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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道可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此章居一書之首,一書之大旨皆具於此。其意蓋以為道本不容言,纔涉有言皆是第二義。常者,不變不易之謂也。可道可名則有變有易,不可道不可名則無變無易。有仁義禮智之名,則仁者不可以為義,禮者不可以為智。有春夏秋冬之名,則春者不可以為夏,秋者不可以為冬。是則非常道,非常名矣。天地之始,太極未分之時也,其在人心,則寂然不動之地。太極未分,則安有春夏秋冬之名;寂然不動,則安有七義禮智之名,故曰無名天地之始。其謂之天地者,非專言天地也,所以為此心之喻也。既有陰陽之名,則千變萬化皆由此而出;既有仁義之名,則千條萬端自此而始,故曰有名萬物之母。母者,言自此而生也。常無常有兩句,此老子教人究竟處。處人世之間,件件是有,誰知此有自無而始。若以為無,則又有所謂莽莽蕩蕩、招殃禍之事。故學道者,常於無時就無上究竟,則見其所以生有者之妙。常於有時就有上究竟,則見其自無而來之徼。徼即《禮記》所謂竅於山川之竅也,言所自出也。此兩欲字有深意,欲者,要也,要如此究竟也。有與無雖為兩者,雖有異名,其實同出。能常無常有以觀之,則皆謂之玄,玄者,造化之妙也。以此而觀,則老子之學何嘗專尚虛無。若專主於無,則不曰兩者同出矣,不曰同謂之玄矣。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此即《莊子》所謂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但贊言其妙而已,初無別義。若曰一層上又有一層,則非其本旨。眾妙,即《易》所謂妙萬物者也。門,言其所自出也。此章人多只就天地上說,不知老子之意正要就心上理會。如此兼看,方得此書之全意。

天下皆知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此章即有而不居之意。有美則有惡,有善則有不善。美而不知其美,善而不知其善,則無惡無不善矣。蓋天下之事,有有則有無,有難則有易,有長則有短,有高則有下,有音則有聲,有前則有後。相生相成以下六句,皆喻上面美惡善不善之意。故聖人以無為而為,以不言而言,何嘗以空寂為事,何嘗以多事為畏,但成功而不居耳。如天地之生萬物,千變萬化,相尋不已,何嘗辭其勞。萬物之生,盈於天地,而天地何嘗以為有。如為春為夏為生為殺,造化何嘗恃之以為能。故曰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其意只在於功成而不居,故以萬物作焉而不辭。三句發明之作,猶《易》曰坤作成物也,此即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之意。自古聖人皆然,何特老子。但老子說得太刻苦,所以近於異端。夫惟不居,是以不去,言有其有者不能有,而無其有者能有之,此八字最有味。《書》曰:有其善,喪厥善。便是此意。聲成文謂之音,故曰音聲相和。

不尚賢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尚,矜也。我以賢為矜尚,則必起天下之爭,禹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便是此意。我以寶貨為貴,則人必皆有欲得之心,其弊將至於為盜。此二句發下面可欲之意也。人惟不見其所可欲,則其心自定。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此八字最好。虛其心,無思慕也。實其腹,飽以食也。弱其志,不趨競也。強其骨,養其力也。言太古聖人,但使民飽於食而無他思慕,力皆壯而無所趨競,故其民純朴,而無所知無所欲。雖其間有機巧之心者,所知雖萌於心,而亦不敢有作為也。聖人之治天下也如此,而聖人於世亦無所容心,其為治也,皆以無為為之,所以無不治也。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言聖人之教其民如此。使者,使其民也。不尚賢,不貴難得之貨,皆恐有以動其欲心也。動其欲亦不止此二事,但以二者言之耳。老子憤末世之紛紛,故思太古之無事。其言未免太過,所以不及吾聖人也。

道沖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乎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

沖,虛也。道體雖虛,而用之不窮。或盈或不盈,隨時而不定也。不曰盈不盈,而曰或不盈,纔有或字,則其意自見,此文法也。淵者,美也。似者,以疑辭贊美之也。萬物之宗,即莊子所謂大宗師也。言此道若有若無,苟非知道者不知之,故、曰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言其磨礱而無圭角也。解其紛,言其處紛擾之中而秩然有條也。光而不露,故曰和其光。無塵而不自潔,故曰同其塵。此佛經所謂不垢不淨也。湛者,微茫而不可見也。若存若亡,似有而似無,故曰湛兮似若存,即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是也。吾不知誰之子者,亦設疑辭以美之也。象,似也。帝,天也。言其在於造物之始,故曰象帝之先。曰象曰似皆以其可見而不可見,可知而不可知,設此語以形容其妙也。

