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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灯如豆,那点芯子里的坚硬却在黑暗中辟出了虚虚一团光,放在镜子前面,和镜子里的那团呼应着,像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里的两盏灯笼,全都静静地照着她。贺红雨朝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灯光忽大忽小地跳动着,明灭的光影在她脸上凸起来又凹下去。背光处是漆黑一片,似乎整间屋子里只有她这个人浮雕一样凸出来了。她看着那个世界里的自己,熟悉而又陌生。她的皮色是浑浊的菜黄色,老姨太太就说过她,天生一张菜色脸,还让别人以为天天不给你吃喝呢,哪顿少下个你了?倒见你吃的比谁都多。她长着两只细细的眼睛,眼角挑上去,因为眼皮厚了些,两只眼睛看上去总像是哭过一样肿着。颧骨太高了些,把脸衬得一路直削下去,一根多余的线条都没有。要是再涂点胭脂,那整张脸上就剩下这两只高耸入云的颧骨了。嘴却是瘪进去的,倒像是嘴里已经没有了牙齿后的枯萎和荒凉,两片嘴唇就是涂了胭脂还是嫌薄。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的坯子就放在这里了,二十年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她就是再往下长,无论长到多大,就是再怎么打扮收拾也逃不出这个坯子去,这血肉打成的坯子比那钢铁铸成的笼子不知还要牢固多少倍。

一个女人一辈子也闯不出去这副血肉的牢笼。

可是,生得美有美人的道路,生得不美,也不见的就全要投河上吊抹脖子。

她对着镜子冷笑,横竖不就活一辈子,怎么着也活得过去,就像过河,淌着水,摸着石头也要过去,也没见几个人是心甘情愿死在半路上的。

她恨透了这座绣楼。她今年都二十一了,却还不得不整日待在这鸟都飞不进来的绣楼里绣鞋底子,就是因为实在没有一个合适的男人可嫁。绣楼上的小姐平时是很少下楼的,若不是因为打仗,恐怕她都没有机会下楼。贺家到了她父亲贺秀川这一辈的时候已经有些败落了,生意做到他手里就做不下去了。其实不能怪他,他从七八岁起就跟着父亲在北京开店当掌柜。从前的晋商们是三四年都不回家的,为了解决思乡的问题,他们就在做生意的地方发展自己的山西商会,随身带着晋剧,走到哪儿就唱到哪儿,以解思乡之情。当时以祁县城为代表的太谷、榆次、平遥、孝义、介休等地的晋商们,先后在北京和太原成立了上、下聚梨园班,四喜班,四兴班,四庆班等戏班子。大商家们还在全国各地修建戏台,购置苏杭刺绣行头,从河东蒲州聘来上好的演员。

但是到了抗日战争打起来的前夕,所有的店铺都被迫关掉了,他父亲放出去的高利贷一分钱都没有收回来,他倒是不想走呢,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间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问谁要钱去?眼看着铁路也要被炸断了,铁路一断,他们就彻底被困在北京城了。他父亲几欲气得吐血,三代人的心血啊,就这样毁于一旦了。于是,舍弃了多年苦心积累的商号店铺,舍弃了放出去的高利贷,他父亲带着他逃回了山西的安定县。

回到家以后没几天,他父亲就卧床不起,不出半年就吐血而死。还是想不开,那么多银子都打了水漂,怎么也想不开的。尽管这样,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贺家至今也算是这县里数一数二的殷实人家,有几百亩地,贺秀川手里还是有些钱的,老婆死的早,不过还有个姨太太,总的来说,贺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滋润的。可是他的钱对贺红雨却没有什么好处,没有钱倒好嫁了,随便跟个男人就算了,左不过就是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就行。她家钱倒是有,偏偏她生得不够美。都说是女人最好就是做有钱人家的女儿,若是做有钱人的老婆也得看个眉高眼低的,否则心里也未必真的舒坦。可做女儿那就不同了,谁让她是你生出来的?

