我母亲在一次战争中被掳到凡尔多皮斯马库斯城,我一生下来就是奴隶,所以我母亲不许我泄露这个秘密。其实我是曼达拉玛库斯城国王的女儿。我母亲在凡尔多皮斯马库斯城的石矿里生下了我,我就在那里长大。柯莫多弗劳伦萨王子,也是在石矿里遇到我的。我母亲多次对我说过,以后一定要找一位王子结婚,不许我辱没了自己的身份。我在石矿里认识了王子,虽然我心里喜欢他,情愿天天为他烤食物,但我从来没有对他表露过爱情。现在真相大白了,我和王子是相配的,我们两人又早就互相爱慕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过罢了。”大家听了苔拉丝卡尔公主这段话,自是皆大欢喜。

好几个星期过去了,人猿泰山的身体并不见有什么变化。他在特劳汉纳达尔马库斯城虽然生活得很快乐,但心里不免怀念家乡,思念亲人,所以有时还是闷闷不乐。他决心早一点回去,穿过大荆棘林,寻找路径回家。路上虽然免不了会遇到种种危险,可是泰山自信还是应付得了的。或许在这漫长的归途中,自己的身体会恢复原状,也说不定。

泰山的朋友们都劝阻他,要他多住些日子,等身体复原了再走。可是泰山下了决心,不想再多耽搁了。终于选定了一天,他起程向东南方向走去,因为他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国王派王子率领一千个骑兵,送泰山到大荆棘林边。在那里又耽搁了几天,在这期间,泰山又碰到过第一个女人的儿子,也向他说明了自己要走的意思。密纽尼安人不能再往前送了,就在大荆棘林边向泰山说了再会,泰山目送他们骑着羚羊回去,心里不禁有点黯然。这种恋恋不舍的心情,在泰山的大半生中,是难得的。

第一个女人的儿子和他的同伴们,也护送泰山到大荆棘林边,再远的地方,他们也不能过去了。他们和泰山挥手作别,便消失在大荆棘林里了。

泰山独自一人寻路向前走了几天,身体仍旧没有变大的征兆。他看见从前的小动物,现在都觉得大得不得了,仿佛都足以加害自己。这一路上,幸而还没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危险。夜里,泰山总是找小兽的洞穴睡下,饿了就找些鸟蛋来充饥。

有一天半夜里,泰山忽然醒来了,觉得头昏脑胀,浑身也很不舒服,这时他记起了赞茨罗哈格曾说过的话,身体在复原之前,会有不适的感觉,甚至会昏厥。泰山此时感到很危险,他躺的洞穴很小,四周漆黑,像在坟墓里一样,如果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大,一定出不去,会闷死在里头。他觉得这样不行,一定要趁还来得及的时候,努力爬出洞外不可。

泰山觉得头越来越晕眩得厉害了,好像就要失去知觉一样。他于是用双手和膝盖向洞外爬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不能够爬出洞外,只好尽一切力量往外爬。忽然,他感到有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进他鼻子里来了,他知道自己已经爬到了洞外。他的两腿在发抖,而且抖得很厉害,他感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了。

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咆哮,不知是什么兽类在向这里走来,朦胧中他还能意识到,要保住性命,必须离开这里。于是他握紧短刀,钻进荆棘丛中去了。他究竟向哪个方向走的,走了多远的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觉得身上在阵阵发热,像被火烤着一样。于是他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衣服撕下来。接着,他就昏迷了,倒在了地上,包围着他的,是四周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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