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你的/阑珊:三二二
檐溜/滴穿的/石阶,二三二
绳子/锯缺的/井栏二三二
时间/磨透于/忍耐!二三二
黄色/还诸/小鸡雏,二二三
青色/还诸/小碧梧,二二三
玫瑰色/还诸/玫瑰,三二二
可是/你回顾/道旁,二三二
柔嫩的/蔷薇/刺上三二二
还挂着/你的/宿泪。三二二
诗节半中两行是非典型行式,其余诗行都是典型行式。
也有仅以一种典型行式组成诗节的,如卞氏的枟长途枠中的一节:
几丝/持续的/蝉声二三二
牵住/西去的/太阳,二三二
晒得/垂头的/杨柳二三二
呕也/呕不出/哀伤。二三二
诗节全是“二三二”行式。由于诗节短小,还不至于显出单调。
三顿八言行式又分为三种:“三三二”、“三二三”和“二三三”。后两种以三音顿结尾,无典型性。前一种以双音顿结尾,有典型性。卞之琳枟淘气枠、枟灯虫枠、枟寂寞枠等诗是均齐的三顿八言诗,主要由“三三二”典型行式组成。如枟淘气枠中的一节:
白蝴蝶/最懂/色香味三二三
寻访你/午睡的/口脂。三三二
我窥候/你渴饮/泉水三三二
取笑你/吻了你/自己。三三二
首行是“三二三”非典型行式,其余三行都是“三三二”典型行式。单纯由这种典型行式组成的诗节如枟灯虫枠的一节:
晓梦后/看明窗/净几,三三二
待我来/把你们/吹空三三二
像风扫/满街的/落红。三三二
从上述可知,三顿七言有两种典型行式,三顿八言只有一种典型行式。所以,单纯以三顿八言典型行式组成的诗篇或者诗节是较少的,因为那样可能造成单调的节奏。三顿八言典型行式常常与三顿八言的非典型行式混合运用,也常常与三顿七言和四顿九言、十言的典型行式混合运用。如徐志摩的枟渺小枠中的一节:
我一人/停步在/路隅,
倾听/空谷的/松籁;
青天里/有白云/盘踞———
转眼间/忽又/不在
第一、三行为“三三二”三顿八言典型行式,第二、四行为“二三二”和“三二二”三顿七言典型行式。这节诗从顿数看是均齐体,从言数看是对称体。
三顿九言行式只有“三三三”一种形式。闻一多枟罪过枠一诗主要由这行式组成。如首四行:
老头儿/和担子/摔一跤,
满地是/白杏儿/红樱桃。
老头儿/爬起来/直哆嗦,
“我知道/我今日的/罪过。”
前三行都是“三三三”行式。这种行式由于没有双音顿在其中引起一点变化,也如“二二二”三顿六言行式一样没有典型性。
从上述可知,具有典型性的三顿数行式,是“二三二”、“三二二”两种七言行式和“三三二”八言行式,它们都以双音顿结尾,可以合称为三顿七言、八言双音尾行式。下文凡称三顿数典型行式便是指这三种行式。
四顿数典型行式 依每顿二至三音,四顿数行式可以有四顿八言、九言、十言、十一言和十二言五类,最末一类罕见。
四顿八言行式为“二二二二”。如张雪杉的枟枣树谣枠中的一节:
自知/难作/巍巍/巨柱,
何曾/争当/凛凛/栋梁?
