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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公道自在人心 (1)

当天晚上,德川家康正在吃夜宵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本多忠胜在门口求见。因为是多年的老部下,所以家康也不避讳,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夹着乌冬面,示意让他免礼快进。

人进来之后,家康一看便愣住了,叼着面条就问道:“你谁啊?本多忠胜什么时候变那么年轻了?”

“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传来过来,是本多忠胜在说话,此时的他跪在门口没有进来。

家康越发觉得奇怪了,说:“平八郎你待在门口作甚?就算要吹风凉快也不必这样啊,还有,这小子是谁?”

“在下真田信幸,特来请罪。”

家康一拍大腿,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你爹昌幸呢?今天会上开着开着怎么就不见他的人影了?”

不错,半途溜号的那哥们儿,正是真田昌幸。

只见真田信幸五体投地,对地板俯首帖耳,并且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道:“今天,家父之所以从会场出走,全都是因为他收到了来自石田三成一方的邀请,决定加入西边,现在已经和我弟弟一起连夜返回上田城(长野县内)了!”

他弟弟叫真田信繁,又名真田幸村,我们以后会说到的。

听了信幸的叙述之后,家康一时间觉得有些混乱:“你的意思是说,你和你父亲分道扬镳了?这还真是罕见呢。”

就在此时,一直呆在门口的本多忠胜估计是年纪大了受不了穿堂风,也颤颤巍巍地挪进了屋子,伏地行礼说道:“信幸是我的女婿,他弟弟幸村则娶了大谷吉继的女儿,而真田昌幸跟那石田三成则是连襟。所以,父子兄弟间作出这样的选择,也就不奇怪了。”

话既然说到这里,那就简单介绍一下人物关系吧:真田幸村的老婆是大谷吉继的女儿安岐;真田信幸的夫人则是本多忠胜的女儿本多稻姬,玩过战国无双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女的;而真田昌幸的老丈人叫宇多赖忠,老爷子有两个女儿,姐姐嫁到了真田家,妹妹则被石田三成给娶走了。

事实上,这种姻亲之间宣战,兄弟之间开打的例子,在战国时代的日本数不胜数,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新闻。真的要往上查三代的话,你会发现大家彼此间其实都能扯上一星半点儿的亲缘。所以,就算把整个战国时代称之为亲戚间的乱斗年代也是不为过的。

在听了本多忠胜的解释之后,德川家康表示相信了他的话:“如此说来,你爹是出于姻亲关系,才加入了三成一方?”

“正是如此。”真田信幸回道。

家康点了点头:“恩,既然如此,那也难为你了。毕竟和自己的父亲开战,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痛苦的事情。你先下去,好好调整一下心情吧。”

信幸告退。

家康被骗了。

我相信此时的真田昌幸,一定是在某处偷笑。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他的安排。

事到如今,石田三成跟德川家康之间的战争,早已经是世人皆知的天下争夺战了,除了白痴之外,不会再有人觉得这是两个人练练手的局部小战役了。那么,作为一名普通的战国大名,到底应该加入哪方才是正道呢?换句话讲,到底应该是抱谁的大腿才行呢?

答案很简单,谁的大腿更粗就抱谁的,或者说谁能打胜就跟着谁。

这个近乎于废话的答案却同时引申出了另一个问题:猜猜看,究竟谁会取得最后的胜利呢?是久经沙场、老奸巨猾、善于掌控人心的他,还是机智聪慧、忠诚勇敢、对丰家无比义气的他?

答案是没人知道,至少当时没人知道。

到底谁才会在这场决定天下的胜负中脱颖而出,成为时代的幸运儿,谁也无法精确地作出判断。大家只能跟着感觉走,抱住自己认为有可能更粗的那条大腿不松手,仅此而已。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赌博,是买大还是买小。

就当大家准备买定离手的时候,真田昌幸突然就冒了出来,表示自己知道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他的答案是:要么德川家康,要么石田三成。

你肯定会说:“这不还是废话么?!”

对,这的确是废话,但属于有道理的废话。

好好想想吧,如果真田家分成两派,一派跟德川家有一腿,同时另一派也保持着跟石田家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结果将会是如何呢?

若是德川胜,那么自己自然是胜利者;若是三成胜,那么自己还是胜利者。到时候,站对位子的那方在主子面前多磕几个头,少拿几份赏钱,也能保证那个站错位的身家性命,岂不是两全其美?