贺红雨倒是有机会做了有钱人家的女儿,偏偏生得不够美。

她早早就知道了自己不够美,她父亲贺秀川也知道她生得不够美,这县城里的那些年轻男人们就更知道了。所以如果是个贫寒人家或者是个歪瓜裂枣的男人来提亲,贺秀川理所当然地觉得他是冲着她父亲的钱来的。难不成是冲着她贺红雨来的?万万不会,她哪点让人家图了?也只剩下钱了。这些男人无非是想把一张嘴搭在贺红雨的肩上,以后就靠吃他老丈人过活。即使这里面真有那么一个半个是冲着她的人来的——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也真假难辨,脸上又没刻字。

贺秀川站在自己的年龄高台上俯视着这些年轻男人,就你们?才吃了几碗干饭就和我斗?再加上他一贯的家族优越感,他们贺家那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就是一只落架的凤凰,勉强和这些鸡们混在一起。他们居然想做他的女婿?他统统把这些男人扫地出门。有钱人家的儿子呢,她家又轮不到被人家来提亲,人家既然不谋钱,那就得谋点色吧。有钱人家的老婆又不是给自己看的,是做观瞻用的,是做家里的装饰用的,是馋别的男人用的。总得找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才能够用。贺秀川刚开始的时候还存着点幻想,想着看能不能把闺女嫁到个好点的人家去,就打发了媒人去说,结果媒人去是去了,人家也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敷衍着,却就是不见个人影上门提亲。自己都这样放下脸面往上凑了,结果却还是热脸挨了个冷屁股。这种羞辱简直比彻底没有人要她还要严重。她每天巴巴地等在绣楼上,人家却是路过她家的门而不进。贺红雨的长相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就是选五房姨太也选不到她头上去。

她本身就是这安定县的一件四不挨的器物,和什么男人都靠不上边,都搭不上线。好像从她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她要老死在这绣楼里。就是这样还不够,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她还遇上了那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黄昏。那个隐秘的却像牙齿一样不会腐烂的黄昏,一直长在她身体里最深最暗的角落里。即使她从不去碰它不去理它,它仍然很邪气地不顾一切地存活了下来。它在岁月里长得浓荫匝地。

就这样,贺红雨像件废弃的家具一样被闲置在绣楼上一搁好多年,他们由着她自生自灭,转眼之间她居然马上就二十二岁了。二十二这是什么年龄?县城里那些二十二岁的女子们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她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在绣楼上空着,荒着,无人问津。在安定县最美丽的一座绣楼上,囚禁着贺红雨。

连着八年打仗打得人心惶惶,战争从来就是一种末日的象征,有多少人会死在这些战争中?有几个人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战后?战争中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哪敢横挑竖捡?有的人怕活不到战后匆忙就找个人结婚了,是个人就行,更多的人连肚子都顾不过来自然无心思淫欲之事。可是她贺红雨,就是在战争中都没有匆匆找个人胡乱嫁了,只要是个男人就行,管他是瞎子聋子?如今仗打总算完了,虽是冬天,却自有一个无形的春天在这冬天腹内结成了胚胎,自顾自地迅速长大起来,并悄无声息地提前生出来了。谁不渴望活着?枯燥的冬天挡不住这芯子里的蠢蠢欲动,像一条刚出壳的游蛇蜿蜒着爬过人们的心里。于是这战后的半年里,结婚的结婚,怀孕的怀孕,安定县里突然平添了很多奸情、酗酒和打架。

二月二到了,是青龙抬头的时候了,安定县的人们在这天里不去河边、井上担水,以免把龙卵带回家。在河边、井旁走动与劳作时,人们都很安静,尽可能不弄出声响,以免惊动了青龙,把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破坏了。这天人们还要带着酒带着麻花、馓子去赶花潮,吃麻花、馓子代表着“啃龙骨”。女人们在这天早早起来煮蔓菁汤,遍洒屋内墙缝、墙角、炕席底、床下,这是“禁百虫”。传说这天百虫苏醒,老人们在墙上贴上画着药葫芦的符,葫芦里装着蛇、蝎、蜈蚣、蚰蜒、蜘蛛五毒虫害,贴在墙上可以“辟百虫”。

