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炫和展琳琅一前一后走近，王阿娇也渐渐由低低啜泣变成了呜咽，她的那副样子根本不像我打了她两巴掌，反倒像是把她褪了一层皮似的。
萧炫的脸色很阴鸷，我本来就跌坐在地，索性就势跪了下去。
王阿娇先开了口，嗓音哽咽，人见人怜，“殿下……殿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苏未央她……已经敢上门寻衅了，若是再过些日子，怕是要把臣妾的清雅阁给烧了！”
我没吱声，我确实是上门寻衅，如今人赃俱获，实在是无话可说。
展琳琅清丽的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她朝我看过来，淡淡开口，端庄高贵，“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起了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又给王阿娇抢了去。
“臣妾今日去倾月阁探望苏侍妾，不想她不在，臣妾失手打碎了一个什么如意，本想着等妹妹回来了我就上门负荆请罪，谁知……谁知她冲到清雅阁，二话不说就给了臣妾几个巴掌！”
我听得一愣，好一个王阿娇，扯谎居然比我扯得还要行云流水……
“如意？”展琳琅端丽冠绝的一张脸上隐隐有几丝不豫，“苏妹妹，究竟是为了一只什么样的如意，竟犯得着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我张口结舌，眼角瞥到王阿娇得逞的神色，这才明白过来她的真意——她是转着弯儿，试探展琳琅是否知道玉如意之事。
我揪着衣角，不知该怎么作答，轻素显然是明白了我的境况，急急开口为我解围，“回太子妃……不过是一只寻常的……”
轻素的话还没说完，王阿娇已经尖锐地呵斥出声，“太子妃问话，哪里轮得着你这个贱婢开口？来呀，给我掌嘴，看她日后还有没有记性！”
我瞪大了眼，我的侍女，凭什么由你王阿娇来教训？“王姐姐仔细看看，我的侍女脸上，您赐的那个掌印，可还没消呢！”
“我打得那是轻的！果然是什么样的奴才跟什么样的主子，主子下贱，奴才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阿娇大约是疯了，她居然敢在萧炫和展琳琅面前，说这种有辱威仪的话？
果然，展琳琅的脸色眼看着挂不住了，她是宰相的千金，又是北萧的琳琅郡主，绝对是落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王阿娇这么撒泼，她如果看得下去，也就不是展琳琅了。
“侧妃，你少说两句！”展琳琅动了怒气，“看看你的样子，哪有半分太子侧室的模样，紫宸殿的威仪，都要被你丢光了！”
我勾起了嘴角，展琳琅话里有话，我怎会听不出来？
她与王阿娇同样出身豪门，宰相展郇和户部尚书王汶更是过从甚密的同僚，展琳琅和王阿娇，怕也该是手帕交之类的闺蜜吧？
而我，只不过是江南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儿，身份低微不说，太后和皇上又对我芥蒂颇深，展琳琅这个太子妃的心底，怕是根本没认我是东宫的人。
我笑，直勾勾看着王阿娇的脸，漫不经心地开口，“王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在我们江南，所谓的侧室，其实……也就是贱妾了。”
王阿娇脸色大变，神色瞬时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她张嘴要说什么，似乎是想到了展琳琅方才的话，只得噤了声，无比愤恨地瞪了我一眼。
我讶然，“怎么，姐姐没听说过么？”掉头，“太子妃姐姐呢，在你们落城，也这么说吧？”
展琳琅神色一窒，清丽的脸上，不豫的神色却是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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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不顾，自顾自地抚掌笑了起来，“王姐姐，你我身份相当，下一次再骂未央的时候，不妨……积些口德。”
“积些口德”四字我说得一字一顿，话语里的挑衅之意，我也分毫不想遮掩。
王阿娇气得身子直颤，展琳琅的脸色也明显地更加难看了，就在我斟酌着继续反击，好好发泄一下我以往装柔弱时受的那些气时，萧炫倾下了身子。
他一直冷眼旁观地看着我与王阿娇唇枪舌战，全然置身事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所以在他倾低身子把我抱起那一秒，我实实地颤了一下。
“爱妾。”他凉凉的唇辗转流连，含住我的耳垂，声音低沉沙哑，“你这口舌，可是愈发伶俐了。伶俐得……就像毓姐姐大婚那日了。”
我瞟了一眼展琳琅又难看了几分的脸色，王阿娇的一双眼更是几乎喷出火来，我干笑道，“殿下……您……说笑了。”
别人看来万分眼红的情景，我却是如坐针毡，听惯了萧炫对我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倘若他突然态度亲昵起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我开始挣扎，眼看着展琳琅的脸色再加王阿娇的目光，若是我再不从萧炫的怀里挣脱出来，我就真的是不识趣了。
萧炫居然没有阻挠，他笑着松开了对我的束缚。
飘逸地起身那一秒，他嘴角的弧度加大，俊美的容颜熠熠夺目，脸上笑容意味深长，“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你。”
我讪讪，“殿下谬赞了……”
我暗暗攥紧了手心，萧炫绝对是故意的！没看到展琳琅的脸色难看成什么样了么？他是嫌我在宫里树的敌不够多么？
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刻意和萧炫拉开一段距离，既然展琳琅已经是这副神色了，我也不在乎在她怒火之上再加一把柴。
“殿下，您送给未央的如意……未央怕是无福消受。王姐姐失手打碎了，并非故意，还望殿下、太子妃莫要责难。”
事情是萧炫惹的，如今他竟然拒不承认，想要撇清了置身事外么？他送来的玉如意，哪是什么珍奇的罕见之宝，分明是一个大大的麻烦。
展琳琅脸色愈发难看了，“玉如意？前些日子东芜使臣送来的那只？殿下，琳儿问您讨时……”
展琳琅的话语突然截住，清丽的眉眼间，刻意强压的羞怒之色依然清清楚楚。
萧炫不以为意地颔首，俊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区区一只如意罢了，竟然值得你们闹成这样？”
他拂袖，大步朝我走过来，冷冷瞥我一眼，丢下一句，“跟上来！”率先大步离开了清雅阁。
我朝展琳琅屈身施礼，嗓音柔柔，知礼识度，却再不复往日逆来顺受的模样，“妹妹先告退了。”
王阿娇似乎冷哼了一声，我没看她，搭上轻素的手，款步姗姗地离开清雅阁。
轻素的手分明柔若无骨，我却无端觉得似乎多了一股气力，清浅的笑意在眼底缓缓弥漫开来，我终于无声吁出一口气。
一击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