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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舍身成仁

国民党的部队和八路军的独立团同时开进县城,让小小的县城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杨铁汉知道,国民党是八路军的友军,现在是两支队伍同时进了城,但未来的局面何去何从,他的心里也没个底。在县大队的时候,他们也曾和国民党友军合作过几次战斗,那时,他就感觉到,国民党的部队为保存自己的实力,并没有真心抗日,只是虚晃一枪,转身就跑。现在,日本人投降了,国民党又大摇大摆地开进城里,开始接收日本人的投降。八路军独立团则只接收伪军的投降,说伪军投降有些夸张,事实上,还没等八路军进城,伪军早就跑得跑,逃的逃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营院。

独立团并没有在城里久留,很快,他们就撤出县城,据说向东北开进了。

后来,杨铁汉又听说,国民党的部队和共产党的八路军都在各自调兵遣将。又是没多久,国共两党不再合作,而是兵戎相见。又一轮厮杀开始了。

独立团撤走后,城里进驻了一批国民党的部队,队伍一进城就到处招兵买马,加固城墙,整个县城就成了国民党的天下。

日本人投降后,八路军独立团大张旗鼓地开进县城,曾给杨铁汉寻找组织带来一缕新的希望。那些日子,他扛着磨刀的家什,勤奋地走街串巷着。磨刀师傅的身份是他的一种标志,日子再难,他也没有放弃过磨刀。为了让组织更容易地找到他,他不能轻易改变自己的身份。他一路吆喝着,将自己洪亮的声音,传递到每一条大街和小巷。

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他不但没有等来组织,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八路军独立团在一天清早,神不知、鬼不觉地撤出了县城。看着队伍从他眼前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心空了。他蹲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着:咋就走了呢?

后来,他才知道,八路军独立团开赴东北后,就被改编成了东北自治联军。又是没多久,全国的八路军改编成了解放军。从此,八路军的番号便永远地告别了这支队伍。

战争又一次打响了。虽然县城里还没有打仗的迹象,但前方的战事直接影响着县城里的变化。走了日本人,又来了国民党,国民党部队的烧杀抢掠起来也与日本人不相上下,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振兴杂货铺里经常有国民党的士兵光顾,他们醉醺醺地闯到店里,拿烟拿酒,翻东找西,却并不给钱,彩凤就赔着小心:老总,还没给钱哪。

一个排长模样的人头也不回地说:记账,下次一块儿给。

彩凤上前去拉他:我不认识你,下次咋给?

排长不高兴了,抬起身,把彩凤推了一个跟头。

盼春和抗生见彩凤跌倒,一起扑了上去。盼春抱住那个排长的腿,抗生狠狠地在排长的手上咬了一口。

排长惨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烟,酒劲儿也立刻清醒了大半,他一脚踢开盼春,猛一甩手,把抗生甩了出去。恼羞成怒的排长还拔出了手枪,冲两个孩子挥舞着:妈了个巴子,看老子不一枪崩了你们。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们了。

彩凤这时已经爬起来,用身体护住两个孩子,苍白着脸说:老总,别开枪,他们还是孩子。

排长借着酒劲儿不依不饶地说:啥孩子,我看是两个小共党,我非崩了他们不可。

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杨铁汉看到了,他扔掉肩上的东西,一步跨过来,横在彩凤和孩子的面前:老总,有啥事你冲我说,我是这家的男人。

排长就把枪抵到了杨铁汉的头上,嘴着喷着酒气说:我一枪就能崩了你,你信不信?

杨铁汉闭上了眼睛,咬着牙说:我信!

彩凤这时从地上捡起烟冲过来,把烟塞到排长的手里,脸上堆着笑:老总,烟你拿走,有空就常过来,我现在认识你了。下次你来拿烟拿啥都行。

排长似乎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拍了拍手里的烟,收回了枪:这还是句人话,老子在前方卖命,说不定啥时候就吃枪子儿了,拿你们烟抽抽还能咋的?

说完,悻悻地走出杂货铺。

孩子们心有余悸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抗生突然抱着彩凤的腿,“哇”的一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妈,他们当真就这么欺负咱们,拿咱家东西不给钱啊?