愿尽/每寸/躯干/劲枝,
或大/或小,/都有/用场。
这种行式由于无三音顿在其中调节,节奏板滞,无典型性。
四顿九言行式又分为四种:“二三二二”、“二二三二”、“三二二二”和“二二二三”。后一种以三音顿结尾,不是典型的。如上文引用过的一节诗:
一只/火红/火红的/狐狸二二三二
海浪般/在我/脚边/嬉戏三二二二
翻个/筋头/忽地/扑上身二二二三
溅湿了/满怀/诗情/画意三二二二
第三行是“二二二三”非典型行式,它的不和谐性显而易见。
前三种四顿九言行式都有典型性。闻一多的枟死水枠一诗共五节,每节四行,全由这三种典型行式组成,无一行是非典型行式,这是它的节奏之所以特别鲜明、和谐的一个重要原因。
格律体新诗中四顿九言诗最多,但完全由典型行式组成的其实不多。这里再看戴望舒的枟烦忧枠: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二三二二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二三二二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二二三二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三二二二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三二二二
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 二二三二
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 二三二二
说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二三二二
首节四行就包含了四顿九言的三种典型行式,次节诗行是首节诗行的重复,所以也是这三种典型行式的重复,只是次序倒过来了。
这三种典型行式可以合称四顿九言双音尾行式,它们在格律体新诗中用得最多。
四顿十言行式可以分为六种:“二三三二”、“三三二二”、“三二三二”、“三二二三”、“二二三三”和“二三二三”。后三种以三音顿收尾,无典型性。前三种有典型性,牛泊枟小船枠一诗由这三种典型行式组成。只看其首节:
你原是/一片/无名的/树叶,三二三二
你原是/一条/无名的/河川,三二三二
你偶然/飘落在/我的/水面,三三二二
我把你/当作/爱情的/小船。二二三二
对称体格律诗中也常用四顿十言典型行式。如闻一多枟我要回来枠一诗,各节由这种典型行式与二顿四言行式混合组成。其首节如下:
我要/回来,二二
乘你的/拳头/像兰花/未放,三二三二
乘你的/柔发/和柔丝/一样,三二三二
乘你的/眼睛里/燃着/灵光,三三二二
我要/回来。二二
以上三种四顿十言行式可以合称四顿十言双音尾典型行式。
四顿十一言行式可以分为四种:“三三三二”、“三三二三”、“三二三三”和“二三三三”。四顿十一言行式在实践中运用很少,后三种以三音顿结尾,意义更小。前一种是双音尾,单就结尾顿来说是合理的,但前面三个连续的三音顿,则不是现代汉语中常用的形式,所以没有什么典型意义。在创作中运用也不多,往往是与其他四顿数行式混合运用于格律不太严格的诗中。如:
有些人/捧着/一碗饭/叹气,
有些人/半夜里/听别人的/梦话,
有些人/白发上/戴一朵/红花,
像雪野的/边缘上/托一轮/落日
———卞之琳 枟几个人枠
从上述可见,典型的四顿数行式是双音尾的四顿九言行式和四顿十言行式。两者相比,前者的典型性更大。因为前者由三个双音顿和一个三音顿组成,后者由两个双音顿和两个三音顿组成,前者更符合现代汉语多双音词的特点,运用起来显得更自然。在格律体新诗中,前一种行式也确实比后一种更多。
四顿九言双音尾行式与三顿七言、八言双音行式比较,前者的典型性也更大。这一方面是因为前者有明显的半逗律,在形式上有一种平衡感,也多一重节奏感;另一方面大约是因为四顿数行式在容量上比三顿数更适中。
总之,格律体新诗的典型行式是三顿七言、八言双音尾行式和四顿九言、十言双音尾行式,其中四顿九言双音尾行式最为典型。为方便起见,这四种典型行式以下简称为三顿七言、八言行式和四顿九言、十言行式。
三顿七言、八言行式之为格律体新诗的两种典型行式,颇类似三顿五言句式之为古代诗歌中的一种典型句式,五言诗句式为“二二一”,也是三顿数,也有奇偶音顿相间,并且也以音数较少的音顿(单音顿)结尾;它优越于古代其他的三顿数句式,如“二二二”的三顿六言诗句式和“一二二”的三顿五言句式(词中常用)。因此,格律体新的三顿七言、八言行式,可以看作对古代五言诗句式的继承和发展。
四顿九言、十言这两种典型行式,则类似古代七言诗句式这种典型句式。古代七言诗句式为“二二二一”,也是四顿数,也是奇偶音顿相间,并且也是以音数较少的音顿结尾;它优越于古代其他四顿数句式,如“二二二二”四顿八言句式和“一二二二”四顿七言句式(词中可见)。因此,格律体新诗的四顿九言、十言行式,可以看作对古代七言诗句式的继承和发展。
林庚论述过典型诗行。他主张的典型诗行是建立在半逗律基础上的。这里所说的典型诗行的基础则包括音顿节奏的诸种规律:音顿的构成规律(音顿所含音数的规律)、诗行音顿数的规律、诗行顿歇的规律,后者包括行尾顿歇和半逗(行半中顿歇)的规律。半逗律只对四顿数典型诗行才起明显作用。
三 跨 行
跨行是建行的一个手段,这无论对格律诗还是自由诗都如此。
格律体新诗中的跨行有传统的和西式的之分。西式跨行究竟是不是格律体新诗建行所必需的手段?这实际上是一个有关中西诗歌不同节奏形式的问题,上章已有所论及。这里从格律体新诗建行的角度作进一步的分析和比较。
在格律诗中,跨行主要是为了造成一定的节奏形式,从而体现一定的节奏规律,这对于中西格律诗来说都如此。以西语诗中的英语格律诗看,它的节奏是重轻节奏,它建行时所注重的是诗行的一定数量的重轻音形式,即一定数量的音步。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诗行的意义是否完整可以不管。如果诗行的意义没有完结,它可以延续到下一行甚至下几行去,这便是英语诗歌的跨行。例如华兹华斯枟她住在人迹罕至的路边枠中的一节:
橀vīo/lět byˉ/奔 mōs/syˇstōne
H奔lf hīd/děn frōm/thě eyˇe!
