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史氏日：英吉利之海军，盖天下莫强焉。当罗马强盛时，英王仅能备兵分戍海岸，其后多为三十对、四十对之小棹船，数至五六干，以之称强。及第七世显理王，西历一千四百八九十年间。始造大船。第八世显理王始专设海军省，一千五百十二年。为近日海军兵制之权舆。迨第一查勒士，一千六百一二十年间。遂造巨舰，能备巨炮百尊。及王维廉，遂有兵船一百七十三艘。一千七百年。女王安尼嗣立．复与法战，其数益增。自蒸气之用广，移之于行船，一变而为车轮，一千七百七十年始用火轮船。再变而用螺旋船，自火轮船出，海军为之一变，然车轮夹船不便于战，若遇敌舟连发巨炮，则己船为轮匦所碍，每至伤败。后螺旋船出，英国于一千八百四十三年特造舟试之，知其裨益甚多，乃定螺旋为常备舰。螺旋即暗轮，分作三四瓣，每瓣具向背之势，如螺旋焉。自造炮之技愈精，船身薄不足御，一变而为冢铁，当英法助土攻俄之战，竞用蒙铁船为浮炮台，其法以铁板盖覆外面。至一千八百六十年乃用之航海，船傅以厚四英寸之铁。法国创之，英国效之，及与美国战，常用此舰，他船终不能敌，于是各国争相效仿矣。再变而为铁甲船。其始不过厚四英寸、21英寸之铁，而各国竞造大炮，乃又加厚焉。现在英国一等战舰六号，其尤者十六至二十四英寸，其次者十二至十四英寸。二等战舰十一号，其尤者十至十二英寸，其次者八至十二英寸。若四五寸之铁，今又列为五、六等战舰矣。自战舰之制日坚，炮力薄不足摧，一变而用巨炮，始多用百余尊、四十、五十尊之炮，然炮多势必轻小，轻小则弹近而力薄，是一船虽收多炮之用，曾不能敌一巨炮之中，于是炮船兴焉。炮不必多，不过四尊，亦或二尊，而炮重至三十八吨。当南北美利坚合战时，北专以巨炮胜南也。再变而用环击炮。从前船上备炮多在左右，然专击一偏，运转不得自如，近多置于船之首尾，上下四旁可轰击，英国之罗窝丹舰创为之。
夫英之海军固已强矣，然余观数十年以来屡变屡迁，日新月异，苟泥守其旧制，乌能强盛如此乎！其船坚炮利，固天下所共知。余考其所以致胜之由，又有三焉：一日兵权统于将。夫设险守国，扼要分屯，此乃陆军之制耳。若茫茫大洋，曾无畔岸，飙轮飞驰，瞬息千里。苟事权不统于一，则顾此失彼，击首遗尾，鲜不败矣。英之海军均归海军卿节制，平时之巡察各洋，保卫属土；战时之分遣诸将，统率舰队；虽在数万里外海，电信飞传报顷刻即达，莫不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其将旗所翻，包举四海有如此者。一日将材出于学，古所谓“用之妙，存乎一心”者，以言乎兵法之不可泥古耳，非谓兵之不必学也，况今日造炮驶船皆属专门，苟以不教民战，虽有炮，虽有船，不举而委之敌、弃之水者几希。即日借材异国，而争战事起，皆守局外中立之条，咸解约去矣。仓猝遣将，能不误事！英则自太子亲王、贵族子弟，皆使受兵学，风声所树，人人尚武，以得隶兵籍为荣。其教之之法既详且备，而量能而授，循格而升，复无人不称职之弊。一遇有事，在商船、在外国者咸在尺籍，应归调遣。其家颇、牧而户孙、吴，材不胜用有如此者。一日器用储于国。非木无以成材，非铁无以济用，有木与铁而无谙熟之工匠，重大之机器，宽宏之船坞，亦无以舒急。战事一起，各国咸居局外，不得济军需，败则不可复振矣。英则官用既足，而平时日讨国人以搜军实，故民间造船之厂，铸炮之局，林立于国中，当与俄交战时，六年之间公私并举，共造大小战舰炮船二百三十余号，其取诸宫中，用无不足有如此者。夫是以摧西班牙、败法兰西、蹙俄罗斯、伏和兰、吞印度、侮我亚细亚，无往而不利也。
日本三岛之国有似乎英，欲如英之强，固万万其不能，然当今之时，列国环伺，眈眈虎视，故虽艰难拮据，亦复费二千万之金银竭蹶经营，以成此一军，可谓知所先务矣。英国国会上院上其国王书日西历一千七百七年。欲英吉利安富尊荣，愿吾王于万机中以海军一事为莫急之务，至要之图。”嗟夫，有国家者其念兹哉，其念兹哉！
卷二十七刑法志一
