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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惊蛰天,本应该天气转暖,再打打雷,把泥穴树洞里的生灵们唤醒,欢腾腾地四处跳跃。谁料吹了几股北风,寒雨又悉悉索索地落了几天。校园里的玉兰花倒是开了,姣生生,白净净,像一盏盏小灯,照亮了暗沉的树枝和天色。水杉的黑色枝干上淡淡地洇出了一抹黄绿,在料峭春寒中透出出一点暖意。

虽然在祁月事件中,杨略和葛怡合作了一下。但事情过后,葛怡似乎比以前更冷淡了。这让杨略觉得,一切都索然无趣,学习时常不在状态。

这天下午四时许,到了班级的体育活动时间,杨略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似乎自己的心成了一口古井,照得见灰色的面容,灰色的天空,但井水却纹丝不动。

他心里害怕:爱情夭折了,为什么连痛苦也一并消失,再也难觅踪影了?他忽然觉得可笑,笑声从喉咙里直直地往上涌,许是笑声太密集了,连成一线,撑得头往后仰,先是嘿嘿地笑,然后是哈哈地笑。

笑声越来越沉重,直接就从嘴角漏下,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无数铅球,碾得地板骨碌碌作响。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岔了气,又从哈哈缩小为嘿嘿,再缩成呵呵,像肺痨鬼的呼吸。而笑声却越积越多,充盈了房间,腾地撞开了门,哗啦啦涌到了门外,把他卷到台阶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也成为祁月?

他摸摸脑袋站起来,一时有些茫然,抬头看看天空,觉得很陌生,似乎先前没有这么高,这么灰,也许是时近傍晚,但摸摸肚子,又分明是饱满的。看看旁边的雪松、紫薇花,以及走过的人,也觉得奇怪,似乎以前一直没有认真看过,也不知道原来它们都是沉默的,像是一场无声电影无限展开。于是一边走,一边观看,嘴巴里还时不时嘿嘿地笑,笑声如小珠子滚在地上,让他不时打个趔趄。

杨略像一件大衣一样,在校园里飘来荡去,脸上挂了愚蠢的笑容。大风刮得清爽浩荡,也将他的脑子刮得有些清醒,心里猛然一紧。

远处,葛怡正在打球。

而他呢,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双臂下垂,腿木木地抬起、落下,抬起、落下。这样拖了数米,忽然猛一点头,像是给空气中站着的某个人保证什么。又猛一甩头,似乎是猛力将什么摆脱开去。而后目光如电,脚步迈得十分凶狠,像是困顿已久的猛兽,此刻得了新生。也像一把在风中呼呼作响的钢刀。

他骑上车,漫无目的地往前冲,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植物园门口。他是不想买票了,就找个角落,握紧锈迹斑斑的铁栏,一跃上了栏顶,然后纵身一跳,稳稳落在杂草里,悄无声息。旁边便是一口池塘,池塘边是小亭,几个老头悠闲地打牌。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他在池塘边坐了一会,池塘里有些残荷。忽然想到一个传说,说是人死之后,鬼魂要把生前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把脚印一枚一枚拣起来。若是生前趟过河,脚印已被河流冲走,它就在河边无助地哭泣。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鬼,站在时间的河边,有些记忆却再也拣不起来。他原本想用那些记忆碎片,编织一个梦的帐篷,然后在里面久居的。然而现在这个帐篷四处漏风,况且时常有狂风乍起。往事缓缓流过,眼泪缓缓渗出来,歪歪扭扭地在脸上行进。行进过程中,这条河流吸纳了更多的悲楚,逐渐壮大起来,路经鼻翼、嘴角,又在下巴决堤。等他发现旁边有人经过时,他已经难以控制这场水灾了。

惶惶然起来,抹了一把眼睛,飞身穿入旁边的紫鹃园,像一只轻盈的松鼠,倏然跳过小叶黄杨做成的方正小围墙,前方高木参天,曲径通幽,显然进了植物分类区。他深知这里风景最妙,游人最少,只有学生才会细心地来认植物,而现在是周四,又是云霏霏而欲雨之时。

果然空无一人。他在一块草地上躺下,尽量舒展开,浑身都埋在草棵间。此刻他心里有些宁静了,耳朵空空的,像两只茶盅,承接着高天的声音。风正在头顶摇撼着树叶,偶尔也透明地覆盖着他的身体,清凉地像躺在水面,却又那么踏实可靠。

他念着这几天写的诗。

此刻我心中充满哀伤——

几天欢愉,又步入白雪茫茫

只有一排脚印,可是你呢

你怎么在雪原中迷失了方向

四周那么空旷,吞噬了我的呼喊

葛怡,你留我独自对抗时间

独自面对季节的瞬息万变

从波动的夏日到坚硬的冬天

世间万物投影脑海,缤纷散乱

惟有心灵的悸动才真实可感

葛怡,如果有闪电划破心空

那一瞬间,生命便展开了花瓣

为此,我热切地盼望你到来

为此,我因你的踌躇而悲哀

他这样躺了不知多少时间,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睡。只有心在结实地跳动,呼吸在轻轻地继续。他忽然想:他现在起来,走到外面,会不会已悄然流走了数百年。一切熟识的,熟知的,都已雨打风吹去。那自己会觉得开心,还是凄惶?