F焙ir奔s/奔st焙r,/whěn ōn/lyˇōne
橑s shīn/ǐng īn/thě skyˉ.
第一、三两行为四步抑扬格(第三行中参用了一个扬抑格音步),第二、四两行为三步抑扬格。第一、二两行之间和第三、四两行之间都是跨行的关系。第一行末尾跨行的地方可以有一点顿歇,也可以没有顿歇,连贯着读下去。第三行末尾跨行的地方则不适宜读出顿歇,而适宜与下一行连接起来流动着读下去。如果把这四行诗逐行译成汉语,也多少能看见这一点:
青苔石旁的一朵紫罗兰
看起来半遮半掩!
美好得如同一颗星,当它独个儿
闪耀在天空的时候。
英语格律诗中这样的跨行很多。
汉语诗歌节奏是音顿节奏,音顿节奏是基于意义节奏的,是与意义节奏统一的。古代五七言诗句中常有局部不统一的地方,但作为整个句式总是统一的。有时个别较长的诗句也分成两句,但都断在意义上的一个段落后面,那里可以有较大的顿歇。这就是汉语诗歌传统的跨句。古代词中除上述那样的传统跨句外,偶尔也把一个句子断在不应断开的地方,那最初是出于合乐的需要,后来则是由于词家按谱填词所致。我们在中编第四章中分析那种跨句时,曾从汉语诗歌格律的观点指出它是不合理的。有人认为既然古代词中运用那样的跨行(句),格律体新诗也适宜运用,那是误解。
格律体新诗根据音顿节奏规律建行,它的跨行就应是传统的。如:
从来不问她的歌
留在哪片云上?———陈梦家枟雁子枠
请看这一湖烟雨
水一样把我浸透,
像浸透一片鸟羽。———卞之琳枟白螺壳枠
以上两例中的跨行,都跨在顿歇较大的地方,类似古代诗的跨句,所以是传统的。
对称体格律诗中传统的跨行,如徐志摩的枟我不知道风———枠中的一节: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首二行是跨行关系。
格律体新诗中西式跨行却使节奏显得不和谐。上章曾指出新月派格律诗中这种西式跨行较多,并举例说明过。这里我们要作更深入的分析。先看数例:
我是谁?是的倘使你想
知道,我一定,一定告诉你
一个完全。我要把心像
描在诗句上,像云在水里
映现的影子,不用说谎。
天在上面,人不能骗上帝。———陈梦家枟我是谁枠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
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林徽因枟情愿枠
朝着我们挑选的方向。
在路上,我们相遇了又
离开,爱情咬得我们好
苦。而你这初生的牛犊———杭约赫枟最初的蜜枠
前一例诗行的顿数均齐,言数对称;后两例顿数言数都均齐,但读来节奏都不大整齐、鲜明、和谐。究其原因,有三。
第一,西式跨行造成汉语格律诗行的节奏形式不完整。汉语格律诗的节奏是有规律的音顿节奏,音顿节奏是基于意义节奏的,西式跨行使诗行意义不完整,也就使诗行的音顿节奏形式不完整。英语格律诗讲究的不是基于诗行意义节奏的音顿规律,而是重轻音规律,它的跨行虽然同样使诗行意义不完整,但诗行的节奏形式却是完整的,即有一定的重轻音形式,并且跨行正有助于造成这种节奏形式的完整性。
第二,西式跨行改变了汉语格律诗诗行中最重要的节奏点。汉语格律诗讲究音顿规律,其中重要的一点便是行尾顿是最重要的节奏点,其后的顿歇最大。西式跨行却使行尾的顿歇变得很小,甚至不应有顿歇(这是诗行节奏形式不完整的具体表现),所以诗行的节奏显得不自然,不和谐。英语格律诗讲究一定的重轻音规律,诗句自然的句重音在诗行中仍读得最重,包含这一重音的音步就是诗行最重要的节奏点;跨行虽然使诗行的意义不完整,却并不改变这一重要的节奏点。所以诵读跨行的英语格律诗,其重轻节奏仍然显得自然、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