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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肩挑杂脚,北由渡船头起货,东由加礼远而来,一挑往返,各自议有定价。从前和、福夫恃强,诸色工雇多不自由。今自庚秋剿办以后,净绝根株,只准城厢市镇开一歇店,不许容留多夫逗遛多日。凡一切夫脚,听商民自雇称便。

商贾

兰中惟出稻谷,次则白苎。其余食货百物,多取于漳、泉。丝罗绫缎,则资于江、浙。每春夏间,南风盛发,两昼夜舟可抵浙之四明、镇海、乍浦,苏之上海。惟售番镪,不装回货。至末帮近冬,北风将起,始到苏装载绸疋、羊皮、杂货,率以为恒。一年只一、二次到漳、泉、福州,亦必先探望价值,兼运白苎,方肯西渡福州,则惟售现银。其漳、泉来货,饮食则干果、麦、豆,杂具则磁器、金楮,名轻船货。有洋银来赴籴者名曰现封(每封百元,实正九十八耳),多出自晋、惠一带小渔船者。盖内地小渔船,南风不宜于打网,虽价载无多,亦乐赴兰,以图北上也。其南洋则惟冬天至广东、澳门,装卖樟脑,贩归杂色洋货,一年只一度耳。北船(往江、浙、福州曰北船,往广曰南船,往漳、泉、惠、厦曰唐山船)有押载。押载者,因出海(船中收揽货物司账者曰出海)未可轻信,郊中举一小伙以监之。虽有亢五抽丰,然利之所在,亦难保不无钻营毫末也。

台地毛乌布最善弹染。虽兰在万山之后,亦不减于牛骂头诸布,无非水土之所宜乎。凡匹长一丈八尺,其白地原由漳州金绒庄来,经有六百数十余缕,视他处密强三分之一,故细缬停匀。迨淋染之后,与内地莫辨真赝。好事者取寸许而燃之,以灰如雪白者为正。

兰地物无滞积,人无弃材,非特米出外贩,不虞其红朽也。随时入市,有船头货,动即星消。寻常饮食之物,一菜甲必争尝新,一鱼虾必夸兼味。故百货腾贵,视通台且已倍差,无论内地。若其人有一艺、才有一长,到处尤易出色。幸而士商乐业,相怀信义,固足以计日赢余,不烦凭借。不幸而役役劳生,一手一足亦可以支持家计。故三籍清苦之家,动即以入兰为退步。独怪内地初来,一钱如命,稍得积蓄,每周樗蒲,浪弃一掷不甚惜。又或饱〈日耎〉未几,糟糠厌弃,尸瓮在望,萍水无踪。此皆商旅不行,坐受其困,失在得意之初,鄙夷末作耳。

饮食

兰属地广人稠,农有余粟,山长水远,行不裹粮。见食相呼,闯然入座,虽素不曾相识,而宾无愧容,主无德色,亦不拘以礼貌、叙以情文。无他,太仓既储,则阡陌里巷间不饿殍也。

日用三餐,以日出入中为度。届期则先有呼于街巷者,曰卖豆腐。虞伯生所谓来其也。祭祀则鲜薧为多,不甚丰腆。燕宾则豚彘为主,不少流连。惟家家曲蘖,无非美酝,数钱掷去,瓶热如汤,可以随处取醉。至煎熬烹调,尽用猪油。甚至蒸面和丸,不敢拌以他油。盖水土薄利,浣衣易洁,而充肠亦易枯,非脂膏不足以资润泽。

槟榔胜于瓜果,俗呼荖叶。虽妇孺亦口如涂脂,日咀夜嚼。逢人辄欲持赠,无所吝惜。传者以为可辟瘴疠,故兰中尤宜。遇小诟谇,一盘呼来,彼此可以释憾,则又有些作用云。

衣服

阑俗夏尚青丝,冬用绵绸,皆取之江、浙。其来自粤东者,惟西洋布;雪白则为衣、为裤,女子宜之;元青则为裘、为褂,男子宜之。其来自漳、泉者,有池布、眉布、井布、金绒布。诸庄数疋论筒,一尽白质;到兰则金绒为毛乌,井眉为浅蓝、为月白,皆随后所淋染也。

