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雅悦耳，我竟然听得浑身冰冷。
这个人……
他对我的称呼，是“这个人”。
袖子里，我的指尖终于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看我的眼神，没有爱，没有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任何一种可以看得出的情绪。
只有，满满一瞳孔的，陌生，与疏离。
我呆呆地站着，竟然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动作，萧影洛艰难地抬了抬眼皮，朝我招了招手，我怔忡着，却根本动弹不了。我的浑身，僵硬了，根本不再受我自己的控制。
萧影洛缓缓坐直身子，狭长的眸子里迷蒙与清晰两种神色不断更迭，他的眸子越过萧炫的身子，朝我看过来。
“他……记不得你了。”
萧影洛的声音像水，越过凉凉的夜色，弥漫到我的耳朵里，却成了冰。
“所有事他都记得……唯独……记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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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像是一场梦，我僵在当地手足无措的时候，萧炫忽地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拖着我，走到萧影洛的面前。
他轻飘飘地勾起秀美的唇角，朝萧影洛笑了笑。
“皇兄，朕把她，赐给你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他的神色一如既往，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甚至，就连他握在我手腕上的指温都一如既往，却，再也不是一如既往那个萧炫了。
我的嘴角动了动，再动一动，终于慢慢勾了起来。
“够了。”我的声音像是在颤抖，连我自己都听不分明了，我的眼睛有些涨，涨得生疼，强忍着，没有抬起手去揉一揉。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颤抖着，却又故作镇定的声音，问了一句，“我师父呢……陆凛祺，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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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与我相处着，他们绝口不提萧炫二字，绝口不提。
包括溆哥哥，包括洌哥哥，包括澧姐姐，甚至，包括萧影洛。
自从那一夜之后，萧影洛一如既往，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依旧神色淡漠地饮酒，他依旧与我细细分析程家败落的背后，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萧瑟来见我时，我正拿了剪刀，在园里修剪着花树的枝叶。
他唤了我一声“澈儿”，我想要笑一笑，却发现嘴角僵硬着，俄而，眼泪就砸了下来。
萧瑟静静地看着我又哭又笑，他不劝我，不安慰我，也不责怪我，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看着我又哭又笑。
等到我的眼前彻底迷蒙起来那一秒，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淡淡的，却含着说不出的怜惜与悲悯。
“澈儿，你怪哥哥么？”
我怔忡着，沉默了下去，最终，缓缓地但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怪什么？怪他把萧炫治好了，还是，怪他把萧炫治得不认得我了？
不认得也好，我这样的人……不认得，也好。
萧瑟静默了许久，静默地看着我的指尖颤抖不停，良久，他才走过来，握住了我的双手。
“魂梦相逐……服下魂梦相逐的那一秒，就注定了……你们不是心意相通，就是彻底忘记。”
他的声音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潮湿得，让我的心神慢慢恍惚起来。
“要想解开魂梦相逐的蛊毒，唯一的办法……就是，斩断你们之间所有的关系。”萧瑟歉疚地看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澈儿……你可会怪我？”
我不怪。
我的嘴唇冷得微微哆嗦着，笑得虚弱疲倦，“不怪，我谁都不怪……我只是觉得自己欠……欠他的，如今，怕是再也还不上了。”
我的确欠萧炫的，只是……怕是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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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十九年，春，三月二十四日，皇太子殿下萧炫在百官拥护之下，登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封天成帝萧御为圣武天皇，追谥公主紫毓为荣华长公主。
做完这件事之后，萧炫才一步步走上了那个睥睨天下的龙椅，明黄龙袍衣袖一挥，飘然落座，君临天下。
三日后，萧炫册立了六宫之主——皇后。
萧炫是辰帝，而辰帝甫一登基册立的皇后娘娘，却是一个疯子。
鲜艳夺目的衮服，艳丽端庄的妆容，仪态万千的皇后娘娘。却是，一个神色呆滞，为避免说出什么大不敬言辞而被丝帕堵着嘴的痴愣女子。
展琳琅。
文武百官齐齐跪拜，异口同声，盛赞辰帝伉俪情深，对结发女子不离不弃。
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落城所有人，如此盛赞新登基的辰帝，而他们的爱情故事，被所有人口口相传，让所有人，感动唏嘘。
我也是，其中之一。
展琳琅并不是一个心机深重的女子，更何况，她曾说过此生非萧炫不嫁。如今坐上皇后的位子，她付出的，并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先是自己的父亲夺去了自己夫君的皇位，之后，又是父亲的惨死，家族一下子从天跌落到地——遭遇如此遽变之后，展琳琅若是不丧失了心智，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她了。
她与萧紫毓，是如此相似的决绝女子。
爱便是爱，恨便恨了。
这世间，怕是唯有我一个人，分不清……爱与恨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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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城大局已定，我却死活得不到三个人的消息。
一个是我的师父陆凛祺，一个是我的妹妹程漪，另一个，是骤然在人间消失了一样的……展夕轩。
事到如今，我已经几乎可以认定了，程家遭受灭门之难，并不是骤然而来的天灾人祸，而是……一个酝酿了太久太久的阴谋与骗局。
而我的师父，我的姑丈，靖国侯府的姑爷——陆凛祺，才是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
展郇，充其量，不过是他的一个帮凶罢了。
我只是不明白，陆凛祺明明对我很是关怀，又怎么会对程家有着如此深刻入骨的恨意？
所以，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的漪儿妹妹，怕是还在他的手里。
而展夕轩……
我要找到他，问他一句，只为，问他一句。
从我被逐出家门见到他第一面起，是不是，从那一刻起，他就是……在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