躺了许久,心情并没有平宁,他开始抱怨了。

“为什么?”

他喊出来,声音很尖利,幸好暮色四垂,周围没有人听见。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变成了沉闷的滚雷。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葛怡,为什么?”

一股怨毒在胸腔内汹涌。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她抛弃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离高考还有一百来天的时候,给他来了这么一下。

“你这是要毁了我吗?”

他一跃而起,像提坦从母亲盖亚身上获取了力量,但却是一股黑能量。他一拳砸在了树干上,粗糙生硬的树皮,让他的拳头隐隐作痛。他感觉一丝快慰,继而拳头又泼风一般砸上去。

“啊!”

他仰天怒吼一声,似乎还不满足,就将拳头放在嘴边,牙齿向手背死命地咬了下去。

然后,他带着伤痛,走出植物园,骑车回到学校,在校门口的小饭店胡乱吃了点面条,走进教室,有气无力地往椅子上一躺。

而桌子上却放了一封厚厚的信。

显然,这是爸爸寄来的。

第四课用智慧批驳导致抑郁的信条

亲爱的杨略:

见字如面。

今天东风拂遍大地,消尽雾霾,吹开百花。我走在小区里,海棠花挂满枝头,被碧蓝的天空一衬,宛如霓裳羽衣,心情顿时欢喜。

我在长椅上坐下,翻看报纸,一则新闻标题刺入眼帘,《因丑被嘲笑高考状元杀死同学》,我顿时感到压抑。

新闻说的是四川一大学男生曾世杰,性格孤僻,成绩极好,但并无朋友。上大学后,因为生得稍微有点黑,时常被同学讥嘲,郁闷积于心头,长期无法宣泄,久而久之,遂成心理问题。

一日,正是春风沉醉的夜晚,曾世杰在寝室里,听同学们看四川方言小品,乐得哈哈直笑,忽然觉得,这些人又在嘲笑他,一时心头火起,抽出久已购置的匕首,但思考再三,觉得室友平常关系甚好,不忍下手,可胸中翻涌的怒气,却促使他走出寝室。

曾世杰把匕首藏在书包里,梦游一般在路上走。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让他的手不停发抖。他忽然有种恍惚之感,像是有人在他头脑里呐喊,勒令他要有所作为。他头痛欲裂,一定要将匕首刺出去,才能得到解脱。他逐渐走到一个僻静地方,终于狠下了心,抽出匕首,寻找目标。

前方一对男女,在草地上促膝聊天,不时发出低微的笑声。笑声又刺激了他,于是悄声走过去,大喊一声:

“不准动!”

干涩尖利的声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男生扭头问:“你要干什么?”

曾世杰没有回答,像一台输入了指令的机器,抽出刀猛地刺向该男生。男生惨叫一声,朝旁边的女孩喊:

“小丹,快跑!”

可女孩早吓愣了,呆立不动。

曾世杰的刀上见了血,让他血脉贲张,脸上依然毫无表情,又准备刺出第二刀。

那男生顾不上女孩了,往后退了几步,捂着伤口,穿过草丛,飞也似地跑了。

“孬种!”

曾世杰不由冷笑一声,转脸向她女孩。女孩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浑身不住发抖,几乎让他产生怜悯之心。可是,女孩的漂亮显然又刺激了他。

这样的女孩,永远不会属于我。

曾世杰胸中的浊流又涌动了。女孩高声的呼叫,又激发了他的兽性。他拿起刀,一阵猛刺。女孩无声地倒下了,胸口、腹部,都渗出了黑色的血。空气里满是腥味。

曾世杰完全是头野兽了,提着刀,继续寻找目标……

好吧,这段文字,是我从新闻中加上自己的想象写成的。但从新闻里,我们可以看出,曾世杰一直有明显的抑郁情绪,母亲去世,父亲责骂,家境贫寒,成绩下降,自认为相貌难看,受人嘲笑,种种事件,让他难以承受,拖延已久,逐渐有抑郁症的倾向,最终伤人害己,令人扼腕叹息。

其实,抑郁症目前逐年上升,成为社会问题。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提供的相关数据显示,每年中国有28.7万名自杀者,其中70%是抑郁症患者。而青少年抑郁症患者也急剧增加,校园惨剧屡见报端。可是,人们对此病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