彩凤把抗生抱起来,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低声哄着抗生。

盼春的胳膊在跌倒时擦破了,杨铁汉小心地给他上着药。然后,他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愧疚地望着彩凤:彩凤,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彩凤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拉着两个孩子进了里屋。

杨铁汉长久地蹲在杂货铺的门前。这时,他又一次想到了大河,想起当时和大河相互许下诺言时的豪气与感动,心里便一颤一颤的。然而,现实生活往往并不像他想象得那般简单,现在的他不但没有给彩凤和抗生带来一丝帮助,反而给这个家带来了莫名的烦恼和不安。组织上把三个孩子交给他后,他便与组织失去了联系。孩子们一天不能安全地送走,他的心就一天不得安宁,彩凤也就跟着担惊受怕。就在他走街串巷,苦苦地寻找着组织的时候,他却意外地碰到了小菊。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街头巷尾地吆喝着时,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睛,就发现了街边站着的小菊。

小菊也看到了他。他“咣当”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奔过去,颤着声音问:小菊,你咋来了?

小菊一见到他就流下了眼泪,哽着声音说:哥,俺可找到你了。

咱爹娘还好吗?

小菊听他这么问,哭得更凶了。她泪眼婆裟地说:哥,爹死了。爹走前拉着俺的手,让俺一定找到你。

杨铁汉这时才知道,小菊已经来城里几天了,正四下打听着他。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但她坚信,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哥,俺总算找到你了。小菊如释重负地看着他。

杨铁汉这时就有些恨自己了,自从离开县大队,他只回过一次家。不是他不想回,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心思回。组织交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彩凤和孩子们也都离不开他,现在,爹走了,自己也没能回去看上一眼。

他看着眼前的小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掏出几个铜板交给小菊:妹子,这个你拿上,这两天我就回家看看你和娘。

小菊把他的手推回去,哽咽着说:爹死前让俺来找你,现在俺找到了,俺就回去了。这钱你拿着用吧,娘还等俺的消息呢。

小菊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了,冲他叮嘱道:哥,俺和娘就在家等你了。

他用力地冲她点点头。

小菊走了。他望着她消失的身影,猛地蹲在地上,抱住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几天以后,杨铁汉终于回了一趟家。

家还是原来那个家。想着以前回来还能和爹唠上两句,现在,却再也见不到爹了,他的心沉得像掉进了无底洞。推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母亲,母亲正有气无力地倚在小菊的怀里。

小菊看到他时,惊得一下子打翻了手里的汤碗。

哥,你回来了?!

母亲在小菊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他上前一步,抓住母亲的手,叫了声:娘——

母亲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这才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下:铁汉,是你吗?你可回来了。

说着,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

过了半晌,母亲气喘着说:小菊去找你,回来说在城里看见你了,娘还不信。孩子,你可好久没回来了,你爹他不在了——

他跪在娘的眼前,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一迭声地喊着:娘,儿子不孝。

母亲费力地用手托起他的脸,慈爱地看着他。母亲的手是温暖的,却少了些气力,他顺着母亲的脸庞看过去,一头花杂的头发令母亲显得苍老无比。

母亲轻叹一声:孩子,娘不怪你。你参加县大队去抗日,爹和娘是支持的。可现在,日本人都投降了,你咋还不回来呢?

他望着母亲,不知如何回答母亲。

半晌,他说:娘,儿不孝,对不住你。

母亲轻轻地点点头,悠悠地吐出一口长气,道:铁汉,你回来就好。娘这身体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娘想看着你和小菊成亲——

母亲说着就咳嗽了起来,小菊赶紧替母亲捶着背。

母亲喘息了半晌,说:你们成亲了,娘也就踏踏实实地去找你爹了。

母亲的话像一粒子弹击中了他,他抖了一下。望着母亲,他又一次想到了彩凤和那几个孩子。

他抬眼去看小菊时,小菊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他站了起来,看看母亲,又看一眼小菊,他的目光在两个亲人之间费力地游走着。

母亲有些生气地说:铁汉,你不同意?你爹走时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亲眼看到你和小菊成亲,现在,你回来了,娘这身体怕也熬不了多久,娘就想——

