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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狼黑狼:善与恶的较量(12)

张皇后生于书香门第,知道这是《一枝花》的曲牌。张皇后随口向身边宫女说道:“万岁山容不得外人进来,这一定是哪个小太监在练嗓呢!”

宫女们很机灵,便答道:“让奴婢去把这个小太监喝来,再唱几曲吧。”

张皇后没有反对,就是默认了。

这个唱曲的太监正是张忠。在宫女的召唤下,他很快来到张皇后面前。张皇后见他文静、清秀,又听说他也姓张,不由产生一种亲切感。

张皇后问:“你刚才唱的可是《一枝花》?”

张忠答道:“禀娘娘,确实是《一枝花》。”

张皇后又问:“你还会唱《一枝花》的其他段子?”

张忠点头称是,便随口唱道——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那,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张忠跟随其养父李孜龙学练多年,自是唱得不差。张皇后非常喜欢,虽然词中有挑逗、卖弄、狂傲之嫌,但他毕竟唱的是名段。这名段出自元曲四大家之一的关汉卿之手。张皇后也就不计较了。

这时海内一统,平安无事,北方鞑靼虽然表面上与大明朝言和,实则暗暗积蓄力量。

却说鞑靼首领达延汗向明朝纳贡,实是权宜之计,无时无刻不想着报杀妻之仇。这几年间,达延汗将鞑靼国分为六个万户,交给自己六个“钢铁”儿子——乌鲁斯博罗特、巴尔斯博罗特、阿尔苏博罗特、阿勒楚博罗特、斡齐尔博罗特、格列博罗特统领,自己与长子图鲁博罗特驻于鞑靼中央,一时权力大为集中。鞑靼国不再内战,等到力量强大后,达延汗便率军连续入塞,骚扰大明朝。

再说王越被贬多年,手里握着三星宝剑,时时想在边关立功。

他派儿子王时贿赂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广,求他暗中保荐。

王时反驳道:“先前因为受太监汪直牵连,而使我们父子受累,今天为什么又巴结这个名声不好的太监呢?”

王越无奈道:“时、势不同呀。李广虽是条看门的恶狗,可不给他个肉包子,我们见不到狗的主人呀!”

王时听从父亲之言,便去结交李广。李广于是向弘治皇帝举荐。

不久,王越奉旨起用,恢复爵位,总督三边军务。

陕西北部,分设延绥、宁夏和甘肃三边,各边奉命独自御边,凡遇战事,相互无协防,故多有败绩。为巩固西北边防,朝廷特设立三边总督,总揽其权。

王越已年过七十,奉诏即行,率军攻破了达延汗的大营,缴获牛、马、骆驼不计其数。李广因为举荐有功,重重有赏。

战争就是冷酷无情,有胜就有败。

达延汗虽为鞑靼国中兴之主,可对手王越太强。接连被他击败,心中不免悲痛,觉得对不住死去的妻子。就在这时,女儿蒙雅丹走来。此时的蒙雅丹已是青春味儿十足的姑娘,漂亮的脸蛋、灿烂的笑容,再加上镶着金丝的银帽、白如雪的披肩,让蒙雅丹格外动人。

达延汗突然想到鞑靼国历史上也先献妹的典故,心中道:“我要报杀妻之仇,就要靠女儿蒙雅丹了。”于是达延汗向蒙雅丹说道:“孩子,你坐下,为父问你,你知道你母亲是怎样死去的吗?”

蒙雅丹笑容立刻没了,坐下后绷着脸说道:“女儿知道,就是被明朝的王越所害。”

达延汗说道:“当年,你母亲乞求祖宗保佑时说,要生下七个坚如钢铁的儿子和一个女儿。你母亲对我们家族的恩情,为父一直记着。没有你母亲,就没有达延汗,也没有蒙雅丹。”

蒙雅丹很聪明,她知道父亲达延汗说这番话,一定是有事要吩咐她,于是坚定说道:“父汗,您下令吧。为了母亲,女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达延汗说道:“好女儿,你也大了,早应该出嫁了,只是你讨人喜欢,为父舍不得你远走,但总不能不让你出嫁。大明朝虽是我们的敌人,但势不如人时,不得不压抑自己欲望,对他们强颜欢笑。当今明朝皇帝年轻有为,听说只有一个皇后,没有一个妃子,为父想把你许配给明朝皇帝。凭你的能力,一定会得势。一旦得势时,一定要以女色乱国,杀死我们鞑靼国的仇人王越。”

蒙雅丹沉思不语,心中想:比起鞑靼人,明人显得文雅,嫁给明朝皇帝,有什么不好?于是站起来,向父亲达延汗点头认可。

第二天,达延汗便命长子图鲁博罗特前往明军大营,拜托王越向弘治皇帝求亲。

王越不敢怠慢,当即派儿子王时前往京城。

在紫禁城奉天殿,弘治皇帝苦笑着对王时说:“即使蒙雅丹再美丽、再聪明,可朕怎么会做胡人的女婿呢?”

