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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十三传 王振恃权诛谏职太后盛怒暂徇情

宣德十年驾崩。后正统登极,时正统帝年方八岁。群臣合章祈请命张太后临朝,垂帘听政。朝中有三杨阁老辅佐邦家。一位是江西泰和县人,姓杨名遇,字士奇,号东里,时人称为西杨宰相;第二位乃是湖广石首县人,姓杨名溥,字弘济,号澹庵,居湖广之东,故人称为东杨宰相;第三位乃是福建建安县人,姓杨名荣,字勉仁,号默庵,居闽南,故人称为南杨宰相。总三人而共称之,故曰三杨。三杨阁老秉政,果然国家宁谧。更兼上有张太后仁圣懿明,兼临天下,果皆民安物阜,正舜日尧天之时也。

正统年幼,独喜任一中贵人。这中贵人乃是山西大同人氏,姓王名振。自幼奉上旨,拣选进宫。翰林官教习经史,颇通六艺;擅作聪明,能吹弹歌舞;兼有才思机巧,人皆不及。自幼伏侍正统帝。及今帝登位,凡王振所奏皆从,因命掌司礼监事。王振既掌监事,遂作起威福,要人趋附奉承。廷臣少不如意,即传上旨,或谪,或拿问,或调远方,或革职。自此以后,人皆畏惧王振。而振见人附己,所行无不遵依,乃立意发兵收复安南(即交趾也)。永乐年间,三征交南,俱皆臣服,又屡叛屡伏。至于宣德年间又叛,盖朝廷因久劳人民而征远国,遂舍之不伐。

此时王振欲立威外国,乃发兵十五万,命定西伯蒋贵充总兵官,兵部尚书王骥提督军务,征安南、木麓、川思、任发(奚名)。连岁兴兵,遂使中国之民困于锋镝。兵连祸结,所费辎粮万万。时有翰林侍读刘球,素怀忠耿。见王振专权,妄起兵端,国家耗费,百姓怨嗟,乃上疏奏劾振。时正统帝年幼,凡奏本皆由王振之手。振见此疏,大怒曰:“叵耐这厮无理!汝又非言官,干汝甚事!”遂蓄恨在心,思欲害之。偶值编修董自陈愿为太常卿,得以祀神,专主祭祀。王振看见此本,复怒曰:“翰林官反越职僭言,朝廷官爵,擅自邀求。轻造诽谤,渎神祈福。”前月刘球本上有“选礼臣以隆祀典”等语,振乘此机会,即矫上旨拿董、刘球二人,俱下锦衣狱中。振复与心腹锦衣指挥马顺言曰:“董之事,尚可恕他。叵耐刘球这厮,劾我妄起兵端,独专大权,要我万岁爷爷杀我。汝为我决不可轻放他。”马顺领命,遂重加拷掠。逼令刘球招董之事是他主谋。刘球抵死不肯承认。忽一日,王振令人持一纸与马顺,顺即到狱中使刘球到一僻静之处,布置刘球。刘公见了恶刑,惊得魂不附体,口中只叫曰:“吾今为国去奸,反遭汝等奸邪毒害。吾死之后,旦夕诉于我太祖暨太宗之灵,伸吾冤抑被害之事,明吾忠义报国之心。先擒汝子,后诛汝身!”马顺闻言,遂扒其身而死,甚是酷烈。可怜忠义学士刘球,为国除奸,反遭马顺毒害而死。此后人人畏惧,无人敢劾王振。

这刘学士遭马顺之害,一点忠魂不散,径附体在马顺儿子身上,历数马顺之恶。马顺见其附体于子,多请僧道禳解求释。只见其子口中说道:“马顺,汝害吾甚酷,吾今已诉知上天。不过七年之间,汝之死日,比吾尤惨酷也。汝今解禳何益,祸不旋踵矣。”言讫。其子口鼻流血,面目皆青肿而死。马顺见儿子被刘公忠魂附体,活捉而死,心中甚惧,悔之莫及。王振闻知,心亦惊恐,遂票旨即放出董,赦归田里。王振正令人释放董,忽宫中内相到来,传出张太后旨:召王振。振闻召,惊得面如土色,默想曰:“此事只我与马顺密为之,张太后安能得知?”正慌惧间,又有内相催促。王振只得忙至宫来,朝见张太皇太后。