天地不仁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生物仁也,天地雖生物而不以為功,與物相忘也。養民仁也,聖人雖養民而不以為恩,與民相忘也。不七,不有其仁也。芻狗,已用而棄之,相忘之喻也。三十八章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不仁猶不德也。《莊子·齊物》曰:大仁不仁。《天地》曰:至德之世,相愛而不知以為仁。亦是此意。芻狗之為物,祭則用之,已祭則棄之,喻其不著意而相忘爾。以精言之,則有所過者化之意,而說者以為視民如草芥則誤矣。大抵老莊之學,喜為驚世駭俗之言,故其語多有病。此章大旨不過曰天地無容心於生物,聖人無容心於養民。卻如此下語,涉於奇怪,而讀者不精,遂有深弊。故曰申韓之慘刻,原於芻狗百姓之意,雖老子亦不容辭其責矣。籥者,橐之管也,橐籥用而風生焉。其體雖虛,而用之不屈,動則風生,愈出愈有,天地之間其生萬物也亦然。橐籥之於風,何嘗容心,天地之於生物,亦何嘗容心,故以此喻之。況用之則有風,不用則無,亦有過化之意。數猶曰每每也。守中,默然閉其喙也。意謂天地之道不容以言盡,多言則每每至於自窮,不如默然而忘言。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萬物生焉。亦此意也。但聖人之語,粹而易明,此書則鼓舞出入,使人難曉。或者以為戒人之多言,則與上意不貫矣。如此看得破,非惟一章之中首末貫串,語意明白,而其文簡妙高古,亦豈易到哉?

谷神不死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此章乃修養一項功夫之所自出,老子之初意卻不專為修養也。精則實,神則虛。谷者,虛也。谷神者,虛中之神者也。言人之神自虛中而出,故常存而不死,玄遠而無極者也。牝,虛而不實者也。此二字只形容一箇虛字。天地亦自此而出,故日根。綿綿,不已不絕之意。若存者,若有若無也,用於虛無之中,故不勞而常存,即所謂虛而不屈,動而愈出是也。晦翁曰:至妙之理,有生生之意存焉。此語亦好,但其意亦近於養生之論。此章雖可以為養生之用,而初意實不專主是也。

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此章以天地喻聖人無容心之意。天地之生萬物,自然而然,無所容心,故千萬歲猶一日也。聖人之脩身,無容心於先後,無容心於內外,故莫之先而常存,是以其無私,而能成其私也。此一私字,是就身上說來,非公私之私也。若以私為公私之私,則不得謂之無容心矣。此語又是老子誘人為善之意,及釋氏翻出來財無此等語矣。故謂之真空實有,真空便是無私之意,實有便是能成其私之意。但說得來,又高似一層。

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所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無尤矣。

此章又以水喻無容心之意。上善者,至善也,謂世間至善之理,與水一同。水之為善,能利萬物,而何嘗自以為能。順流而不逆不爭也,就卑就濕,不以人之所惡為惡也,以此觀水,則近於道矣。幾者,近也。居善地,言居之而安也。心善淵,言其定而靜也。與善仁,言其仁以及物也。言善信,言出口皆實理也。政善治,以之正國則必治也。事善能,以之處事則無不能也。動善時,隨所動而皆得其時也。此七句皆言有道之士,其善如此,而不自以為能,故於天下無所爭而亦無尤怨之者。此即汝惟不爭,天下莫與汝爭能也。解者多以此為水之上善七1,故其說多牽強,非老子之本旨。

持而盈之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此章只言進不如退,故以持盈揣銳為喻。器之盈者必溢,持之則難,不如不盈之易持。已者,勿盈之意也。揣,治也。銳,銛也。治器而至於極銛極銳,無有不折,不若不銳者可以長保。富而至於金玉滿堂,必不能長保。居王公之位而至於驕盈,祕遺其答。故飲全其功、保其名者,必知早退,乃為天道。功成、名遂,是隨其大小而能自全者,故曰成、曰遂。若不知自足,則何時為成耶?何時為遂耶?此四字須子細看。

