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小心翼翼的问我究竟是闹哪样,我只耸耸肩:“生死由命,该来的怎么都躲不了。”
无论多么鲜活的生病,都逃不离命运的掌心,那再小心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这座满满的空城。
那些事故和故事,仿佛天天在身边发生,有些近又那么远,除了听说着北京封锁了,听说着非典病人都聚集在小和山,以及天天公司门口被高档的体温计打一枪外,真的没有太多实际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我还在洗手间里洗漱,房门被敲响了,我叼着牙刷就走出去了。
2个穿的像生化危机的人站在我的门前,和我解释着我们这幢楼出现了疑似非典的病人,所以被封锁了,这段日子会给我们必须的生活补给,让我安心呆着,每天会来给我体检2次,等到疑似病人的潜伏传播期过了,就会解开封锁。
他们说话的期间朝里看了看,问我:“是你一个人住么?”
原本还真有两个人,可是那个人已经不住这了,我并没有细说,只是答着:“就是我一个人。”然后想转移话题的问了一句:“吃饭什么……”
“会给你送的。”
“可以点菜么?”
“……”
“比如我想让你们帮忙买个KFC什么的?”我含着牙刷含糊的说。
“……”我想生化危机人一定在重重的头罩里翻白眼了,他咳了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不会饿着你的,你放心,封锁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不要太多虑了。”
我满嘴的白泡泡,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真的没有多想,生死由命,我早就明白的。
也就是因为我这种态度上的不重视,让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把这事当趣闻跟家里说的。
“真哒,穿的就跟科幻电影里一个样,太有意思了。娘,你说,他们穿着那个衣服的时候尿急怎么办,我都有点替他们发愁啊。”
话机的那一端压根没传来我预想中的爽朗笑容。
我的母后大人尖叫着:“你有没搞清楚情况,你现在有生命危险啊!”
“……没那么严重吧,就是因为出现疑似病人封锁而已。”
“都疑似到要封锁的地步了,这得多大程度的疑似啊?不行,我收拾下东西,今天就出来陪你。”
我这才意识到事情搞大了,忙拒绝着:“不用不用,你来了人家也不让进的,你别来了。妈,你放心啦,我一点事都没,而且现在封锁了,我在家里不用出去不是危险性更小么,你别瞎担心了。”
“你这样说,倒还是有点道理,比你之前成天在外面乱晃荡是好了很多。”幸好母后大人还是有逻辑思考能力的,可是还有些不死心,“真的是谁都不让进的么?妈妈去也不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啊,人家封锁连苍蝇蚊子都不放进来的,怎么可能放个活人进来,别搞笑了。”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是很搞笑的。
几个小时之后,我穿着一袭睡衣,傻愣愣的看着生化危机人敲开我的门,给我塞进来了一个人。
“小同志,做人要诚实啊。”生化危机人语重心长的留下句话就扬长而去了。
我有些抓狂的看着面前高挑的身影,责问的话还没出呢,他反而先不爽的开口了:“怎么回事,来拿个东西要问是不是住在这里的,你们这出什么乱子了?”
“隔离啊,这是隔离啊这位少年,你那高智商的脑子看见那身衣服难道没点正常向的联想么?”
“隔离?”他很是吃了一惊,“那我是不是出不去了?”
