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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支祈

《古岳渎经》:禹治水三至桐柏,惊风迅雷。禹怒,召百灵,命应龙搜逐之。乃获淮涡水神,名无支祈,形若猿猴,缩额高鼻,青躯白首,金目雪牙,伸颈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疾,倏忽不可久视。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术田,不能制;授之庚辰,庚辰持戟追获。颈锁大索,鼻穿金铃,徙之淮阳之龟山足下。《山海经》云:水兽好为雷雨,禹锁之君山足下,其名巫支祈。即其物也。

唐时有御史欲见此孽,出罪人遍摸其所,抓得之。用牛六十四头,以盘车拽锁出之。锁将尽,怪跃空中,大呼一声如霹雳,锁连人牛俱没。

吾乡都御史唐公世济,曾为淮阳御史,尝为笠泽周孟侯言之。

按《水经注》言,禹治水至淮,淮神出见,形乃一猕猴,爪地成水。禹命庚辰执之,锁于龟山之下。《坚瓠集》:明高皇过龟山,令力士起而视之。因拽铁索盈两舟,而千人拔之起,仅一老猴,毛长盖体,大吼一声,突入水底。

《酉阳杂俎》:明皇封泰山,张说为封禅使。说女婿郑镒本九品官,旧例封禅后自三公皆迁转一级。惟镒因说骤迁五品,兼赐绯服。因大酺。次日,明皇见镒官位腾跃,问之,镒无以对。黄旛绰曰:“此泰山之力也。”今人以妇翁为泰山,其自此昉乎?

人面疮

昔江左一商人,左膀生疮如人面。初无所苦,饮啖如人,或戏滴酒口中,其面亦赤。凡物必食,食多则膀上坟起,如有胃在其中者。或不食之,则一臂痹矣。一医者教其历试诸药,金石草木悉与之。至贝母,其疮乃聚眉闭目。商人喜曰:“此物必治也。”因以小苇筒毁其口灌之,数日成痂而愈。

陈句山

陈句山兆仑,雍正庚戌进士。乾隆初,荐举入翰林,官至顺天府尹。生平和易近人,有寸美,爱不去口。有以诗文请质者,备极奖借,故人乐亲之。书法兰亭,取意简远。梁山舟侍讲云:“本朝不以书名,而书必传者,陈文简公元龙、陈句山先生两人而已。”

瘗蚕

邑中伍氏,每岁养蚕。其年因蚕多叶少,饲之不继,乃瘗蚕十余筐于土窖中。命家丁三人,仍驾船行市桑叶。归途忽一大鲤鱼跃入舟中,三人大喜,载以还。路经皂林,巡司异其船小,而用两橹急驾,追捕之。搜检别无他物,及头舱,有人腿。诘三人,皆茫然不知所自。巡司即缚解按察司,拷掠备至,诘其身首所在,三人不胜锻炼,漫认云:“见埋在家隙地内。”即饬隶卒押至其家,发之,盖即瘗蚕处也。而蚕皆不见,惟一尸,身体俱全,只少一腿。证验即符,遂以三人及家主俱抵罪。事见《乌青志》。

外史氏日:夫天地以好生为德,瘗蚕者心固忍矣,然当蚕多叶贵之时。今亦有瘗其蚕,而以其叶售者矣,未闻其辄受惨报也。而伍氏乃独有此奇祸,盖其残忍如此,则平日之积不善,必有甚于瘗蚕者。是其冤孽所由,当自有所在矣。

尝闻父老言:昔有一村农,以叶贵尽弃其蚕,而其子妇乃私藏其蚕数筐。农故有桑地数亩,叶尚在也。其子以无所得叶,乘夜窃往采之。农适在地中巡守,昏黑之中,误为他贼,挺枪刺之,立死。既而知为己子也,悲恚自缢死。而其妻及妇号哭至晓,亦就缢以死,一门斩焉。夫村农之刺其子也,固未知其为子也,然试思即在他人,亦不过窃取桑叶之贼,其罪亦何至于死而必戕其命焉?其凶忍为何如乎,天之假手以杀其子也!报施之惨,岂不可畏哉!