王时刚说出“天顺皇帝”四个字,弘治皇帝便摆摆手说:“不要提往事了,朕是不会答应的。”

王时当即回返,禀报父亲王越。

叙完整个进京过程后,王时大胆建议道:“鞑靼腹地辽阔,鞑靼军飘忽不定,所以我们不能聚而围歼。如果以皇帝迎亲为由,诱骗‘小王子’前来,那么我们便可一鼓作气,将其全歼。”

王越急忙摇头道:“假冒圣旨,那可是要犯杀头之罪呀。”

王时又小声说道:“这可是一条妙计呀,我们出此计策,也是为了大明皇帝呀。另外,只要我们父子不对外说出此事,无人知晓呀!”

王越不免动心,他是读书人,知晓什么是权宜,知晓当年先皇朱祁镇也曾违心答应迎娶过胡女。反复思索,王越便同意王时之计。

王时当即亲自前去回复达延汗:大明弘治皇帝同意此项婚约,请蒙雅丹即日成行。

王时的话,对蒙雅丹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她的脚步更快了、笑容更灿烂了。一番打扮后,达延汗率长子图鲁博罗特亲送蒙雅丹前往边境。

王时先行返回。

达延汗一行到了贺兰山下,忽然一阵炮响,无数明军从地下藏兵洞冒出,将达延汗等人团团围住。

这藏兵洞,是专为防御鞑靼入侵而修。藏兵洞内只容单人通行,一旦有进洞之敌,很容易落入陷阱的鹿角上,非死即伤。神秘的藏兵洞让鞑靼入侵者胆战心惊。明军可以瞬间由地上转入地下,由公开转入隐蔽,又可以瞬间由地下转入地上,由隐蔽转入公开。当鞑靼轻兵南下时,大明守军便进入藏兵洞;当鞑靼骑兵退却时,藏兵洞内的明军便可出奇兵袭击。鞑靼骑兵一旦掳掠得手,必带着大批生获的人口、牲畜、牛羊,绝不似来攻时那样轻便,因此便会败给明军。

达延汗看到无数明军冒出,禁不住仰天长叹:“大明是礼仪之邦,想不到也敢在皇帝婚约上玩奸计。”

图鲁博罗特不敢怠慢,当即率领众人保护达延汗突围。

王越指挥大军将达延汗一层层围住,火枪、火铳、火炮纷纷对向鞑靼兵射击。明军勇悍不如鞑靼兵,但装备却是远远超过。明太祖朱元璋起家之初,一个叫焦玉的人献上他所研制的火器。朱元璋使用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其后,大明军的构成便为铣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明军的长技,无出火枪、火铳、火炮。运用得法,鞑靼兵之弓马根本不能抵挡。明军不光有火器,还有快速移动的战车。

面对这些不袜之马、移动火炮,鞑靼军再彪悍,哪能抵挡得了?战到最后,图鲁博罗特被乱枪射死,达延汗受伤逃出。

蒙雅丹一身盛装,头戴貂皮冠,后垂红飘带,凸花银客箍;肩披精美花纹装饰大襟短坎;外着色彩艳丽绸缎长袍。蒙雅丹俊美的脸庞,更加楚楚动人。蒙雅丹本是欢喜而来,想不到“天大的喜事”瞬间变成了一场屠杀。她看到父亲受伤、哥哥战死,便挥泪道:“都说中原人文雅,想不到这文雅里包藏着奸邪,这奸邪比刀箭还狠呢!”说完拔出匕首自杀。

明军大获全胜,此后鞑靼连续几年不敢骚扰中原。

鞑靼不骚扰大明朝,弘治皇帝在朝政上便渐渐松懈下来。

风景秀丽的万岁山上,张皇后向弘治皇帝唱起了小曲——

你有心,他有心,秋千院宇夜深沉;花有阴,月有阴,春宵一刻抵千金,何须诗对会家吟?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当日个月明才上柳梢头,却早人约黄昏后。

弘治皇帝知道张皇后唱的是《圣药王》曲牌,心中极为高兴,当即揽着张皇后回到宫中,这夜,张皇后怀孕。张忠经常伺候在张皇后身边,经常陪她唱个小曲儿,慢慢地就熟了,心想:再发展下去,就可以让弟弟张茂完成大业了。今日眼见张皇后怀孕,心里甭提多难受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广趁机邀宠,请弘治皇帝游山玩水。弘治皇帝毕竟年轻,当即答应。行至桂林,看到一绝美女子,太监李广便劝弘治皇帝纳为妃子。

弘治皇帝喃喃说道:“你们只知道朕贵为‘九五之尊’,却不知道朕的伤痛。你知道桂林孝穆太后祠堂册文的对联吗?”