“恭喜你终于搞清楚状况了。”我翻了翻白眼。
他眉眼一压,狠狠瞪了我一眼,弯下身子逼近我:“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就不回来拿书了,重新买一套也好啊。”
“那也得你会接我电话啊。”我梗着脖子吼回去,自然的就和这二十来年每次吼他一眼。
丁小冕的脾气是很古怪的,古怪的我永远都不知道他的雷区到底在哪里,就像此刻,显然我又踩雷了。
他面部表情古怪的立直身,扭头冷哼了一声,从我身边重重的擦了过去:“借过。”有意无意的还撞了一下。
及到他重重的摔上房间门的时候,我才醒悟过来自己刚刚貌似是和‘前男友’在说话,这样一想,情况就诡异了。
按道理,此刻的我见着他怎么也得有些内疚负罪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小孩方才那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就只想用力的捏他一顿,完全忘了他身上已经冠有‘EX’这个前缀。
就像没有谈恋爱的经验一样,如何面对‘EX’对我来说,也是全新的领域。
据说最好的就是把自己装扮的美美的,让EX后悔去吧。
可我看看身上大嘴猴的睡衣,和乱糟糟团在脑后的头发,显然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长叹口气,捂着眼睛蹲了下去。眼前这局面该怎么破,我完全还没心理准备怎么面对他呢,他怎么就突然跑了来呢。
按照我的预想,他这样臭的脾气,说出了那么绝的话以后,我们再次相遇怎么也得是多年后,他功成名就手挽佳人拖儿带女的来和我一笑泯恩仇。
至于我,我那时候,必然还是单身吧,理想点的话就人淡如菊,现实点就是年华老去,反正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高龄单身女吧,但愿我的情商到时能成长到对以往一笑而过了。
可是现在还不行啊……
只是他方才那样的靠近一下,之前分享的那些拥抱与亲吻的记忆就在皮肤上苏醒,叫唤着需要抚慰。
心里有声音说,多好的机会啊,挽回他吧。
又有声音说:韩尽欢,你不可以不要脸,你拿一颗不完整的心换别人的全部,你不害臊么?
……
啊啊啊啊,我真的真的没整理好情绪啊,我都不知道我该愧疚还是冷傲还是漠然什么的,我都快自己心底的声音烦的人格分裂了。
他这样是不对的哇,我完全没有定位好我走哪种女主路线啊。
他的房门猛然一开,大踏步的走了出来,看见我蹲在他门口,他奇怪的问了句:“你蹲着干嘛?”
“……换个角度看世界神马的……你不会懂的。”这真的是条件反射的答案。
他的脸一沉,用‘你没救了’的眼神扫了我一记,跨过我直接朝厨房走了过去。
“你干嘛?”我起身跟了上去。
“饿了。”他简明扼要的回了一声,熟练的开了我的冰箱,嫌弃的抱怨,“怎么连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政府说会送的。”
“一日三餐的送还是一日五餐?”
“……正常人都是三餐哒。”
他低低的诅咒了几声,从冰箱里拿了洋葱和胡萝卜出来,盛了一大碗昨天剩下的饭,唰唰唰的动手做了起来。
他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的,动作利索的起了油锅炒了一锅香喷喷的饭,自己给自己盛了,就坐到了他的电脑前,大口的吃着。
我抚着额角觉得有点头疼:“你还真当是你自己家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在他的电脑前,掏出手机按着按键发了几条短信。
我猜约莫是和学校说明情况请假的,这样想着又觉得他真的很无辜,本来是来拿点东西的,偏偏遇见这破事了。
“那个,出不去的话,学校那边会不会有问题?”
“有问题有办法么?”他扫我一眼,吞了口饭咀嚼着。
“要不要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解释下?”我想着对策。
他闷声不响的把剩下的饭扒完,咽下去以后端着碗经过我身旁,语气没有什么的起伏的说:“没那个必要,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办的。”
诡异的相处就这样开始了。
我还是没收拾清楚我对他的心情,于是干脆破罐破摔的顺其自然。
我不知道丁小冕同学心里是怎么想的,面对这个被他甩掉的老前女友,他是因为她三心二意而带有厌恶呢,还是因为自己单方面宣布关系的结束而有些尴尬。
反正我从他面上完全看不出来。
他每天不是在房里看书,就是在电脑前编程,进进出出的好似这房子就他一个人住一样,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除了第一天晚上,他在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问我:“我牙刷呢?”
“呃,在这里。”我跑进洗手间从储物柜里拿出被隔离的牙刷。
洗手间的空间很小。
他高大的身子挤在里面存在感十足,我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他散发出的那种男人的热力。
他从我手里抽出牙刷,居高临下的看了我一眼:“没拿去刷过马桶吧?”