这是一个悲壮的、人为的春天,一切都等待着复活和受孕。

从贺红雨第一眼见到段星瑞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他了,一个穷教师。后来她又想方设法去打听了这个人,知道这个人居然和自己同病相怜,她是嫁不掉,他是娶不到。可是他们两个在安定县里就真的那么不如人?就该被别人挑三拣四?笑话!于是后来每次在窗户上看到他的影子时,她竟然觉得是亲切的,就像是,这是和自己在一个战场上的战友,在这个县城里,只有他们两个是真正的战友,是可以真正惺惺相惜的。她习惯了每天下午在绣楼的窗口看着他的影子走过窗下,这倒成了她乏味枯燥的生活中的一种消遣。日子静静地流动着,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忽然有那么一天,她趴在窗户上时突然想到,这个人……这个人,也许还是可以的吧。

当时,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一跳,他?他这么穷,这么老——都二十六了,他的家底她是早已打听清楚的了,除了两间破屋,还有个瘫子的爹等着人伺候。怎么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可是他长得漂亮,虽然没有钱,当然了,如果他漂亮还有钱,那就万万不是她该考虑的。可是现在,他徒有一张面孔,一扇身高,不是也娶不到老婆吗?他又有个瘫子的父亲,一天到晚等着吃药煎药,在这样内外交困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他自然是应该感激涕零才是,他还想怎样?打一辈子光棍?怕他没那志气。等着自己咸鱼翻身?那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一个每月赚点小米的穷教员,连点翻身的影子都捉不到。他还敢嫌弃她?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人,万一,万一有一天他知道了她曾经有过那样一个可怕的黄昏,也不至于会多么残酷地对待她吧。那是她的错吗?可是她知道有几个男人会以为那不是她的错?自古到今哪个男人不是在心里把女人当做私产?再加上女人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做男人的私产。她不能把自己逼上绝路,她是自私的,谁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寻找着可进可退的道路。

嫁给他穷是穷了点,屈是屈了点,她家毕竟几代都是富商。可是他如果感激她就会对她好,一个马上二十二岁的女人还图什么?眼看着就要嫁不出去的女人。那些有钱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可是他们的钱与她有什么关系,就连自己父亲的钱,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的钱都是留给他儿子的,从古到今所有的有钱人生个儿子就是为了将来继承财产,钱虽是身外之物,但自己家的钱决不能落到外姓人的手中去。

他们不是都嫌她生得不好看吗,那她就偏嫁个漂亮的男人给他们看看。就是她生个孩子,如果跟了父亲,那也是很漂亮的,也算替自己争了口气。再说了,段星瑞虽然穷,但是毕竟读过书,起码知书达理,起码有份教书的工作,就是小米也是有几升的,决不至于像她弟弟贺天声那样终日游手好闲,两只肩膀扛着一张嘴,一辈子就等着靠别人活了。就算有金山银山,还没有坐吃山空的一天?段星瑞有文化,这是好事,总不会像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汉子们那样,种地回来除了喝酒就是打老婆消遣,晋中一带有民歌作证“天阴下雨抽空打婆娘”。打老婆都要抽着空,在下雨天不能干活的时候打,就像是闲下来打麻将一样真是消遣了。他一个教书的总不至于也这样吧,起码知道女人也是人。至于他那父亲,一个瘫子还能不死了?伺候他殷勤点他就多活几年,不然还不就少活几年。