李广隐约知晓,但却背不下来,此时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弘治皇帝咏道:“睹汉家尧母之称,增宋室仁宗之恸。”

弘治皇帝慢慢说道:“每当朕想起这一句,便潸然泪下。这是后宫嫔妃争斗的恶果呀。假若像寻常百姓之家一夫一妻,哪来这些奇冤?纳妃的事,你们就不要再提了。”

原来弘治皇帝幼年为避万贵妃的迫害,一直秘密养育于宫中。他对于嫔妃之间的争宠吃醋以及随之而来的宫闱斗争,可谓体会深切,有切肤之痛。另外他的母亲纪氏在他幼小时也常常和他说,好男儿要一夫一妻,爱自己的妻子。所以,弘治皇帝不愿有过多嫔妃,即使张皇后怀孕了,他也不想。

弘治皇帝从桂林行至江西龙虎山,这儿是道教正一派创始人张道陵天师修道炼丹之处,有十大道宫、八十一座道观、五十座道院、十个道庵,其繁荣景象可见一斑。

弘治皇帝身处其中,不由相信起道教来。

第四十七代天师张玄庆出观迎候弘治皇帝。

这李广也是秀才出身,算是一博学之人,不停地向弘治皇帝介绍道:“历代天师华居此地,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居天师府修身养性。”

此时,弘治皇帝突然想起自己爷爷天顺皇帝才活了三十八岁,父亲成化皇帝才活了四十一岁,就问道:“这儿可有长寿之术吗?”

张玄庆熟谙家传符箓教法,亦通内丹术,爽口答道:“陛下,小道可以画一符箓,祈愿陛下万寿无疆。另外,还有道家‘六字诀’相赠。”

弘治皇帝极为高兴。

张玄庆当即取来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些符号。在符箓驱鬼方面,正一教吸纳了茅山术的一些精髓。画符完成后,张玄庆又教弘治皇帝道家“六字诀”。这道家“六字诀”是:嘘、呵、呼、呬、吹、嘻,用唇齿喉舌的用力不同,以牵动不动的脏腑经络气血的运行。嘘字功平肝气,呵字功补心气,呼字功培脾气,呬字功补肺气,吹字功补肾气,嘻字功理三焦。

张玄庆向弘治皇帝禀报道:“‘六字诀’早晚各练三遍,可强身健体,日久必见功效。”

弘治皇帝点头称好。

离开龙虎山,弘治皇帝又去了浙江普陀山。

普陀山四面环海,幽幻独特,被誉为“第一人间清净地”。山石林木、寺塔崖刻、梵音涛声,皆充满佛国神秘色彩。

李广又向弘治皇帝禀告道:“万岁爷,唐朝时,日本僧人慧锷从五台山请得观音像回国,途经普陀山海面时触新罗礁受阻,于潮音洞登岸,留佛像于民宅中供奉,于是称不肯去观音院,观音道场自此始。”

弘治皇帝看到二龟听法石时,李广又介绍道:“传说观音菩萨在说法台上讲经说法,东海龙王知道以后派了他的两个龟相来听经,没想到两相听得入了迷,不愿再回龙宫。龙王知道后非常生气,就将他们化为了石头。”

身处佛教氛围中,弘治皇帝不由喃喃说道:“看来神仙是有的。”

从普陀山回到北京后,弘治皇帝迷信起佛道两教来,还召用番僧方士来研究仙符之术。此后,弘治皇帝竟然在方士的唆使下,开始服用起了仙丹,练起了“六字诀”,以求长寿,改变皇族短命的困局。

内阁大臣、翰林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人都上疏劝阻。

刘健奏道:“唐朝时,宪宗即位,励精图治,重用贤良,取得了‘元和中兴’。可是后来,宪宗信仙好佛,想求长生不老之药,结果性情变得暴躁易怒,经常斥责或诛杀左右宦官,最后宦官潜入寝宫谋杀了宪宗。请陛下以史为鉴,远离奸宦,不可迷信仙佛。”

谢迁奏道:“宋朝的徽宗信奉道教,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大建宫观,发给道士俸禄。其昏庸、奢侈之举,导致了方腊、宋江起义。陛下是英明之主,不可不引以为鉴呀!”

李东阳也想上奏,弘治皇帝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挥挥手道:“各位爱卿言之有理,今日就退朝吧。”

弘治皇帝对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虽然无不嘉许,心中却总是宠任李广。李广权倾朝野,越来越骄纵不法。

礼部尚书徐溥忧虑气愤,竟然得了眼病,于是三次上疏辞官,弘治皇帝答应了下来。刑部尚书彭韶上疏劝谏弘治皇帝,不被接受,也辞官而去。

李广更加得势,每天献计献策,弘治皇帝无所不从。

李广见弘治皇帝喜欢听曲,喜欢射箭,便劝弘治皇帝在万岁山建造毓秀亭,用作听曲和射箭之用。不料亭子刚刚建成,清宁宫竟然着火。

清宁宫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住所。

火灾之后,掌管天文、日历的钦天监奏称,建毓秀亭犯了岁忌,所以才有这种灾祸。

太皇太后周氏大怒:“今天李广,明天李广,天天闹李广,果然闹出祸事来了!李广不死,后患恐怕还不止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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