娘——

他蹲下身子,抓起母亲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大河没有牺牲前,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和小菊成亲时的情景。按常理,他和小菊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参加县大队之前,他也曾对爹娘和小菊许诺,等把日本人赶走了,就回来和小菊成亲。一家人也是这么期盼的。现在,日本人投降了,他却并没有兑现自己对爹娘和小菊的承诺。他清楚,自己在心里并没有忘记小菊,他只是还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当然,他也不能否认,他在看到小菊时就会下意识地想到彩凤和孩子们。在外人眼里,他和彩凤还有那几个孩子已经是一家人了,此时,城里的彩凤在等着他,孩子们也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离开杂货铺时,他答应过彩凤和孩子,天黑前就回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走,城门就要关了。

他跪在母亲面前,哽着声音说:娘,我还得走。

母亲就一把抓住了他:铁汉哪,日本人不都投降了吗?

娘,日本人是投降了,可现在咱们的队伍又和国民党的军队打起来了。

说到这儿,他担心母亲再说下去,就又磕了一次头:娘,等国民党也投降了,我就回来。

说完,他站了起来。

母亲含了泪说:铁汉,你和小菊——

不再等母亲说下去,他大步走到了门外。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小菊也走了出来。

小菊默然地跟在他的身后。以前,他每次离开家时,小菊都是这样送他一程。

走了一段路,他立住脚,从怀里掏出一些铜板递给小菊。

小菊不接,他强行把铜板塞到她的手里:给娘抓副药吧,她的身体太虚了。

小菊接过钱,一双眼睛含珠带露地望着他。

他仰起头,不忍去看小菊清澈的目光:小菊,娘就托付给你了。

小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说:你别这么说,她也是俺娘。要是没有你们一家收留俺,俺也活不到今天。

他一把握住小菊的手,久久没有放开。小菊颤着声音喊道:哥——

他扭过头,不敢正视小菊的目光。

小菊,哥对不住你。你现在也许恨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着,他松开小菊的手,转过身,大步地向前走去。

这时,他听见小菊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哥,你啥时还回来呀?

他没再回头,甩了一把脸上的泪,向城里走去。

一路上,他的心都在这种左右为难中煎熬着,难受着——边是彩凤和那几个孩子,一边又是母亲和小菊。直到他走进城里,看到振兴杂货铺,看到铺子前的情景时,他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彩凤和孩子们正一溜地站在铺子前。盼妮眼尖,一眼看到了黑暗中走来的杨铁汉,惊呼一声:爸回来了!

盼春、军军和抗生一拥而上,这个拉着他的手,那个扯着他的衣服,军军仰起小脸说:爸,你一走,我们就想你了。

他看到孩子们焦急的表情,心里一下子就透亮了。他知道,他现在离不开这些孩子,孩子们也离不开他,他蹲下身,紧紧地抱着孩子们,干干硬硬地说:爸也想你们。

彩凤看到这一幕时,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她冲杨铁汉说了句:走吧,回家吃饭了。

说完,转身走进了杂货铺。

听了彩凤的话,他的心里一热。

盼妮尖着声说:爸,我们还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

他立起身,用手爱抚地拍着盼妮的头:爸答应过你们回来,就一定能回来。

当他和孩子们围坐到桌前时,彩凤已经把饭上了桌。虽然,日本人投降后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但至少一家人能吃上菜团子和薄薄的稀粥了。

晚饭后,孩子们都睡下了,彩凤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忙着缝补衣服。

他在杂货铺里摸黑转了一圈,觉得有许多话要对彩凤说。这几天,他想了许多,他知道孩子们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被送出去了,想到孩子们的将来,他就生出了许多心事。想到这儿,他推开了彩凤房间半掩的房门。

他立在彩凤房间的门口,彩凤拉过一只凳子,对他说:坐吧。

他不坐,仍立在那里。

彩凤望他一眼,继续缝着手里的衣服。

彩凤,我跟你商量个事。

彩凤放下手里的衣服,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我想把几个孩子送到学校去,得让他们读书。孩子们都不小了,可不能错过读书啊。