外史氏日：上古之刑法简，后世之刑法繁。上古以刑法辅道德故简，后世以刑法为道德故繁。中国士夫好谈古治，见古人画象示禁、刑措不用则睾然高望，慨慕黄、农、虞、夏之盛，欲挽末俗而趋古风。盖所重在道德，遂以刑法为卑卑无足道也。而泰西论者专重刑法，谓民智日开，各思所以保其权利，则讼狱不得不滋，法令不得不密。其崇尚刑法以为治国保家之具，尊之乃若圣经贤传。然同一法律，而中、西立论相背驰至于如此者，一穷其本，一究其用故也。
余尝考中国之律，魏晋密于汉，唐又密于魏晋，明又密于唐，至于我大清律例又密于明。积世愈多即立法愈密，事变所趋中有不得不然之势，虽圣君贤相不能不因时而增益。西人所谓民智益开则国法益详，要非无理欤？余读历代史，《西域》《北狄》诸传每称其刑简令行，上下一心。妄意今之泰西诸国亦当如是，既而居日本，见其学习西法如此之详；既而居美国，见其用法施政乃至特设议律一官，朝令夕改以时颁布，其详更加十百倍焉。乃始叹向日所见之浅也！泰西素重法律，至法国拿破仑而益精密，其用刑之宽严各随其国俗以立之法，亦无大异，独有所谓《治罪法》一书，自犯人之告发，罪案之搜查，判事之预审，法廷之公判，审院之上诉；其中捕拿之法、监禁之法、质讯之法、保释之法、以及被告辩护之法、证人问之法，凡一切诉讼关系之人、之文书、之物件，无不有一定之法。上有所偏重，则分权于下以轻之，彼有所独轻则立限于此以重之，务使上下彼此权衡悉平，毫无畸轻畸重之弊。窥其意欲使天下无冤民，朝廷无滥狱，呜呼，可谓精密也已！余闻泰西人好论权限二字，今读西人法律诸书，见其反覆推阐，亦不外所谓权限者。人无论尊卑，事无论大小，悉予之权以使之无抑，复立之限以使之无纵，胥全国上下同受治于法律之中，举所谓正名定分，息争弭患，一以法行之。余观欧美大小诸国，无论君主、君民共主，一言以蔽之日：以法治国而已矣。自非举世崇尚，数百年来观摩，研究、讨论、修改，精密至于此，能以之治国乎？嗟夫，此固古先哲王之所不及料，抑亦后世法家之所不能知者矣！作《刑法志》。
日本古无刑法，上古有罪，去爪发、诵禊词而已。神武已平东国，使天种子命祓除人民所犯罪，害稼穑、污斋殿谓之天罪，奸淫、蛊毒，谓之国罪，皆从其轻重征赎物，使请神祗而解除之。至应神时有探汤听讼之法，以泥置釜中煮沸，令讼者手探之，直者不伤手，曲则手烂。雄略时有焚杀黥面之刑，而武烈帝用刑峻酷，遂至刳孕妇之胎、射杀人于树。自古刑无专官，用刑则令物部司其事。物部，古为掌兵之官，盖是时兵、刑不分职。亦无律法，及推古时上宫太子摄政始作宪法十七条，后世以为造律之祖，然法中仅为禁饬语，尚非刑名律也。迨孝德朝依仿唐制始设刑部省，省中分二司：日赃赎司，日囚狱司，于是始有刑律。律分十二：一日名例，二日卫禁，三日职制，四日户婚，五日厩库，六日擅兴，七日贼盗，八日斗讼，九日诈伪，十日杂律，十一日捕亡，十二日断狱。亦用五刑，别有八虐、即后世律所谓十恶，常赦所不原者。六议即议亲、议故诸条。等条，大概同唐律，其时遣唐学生颇有习律者，归以教人而法制颇详明矣。及王政衰微，将军主政，刑罚或轻或重惟长官之意，并无颁行一定之法，数百年来政尚严酷，窃盗、诽谤往往罪至于死。近年王政维新，复设刑部省，明治三年十二月乃采用明律，颁行《新律纲领》一书，诏日：“朕敕刑部改撰律书，乃以《新律纲领》六卷奏进。朕与在廷诸臣议，宜令颁布内外，有司其遵守之。”六年五月，又颁《改定律例》一书，诏日：“朕曩敕司法省，本国家之成宪、酌各国之定律，修撰《改定律例》一书，今编纂告成，朕乃与内阁诸臣辩论裁定，命之颁行，尔臣僚其遵守之。”比《新律纲领》颇有斟酌损益，然大致仍同明律。八年五月，改设大审院、诸裁判所，其职务、事务、章程，及颁发《控诉规则》、《上告规则》乃稍稍参用西律。十年二月又有更改，自外交条约称“西流寓商民均归领事官管辖”，日本欲依通例改归地方官，而泰西各国咸谓日本法律不完不备，其笞杖斩杀之刑不足以治外人，于是日本政府遂一意改用西律，敕元老院依拟佛律、略参国制，以纂定诸律。至十四年二月，遂告成颁行，日治罪法，日刑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