太后屡闻得王振弄权,因此亲临别殿。先召大臣杨士奇、张辅、杨溥、夏元吉、蹇义、杨荣、胡潆等,朝见张太后。太后正中端坐,左右女官,皆杂佩刀剑侍立,拥卫东首。时正统帝端立西首直下。英国公张辅同诸大臣皆恭立。张太皇太后一一动问,皆有奖励之词。及问至杨溥,乃叹曰:“昔先帝尝称卿忠诚,不意今日得见也。”你道张太皇太后为何出此言?当时洪熙为太子在南京监国时,永乐因汉庶人出征有功,心中甚喜。庶人因其喜,每进谗言,毁谤那洪熙,有夺嫡谋太子位之心。那时杨溥做学士时,苦苦泣谏永乐帝。永乐大怒,遂下溥于狱中十年。溥虽在狱,手不释卷,人讥诮之。溥笑而答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后来到洪熙登极,即放溥出狱,遂升大学士,兼文渊阁。当日张太皇太后见溥,故有此言称及。张太后顾谓正统曰:“此六、七臣,皆先朝所简拔,以贻与皇帝者,凡有事必与之议。若非此七臣所赞画者,不可行也。”正统帝唯唯受命。

少顷,宣王振至,俯伏阶下。太皇太后一见,颜色顿异,曰:“汝伏侍皇帝起居,闻汝行事多不律,今赐汝死。”侍卫女官闻旨,即掣剑欲斩王振。那正统帝忙跪下求免,诸大臣皆而三叩恳。张太皇太后曰:“今皇帝年幼,未能周知事务,若留渠用事,日后必误家国矣。我今暂听依皇帝暨先生之言赦振,自后不得与渠干国家大事。”言毕张太皇太后即命驾回内,仍命上赐英国公并诸臣等酒饭。诸公饭毕,乃辞拜上而出。

后宣德崩,张太皇太后将宫中一应玩好之物,不急之务,悉皆罢去。又禁不许差中官出外办事。若差出外,恐其生事。凡有大政事,必先启奏皇太后,太后令付阁下议定施行。每隔数日,必遣中官至阁中查问,连日曾有何事来商确。辅臣即以帖开某日有某中官以几事来议,如此施行。皇太后乃以所事验之相同,则不究问。设若王振自断,不行阁下议者,必以诏切责之。由是王振不敢为非,终张太皇太后之世也。

且不谈张太皇太后之事。且谈于公丁父母之忧,服满起复。当时山西、河南二省士民人等,有千余人,上京恳公复任,旨未下。公朝罢,乃拜访众官。众官俱来拜贺,公一一回拜。于公亦拜谒王振,适值少卿薛亦到振所。各相见礼毕,王振不逊二公之位,乃遽然上坐。于、薛二公即曰:“此非礼也。论遵朝廷之礼叙爵,则吾等职品相同;论今日相见之礼,吾等是客,公是主。岂有主坐客位之理乎?”言毕,二公亦高坐于上,不谈言语,茶罢而别。自此王振与于、薛二公不睦。

过十余日后,于公早朝回归,忽见前面大喝四声:“行人回避。”于公只道是那王谒陵回朝,忙下马回避。随从人说道:“非是那王驾来,乃是内相王振。”于公闻言,跨马前行观看,果是王振乘着四明车辇,随从人役颇多,犹如驾到一般。于公看见,已是心中忿怒,不期王振跟随人役,倚振之势,大声叱曰:“兀那甚官儿!不避俺家王爷。”于公见喝,指着从人叱曰:“汝仗谁之势,欲人回避。”正论口之间,王振乘着东辇到来。于公曰“汝有何德能,妄肆尊大,擅敢乘此四明车辇!”两下遂争竞起来,路中过往官员看见,齐来解劝。于公对众曰:“昔虞舜曾制此车辇,巡游天下,采访民间利病。恐不能悉知颠连幽隐民情,故制此辇,名曰‘四明’。即大典所谓明四目,达四聪之旨。招求四方贤才,采取四方言路,洞烛四方民情。他今妄自尊大,擅乘此车,僭越无礼。汝谓朝中无人乎!谁不识汝妄为之制度乎!吾因汝是皇上宠异之人,不与汝较论。前者拜望,礼也,汝又高坐无礼。今又使从役叱吾下马,汝视人如无物耳!吾岂惧汝哉!”言毕,即将王振车前横轼乱击。众官见于公言词有理,心服其能。遂劝开,各各散讫。