他一口气地说下去。

彩凤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她一边拿起手里的针线,一边低下头去:这事我也想过,可上学是要用钱的,咱们没有钱。

他蹲在门口,眼睛看着地面:这事我盘算过,小店的收入加上我磨刀挣的钱,如果还不够的话,我再去多找些力气活,加起来也差不多了。

彩凤叹了口气,说:我看还是先让那三个孩子上学吧,抗生等一等再说。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彩凤坚定地说:不,抗生一定要去,抗生都八岁了,大河在的话,抗生说不定早就上学了。

说到这儿,他有些哽咽了。

彩凤的眼圈也红了。

他一再坚持地说:抗生一定要去,我答应过大河,要好好对你们娘儿俩。

彩凤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着声音说:那就听你的。

第二天,杨铁汉和彩凤就把四个孩子送到县城的国立小学。

抗生和军军已经满八岁,上了一年级。十一二岁的盼妮和盼春以前认识一些字,就一起读了三年级。

从那以后,每天早晨,盼妮和盼春就领着军军和抗生高高兴兴地上学了。几个孩子都热切地期待着一种新的生活。

杨铁汉目送着孩子们走远,把最后一口稀粥倒进嘴里,便抹把嘴,扛起磨刀的家什往外走。他扭着头,冲屋里的彩凤招呼一声:我出去了。

杨铁汉一离开杂货铺,就扯着嗓门喊:磨剪子嘞,戗菜刀——

他的声音洪亮、饱满,多年的吆喝已经练就了一副好嗓子。以前,磨刀师傅是对他真实身份的一种掩护,此时,他奋力地磨刀,更重要的是为了养家糊口,同时他隐隐地还有一种期待,这样更方便组织能够寻找到他。日本人投降后,他也想过转变一下自己的身份,如果那样的话,组织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他了。于是,他只能踏踏实实地当着他的磨刀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对磨刀这份职业已经驾轻就熟,可以说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磨刀匠了。有许多老主顾,遇到刀子钝时,是一定要把刀留给他来磨的。

孩子们上学了,他和彩凤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彩凤的杂货铺生意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出入铺子的也多是些周边的邻居,买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一天下来,也挣不上仨瓜俩枣的。只靠磨刀来养活自己和几个孩子,对杨铁汉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好在走街串巷的,很多人也都熟悉了他,谁家有活时他就撂下磨刀的家什,帮着忙活一阵,人家不是给他几个铜板,就是端上一碗糙米。不论人家给什么,他都小心地收下;实在没什么给时,他也不说什么,憨憨地冲人笑笑。

大叔、大婶看着他就说:磨刀的,你跟你媳妇拉扯那么多孩子也真不容易,难为你了。

他不说什么,笑了笑,走到门口说:大叔、大婶,以后有啥活就喊一声。

大叔、大婶就在他身后感叹:这个磨刀匠可真不容易。

累了一天,远远地还没有走到杂货铺,他就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他和孩子们回来的彩凤。

进屋后,他小心地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和一小袋糙米,交到彩凤手上。彩凤低头看着手里的铜板,说:铁汉,你自己不留几个?

杨铁汉挥一下手:留它干啥?我又没啥花销,留着好给孩子们交学费。

彩凤很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里屋。她把糙米倒在米缸里,又小心地把铜板藏到箱子的底下,才走到杂货铺门口,和站在门口的杨铁汉一起向远处张望着。他们知道,过不了多久,孩子们就该回来了。

孩子们回到家里,是杨铁汉和彩凤最高兴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有声有色地吃起来。孩子们一边吃饭,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学校里的新鲜事。

他和彩凤饶有兴致地听着。吃完饭,孩子们就挤在一起写起作业,饭桌上就剩下两个人了,当两双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到一起时,就都慌慌地躲闪开了。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生活几年了,彼此早已熟悉了对方,可这种微妙的感觉还是让他们感到心慌。杨铁汉的心“别别”地跳着,彩凤的脸也有些发红、发热。

他放下碗,干咳了一声。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突然焦躁地搓起手来,憋了好半晌,终于说:彩凤——

