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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众人正说着,黛玉却就回来了。黛玉见他们都来了,不免笑道:“怎么?今儿是谁下了贴子?来得这样齐?”

探春笑道:“你回了趟苏州,可把宝哥哥给落了单,常在我们那里念叨着。这下你回来可好了,我们可就落得个耳根清净了。”宝玉嗔着:“偏你又来笑我。我哪有这样。”一边又对黛玉道:“妹妹这回出去了一着,这一回来,可要好好给我们说说这一路的见闻。”惜春也忙道:“是啊,林姐姐你就和我们说说吧。我们可连京城都未曾离过呢。”迎春、探春也附和道:“就是,你就说说吧。”黛玉拗不过她们,只得略说了些。这些日子贾府上下虽然因元春省亲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可宝玉却是个闲人,众姐妹却也没有什么事。黛玉上有贾母关爱,又有姐妹们相伴,便是偶然闷了,宝玉又在一旁十分开解。日子过得倒也快。

一晃便至元春省亲之日,却说元春回得府来,见了众人,独不见宝钗、黛玉,忙令人前来相召。黛玉因孝服未满,原不欲过来的,贾母却道:你自己在那里也是寂寞,不如一道过去看看。只怕娘娘还要召见呢。黛玉见贾母这样说,知她担心自己独自在房里听得这边热闹景象更添思乡之情,也是老人家一片拳拳护佑之心。便也只得去了。

一时便有宫人引了薛姨妈、宝钗、黛玉进来。元春见当中一位与王夫人有些相像的中年妇人,知是薛姨妈了;左边一位身穿银红色衣裙的女子,外罩大红猩猩毡,脸若银盘,眼同水杏,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翠。听往日贾母和王夫人形容之语,便知是宝钗了。再看那右边却是一位袅袅娜娜的女子,眉若远山,虽身量未足,有不足之态,却另有一段风流别致。身上只穿着袭湖蓝色衣裙,裙边俱用银线细细盘了团云图案,外罩着件淡蓝色鹤氅,头上只戴着碧玉首饰,便知是黛玉了。

三人见礼已毕,元春见黛玉、宝钗二人俱生得娇花软玉一般,心中欢喜,令她二人上前,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黛玉见元春虽然衣饰华丽,笑容满面,眉宇间却另有一段淡淡忧愁。与众人说话,也是常欲落泪。不由心中思量:大姐姐如今虽是富贵已极,可看模样也必有她的难处。又想:好歹她还有个娘家可省,我如今却再无家可回了。

宝钗见她黄袍着身,众人簇拥,说不尽的风光荣耀倒是颇有艳羡之意,暗暗道:“没多久便是选秀之日,或许过上几年自己也是这般衣锦荣归也未可知。于是打叠起精神万般奉承。

一时便又是游园作诗的,又是按例赏赐,不觉已是丑正三刻,正是该回宫的时辰了。便有执事太监启道:”娘娘,时辰已到,请娘娘启驾回銮。元春不由又滴下泪来,见贾母等也已哭的哽噎难言,却又勉强笑道:“老祖宗无须记挂。横竖如今皇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倒是容易的,何必如此过悲。”众人忙劝着贾母、王夫人,一道送出园去。

元妃回去后因想着园内景致,自从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叫人进去,岂不辜负此园?便令人至荣府下了一道谕:“命宝钗等在园中居住,不可封锢;命宝玉也随进去读书。”别人倒都还罢了,唯有宝玉,却是欢喜异常,自在贾母那里要这要那的。

贾母笑道:“看这孩子,不把我这里的东西都要光了他可是不罢休!”薛姨妈此时正在这里闲坐,笑道:“这也是老祖宗平日里疼哥儿呢,哥儿才敢这样。”

贾母笑道:“姨太太别笑话,这个宝玉啊生得可人意儿,虽说在我这里娇惯了些。可若是有外人在时,他行事却象个大人似的。所以我才偏疼他些。”

薛姨妈忙道:“可不是吗,我成日常和姐姐说宝哥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最知人意了,怨不得老太太疼他。”贾母笑着拍着宝玉道:“姨太太说的是,正是这话呢。”一边又道:“如今宝姑娘也住进园子里,你们家里也必定没带什么摆设来,你告诉她,要什么尽管和她姨娘和凤丫头要去,千万别客气。”

薛姨妈笑道:“多谢老太太想着。您不知道,这宝丫头怪着呢,就不爱这东西。她在家里也是这样的。”贾母笑着摇摇头,却并不搭言,只是凭着宝玉歪缠。

于是宝钗等便择了吉日一同搬了进去。宝玉越发少了约束,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意。

此时也近选秀之期,因听着外头有些传言,薛姨妈很是着急,再看宝钗虽然嘴上不说,可心中却也着实掂量,没有几日工夫,倒着实瘦了一圈。

薛姨妈只得再三和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只道是小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恰巧这日便要进宫,便和元春说起这事,元春沉吟了半晌方道:“说起这事,若只是进宫却也不难。只是既然是姨妈家之事,我倒不能不实言说了。”

王夫人听得这话,便知另有玄机,忙追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妥吗?”元春道:“进宫也分几等,别说是妃嫔了,便是女官也须要才德俱全,家世好才好。薛家妹妹虽说是品貌才学都好,只是家世差些。”

见王夫人不解,便又小声道:“当今圣上最是仁孝,也最重儒生,对商人却向来有些不豫。皇后娘娘也是这个意思。若是林妹妹进来,圣上必是喜欢的。宝妹妹虽然德容俱备,奈何这薛家虽说是皇商,可毕竟沾了个商字。只怕这牌子还没到皇上跟前便要被摞了。若只是当个宫女,又何苦来这里呢?况且如今这宫里莫说是贵人、才人,便是妃、嫔也不在少数,哪日才有出头之日。依我说,别说是宫女了,就是才人、贵人又如何,倒不如寻个好人家嫁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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