按:瘗蚕事,已见皇甫枚《三水小牍》,但彼为新安县慈涧店北村居民王公直。其鬻蚕也,得钱三千,市彘肩及饼饵以归。至徽安门,门吏见橐中殷血洒地,诘之。公直对以所市,且请搜索。既发囊,惟有人臂若新支解者,乃送于居守。居守付河南尹鞠之。公直以实对,尹判差役领公直至村,集邻保责手状,皆称实知王埋蚕,别无恶迹。及发蚕坑中,有箔裹一死人,阙其左臂。取臂附之,宛然符合。以白府尹,尹谓公直虽无杀人之辜,而蚕为天地灵虫,绵帛之本,故加剿绝,与杀人不殊,遂命于市杖杀之。与此略同。《志》所载,盖得之传闻者也。

偿债犬

邑中某,尝畜一犬,每夜辄涉水至河南某氏家守宿。一日,某呼犬詈之目:“汝食于我,而为他人守夜。明日必觅杀犬者卖汝矣。”是夜,某梦犬人立而嗥曰:“我尝负河南人家钱,故每夜往守以偿。今止欠十三文,偿毕,即不渡河,誓报主人大德也。”至晓,某呼犬至前,以十三文系其颈曰:“昨梦汝云云,今往还之,可免涉水矣。”犬垂首受戒,遂带钱往掷其家而返。从此更不复去。

后某以探女,更深醉归,失足溺池中。犬大嗥跃入,衔其衣拖至岸上。跳而至家,以首撞门,主母惊起。随至池边,见某僵卧未醒,扶至家,迨晚乃苏。语其故,夫曰:“前梦犬云,誓必报德,今果不食其言矣。”

越数月,家中不戒于火,举家方熟睡。犬复走某寝,以头撞门,且撞且吠。夫妇惊起视之,则火焰焰将及屋矣,急救得熄。后犬死,主人以棺埋焉。此杨周先生《果报见闻录》所记也。

噫,夫犬也,而能不忘所报如是乎?是殆兽其面,而不兽其心者欤?余故节书之,以为世之负恩而背主者戒。

《夷坚志》,许元惠卿,乐平士人也。其父梦有乌衣客来语曰:“吾昨贷君钱三百,今以奉还。”未及问其为何人及何时所负而觉。平常畜十余鸭,是日归,于数外见一黑色者。小童以为他人家物,约去之。鸭盘旋于旁,遗一卵乃去。自是历一月,每日皆然。凡诞三十卵,遂去不至。竟不知为谁氏者。计其值,恰三百钱。盖负人而不敢忘报,虽禽兽往往有之,奈何以人而不如禽乎!

剥皮

崇祯末,一术士言:熹庙时,尝游都下。宥五人共饮于旅舍,一人大言忠贤之恶,不久当败,四人或默或骇,讽以慎言。此人言:“忠贤虽横,必不能将我剥皮,我何畏?”至夜半,方熟卧,忽有人排门,以火照其面,即擒去。旋捉四人并入,见所擒者手足俱钉门板上。忠贤语四人曰:“此人谓不能剥其皮,今姑试之。”即命取沥青浇其遍体,用椎敲之。未几,举体皆脱,其皮壳俨若一人。四人骇欲死,忠贤每人赏五金压惊,纵之出。此见于《幸存录》者。呜呼!忠贤之凶毒,诚亘古所未有矣。

然亦有威力所不能及者。《耳新》言:丁卯三月忠贤诞日,公卿台省咸集。忽有道人幅巾布氅,藤杖麈拂,踵门请见。阍者叱之曰:“几许元老巨卿,竟日伺候。不能接见;汝一游食之徒,如何便欲见我千岁乎?”道人曰:“我与魏公贫贱交,今日觌面一言,为寿千秋也。”阍者不敢报,举瓜椎斧钺指其头颅,詈且逐之曰:“汝辄敢狂言无忌,幸今寿日,若他日,当膏此耳。”道人以杖叩鼓,众皆失色。随拥之进,言:“此道人求见,不容,擅自击鼓,致犯天威。”道人长揖,厉声曰:“与公久别,今日复得相见于此。今公富贵极矣,宁相忘耶?”忠贤大怒曰:“妖道敢肆狂妄,我岂与汝交乎?”叱左右缚付镇抚司严究。道人曰:“我风鉴一世,阅人多矣,独不识汝盗贼其形,虎狼其心乎?第欲挽回,以全忠臣义士之多命也。”一手指天曰:“汝能欺君欺人,彼苍可欺乎?吾当看汝寸磔,殆狗彘不食汝馀也。汝岂能杀我耶?”举手振跃,绑索俱断,两袖拂空,举座咸惊,蓦地不见。此与《续虞初新志》张献忠设朝时之狗皮道士,皆足令逆贼凶威无所施,差快人意耳。