她“嗯”了一声,并没有去看他,仍然低着头。

他犹豫着说下去:彩凤,要不,咱们结婚吧。

这一次,彩凤慢慢抬起头,认真地把他看了看,他迎着她的目光,很深地望过去。

彩凤,你知道我答应过大河的。

彩凤的手一抖,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弯下腰,帮她拾起了筷子。

彩凤抖着嘴唇嗫嚅着:你娶我就是为了对大河的承诺?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彩凤继续说下去:要是那样,我不想连累你,那三个孩子就够你受的了。我有这个小店,还能顾得上我和抗生。

不——

他冲动地抓住了彩凤的手,这时,他才感觉到彩凤的手有些凉,也有些抖。

他呻吟地说:我要照顾你和抗生一辈子。

彩凤用力抽回了手,冷静地说:铁汉,你让我想想。

他望着彩凤,不知说什么好。

从那以后,彩凤一直回避着他。早晨,她把孩子们送出家门,就开始整理杂货铺,他从她面前经过时,她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转过身去。临出门时,他想跟她打声招呼,她却慌慌地躲进里屋。

彩凤的态度弄得杨铁汉不知深浅,一时也不知彩凤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等待彩凤答复的日子里,他忐忑不安地忍受着煎熬。好在他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去了,心里多少还是轻松了一些。他白天扛着磨刀的家什,游走在大街小巷里,有时也会坐在树荫下歇一歇,这时他就会想起小菊和母亲。小菊的影子刚出现在脑海里,彩凤就一下子也跳了进来,两个女人的影子不时在他的脑子里晃来晃去。一会儿,小菊近了,彩凤远了;又一会儿,彩凤近了,小菊又变得模糊了起来。

这天晚上,杨铁汉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大河满身是血地站在他的面前,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说:铁汉,你是咋答应我的,你忘了?

他不知如何回答大河,张着嘴支支吾吾着。

大河又说:杨铁汉,算我瞎了眼,不该拿你当兄弟。

大河说完就倒下了,两只眼睛使劲儿地睁着,似在寻找着杨铁汉。他扑上去,抱住大河,一边哭,一边说:大河,大河我没忘啊,是彩凤她不同意——

大河就那么睁着眼睛,不说话,死死地望着他。

他哭着喊着就醒了,猛地坐起来,发现枕头湿了一片。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呆呆地坐在黑暗里。

他茫然四顾,看见彩凤的房间里透着微弱的光亮,门也是虚掩着,彩凤正靠在床上忙着针线活。他披衣起身,走到彩凤门前,立在那里,不知是进还是退。终于,他鼓起勇气,用手轻轻拍了一下门,他听到了彩凤下地穿鞋的声音。

彩凤推开门,站在他的面前,没有说话,有些惊诧地望着他。

他突然跪在彩凤面前,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他嘶哑着声音说:彩凤,你答应我吧。刚才我又梦见大河了。你不答应,大河在另一个世界里也闭不上眼睛啊。

彩凤看着他,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她低下头说:铁汉,你的心我知道,有话起来说。

他站起身,呆定地望着彩凤。

彩凤坐回到床边,拿起了放在床上的针线,叹了口气:铁汉,你和大河是好朋友,又是战友,你们说过的话,发过的誓我不知道,但我能理解。这些日子,我想了,我和抗生面对眼前的日子还能过下去,我不想连累你。

他就瞪大了眼睛:咋,彩凤,你还不答应?

彩凤轻叹了一口气:铁汉,真的,你有你的生活,我们有我们的生活,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他气喘着说:彩凤,我想好了,我愿意这样一辈子。

彩凤放下手里的针线:这事先放一放再说吧。

他低着头,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才沮丧地走出去。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一天的深夜。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闪电交错着在远远近近的天边划过。彩凤突然把杨铁汉喊醒了,她慌张地说:铁汉,抗生发烧了,从半夜一直烧到现在,孩子烧得连胡话都不会说了。

他爬了起来,跑到抗生身边,伸手去摸孩子的额头时,被猛地烫了一个激灵。他二话不说,抱起抗生就往外跑。彩凤此时也急晕了头,一脸惊诧地说:铁汉,你这是要干啥?

