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明明很轻很淡，我却听得心尖颤了一颤。
面容一僵，好容易才缓和了些，强笑着，眉头依然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大师兄说笑呢？师父对澈儿再好不过了，怎么会……怎么会有什么阴谋？”
没错，我的师父，他对我再好不过了。
十一岁那一年，我的眸子离奇地变了色，爷爷像丢弃一个麻烦一样把我扔到了紫烟山，是师父收留了我。
其后，师父苦心孤诣地研究医书，只为了转了我的瞳色，可以说，是他，才让我有机会继续活了下来。
——至少，是有机会继续以程家次女程澈的身份，活了下来。
三年朝夕相处，师父对我的悉心关照历历在目，他不仅是我的师父，更是我早殇的姑姑的夫君。也就是说，他，还是我的姑丈。是我的亲人。
我的嘴角有些克制不住的苍白，大师兄的话不只让我又惊又诧，也吓坏我了。
我强笑着，甚至伸过手去，触了触他的额头。
大师兄素来对师父又敬又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突然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澈儿。”
他突然开口唤我，我不防，手臂无端一颤。
“你真信……师父是神机妙算？”
我不得其解，疑惑道，“自然是了。紫烟山三年，我已经见识了师父的机敏，大师兄与他相处更久，不该比我更清楚么？”
我摇晃着他的手臂，“师兄惹祸了？受师父责罚了？”
我问得调侃玩闹，心底却是惴惴不已。大师兄的神色不像顽笑，若是他当真与师父有了什么嫌隙，手心手背的差别，我该站在哪边？
“澈儿。”他又唤我一声，呼吸居然粗重起来。
我诧然抬头，这才看见他原本清俊如玉的一张脸，居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或者说，是一层病态的嫣红。
我愈发惊诧，抓紧了他的手臂，凑过去又触他的额头。心底更是又惊又疑，他是当世神医，居然还由着自己染病不成？
他张了张嘴，又要说话，我本就焦急，哪还听得进去，咬了咬牙，索性直起身来艰难地扶住他的身子。
“怎……怎么了？”我一开口就带了哭音，“师兄你告诉我溆哥哥在哪里，澈儿带你去找他……澈儿也带你看病去！”
“呵……”他居然还有心情笑？
“也好……也好……找他我也就放心了。”他修长的手掌碰了碰我的发，“澈儿，你太单纯，好多事……你都看不明白。”
我单纯？若不是此刻他这般情状，我一定会嗤笑出声了。
我不想与他争辩，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嗯嗯，澈儿还小，澈儿还要师兄好好地照顾我……你要好好的，澈儿带你找医生去！”
这次，他是真的低低笑开了。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傻丫头，你师兄我不就是医生，看起来……就连蕙质兰心的澈儿，都会病急乱投医啊。”
我不理他的调侃，眼见他眉头突然蹙得更紧，脸上的嫣红也愈发浓郁起来，不由地更加焦灼难耐。
我管不了许多了，艰难地站直身子，把他的胳膊搭上我的肩，让他多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我的身上。
“师兄，我带你下山，我们下山。”
“不……不用。”他的声音已然开始凌乱起来，口鼻间呼出的热气灼人，烫得我一阵阵心慌不安。
他该是极其痛苦，不仅眉宇紧紧皱着，就连探往袖间的手都颤着不止。
我忙拦，“要拿什么？我来，我来……”
从他的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淡青色的瓷瓶，我急急递过去，顺从他眼神示意，拔开了瓶塞。
立刻有馥郁清香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我朝着掌心倒了倒，有两三颗绛红的药丸跌落掌心，骨碌碌打着转儿。
我从不知道大师兄身为神医居然也会患上病恙，更不知道会严重到需要随身携带良药的地步！
我扶着他的身子，把药丸喂入他的嘴里，却被他突然开口说的一句，定住了动作。
“程溆公子在、在青原王的……府邸。”
我先是没听明白，只是听到溆哥哥的名字和青原王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有些缓不过来。
俄而，我回过神来，面色虽然没有太大改变，手里捏着的瓷瓶却是瞬时落了地，恰恰砸在坚硬的石头上，跌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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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寺乃是皇家寺院，住的又多是先皇落发出家的嫔妃，吃穿用度自然不会和寻常寺院一样，每日自然会有人下山置办日常所需的东西。
我翻遍了全身，没有找到任何银两，眼看着有人赶着车渐渐走近，一狠心，索性拔下发间的玉簪，急急迎了上去。
驾车的人打量了一下我手掌上的玉簪，又看了一眼软软倚在我的身上、面色绯红的大师兄，这才犹犹豫豫地答应载我们一程。
我不住口地道着谢，和他一起把大师兄扶上车。堪堪坐定，就听那驾车的人随口说了一句，“不是我不愿搭载姑娘二人，而是这几日青灵山不大太平，实在是给吓怕了。”
“不太平？”我给大师兄擦着额上滑落下来的冷汗，装出感兴趣的模样，随口问了一句。
“可不是！先是有位先皇的妃子死活闹着要跳井，后来又有一位不知是公主还是妃子的无缘无故失了踪，可不是不太平？”
他抽空回了回头，“所以说啊，若是没有什么事，姑娘还是不要在青灵山附近转悠。想来那位失踪的嫔妃啊，怕是被山贼给掳走了！”
“山贼……”我喃喃，“山贼居然敢对皇家寺院下手？”
天成帝萧御素来严苛，何况青灵山就在京畿落城境内，居然有人在天子脚下如此胆大妄为？
他摆了摆手，面带惧色，“咱不管不管，也管不了不是？若是牵扯到什么皇家秘事，怕是更要提心吊胆了！”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多问，只催他尽量快一些。
原本还想着好言好语求他把我们送到青原王的府邸，此刻见他只是提及皇家之事就如惊弓之鸟，也不好再自讨没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