自己家隔壁不就有个瘫子吗,三个儿子都不管,老太太瘫在炕上下不了地,又没人在身边伺候,整日不敢喝水,就怕要尿尿的时候没人伺候,实在憋不住只好尿到褥子上。尿到褥子上还不敢吱声,就日夜睡在凉冰冰湿漉漉的被筒里。最后因为臭气熏天被儿子们发现了,一阵打骂,恨不得把老太太扔出去,最后想了个法子,就是用油纸把她裹了起来。防水。老太太被包裹得像只蛹,整日在枕头上哭,哎呀,你说我怎么就不死呢,怎么就死不了呢,快点死了吧呀,死了吧。

儿媳们给老太太做的饭就是一只碗里盘着三根红面做的面条,一根粗得像擀面杖,在碗里活蹦乱跳着,啃一口那也要费好多力气的,就是个汉子啃着也费事,别说是个瘫子老太太了。最后老太太的老妹妹来伺候了她几天,这妹妹也有五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姐姐手巧,妹妹手拙,妹妹的几个孩子从生下来起,夏天冬天的衣服都是姐姐一手做的,做不完的时候就通宵不睡地赶活,所以眼睛早早就不好使了,都是被煤油灯给熏坏的。后来姐姐瘫了,妹妹大概到底心里觉得对姐姐有愧,就迈着小脚过来伺候姐姐几天,以对得起她将来的亡灵。常年没有人和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早就憋坏了,这话憋久了和尿憋久了的效果其实一样,就是都会中毒。老太太让妹妹在炕边坐着,每天就听她说话,听她骂三个不孝的儿子。似乎儿子们的出生是她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她说,你看着吧,等我死了他们可要好过了,他们在我身上就损下德了,吃了我的奶,吃了我的饭,他们都不得好死的。

老妹妹坐在炕头皱着眉头勉强听着,心里也并不见得多痛快。所以做下点好吃的,端在自己手里,却要问炕上的老太太,姐,你吃不吃啊。老太太眼巴巴地瞅着,就是想吃,却不好意思直直说自己想吃,就希望妹妹把碗端到她手里让她吃,便支支吾吾地躲闪着不回答。老妹妹一看她这样就以为她是不吃了,怕吃多了躺着不好消化,于是就自己盘在炕头,端着那碗东西,一口一口地吃下去了,让姐姐看着。老姐姐就躺在炕上眼巴巴地看着,却一口都吃不到。

老太太伤心得厉害了就哭,哭半天又不说为什么,总不能告诉人说,她妹子做了吃的不给她吃自己全吃了。老太太只好憋着,就像哑巴吃了亏,只能腐烂在自己的肚子里。最后老太太还是哭着喊着把老妹妹也赶走了,赶走前直骂她没良心。老妹妹气不过,走了,谁爱伺候伺候去,当我愿意来呢?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就是再用八抬大轿抬我来也不来了。真是的。

老妹妹走后,儿子们对老太太更是不管不顾,只盼她早死。结果过不了多久,老太太就真死了。死的前几天她已经尿不出一点了,喝了水也尿不出来,到最后想尿了想尿了,尿出来的都是血。肾已经先死了。老太太当晚就死了,死的时候全身肿得连寿衣里都装不下,脚肿得像过年时刚蒸出来的莲花馒头。老太太就这样入土了。瘫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久病床前无孝子。

她知道段星瑞早早就没有了妈,这也算是好事,要不过门了还得终日看婆婆的脸色。遇到那样的恶婆婆,修炼得像个千年的蝙蝠万年的鳖,什么能瞒不过她的眼睛。不死在她手里也得脱层皮。有些女人好不容易自己熬成了婆婆,还不是每天想着法子折磨媳妇,让媳妇每天早晨端尿盆,晚上铺被子,恨不得在媳妇身上把自己前二十年受的气全部一网捞回来。女人折磨女人时大约都觉得更过瘾。