他头也不回地说:带抗生去医院。

说着,顺手拿过一件衣服,把抗生裹住,没头没脑地冲进了雨里。跑到门口,他又回过头喊了一声:彩凤,照看好家和孩子们。

等他抱着抗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雨也停了下来。此时的抗生烧已经退了,在他的怀里低声地呻吟着。走进杂货铺,他发现彩凤就在门口那么站着,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彩凤看到他抱着孩子走进来,忙迎了上去。

他气喘着说:抗生的烧已经退了。

彩凤把抗生接过来,用自己的脸去贴抗生的额头时,脚下一个踉跄,忙把抗生放到了床上。等她为孩子盖上被子,转过身时,发现杨铁汉仍立在门口。她望着他,颤着声说:铁汉,多亏了你。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说:我答应过大河。

她听了,身子猛地战栗了一下,突然就扑在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

她一边用力地拍打着他,一边嘶声地说:你干嘛总是提起大河呀,你一说大河,我这心就碎了。

他也抱住了她,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彩凤啊,大河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辜负他啊——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说:铁汉,你答应我,你要照顾我们娘儿俩一辈子,以后,不许你再提大河了。

彩凤终于答应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孩子似的把彩凤抱了起来,在地上转了几圈。

彩凤拍着他的胸口说:快放下,我头晕。

他放下她,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对视着。

他喘着粗气,举起了右手:彩凤,你放心,以后我要对你和抗生好,要是有一点不好,我就对不住大河兄弟——

他还想说下去,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不是不让你再提大河了嘛。

从那天晚上开始,彩凤把他的铺盖搬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他们彼此不再遮掩地面对时,似乎他们已经认识一百年了,竟全然没有陌生感。他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用自己火热的身体温暖着这个可怜的女人。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小菊,小菊正无怨无悔地望着他。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说:小菊,咱俩没缘,看来只能做一辈子兄妹了。

第二天一早,他鬼使神差地出城,找到了大河的墓地。

大河的墓地草长莺飞,不知名的虫鸣嗡嗡嘤嘤,响成一片,像此时他的心情。他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倒了一半在地上,另外一半他咕咕咚咚地一口喝下,然后,一抬手,把酒瓶子摔了出去。酒瓶落在石头上,碎了,发出一声脆响。他斜躺在坟上,大着声音说:大河兄弟,你的愿望实现了,我昨天晚上娶了彩凤,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大河兄弟,你放心,他们娘儿俩以后就是我的亲人了,我还是那句话,有我吃干的,就不让他们喝稀的。我一定要把彩凤照顾好,把抗生养大成人。

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着大河的坟头喊着:大河,你听见了吗?你咋不回答我?

他长久地立在大河的坟前,一副山高水长的样子。

一阵风吹过来,他似乎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自己无论和大河说什么,躺在土里的大河也不会回答他了。但他相信,现在的大河一定可以闭上眼睛了。

和彩凤结婚后,日子就变得不一样了起来,一家人也真正地成了一家人,三个孩子在心里也将彩凤妈妈看作是自己的亲妈妈,情感上也贴近了许多。每天早上目送着孩子们离开家,杨铁汉就开始了他的走街串巷。晚上回到家里,孩子们也从学校回来了,杨铁汉打开放钱的箱子,“叮叮当当”地把钱丢进去,心里充满了豪气。彩凤早已将饭菜端上桌,一家入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边吃边聊。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杨铁汉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又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想着那封没有送出去的信,他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在一个太阳西斜的傍晚,杨铁汉又一次见到了小菊。小菊神情忧郁地迎面走来,看着她头上那朵白色纸花,他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他迎上去,叫一声:小菊——

小菊看见他,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低低地说了句:娘走了。

不用小菊说,他就意识到了,肩上的东西一下子滑落下来。自从上次离开家,他就对母亲的身体情况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菊说:娘走时,一直喊着想见你,我又不能丢下娘来找你。娘是喊着你的名字走的。

他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上前拉住小菊的手,朝着声音说:小菊,咱回家。

他这里所说的“家”,自然是指他和彩凤的家,这时的小菊还不知道他已经成家过日子了。

他走在前面,小菊跟在后面。他在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和肉,打算做些好吃的,他要真心实意地感谢小菊一次。父母走时,作为儿子的他没有守在那里,是小菊替他尽孝,送走了二老。小菊的好,他无以言表,却心知肚明。现在,他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他要把小菊带回家,让孤身的小菊感受到家的温暖。

想着就要看到铁汉哥城里的家,小菊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自从铁汉哥的爹娘离开后,现在只有铁汉哥是她的亲人了。这次进城,她就是投奔铁汉哥来了。

走到杂货铺前,还没有迈进门,杨铁汉就喊了起来:彩凤,你看谁来了?

