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潇白。大家都以为她姓白,因此就小白小白地喊。潇白也懒得去费口舌去纠正,别人叫:小白。
她就答:嗳——
你家小龚昨晚又没回来?
小白说,加班哩。
都以为她是南方人,因为她说起话来舌头就好像春天风中的柳条似的,软声细气的。即使是生气骂人的时候,听得人骨头都要化。
潇白住的这地儿,是个大杂院,全都是租房户。天南地北的人,问话的是四川腔,答话可能就是河南腔。旁边要是再有几个插话的,也都是不同的口音。
有人说,这小龚,光忙着给别人种田,自家的地却荒着。
小白就不再答腔了,端了洗衣服的盆子,小腰一拧一拧地回屋去了。再没出来。
小白的男朋友小龚是干什么工作的,大杂院没有人知道。平时大家几乎很少能见到他。回来了,总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商场里买的零食。小白就将这些零食拿一些出来,分给邻家的孩子。小白自己也吃,她搬了椅子,坐在门口,她吃一口,给脚前卧着的小狗喂一口。大杂院的人知道,这个时候,那小龚是在屋子里补晚上的觉,过来过去,就放轻了脚步。
小龚人长得很帅气,一年中大多的日子都穿着一件栗子色的皮夹克,走起路来呼呼生风,眉宇间总是有几分英武之气,大杂院里的人就猜他一定是个刑警。
想想也是,大杂院以前老是丢东西,放在路道的自行车呀,晒在楼顶上的衣服呀,有时,连女人的胸罩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也丢。最厉害的一次是,一个温州的小老板,晚上在床上睡觉,隐隐听到有响动,睁眼一看,见自己的衣服裤子长了脚似的,正从开着的窗户往外跑。小老板头一天刚好从外面收回了一笔款,有三万多块,全装在上衣的口袋里,裤带上还拴了一个手机。眼见着衣服快没了时,小老板一声大叫,抓小偷!
小老板一声喊,满院子人都惊醒了,大家只是在门缝窗后瞪着眼,没有人敢开门出去。只有一人,浑身上下只划拉了一条裤衩,冲着那贼追了过去。等那人手里拎着小老板的衣裤从外面喘着气跑回来,人们才看清,是头天刚搬到大杂院来的小龚。小龚什么话也没说,将衣服扔给了小老板就回屋睡觉去了。
经了这一次,大杂院再没有丢过东西。
潇白平时没什么事可做,她的任务就是从早到晚,或是从晚到早地等小龚回家。有时候也出去,或是去街上的某个发廊做一下头发,或是去超市买东西,可时间都不会太长。
有一次,潇白去超市买东西,回来时竟是满脸的泪痕,说话时还在不停地抽咽。一问才知她在外面遭遇了小偷。小龚送给她的价值近万元的一条项链让小偷给摘去了。大杂院的人无法弥补潇白的损失,只能拿言语来劝。
河南腔说,这小偷也忒胆大了,咱刑警的女朋友也敢偷!
四川腔说,咱小白的脸上也没有写字,小偷咋知道?得了,说不定哪一天那小偷就撞到咱小龚的枪口上了,撞上了再好好收拾。
这时潇白家的门就开了,小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从屋里走出来,一问是这么回事,就笑了,说,算了算了,赶明儿重给你弄一条。小龚说话很有意思,他把买不叫买,而是叫弄。大家都笑了。
过了几天,潇白出门时,穿了一件低领衫,她那白玉一样的脖子上果然就挂了一条项链,和先前那根几乎是一模一样。大杂院的人看得直咂嘴。女孩们都说,小白真有福气,咋就能碰上这么好的男人。
当然,也有不福气的时候。
有一天,小龚从外面回来,走路一瘸一拐的,满脸都是血。他的皮夹克的一只袖子,也不见了。好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潇白一见,就吓哭了。哭过了,就打车去医院。
这之后的好长时间,小龚很少再出门,潇白陪着他在屋里休息,在院子里转。院子里的几个老头老太,闲了时在院里支个麻将桌打麻将,小龚潇白就搬了凳子坐在旁边看。或者,院子里几个小女孩放学回来做完作业跳皮筋,将皮筋的一头拴在树上,另一头就让他拉着。他坐在椅子上,脸上笑笑的,小女孩子们跳着跳着,他就睡着了。
院子里的人都说,小龚小白这俩真是好人呀!
小龚的伤渐渐地好了起来。小龚潇白开始成双入对地一块出门上街了。又过了一些时日,有人突然说,怎么这么多天没见小龚,也没见小白了。大家一想,是有好多天没见他们了。他去敲潇白的门,一敲,门开了,才发现小龚潇白家里的东西全搬走了。这小龚,搬家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小龚潇白搬走不长时间,大杂院里又被小偷偷了一次。是小湖北的一辆八成新的摩托。大家又想起小龚潇白来。他们说,还是他们在这儿好呀。可想归想,他们再没有见过他们。
大约过了半年,温州那个小老板回来对大杂院里的人说,他见到小龚了。大家忙问他在哪儿见到的。小老板就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报纸是当地的一份晚报,在一版的位置上有一行醒目的标题:神偷龚晓晓昨夜落网。标题下面是一幅大大的照片:是小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