按:剥皮之说,从古未闻。惟野史载:景清欲行豫让之计,成祖搜得剑,命剥皮援草系长安门。明晨驾过,系忽断,为犯驾状。乃命藏于库中。然景清之死,其说固不一。惟张献忠尝用此法,若所剥之皮未竟而其人已死,即将行刑者剥皮。盖未得其法耳。甚哉!魏阉之残酷,诚何异献贼哉!(《耳新》又言:魏阉发冢凌迟时,身尸未化。及临刑,似犹有微息,鲜血迸流,若留以待天刑者。)

仙方

《七修类稿》:元末,桐乡后朱村徐通判素慕洞宾,朝夕供礼。一日疽发于背,势垂死,犹扶起礼之。偶见净水壶下白纸一幅,上有诗云:“纷纷墓土黄金屑,片片花飞白玉芝。君主一斤臣四两,调和服下即平夷。”意其仙方,然不知何物为黄金白玉。乃召仙,以大黄白芷为问,仙曰:“然。”服之果验。后以医人,无不效。

徐无子,方传婿沈氏,至今以此治生。数百里来货药者无虚日。沈族大而分数十家,惟嫡支居大椿树下者,药乃验。沈子尝从吾友徐院判学,闻其药今加穿山甲、当归须、金银花矣。然大黄既多,不问阴阳之疾而投之,恐亦有害。而源源往来,又独于椿树下者验,岂非天意之所与欤?云云。

然沈氏,余于嘉庆间尝见其中衰矣。当其盛时,有名耿文者,尤精外科,一时有华佗之目。及今医道复兴,虽百里犹相延致,亦不闻其专以此方疗人也。若今之业医而尤著者名泰,即余亲家张梦庐先生之徒也。

耿通

本传言:当时给事中号敢言者,通与陈谔,举朝惮其风采。

谔字克忠,番禺人。永乐中以乡举入太学,授刑科给事中。每奏事,大声如钟。帝令饿之数日,奏对如故,曰:“是天生也。”每见呼为“大声秀才”。尝言事忤旨,命坎瘗奉天门,露其首,七日不死,赦出还职。谔性诙谐,当被瘗时,叹息谓其人曰:“吾不意今日乃死于大瓮!”人问其故,曰:“咄嗟而不知耶?朝廷瘗人当以瓮,令速死耳。”瘗者如其言,遂得屈伸不死。盖瘗人者,以土掩至胸前,即气闷欲绝。若仅露其首,必有刻不可耐者,乌能至七日而不死乎?

陆忠毅公传赞

林璐曰:公母初孕时,梦神人羽葆鼓吹,从云际直坠入怀,始生公。公少时,丰神英毅,博学擅江右。文成,四方目之曰“西陵体”。及登贤书,于太保忠肃入梦与语。语多秘,人莫有能解者。沈君鼎新暴卒而苏,言见公与某某方副冥司决事,如王新建故事。呜呼!忠孝人极也,惟不愧乎人,斯乃可以为神,乌足怪!

按:公名培,字鲲庭,号曰部娄,籍钱塘。兄弟六人,伯圻叔阶,与公先有声。公儿时即尚气节,意或小忤,辄流涕矢死。母裘及大母极爱怜之。既长,兄弟名益著,与娄东云间倡道东南。陈给事大樽尝曰:“某与陆氏交,如孔融在纪群间矣。”年十六,补诸生。己卯举于乡,拜大母堂下。母喜曰:“汝父汝叔歌《鹿鸣》如昨日,吾年垂八十,犹见汝成名。国思厚矣,勉之!”明年成进士。

公丰棱峻整,平居杜门读书,与诸名士切摩为古文辞。交遍海内,好引掖后进。然喜面折人过,邪慝者见公,辄屏气逡巡避去。尝与陆君骧武客秣陵,吊方正学及徐常功臣庙。客赠陆君弓矢,陆方赋诗,公愀然曰:“神州坐视陆沉,某鹿鹿无所树立。以君之才,当上马杀贼,下马作露布,差快人意。”坐逆旅,日读史,酣饮经月,一夜身渐短,可三四寸,良久方能引长。

岁甲申,逆闯犯阙,北向长号,思攀龙髯。其妇亟止之曰:“君素读书,不闻晋宋间事乎?犹有待。”未几,赴建康,拜行人司,副熊给事汝霖,持节祭淮。熊负直谏声,与公谈时事,益扼腕。

明年乙酉,乱兵溃江上,公兄弟奉母居盐官,公命其子繁弨从。省会嚣然,公遂避入黄山之桐坞。经故人陈君廷会居,握手流涕曰:“行将别君。”陈君止之,公曰:“即死,无益国家,聊以塞责。”

