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并没有什么客人，走过去一间间都是空的，至少，在温新凉看来，贺彬真的是稀客了。
到贺彬所在的牢房门口时，温新凉忍不住去同情。那男人，虽然没有浑身都是血，虽然没有衣服已经破烂，不过，看他的样子，很颓废。
天顺的手段，温新凉是有所听闻的，似乎是用了南疆的巫蛊之术，将蛊虫种进身体里，满足某种情况之后，蛊虫就会在身体里游走。这种时候，总是让人生不如死。
“咔嚓”一声，牢门打开，窝在角落里胡子拉碴的贺彬也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太浑浊了，以至于，温新凉连靠近他都觉得不安。
无法放下心来，温新凉站在了三步之外，她看得出来，贺彬已经被蛊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心里也知道，眼前得这个男人已经要不了自己的命了。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贺彬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忽而喊道，“师妹！”
“我在。”温新凉淡淡应着，却没有要说更多话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那男人身上，她在等，等那个人自己说。
温新凉什么意思，贺彬怎么会不知道？不过，他根本不在意，反正他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他干什么还要去管别人的闲事？他又不是那么有闲情逸致。
温新凉不知道自己在地牢里站了多久，反正她的鼻子已经习惯了那个味道，而且，她不敢动弹。因为她担心，她的腿已经发麻，她要是稍有动静，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就会侵袭全身，要是在这个地方露出弱点，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天顺始终站在牢房的最外面，没有进来催促，只会，随着太阳西沉夜幕降临，好似外头的那位大雇主等不下去了。
地牢里轻轻扬起笛声，贺彬的左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墙没事，倒是他的手，破了个大窟窿，血红色蔓延，吓人得很。
温新凉向前两步，但就在这个时候，笛声却停了下来。
贺彬的身体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松了口气，瘫痪在那犄角旮旯里，双腿一蹬，眼睛失去了焦距。
向着那男人的方向看着，温新凉的眼神闪了闪，开口问道：“是蛊虫在身体里发作了吗？”
瞥了一样，贺彬不冷不热地回答道：“你不是看到了吗？痛快吧，现在我就是这样的下场。”
温新凉不急着回答，她在想，她该怎么说话才能尽可能不让自己觉得难受。
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温新凉也听说过这种让囚犯说出线索的方法，可她一直没有见识过，现在有了见识的机会，她又觉得太残忍。
虽然刚才贺彬只是用拳头砸了墙，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不过，在温新凉看来，这已经是贺彬尽可能控制后的结果了。
东西是很厉害，但手段确实肮脏。
走到石床边上坐下，温新凉侧着身子，轻声说道：“现在可以和我谈谈了吗？”
“你觉得，我会想要再被警告一次吗？”贺彬冷笑着问道。
坐在床边的温新凉呆住，然后情不自禁地苦笑了起来。是啊，就凭着一条蛊虫，足以让眼前这个男人把一辈子的秘密都倾吐出来。
细细想了一下，温新凉似乎并不怎么讨厌这样的手段，尽管这样的手段不是很光明磊落，可贺彬，他还好好活着。被他杀死的那些人呢？却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他们无法再看看这个世界，无法再见到他们的亲人。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温新凉觉得，大概是这一段时间她人间烟火吃的有点多了，才会总是去可怜别人，去同情别人，而忘记那些人犯下的过错。
调整好心态，温新凉深呼了口气，直接开口问道：“你一直都会易容术，只是很少用，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张底牌，对不对？表面上同门师兄妹之间应该相互照应，实际上你却有你的心思和你的小算盘。被你背叛的时候，真的挺心痛的，注意，是心痛。”
贺彬闻言，忍俊不禁，直接笑出了声，面对女子的怒目而视，他扯开嘴角，看似无意地反问道：“那么你的武功和点穴本领又从何解释呢？你之前也没和我透露过，你的武功有那么好。是，我是藏了一张底牌，不过，别把你说的好像圣人一样。”
温新凉心中真的藏着一股火气，她真的不能认同贺彬这样的自私。在她展露她的武功和点穴手法之前，他就已经起了杀心了，难道这都是因为她的那些潜在能力吗？
对韦东时，对天政、天顺，温新凉可以耐下性子来解释，因为她觉得有必要。
但在贺彬面前，在这个她曾经信任的男人面前，温新凉很失望，她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这样自私的人，哪怕她从头至尾不说一句话，不做一件事情，都会被痛恨。
“你对我，就没有其他看法了吗？”温新凉轻声问道。
“有，当然有。”贺彬嗤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那老家伙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果然是要偏爱一些。”