載營魄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滌除玄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無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營,魂也,神也。魄,精也,氣也。此三字,老子之深意。載猶車載物也,安一載字在上,而置營魄二字於下,如謎語然。魄以載營,則為眾人;營以載魄,則為聖人。合而言之,則營魄為一;離而言之,則魂魄為二。抱者,合也,其意蓋曰能合而一之使無離乎,將離而二之乎,故曰抱一能無離乎。此六字意亦甚隱,正要人自參自悟也。嬰兄未有聞見,則其氣專。致者,極也。柔者,順也。能如嬰兒專氣政柔,則能抱一矣,故曰能如嬰兄乎。此老子設問之語也,蓋曰人能如此乎,此下數句皆然。蕩滌瑕垢而觀覽玄冥,則必有分別之心。無疵者,無分別也。雖蕩滌瑕垢,而有不垢不淨之心,則能抱一矣。有愛民治國之功,而有無為而為之心,則能抱一矣。陰陽闔闢,有雌雄交感之理,而無雌雄交感之心,則能抱一矣。天門,即天地間自然之理也。此亦借造物以為喻。緣此等語,遂流入修養家,或有因是而為邪說者,誤世多矣。明白四達,無所不通也,而以無知為知則抱一矣。生之畜之,言造化之間生養萬物也。造物何嘗視之以為有,何嘗恃之以為能。雖為萬物之長,而何嘗有宰制萬物之心,如此而後謂之玄妙之德。此章之意大抵主於無為而為,自然而然。無為自然,則其心常虛,故以神載魄而不以魄載神,此聖人之事,以魄載神則著述矣。老子一書,大抵只是能實而虛,能有而無,則為至道。縱說橫說,不過此理。

三十輻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涎壇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轂,車中之容軸者也,輻輪之股也。轂惟虛中,故可以行車。埏埴,陶者之器也,虛而員,故可以成器。戶牖,室中之通明處也。此三者,皆是譬喻虛者之為用,故曰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車、器、室,皆實有之利也,而其所以為車、為室、為器,皆虛中之用。以此形容一無字,可謂奇筆。

五色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

目盲,謂能惑視也。耳聾,謂能惑聽也。口爽,失正味也。心發狂,不定也。行妨,謂妨害德行也。此五者,皆務外而失內。腹內也,目外也,聖人務內不務外,故去彼而取此。彼,上五者也。此,道也。老子諸章,結語多精絕。務外亦不特此五事,舉其凡可以類推。

寵辱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則可寄於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以託於天下。

若,而也,寵辱不足驚,而人驚之。身為大患,而人貴之。先提起兩句,下面卻解。何謂者,不足言也。寵辱一也,本不足言,而人以辱為下,自萌好惡之心,故得之失之皆能驚動其心,此即患得息失之意。身者,我之累也,無身則無累矣。而人反以為貴,是不知其真身之身也。知其真身之可貴,知其真身之可愛,雖得天下,不足以易之。人能如此,則可以寄託於天下之上矣。寄託二字,便有天下不與之意。此章兩何謂,自有兩意,乃古文之妙處。

視之不見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

此章形容道之無迹。夷,平也。希微,不可見之意。三字初無分別,皆形容道之不可見、不可聞、不可得耳。搏,執也。三者,希、夷、微也。三者之名不可致詰,言不可分別也。故混而一者,言皆道也。此兩句是老子自解上三句,老子自曰不可致詰,而解者猶以希、夷、微分別之。看其語脉不破,故有此拘泥耳。不皦,不明也。不昧,不暗也。上下,俯仰也。上下二字亦不可拘,但言此道不明不暗,上下求之,皆不可見耳。繩繩,多也,多而不可名,其終皆歸於無物,故為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所謂無狀之狀、無象之象,亦惚恍耳。迎之而不見其首,無始也。隨之而不見其後,無終也。執古之道,言其初自無而出也,以其初之無,而御今之有,則可以知古始之所謂道者矣。紀,綱紀也,道紀,猶曰人紀,猶曰王道之綱也。