一位心理学家曾对62位15-23岁“来诊”于心理专科的青少年患者作过调查,结果显示青少年自身识别率几乎为“0”,学校、家庭、社会对本病的识别率平均不足1%,一些综合医院的识别率仅为15%左右。

可见,大家对抑郁症并不了解。在非专科人士的眼里,青少年心理问题与思想品德、个性问题相混淆,或误认为是身体不适。其实,抑郁有多种表现,我们可以进行甄别。

一、抑郁的表现与检测

青少年抑郁一般有六种表现:

1、情绪低落。面对达到的目标、实现的理想、一帆风顺的坦途,青少年并无喜悦之情,反而感到个人的一切都很糟糕,前途暗淡无光,一切毫无希望,似乎已经离开了人世间,掉进了深山的谷底,一切已无可挽回,谁也救不了,于是度日如年,异样地孤寂,与人有疏远感。

2、身体不适。有人经常用手支着头,说头痛头昏;有人用手捂着胸,说呼吸困难;有人说嗓子里好像有东西,影响吞咽。他们的“病”似乎很重,呈慢性化,或反复发作,但做了诸多医学检查,又没发现什么问题,吃了许多药,“病”仍无好转迹象。

3、自我评论下降。青少年感到自己实际上什么本事也没有,任何事也干不了,是十足的废物。如自认为考试成绩不理想;自己不会与人交往;自认为某些做法是一种错误,给别人造成了麻烦,有深深的内疚甚至罪恶感。

4、适应不良。可能在学校发生过一些矛盾,或者根本就没什么原因,青少年便深感所处环境的重重压力,经常心烦意乱,郁郁寡欢,不能安心学习,迫切要求父母为其想办法,调换班级、学校。当真的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的状态并没有随之好转。

5、青春期逆反。在童年时对父母的管教言听计从,到了青春期,不但不跟父母沟通交流,反而处处与父母闹对立。一般表现为不整理自己的房间,乱扔衣物,洗脸慢,梳头慢,吃饭慢,不完成作业等。较严重的表现为逃学,夜不归宿,离家出走,跟父母翻过去的旧账(童年所受的粗暴教育,父母离异再婚对自己的影响等),要与父母一刀两断等。

6、感到生活没有意义。有些青少年感到生活没意义,人生没有意义,活着就等于受罪造孽,生不如死,于是心生自杀念头,甚至付诸实施。

上述六条只要有任何一条明显或突出,我们便要想到抑郁症的可能。当然,很多青少年内心郁闷,但并没有到达病症的程度。这些人,可以做下面的测试。

请仔细阅读每一条,把题目的意思看明白,然后按照自己最近一周以来的实际情况,在适当的后面划一个勾。

偶尔

有时

经常

持续

1、我觉得闷闷不乐,情绪低沉。

2、我觉得一天之中早晨最好。

3、我一阵阵地哭出来或是想哭。

4、我晚上睡眠不好。

5、我的胃口跟以前一样。

6、我跟异性相处时像以前一样开心。

7、我发现自己体重下降。

8、我有便秘的烦恼。

9、我的心跳比平时快。

10、我无缘无故感到疲劳。

11、我的头脑象往常一样清楚。

12、我觉得经常做的事情并没有困难。

13、我感到不安,心情难以平静。

14、我对未来抱有希望。

15、我比以前更容易生气激动。

16、我觉得决定什么事很容易。

17、我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有人需要我。

18、我的生活过的很有意思。

19、假如我死了别人会过得更好。

20、平常感兴趣的事情我照样感兴趣。

计分:正向计分题A、B、C、D按1、2、3、4分计;反向计分题按4、3、2、1计分。

反向计分题号:2、5、6、11、12、14、16、17、18、20。

总分乘以1.25取整数,即得标准分。

你的得分:_______

按照中国常模,SDS标准分的分界值为53分,其中53-62为轻度抑郁,63-72为中度抑郁,72以上为重度抑郁,低于53分属正常群体。

看看,你属于哪一类?

二、抑郁的成因

美国科研人员进行过一项有趣的心理学实验,名曰“伤痕实验”。

他们向参与其中的志愿者宣称,该实验旨在观察人们对身体有缺陷的陌生人作何反应,尤其是面部有伤痕的人。

每位志愿者都被安排在没有镜子的小房间里,由好莱坞的专业化妆师在其左脸做出一道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伤痕。志愿者被允许用一面小镜子照照化妆的效果后,镜子就被拿走了。

关键的是最后一步,化妆师表示需要在伤痕表面再涂一层粉末,以防止它被不小心擦掉。实际上,化妆师偷偷抹掉了伤痕。

对此毫不知情的志愿者,被派往各医院的候诊室,他们的任务就是观察人们对其面部伤痕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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