彩凤闻声走了出来,一脸惊奇地打量着杨铁汉身后的小菊。

小菊也奇怪地望着彩凤。

杨铁汉和彩凤结合后,曾无数次地提到乡下的父母,自然也提到过小菊,彩凤是知道小菊这个人的。

他拉过小菊的手,热情地说:彩凤,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小菊,我的妹子。

他又冲着小菊说:这是你嫂子彩凤。现在,你哥在城里有家了,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小菊的脸就白了,刚才的兴奋顿时一下子落到了冰点,她被动地让杨铁汉拉进了杂货铺。

彩凤也热情地招呼着小菊:妹子,到家了。铁汉你陪陪小菊,我去做饭,一会儿孩子们也该回来了。

小菊挣脱开他的手,转身跑了出去。

他一边叫着小菊,一边追了出来。

跑出来的小菊已经是满脸泪水了,他一把拉住小菊:小菊,你来了,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

小菊抹一把眼泪说:这就是你说的家?

他冲她点点头。

小菊扭过身子说:那我回去了,我吃不下你家的饭。

说完,小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他固执地追上去,拉住了小菊。

小菊失望、怨恨地望着他。

小菊奋力甩开他的手,拼命跑了起来。他向前追了几步,终于停下来,长久地望着小菊越来越远的身影。

小菊走了,他立在那里,脑子有些乱。等他回到杂货铺时,彩凤看着他惊奇地问:小菊呢,咋不吃饭就走了呢?

他叹了口气,说:我娘去世了,小菊是来告诉我消息的。

彩凤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那也该让她吃了再走啊。

他摇摇头,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想了半晌,说:我该回家去看看。

彩凤这时的眼里就有了泪,站在那里喃喃地说: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我该陪你回去,就是烧张纸,也是我的情分。

他瓮声瓮气地说:你回去了,孩子们咋办?

彩凤就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出城了。

回家的路总是轻车熟路,他径直找到了父母的坟。父亲的坟前他来过,此时,这里又多了母亲的坟。

冥纸彩凤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他看到父母的坟就跪下了,一声爹娘喊过,眼泪就淌了下来。

爹,娘,孩子不孝,你们走时我都没有陪在身边,是小菊替我送走了二老。你们放心,小菊的恩情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他一边烧着纸,一边和地下的双亲絮叨着。纸红红火火地烧着,他的眼泪落雨般地滴到火里。

爹,娘,儿在城里有家了,我答应替牺牲的战友要照顾好他的家人,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大河你们也都见过,他是我的兄弟。小菊我是娶不成了,要是下辈子我还能托生个人,我一定娶小菊。小菊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小菊呀——

纸终于烧完了,他的泪也止住了。一股风吹过来,纸灰洋洋洒洒地飘了起来,透过纷纷扰扰的纸灰,他看见小菊正远远地站在一边。他慢慢站起身,缓缓地向小菊走去。

小菊不等他走近,转身就往回走。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心情复杂地跟过去。

小菊走回到院子里,站在那儿,背冲向他。

他走进去,立在小菊身后,抖着声音叫了声:小菊——

小菊没有回头。

小菊,我对不住你。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你恨就恨吧,我不怪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辈子,我只能把你当成妹子了。

说到这儿,他就止了声。他看见小菊的肩抽动了两下,他知道,小菊哭了。

小菊,爹娘都走了,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该成个家了。啥时候要成家了,就去城里告诉哥一声,哥一定会回来。

这时,他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嘶哑着声音说:小菊,家里就你一个人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有啥困难就去城里找哥。