古之善為士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夫惟不可識,故強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若客,渙若冰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是以能敝不新成。

此章形容有道之士通於玄微妙,可謂深於道矣,而無所容其識知。惟其中心之虛,不知不識,故其容之見外者,皆出於無心,故曰強為之容。豫兮以下,乃是形容有道者之容,自是精到。冬涉川,難涉之意也。豫,容與之與也,遲回之意也。猶,夷猶也。若人之畏四鄰,而不敢有為也。客者,不自由之意。儼,凝定也。渙,舒散也。若冰之將釋,似散而未散也。敦,厚也。樸,渾然之意也。曠,達也。谷,虛也。渾兮其若濁,澄之而不清,撓之而不濁也。於濁之中,而持之以靜,則徐而自清。安,不動也,安之而久,徐徐而動,故曰徐生。孰能者,言孰能若此乎。徐,優游之意也。此兩句,只是不清不濁,不動不靜,濁中有清,動中有靜耳。不欲盈者,虛也。敝,故也。保此道者,其中常虛,則但見故而不新,此便是首章所謂常道。處敝而不新,則千載如一日矣。能如此而後,為道之大成。是以能敝不新是一句,成是一句。

致虛極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致虛,致知之致也。學道至於虛,虛而至於極,則其守靜也篤矣。篤,固也。能虛能靜,則於萬物之並作而觀其復焉。作,生也。復,歸根復命之時也。此便是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芸芸,猶紛紛也。物之生也,雖芸芸之多,而其終也,各歸其根。既歸根矣,則是動極而靜之時,此是本然之理,於此始復,故曰復命。得至復命處,乃是常久而不易者。能知常久而不易之道,方謂之明,此便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之意。人惟不知此常久不易之道,故有妄想妄動,皆失道之凶也。知常則其心與天地同大,何物不容。既能容矣,則何事不公。王天下者,即此公道是也。以公道而王,則與天同矣,天即道也,故曰王乃天,天乃道。久,常也,人能得此常道,則終其身無非道也,又何殆乎?自天子以至庶人皆然。

太上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太上,言上古之世也。下,天下也。上古之時,天下之人但知有君而已,而皆相忘於道化之中。及其後也,民之於君,始有親譽之意。又其後也,始有畏懼之意。又其後也,始有玩侮之意。此言世道愈降愈下矣。上德既衰,誠信之道有所不足,故天下之人始有不信之心。此商人作誓民始叛,周人作會民始疑之意。民既不信矣,而為治者猶安然以言語為貴,故有號令教詔之事,豈不愈重民之疑乎?猶,夷猶也。猶兮,乃安然之意。太上之時,功既成矣,事既遂矣,天下之人陰受其賜而不自知,皆曰我自然如此,所謂帝力於我何加是也。既謂貴言之非,而以此一句結之,是傷今而思古也。

大道廢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大道行,則仁義在其中,仁義之名立,道漸漓矣,故曰大道廢,有仁義。譬如智慧日出,而後天下之詐偽生。六親不和,而後有孝慈之名。國家昏亂之時,而後有忠臣之名。此三句皆是譬喻,以發明上一句也。

絕聖棄智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聖知之名出,而後天下之害生,不若絕之棄之,而天下自利。仁義之名出,而後有孝不孝、慈不慈分別之論,不若絕而去之,與道相忘,則人皆歸於孝慈之中,而無所分別也。巧利作而後盜賊起,不若絕而棄之,即所謂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也。聖知、仁義、巧利三者,皆世道日趨於文,故有此名。以知道者觀之是文也,反不足以治天下,不若屬民而使之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而天下自無事矣。令,使也。屬,猶《周禮》屬民讀法之屬也。此意蓋謂文治愈勝,世道愈薄,不若還淳反樸,如上古之時也。此亦一時憤世之言。

絕學無憂

絕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臺。我獨泊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飂兮似無所止。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