所以,他才想出了这一场父子反目的苦肉计。

挺高明的吧?当然,也挺无奈的。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该发兵的发兵,该留守的留守,大家又开始忙了起来。

八月五日,石田三成以及岛津义弘、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等西军将领进入了大垣城(岐阜县内),然后将这里作为自己的本阵,并且召开了阵前形势报告会。

会上,三成先是宣布了一个特大喜讯:同志们,岐阜城城主织田秀信宣布加入我们这一边了!

织田秀信就是织田信长的孙子,织田信忠的儿子,当年被秀吉用来抱天子以令诸侯的三法师。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二十岁了,并且领有岐阜城以及城下十三万石的领地,俨然是一介有为的新时代年轻诸侯。

接下来是还算不错的消息:毛利辉元派遣手下安国寺惠琼以及吉川广家、养子毛利秀元等人从大阪出发,前来支援。

再然后便是不好也不坏的消息:前田利家的儿子前田利长已经和丹羽长秀的儿子丹羽重长打了起来,目前胜负未分。

再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清洲城方面怎么也不肯答应加入我们,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们都听也不听便一口回绝了。

三成说这话的时候面部表情非常悲伤,声称如有一线可能,自己就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把福岛正则给招过来。

底下人纷纷表示:大人你加油,我们在精神上支持你。

就这样,好消息也说了坏消息也讲了,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扯淡也算是扯过了,石田三成表示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那就该散会了。

“等一下。”有人发了话,三成一看,是岛津义弘,于是便问他有啥事儿。

仔细算来,岛津义弘在西军阵中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都是首屈一指的,就连年龄也是最大的。排除官位高低、领地大小、和丰家关系亲疏等因素来看的话,当时已经六十五岁的义弘绝对算得上是西军的一哥。故而不管是石田三成也好,毛利辉元也罢,都对他尊重有加。而一些小字辈的如宇喜多秀家等人,那更是把老爷子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就差在自家大营门口塑一个铜像上刻岛津义弘四个大字然后每天膜拜了。

所以他这一发话,本来都已经站起身子准备撤退回家吃饭的大伙又集体坐了回去,静等下文。

“小早川秀秋那里,如何了?”义弘问道。

这还真是一个问题。

话说自打战争开始之后,就不断有传闻,说小早川家私下内通德川家康。即便是在攻下伏见城,秀秋立了大功之后,这样的传言也从没有中断过。为此,石田三成连夜跑去了小早川大营,然后当面口头允诺:只要你跟着我干,事成之后,给你一国领地;此外,再给你个关白当,一直当到秀赖少君成年能够生活自理为止。

小早川秀秋说谢谢,然后送客。

结果这事儿被大谷吉继知道了。吉继觉得这小子忒可疑,于是发了一封信,说哥们儿我有事想找你谈谈,明天中午我们在佐和山城摆个饭局,不见不散。

吉继是想把对方拖到石田三成的居城来聊上一番,以确定他的心意。

到了第二天,大谷吉继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晚上,饭都快馊了,可小早川秀秋却依然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大谷吉继很生气,后果不严重。

他不敢就这么跟秀秋翻脸,因为对方手里有一万三千人。一旦把脸皮撕破,搞不好人家就直接投奔德川家去了,这一加一减两万六,亏大发了。

所以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看在这一万三千大军的份上顺着这位爷。因此,此刻就连石田三成也只好陪着笑脸对岛津义弘说道:“这事情您不用着急,交给我处理就行。”

岛津义弘表示:“那你就去处理吧,我相信你。”

不过既然提到了小早川秀秋,石田三成也不得不同时提到另一个他一直想说的话题:“岛津大人,眼看大战在即,萨摩军尚且只有六七百人,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我们萨摩先后两次参战朝鲜,兵力早已经消耗殆尽。更何况去年还出了那样的乱子,能够出兵,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义弘说道。

对于这个回答,石田三成显然不是很满意:“小西行长大人也参加了朝鲜的战争,这次他不是照样带了四千人过来么?”

“恕我直言,治部少大人。”还没等义弘开口,侄子丰久就抢白道,“我们的这六七百人,如果真的硬拼起来,不见得会输给小西大人的四千人!”

石田三成一时语塞,心想这丫还真敢说。不过还没等他这话说出口,一直坐在边上的小西行长倒是傻笑了起来:“岛津家的勇名,在下那是明白的。呵呵,呵呵呵。”

他当然明白了—若不是岛津家,别说四千人了,就连行长自己都得埋在朝鲜当肥料。

于是三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六七百就六七百吧,聊胜于无呗。

然后就是散会了,大家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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