说完,他就走出了院子。

走到山梁上,他下意识地回了一次头,看见小菊已经走到了门口。他赶紧扭回头,眼睛又一次潮湿了,他在心里说:小菊,我对不住你啊——

日子按部就班地重复着。早上,杨铁汉和彩凤依旧送走孩子们后,就开始了各自的忙碌。解放军和国民党部队的战斗在全国已经全面打响了。不时地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来。住在城里的国民党守兵也并没有闲着,一边加固城外的工事,一边不停地调防,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现在的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兵,一边在城里养伤,一边骂骂咧咧地横冲直撞。

一天,杂货铺里来几个国民党的伤兵,他们吃了、喝了,临走还拿了几条香烟。彩凤就心疼地喊:老总,我们一家还要过日子呢,你们不能这么拿呀!

她追过去,想把那些东西抢回来,却被一个伤兵狠狠地推了一把,彩凤就跌倒在地上。那个伤兵瞪着眼冲彩凤喊:老子在前方卖命,抽你几盒烟咋的了?

彩凤忍着疼,赔了笑脸说:老总,你们多少也该留几个子儿吧。

伤兵根本没把她一个女人放在眼里,就在他们横着膀子,骂骂咧咧地往外走时,却和回来的杨铁汉撞了个正着。眼前的一幕他已经看到了,他立在那里,怒目圆睁地横在门口。那几个伤兵也并不惧他,仗着身上背着枪,从他身前身后走过去了。

伤兵们一走,他赶紧扶起彩凤。彩凤顾不上疼,嘴上还在为那些东西心疼。

他叹了口气,跟彩凤商量:要不,咱把杂货铺关了吧,省得生这闲气。

彩凤瞥了他一眼:这是我和大河开起来的,我不想关。再说,关上它,咱一家人吃啥,喝啥?

听彩凤这么说,他也不好说什么了。面对这样的世道,他们和所有的百姓一样,只能无力地忍受着。

又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不断地传来,听说解放军的部队在攻打四平两次未果后被迫撤走,在东北的南满和北满,解放军又和国民党部队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战斗。

这天,一列国民党士兵押解着三四个五花大绑的人往城门口走来。那几个人早已是皮开肉绽,伤痕累累,他们一路走来,一路呼喊着:共产党万岁!

旁边的士兵就用手里的枪托去砸那几个人,但他们依然吃力地、断断续续地喊着口号。

到了城门口,几个人就被推到了城墙根儿上,一排枪齐齐地对准了他们。这时,一个军官走了过来,他把手放在小腹上,冲那几个人点点头:现在,我再问一遍,你们有没有改变主意的?只要你们谁点个头,就可以立即获得新生和自由。

军官的目光在那几个人的脸上一遍遍地逡巡着。那几个人没有谁点头,他们似乎很累,把头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军官就冷笑起来: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那几个人。这时,那几个人像睡醒了一般,猛然睁开眼睛,一起呼喊了起来:共产党万岁!胜利永远属于我们——

只见军官一挥手,一排枪就响了。那几个人身子猛地一挺,又一软,就倒下了。血喷溅到城墙上,如盛开了一朵朵猩红的花。

杨铁汉和许多人都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那一刻,他想到了牺牲时的老葛和小邓。他们是牺牲在日本人的枪口下,而眼前的几个人却死在了国民党的枪口下,他周身的血呼呼啦啦地奔涌起来,仿佛倒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后来,他才听说那几个人是地下党,被捕后拒绝招供,才遭到敌人的枪杀。

杨铁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城门口的,竟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那家中药房。老葛不在了,药房还在。他走进药房,神情恍惚地说:这里有白果吗?老家人急需白果。

药房里的伙计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叹口气,走了出去。

他又来到了布衣巷十八号。现在,他每天几乎都要到这里来一次。他把大门关了,躲到屋里,取出了地砖下的那封信。他仔细地抚摸着那封信,看了半晌,就又把它放了回去。

走到院子里,他静静地坐一会儿,想一想。风拍打着门窗,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

在这里,他越发地感受到了孤独,此时的他异常地怀念老葛和小邓。有组织的日子,他的心里是踏实的;自从失去了组织,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忽悠悠地飘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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