吉贝棉花来自上海。此地不纺织,只作被褥之用,铺贴衣服之资,故业无专家。每岁惟冬初一度附铺寄售,响如弹筝。开春以后,即无得而沾补矣。孩子夏天间不着裤,隆冬亦少结韈,究惟雅素之家,动可如制。而环钏丁冬,虽贫者之子,不轻脱也。

地气近热,西风四起,单衣飘泊如蝴蝶,转觉清爽。惟雨过倍凉,三伏不免。穷冬则绵袄短褂,便可御寒。近年西北口羊皮,有由浙而入兰者,或霍伦大(俗呼得胜褂)或巴图鲁(俗呼甲仔),人加一袭,且温如挟纩矣。

气候

兰僻在东北岛,地势渐高,东临大海,与内地远隔重洋,距郡亦越千里。台郡视内地气候悬殊,而兰与通台气候亦自有别。计自府治至凤山,渐南渐热,至嘉义、彰化渐北渐寒。彰化至淡之八里坌、鸡笼,则地愈高风愈烈,而寒凉愈甚。兰与淡水接壤,淡水冬多朔风,飞沙拔木;兰则冬多淋雨,积潦成渠。兰尤时常阴翳连天,密雨如线。即逢晴霁,亦潮湿异常。盖自淡之水返脚,至兰之苏澳一带,海瘴山岚,交酿浓露,日哺而注,日出未消;值夜则霏霏如霰,村舍园林,咫尺莫辨;茅檐日高,尚留余滴;故常交霪为雨,与通台气候竟有不同。所同者,土性和暖,昼为特甚,穷冬狐貉几无所用;入夜则渐生寒凉,虽六月溽暑更深,不能无衣被。所以然者,地本土番,饮食不谙火化,致阴凝日久,非阳居稠密,不足以遽消其积滞也。其与内地异者,花卉则不时常开,木叶则历年未落,瓜、蒲、蔬、茹之类,虽隆冬亦华秀。此寒暑之气候不同也。春夏频旱,秋冬频潦,东南云蒸则滂沱,西北密云鲜润泽,所以云行雨施,必在南风盛发之余。此雨旸之气候不同也。四时之风,南飓居多。七、八月间,因风击浪,楫为摧、樯为倾。其涛沙之声,远闻百数十里外,晓东暮西,风之所自、与中土顿殊。此风颷之气候不同也。

潮信

兰海自入泖鼻山至苏澳一带,南去万水朝宗洋面不远,每月日辰、潮水长退,皆有异于通台各处。假如通台各处,潮长系子时,则兰即属潮退。诚有彼涨则此退、彼退则此涨相反之异者。审其分水之界,则以泖鼻中间之耳。夫月临卯酉,潮涨东西;月临子午,潮平南北。潮涨多在春夏之中,潮大每在朔望之后;海滨皆然,台亦无异。惟台地属东南,月常早上。十七、八之后,月值初昏即临卯酉,故潮长退视同安、金、厦亦较早。同安、金、厦初一、十六潮长子午而退卯酉,初八、二十三潮长卯酉而退子午。台则初一、十六潮长巳亥而退寅申,初八、二十三潮长寅申而退巳亥;所差竟至一时。兰则初一、十六潮长寅申而退巳亥,初八、二十三潮长巳亥而退寅申。潮汐竟至相反。今但取「使槎录」而推之,而兰潮之相反即台潮而可悟矣。「使槎录」云:台潮每月初一、十六日,巳初四、亥初四;初二、十七日,巳正三、亥正三(兰潮寅申);初三、十八日,午初三、子初三;初四、十九日,午正一、子正一;初五、二十日,午正四、子正四(兰潮卯酉);初六、念一日,未初三、丑初三;初七、念二日,未正三、子正三(兰潮辰戌);初八、念三日,申初二、寅初二;初九、念四日,申初四,寅初四;初十、念五日,申正三、寅正三(兰潮巳亥);十一、念六日酉正一、卯正一;十二、念七日,酉正四、卯正四(兰潮子午);十三、念八日,戌初三、辰初三;十四、念九日,戌正二、辰正二;十五、三十,戌正四、辰正四(兰潮丑未)。此潮信之别于兰也。