至家,妇敕左右守公,公笑曰:“死岂可复生乎?吾母春秋高,当避桃源抱犊耕矣。”既而阖户自经,为客救免。又一日辰起,呼笔砚冠带,北向叩头者五,南向叩头者三,以袜绳授二仆曰:“若属知乃公意,便可相成。”遂向大床坐,从容就缢而卒。几上留书三函:一奉母,一遗兄弟,一别故友。年二十八。

妇誓死从公,自楼坠地,若有神持之者;又饿经旬,不死。姑裘语曰:“是天欲生汝也,违天不祥。”乃不死。

公兄圻、弟阶,亦皆能笃于风义,盖遗民也。

公死未逾年,陈给事就缚,奋身沉渊死。御史中丞潜夫陈公,携妻妾赴激湍死。陈公先以偶忤于俗,俗,公移书责之者也。熊公入闽,为郑芝龙所忌,与其子俱沉于海。迁客自海南来言:姚公奇允自刎其头死矣。方公移书御史时,奇允曾劝止之,而公弗善也,而卒俱死。呜呼!如四人者,可称公死友。

时同郡王别驾道焜,闻公死,亦死。江东赠公谥曰“忠毅”。董户部守曰:“两人同死,岂以道焜非进士耶?”乃得谥“节愍”云。

异兽

楚中一孝廉,自山中入城。因有虎患,以两猎户持铁叉自随。日暮向邮亭小憩,忽一虎咆哮而来。两人致孝廉亭前树上,挺又迎虎而斗,虎毙。又一虎偕二小虎至,两人力尽,死。孝廉方惊悸,俄一物似狗而小,白毛红发,眼金色,走如飞,直前啮三虎。三虎伏不敢动,皆死。各食脑少许,先死者嗅而不食。须臾至树下,望孝廉大叫,耸身一跃,忽坠崖下藤蔓中,罥之空中不能脱。孝廉惶骇,自念待死已愚,不如先杀之,遂下树,取叉刺而杀之。持送县令某,某取其皮为领,雪不沾衣。

夫苛政猛于虎,酷吏之肆虐,实皆贪心之所致。若此物既已食三虎矣,而犹贪而不知足,以致自陷网罗,其亦可鉴也已。

按:此与《博物志》所载胡人来献猛兽如狗者略相似。然彼其称能食虎,而此并欲食人矣。又《逸周书》言:露犬能飞食虎豹。而此又似不能飞也,果何物耶?

王渔洋《陇蜀余闻》言:角端产瓦屋山,不伤人,惟食虎豹。山僧恒养之以自卫。按《中华古今注》:渠叟国献鼩犬,能飞食虎豹。此以鼩犬为角端也。余按《逸书·王会解》:渠叟以鼩犬。鼩犬者,露犬也,盖即鼩犬之别名。初不闻有角端之称。《尔雅》:驨似马,一角。麟,麕身,牛尾,马足;黄色,圆蹄,一角,角端有肉。是角端固即麟之属,奈何与鼩犬并为一谈乎?

又:汉武帝时,大宛之北胡人献一物,大如狗,声能惊人,鸡犬闻之皆走,名曰猛兽。帝怪其细小,及出苑中,欲使虎豹食之。虎见此兽,即低头着地。帝谓虎欲低头作势,而此兽见虎甚喜,舐唇摇尾,径往虎头上立,因搦(原注:当作溺)虎面。虎乃闭目低头,匍匐不敢动。搦毕下去之后,虎曳尾去。兽顾之,虎辄闭目。余尝闻先人言,虎忌柴狗。狗之形小于畜狗。虎见之,辄伏不动,狗乃圈其外溲之,则此虎不能出外一步矣。殆即此兽也。

殿试卷

武进县文介公万历二十三年殿试对策,公官礼部时,自取出,藏于家,迄今尚在。每行作三十二字。凡乡会试有横直硃丝行,殿试但有直行。推其立制之意,盖以对策文有长短,则字从而疏密无不可者。今时相习书殿试所对策,率行二十二字,失为法之本矣。

又,乾隆五十年以前,同考官犹以经艺分校,面试帖诗题在第=场,今则移于第一场,而房官无五经之名。其不以五经分房者,以士皆习五经也。然余尝见先辈专经者,其于所习之经,必有手抄本。其间考证源流,贯穿经说,几于习一经而五经皆通。今则讲章时艺而外,概置高阁。往往入场时,问以此题出自何篇,而茫然矣。可胜叹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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