為道日損,為學日益,此等字義不可與儒書同,論學則離道矣。絕學而歸之無,則無憂矣。唯、阿皆諾也。人之學者以善為勝惡,是猶曰唯勝阿也,不若併善之名無之。此即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之意。雖然古之知道者,雖以善惡皆不可為,而何嘗無所畏。凡人之所畏者,我未嘗不畏之。若皆以為不足畏,則其為荒亂何所窮極。荒,亂也。未央,無窮極也。禪家曰豁達空撥因果,便是人之所畏而不畏也。莽莽蕩蕩招殃禍,便是荒兮其未央哉。眾人之樂於世味也,如享太牢,如登春臺,而我獨甘守淡泊,百念不形,如嬰兄未孩之時,乘乘然無所歸止。兆,形也,萌也。此心不萌不動,故曰未兆。嬰,方生也。孩,稍長也。嬰兒之心,全無知識。乘乘,若動不動之意。無所歸,不著迹也。此我之所以異於眾人也,眾人皆有求贏餘之心,而我獨若遺棄之,我豈愚而如此沌沌然乎?沌沌,渾沌無知之貌。此意蓋謂我之為道以不足為樂,而無有餘之心,非我愚而汝智也。昏昏悶悶,即沌沌是也。俗人昭昭察察,而我獨昏昏悶悶,此其所以異於人也。其心淡泊,如乘舟大海之中,風飂然而無所止宿,此即乘乘若無歸之意也。有以,有為也。眾人皆有為,而我甘於不求,故若頑若鄙。我豈真頑鄙哉?我之所以異於人者,味於道而已。有名萬物之母,母,即道也。食,味也。貴求食於母,言以求味於道為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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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羿赠与嫦娥定情信物曜镯,婚后二人成为世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某一天为民请命射杀九婴,成为万民拥戴的民间射日大英雄。天帝暴怒命其弟子逢蒙用桃木棒将其暗杀,王母假意赐后羿不死药,又命逢蒙假意偷取不死药,嫦娥为了保护后羿不被蒙上失职之罪自己吞下丹丸飞天成仙,终日承受夫君含冤而死的痛苦和相爱不能相守孤独的命运。而由于后羿在民间的威望大,后羿身死后民愤四起,祸害不断,天帝为了平息民愤,将其升为宗布神。但又忌惮其功高盖主,以后羿和嫦娥在天庭私会为理由把后羿贬至人间历劫。吴刚因杀害与天帝出轨的妻子被罚终身在广寒宫伐桂。嫦娥后从吴刚处得知夫君前生被天帝王母算计而死,这一辈又被贬下凡间历劫,且从天命司中得知后羿历劫的人生被篡改,天帝决意要在人间杀死后羿并让其永世不得超生。嫦娥暗中下凡保护夫君,却冥冥中卷入纷繁的西周末年春秋初期的历史长河中。等待着2人的未来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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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锦一直是个高冷的妖艳女神,因为长得太好看,总被人们认为是狐狸精,所以在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死了。然后一个神秘系统绑定了她,发生了一切啼笑非闻的故事。谁说男神都喜欢纯情的,这是妖艳女神的逆袭,别怂,加油干。【宠文,1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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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奸人所害,徒步他乡,辗转反侧,再度归来,天下,唯我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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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系列图书内容丰富、技术先进, 着重介绍了种植、养殖、职业技能中的主要管理环节、关键性技术和经验方法。本系列图书贴近农业生产、贴近农村生活、贴近农民需要, 全面、系统、分类阐述农业先进实用技术,是广大农民朋友脱贫致富的好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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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滔滔的嘉陵江水,日夜奔流在川北山区的崇山峻岭之中。它沉静的时候,仿佛一位温柔的处子,缓缓踏过平坦舒缓的旷野;它暴怒的时候,一路狂奔乱驰,巨大的嘶吼声终日回荡在巅崖峻谷,仿佛一头咆哮的雄狮。嘉陵江水滋润两岸碧绿青苍的毛竹林,滋润青松翠柏,滋润两岸年年开不败的杏花,也滋养出一方水土一方朴实的山里人。在嘉陵江的上游地方有座山,名字叫凤凰山。凤凰山不高,面积也不大,但因为山上有座张献忠墓而闻名遐迩。我小的时候,凤凰山还没作为旅游胜地开发,默守一方水土。那时的大人们大多文盲不论官职不管聪明呆傻农民不种田不种地都搞政治去了,留下小孩子没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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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故退役军人肖宇到林家当了上女婿,面对如此境遇,没怂,还过得活色生香,有滋有味。凭本事上,女婿当成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