潮长退图

右图十二辰,指掌定位也。推潮长法,以初一、初二加于寅位,左旋顺数至丑而止。阳时管三日,阴时管二日,而一月之大概定焉。初一、初二初长在寅,则长半在卯,满在辰;初退在巳,则退半在午,涸在未。再长在申,长半在酉,满在戌;初退在亥,退半在子,涸在丑矣。盖自长至满,历三时,至涸亦历三时,而潮信可知也。

风信

台地风信,与他处迥异。风烈而大者为飓,又甚者为台。飓风倏发倏止,台常连日夜。正、二、三、四月发者为飓,五、六、七、八月发者为台。九月则北风初烈,或至连月,为「九降」。过洋以四、八、十月为稳,以四月少台、八月秋中、十月小春,天气多晴暖故也。六月多台,九月多九降,最忌,台飓俱多挟雨。九降多无雨而风(九月自寒露至立冬,常乍晴乍阴,风雨不时,谓之九降,又曰九月乌)。凡飓将至,则天边断虹先见,一片如船帆者曰「破帆」,稍及半天如鲎尾者曰「屈鲎」。飓之多,以时而异。正月初三日曰真人飓,初四曰接神飓,初九曰玉皇飓。是日有飓,则各飓皆验;否则至期或有飓、或无飓,靡所准也。十三曰刘将军飓,十五曰上元飓,念四曰小妾飓,念八曰洗炊笼飓,念九曰乌狗飓。二月二曰白须飓,初十曰张大帝飓,十九曰观音飓,念五曰龙神朝天飓,一云是念九。三月三日曰元帝飓,初七曰关王飓,十五曰真人飓,十八曰后土飓,念三曰妈祖飓(真人多风,妈祖多雨),念八曰东岳飓,又曰诸神朝天飓。三春共三十六飓,此其大者。四月初一日曰白龙飓,初八曰佛子飓,十三日太保飓,十四曰纯阳飓,念五曰龙神太白飓。五月初一曰南极飓,五日曰屈原飓,初七曰朱太尉飓,十三曰关帝飓,十六曰天地飓,念九曰威显飓。六月六日曰崔将军飓,十一曰彭祖飓,十八曰彭婆飓,十九曰观音飓,念三曰小姨飓,念四曰雷公飓,最狠,念六曰二郎神飓,念八曰大姨飓,念九曰文丞相飓。七月七日曰乞巧飓,十五曰中元飓,十八曰王母飓,又曰神煞交会飓,念一曰普安飓。凡六、七月多主台。海上人谓:『六月防初,七月防半』。虽未必尽然,有时而验。八月初一日曰灶君飓,初五曰九皇飓,十五曰魁星飓,念一曰龙神大会飓。九月九日曰重阳飓,十六曰张良飓,十七曰金龙飓,十九曰观音飓,念七曰冷风飓。十月初五日曰风信飓,初六曰天曹飓,初十曰水仙王飓,十五曰下元飓,二十曰东岳朝天飓,念六曰翁爹飓。十一月十四日曰水僊飓,念九日曰西岳朝天飓,又曰普庵飓。此时朔风司令,无日无风。然南风尽,纯月背北处皆可泊船。十二月念四日曰送神飓,念九曰火盆飓。如念四则应四月,念五则应五月,念九则应九月,俱不爽。凡飓风或先期即至,或逾期始作,总不出七日之内。五、六、七月间,舟人视天上有一点黑云,则收帆严柁以待,风雨瞬息即至。迟则收帆不及,有覆舟之患。内地舟春夏来兰,必候南风放洋,由鸡笼而东北折入泖濞,又必遇北风方能入兰之港澳。否则日夜击橹,几费工夫。盖泖濞之界,南北异风、潮汐返汛也。