“老家伙？”温新凉冷冷一笑，继续对着男人说道，“没有师傅，你哪里来的一身武艺，你连最起码的，对他老人家的尊重都没有吗？”
“最该尊重孝敬的人是你，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可不在他的身边。你有资格来问我这些吗？”贺彬嘲笑道，“别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
温新凉攥着拳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她现在焦躁且痛恨的心情。世上还真的有人可以如此到这种地步，她今天真算是见识到了。
虽然在这之前，温新凉并不知道，鬼谷子就是她爹，不过，单凭“师傅”这一身份，鬼谷子都可以在她的心里排到前三。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温新凉在不知自己父亲身在何处的时候，鬼谷子就是她的希望，让她感觉没有被全世界抛弃的希望。
看了看牢房的环境，温新凉岔开了话题，轻声说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一般般，马马虎虎，比这里更差的地方我都住过。”贺彬笑了笑，“要是希望就这么打击我，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不，不是为了打击你。我明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尚可，至于拿这个打击你吗？只是没想到，说起来眉飞色舞的侍卫长大人，竟然会因为蛊虫而丧失所有的理智，跪地求饶。”温新凉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
“你……”
“好了，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来谈谈师傅吧。”温新凉转过身，一字一句郑重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今天来见贺彬，温新凉的目的很明晰。她一是来瞧瞧，贺彬死没死，过得怎么样。二，是为了基于前者基础上，问清楚情况，到底他是因为什么而帮助韦风任的。
每个人在面对同样的境况时，可能会选择截然不同的选项。温新凉早就想好了，如果贺彬有什么难言之隐，是被迫帮忙的，她可以厚着脸皮去帮他求情。虽然她的面子不算大，但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经过之前聊的那些内容，温新凉算是明白了，从头到尾认为对方有苦衷，都是她自顾自的想法。为此，她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名声什么倒是无所谓，得罪什么人又有什么要紧？最重要的是，在乎的人失去了生命。
但不能说，温新凉这一趟来是毫无收获的。至少她总算了解了，原来贺彬那么痛恨她，那么痛恨鬼谷子。
“你觉得呢？”贺彬反问道。
“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我直觉，师傅的死和你有关系。”温新凉红着眼眶，轻声说道。
如果贺彬对鬼谷子是百分百的敬重，当然就不会和鬼谷子的死有关系。可如今，贺彬的态度明显就不是尊重的类型，反而积累了太多的怨恨。
一个人心中有怨，不代表他一定会去做坏事。不过，可能性却大大提高了。
鬼谷子一个人的死，当然不会造成什么民不聊生血流成河的惨案。但对温新凉而言，那是一个避开的话题。
“你有证据吗？”贺彬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实说，你现在的表情我真的很讨厌，有一种，想要撕了你这张脸的冲动。”温新凉深呼了口气，淡笑着又道，“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保持沉默。可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合作，那我只能先告辞了。”
“连你都想用蛊虫对付我？”贺彬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贺彬，枉我叫你一声师兄。你想害我性命的时候，有想过同门的情分吗？别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我是好人，也犯不着以德报怨。”温新凉微微勾起唇角，满不在意地说着，“说不说，权利在你。”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也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你。”贺彬闷哼了一声，不甘心地说道。
“礼尚往来，你先问吧，因为我怕，等你说完之后，我就不想跟你说话了。”温新凉风轻云淡地说道。
从一开始，温新凉就没想着一点信息都不留，这次的计划和以往相比要顺利许多，这和谋划时想到的方方面面也有一定关系。
温新凉清楚，贺彬此刻一定有许多的疑惑，正如她一次次死里逃生时的那种疑惑一样。
“小公子到底还活着吗？”贺彬郑重其事地问道。
“这话，你问我？”温新凉冷哼了一声，冲上前抓住了对方的衣领，盯着那人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他还活着，我不必如此费尽心机。”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贺彬仰起脖子，淡淡问道，好似韦东茂的死，他一点都没有参与。
见到对方的态度，温新凉心里的火气已经开始不断升腾起来了。她发誓要抓住凶手，为的不仅仅是给韦东时一个交代，更为了让自己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