如果他不嫌弃她长得不美,那就跟他算了,方圆十里这一茬的男人她都已经在睡不着的晚上一个一个思量过了。没有一个合适的,不是已经娶亲了,就是不能看的,要不就是高攀不上的,难不成她还等着小一茬的长起来了再挑?那怎么可能,他们都要叫她姐姐、姨姨了,简直是乱伦。还有,她不得不去想的就是,那个没有人知道的黄昏。那个黄昏就是再幽深再隐秘,却是一直一直都坚强地活在她的心里面的,没有一分钟死过。她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三年里,她总是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按捺住自己不去想那个黄昏,她一直一直在假设,那个黄昏根本就没有过,不过是一个梦。可是,它却始终都纤毫毕现地、鲜血淋漓地生在她心里,它不仅没有死,还在一寸寸地长大,长大,它终有一天会覆盖住她的五脏六腑。这三年里,她对男人的谨慎,除了因为她自知自己长得不美,还有一道横在中间的坎——就是这个黄昏。她其实一直没迈过去。她从玉米地里爬出来之后就再没提过关于它的一个字,可是,它就在那里了,始终没有腐烂没有消化掉。就是把她一把火烧了,它也还完好无损地留在那里吧,它是她身体里留下来的舍利子。镜子里的女人静静地流出了两行泪,挂在灯光里。从那个黄昏开始,她就突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再不会有更合适的选择了,就他吧。她站在镜子前面流着泪,却是生铁一般坚硬地对自己又说了一遍。如果想从这绣楼上逃出去,那就这个人吧。

无论如何,这个家是万万不能呆了。她能待个二十一年真是连自己都不敢回头去想。这二十一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四岁那年,贺天声才两岁,他们的母亲就生肺痨死了。父亲就把他从北京带回来的一个姨太太扶正,做了他们的继母。这老姨太太倒是有些姿色,却不能生育,一辈子也没生出个一男半女,在贺家男人面前,自己都觉得心里有愧,根本就抬不起头来,仿佛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姨太太一辈子在贺秀川面前都是低眉顺眼的,就没有把脊梁骨挺起来过。

做姨太太的时候,她倒是老想着大老婆什么时候突然得个病死了,自己就能扶正了,不然的话一辈子也没个出头之日。她知道一定要让贺秀川明白她的好才是真的,他就像一块地,只要她不停地辛勤耕耘,不停地抛洒汗水,总能有所收成吧。她就往死里对他好,他说个一字,她就能顺着一直走到黑。就连贺秀川上个茅厕,她都恨不得过去替他擦干净了。老姨太太的劳动果然没有白付出,贺秀川的大老婆如愿以偿地病死了,她果然被扶了正。可是她另有心病,这心病还是致命的。那就是,她不能生育。

在一个还算有钱的人家里不生出个自己的子嗣来,那是什么概念?那就等于每过一天都是如履薄冰,随时准备着要被男人和别的更年轻的女人干掉。有的苦要受呢。所以虽是被扶正了,她又生怕贺秀川再纳个年轻的妾把自己扔掉,整天都惶恐不安,简直要把贺秀川供起来了,真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的样子。但她运气实在是不错,贺秀川从小在父亲的生意经中熏陶长大,晋商骨髓里的那点东西其实就是两个字“节俭”,山西话叫“抠”。能省一点就是一点,所以贺秀川从小就是个出奇节俭的人,从来是把一分钱掰两半花的。加上家道在他手里已经中落了,又遇上八年抗战,元气大伤,想重振生意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把希望转交给自己的儿子贺天声的身上了。再娶妾毕竟是花钱的事,他觉得不划算。就算是娶第三房了,那能不下聘礼?能不摆酒席?如今他只允许自己死老婆却不允许自己娶老婆。又觉得这姨太太跟随他多年对他好得入心入肺,加上死去的老婆已给他留下一双儿女,有儿有女的,再生多了也是个累赘,就没有再娶。于是,贺红雨和她弟弟贺天声就是被这老姨太太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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