台风乃天地之气交逆,地鼓气而海沸,天风烈而雨飘,故能沉舟而倾樯。若海不先沸,天风虽烈,海舟顺风而驰,同鲲鹏之徙耳。六月有雷则无台。谚云:『六月一雷止三台,七月一雷九台来』。湾泊之处,须视风向;苏澳有南风、北风之别。时当南风误湾北风澳,与时当北风误湾南风澳者,其舟未有不击碎。「稗海纪游」云:飓之尤甚者曰台。台无定期,必与大雨同至;必拔木坏垣,飘瓦裂石,久而愈劲。舟虽泊澳,常至齑粉。占台者,每视风向,反常为戒。如夏月应南而反北,秋冬与春应北而反南(三月念三日妈祖飓后,便应南风。白露后至三月,皆应北风。惟七月北风多主台),旋必成台。幸其至也渐,人将早避之。或曰:『风四面皆至曰台』。不知台虽暴,无四方齐至之理。譬如北风台,必转而东,东而南,南又转西。或一、二日,或三、五、七日,不四面旋遍不止。是四面递至,非四面并至也。飓骤而祻轻,台缓而祻久且烈。春风畏始,冬风应终。又非常之风,当在七月。舟行遇海中鳞介诸物游翔水面者,亦风兆也。东坡在潮州,常作「飓风赋」。刘恂「岭表录异」云:『南海秋夏间,云初惨然,有晕如虹,长六、七尺,则飓风必发,故呼为飓母见。忽有震雷,则飓风不作矣。舟人常以为候,预为避之』。「田家五行占」云:『夏秋之交大风,及有海沙云起,谓之风潮,古人名曰飓母风,航海之人又名为破帆风』。「台湾县志」谓:『飓当作暴』,引「诗」:『终风且暴』为证。又云:『飓与〈风贝〉异。〈风贝〉乃海中灾风,其至叵测。暴则每月有期,所传名称虽涉怪诞,而验之多应』。又云:「六书」无台字。所云台者,乃土人见飓风挟雨,四面环生,空中旋舞如筛,因曰风筛。谓飓筛雨。未尝曰台风也。台音筛,同台,加风作台。诸书承误。按「韵会」:『海中大风曰飓』。「投荒杂录」亦谓:岭南诸郡皆有飓风,以四面风俱至也。〈风贝〉,补妹切,海之灾风也。飓音惧,〈风贝〉音贝,「字典」引杨升庵说:〈风贝〉作飓,或飓与〈风贝〉本各有其义。而廖氏「正字通」云:〈风贝〉即飓字之讹。则飓可不必作暴也。台飓二字类见「闽书」,知二字之承传已久,又可不必改易也。

占验

海上天无时无云。虽浓云叆叇,但有云脚可见,必不雨。云脚者,如画家绘水口石,其下横染一笔,为水石之界者是也。无脚之云,则如画远山,但见山头,不见所止(「稗海纪游」)。

内山终岁不离云,或幂于顶,或横于腰,惝恍缥渺,莫穷其际隅。于侵晨片晌,翠黛笋簇,望之如洗,须臾即云合。若日中云收,峰峦可数,必不日而雨。海内之山,未有以清朗为雨候者(「诸罗志」)。

夏秋红日当空,片云乍起,倾盆立至。一日之内,阴晴屡变,或连月不开。冬春二时,微雨霏霏,行泥滑滑,檐溜滴久,寒气侵肌。稍一晴霁、则易裘脱毳,曾不须臾。

唐人诗云:『四时长作夏,一雨便成秋』。昔以咏开闽者,移而赠台郡。近且由山前厅县,渐而入兰矣。客斯土者,容或过暖,而毋受寒,则邪气不得而中之矣(参「诸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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