“……我有那么恶劣么?”
他上下扫视我了一番,肯定的说:“有。”
……我就真该拿他牙刷去刷马桶。
他还是不主动跟我说话,走进走出的搞的跟灵异片一样。
我当然只有不矜持的找些话题了,不然一个不说话的背后灵还是很恐怖的。
“什么书那么急要回来找啊?”
“说了你懂么?”
……就这样,一句话我就被KO掉了。
疗伤段时间,我又不死心的继续问:“为什么要看那书啊?”
“参加比赛。”
“什么比赛啊?”
“说了你懂么?”
这次好点,两句KO。
我分析了一下,他对我的心情大概还是讨厌居多吧,于是话也渐渐的少了起来。
少了我烦他,也不见得他心情有多亮丽,依稀觉得他一天比一天烦躁。
“应该就快解放了,你别太担心。”我不是太肯定的安慰着。
他停下来回踱的脚步,锋利的看我一眼:“你觉得我是在烦这个?”
“不然是什么呢?”我虚心求教。
他面无表情的说:“说了你懂么?”
……Z大生了不起啊?Z大生就可以这样藐视长辈了哇?
其实我对于自己被同一句话好几次噎住真的有些气馁了,我这是多苦逼才和这样一个毒舌的前男友关在一起啊。
生化危机人在一次体检之后还是带来了好消息:“明天体检没问题,就可以解除封锁了。”
我连忙扭头去看小冕,他咬着下唇,并没有显露出很高兴的样子。哦哦,喜怒不形于色啊,越来越长出息了。
晚上的时候,想起给母后大人去个电话,告诉她警报明天就会解除,并对于她此次能够冷静的看待我被隔离一事表示的高度的赞扬。
“唉,妈妈哪有那么容易放心的。”她反而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难得用正常的语调说,“知道的那天就托小冕过去看看情况,他短信告诉我们说挺好的,不是太严重,只是例行公事,我们才放下心的,你被放出去了记得去谢谢他。”
我不可置信的朝他看了过去。
他正站在窗前,定定的看着我打电话,从头到尾都没有错过。昏黄的钩月在他的身后,勾勒出他劲瘦高挑的身材,仿佛一幅深蓝色的油画一样。
我已经忘了又跟我娘说了一些,脑子里转的念头就是“他是知道的,他是故意进来的。”
和原本认知里那个“要过来拿书,结果搞不清楚状况被关进来”的故事出入太大了,我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挂上电话后还是一脸痴呆的看着丁小冕。
看到我挂上了电话,他几步就走了过来,捏着我的下巴,逼我仰起了头,没有丝毫停顿的就覆在我的唇上,舌头探入扫荡了一圈,微微离开:“口舌传染是不是?”
然后不等我说什么,他又重重的吻了一次,一手固在我的颈后,抵着我的额头说:“韩尽欢,如果得SARS的那个人是你,我是来陪你死的。”
我心神巨震,感动和内疚的情绪复杂的交杂在了一起,手偷偷的伸出想环住他的腰。
他却没有发觉的放开了我,直起身体走回了窗前,犹豫了半晌,背对着我问了一句:“如果是现在,让你选,要信还是要我,你会怎么选?”
一盆凉水扑面而来。
我清楚的知道,其实这时候,只要我说一声“选你”,我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被人掬在手心,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这两个字几欲出口,最后还是被我咽了下去。如果我喜欢他少一些,如果我毫不介意这样对他是否公平,我肯定会脱口而出,骗不相干的人让自己得到好处,谁不会呢?
可是那样的不诚实,那样得来的一辈子,如何高枕无忧?
最终,我闭了闭眼:“信。”
他不会明白,其实我当时希望的,只是即便我答案如此,他依然能留下。毕竟他曾经说过,爱这种事他一个人就够了,不是么?
可惜感情毕竟还是有排他性的,再一往情深的付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