王振心中怀忿,欲寻事中伤于公。又思得于谦是前宣德爷爷简任之臣,又惧那太皇太后在上,恐其知道,因此不敢伤害于公。公明日遂上疏劾王振。正统帝览之,欲将于公发锦衣卫责杖,又省曰:“此臣乃先帝简拔之臣,若发下去,倘有差失,使朕有杀谏臣之名。”遂留中不发。于公见奏不下,又因父母之变过哀,遂染成一疾,乞休养病,愿以孙元贞、王来二人代巡二省。候明旨不下。原有千余人在京乞公复任的,闻得公乞休养病,众遂往通政司、都察院等衙门,告乞公复任。又晋、周二王,亦各有本保留于谦复任。

王振接着二本,遂与心腹王、毛二人计议。王振曰:“叵耐前者于谦当众言吾之过,吾决欲设一计以害之。”王、毛二人忙摇首曰:“难害渠。日前于谦因劾汝之过,那万岁爷欲发于谦到锦衣卫责罚,又沉吟半晌,曰:‘于谦是个好官,况又是我先皇帝简用之臣。朕若一时发他下去,倘有差失,坏朕的名德。’后来因见于谦病本乞休,要以孙元贞、王来替代,故此着吏部知道。此事惟我二人知之。且张太皇太后素知其能,难以害他。况今二省与周、晋二王,并官民人等,俱有保复之本。依我愚见,莫若乘此机会,仍着他前去巡抚二省,免得留在京师,见他动气。若差他前去,众官倒说汝有容人之量。那万岁爷又见你不念旧恶,愈加信任。”王振见二人说得有理,随即依议而行。遂票出旨着吏部降于谦二级,为大理寺少卿,仍差巡抚二省。公闻有旨下,只得带病辞朝而行,时正统十一年三月廿一日也。公辞朝到任后,未知若何。

第十四传 权蒙蔽劝亲征王师败绩于土木

王振见于公远去,心中消释其忿。不期张太皇太后升仙,三杨阁老,俱皆老耄,不能理事。病者病,殂者殂,朝中大权,悉归于王振。振遂肆无忌惮,竟差驿使马云、马清、陈友、李让等三百余人,前往北外太师也先处买马三千匹。

使臣领振差使,径到瓦剌地方,来见太师也先。也先见南朝使臣到,心中甚喜。乃杀牛宰马,大宴使臣,甚是恭敬。又着许多妇女,吹笳弄笛,歌唱队舞。马云等吃得大醉,因乘醉中大声言道:“汝这般乱歌、乱舞、乱跳,有甚好看?吾中国有的是美女、美妇,歌舞女乐,笙箫管笛,何等齐整。”也先闻得此言,心中就慕想起来,沉凝半晌。众部长一齐说起中国果有好妇女。其时伯颜与昂克二人,即开口道:“俺闻汉时曾有公主许配俺们这里。如今既是两家和好,何不结为姻亲?”众部长闻言,齐声道好,再三言之。马云初时尚未应允,后来一发吃得大醉,就乱言乱语应承。也先闻允,心中大喜。明日遂选良马二千五百匹,诈称三千匹。又多备宝刀、弓箭、骆驼、貂鼠等物朝贡——一来进贡,二来作聘。其马价银缎,一一皆用别物偿之。

马云等辞别也先,带领众军,一齐到京。那里敢说起婚姻女乐之事,又把也先抵偿马价作聘之物隐过,方敢来见王振。王振即亲自来点视马匹,止有二千五百匹,少了五百匹。虽有骆驼五十匹,不足马数。振乃大怒,遂把这朝贡的人毫无赏赐,又把马价减少,反到四驿馆,大言责备来贡的人。那来人闻言,闷闷不乐,不敢回言,记恨在心,急急回归。

当时也先送马云等同众回南进贡时,即夸示诸多部落,仍禀知脱脱不花可汗道:“南朝自遣使臣,来通和好,又许俺们和亲,不日即有好音来也。”诸部落闻和,俱各前来称贺。谁料这些进贡的回来见也先,将事情说了一遍。也先即问起赏赐并婚姻之事。众人齐答道:“还要说起赏赐婚姻之话!饶得俺们性命回来,十分之好也。”也先闻言,气得昏倒在地。各部劝起也先。也先大怒,遂与各部誓约,点起众部,并诸处外方人等,共有七十余万,诈称一百万,一齐冲拥到边关。时正统己巳十四年七月初五日也,其日钦天监奏荧惑入南斗。

也先统众到边,大肆劫掠,攻打各关。哨马飞报进京,报道北兵围杨洪于花马池,逼朱谦于瓦子关,败顾兴祖于独石,追石亨于雁门关,大同、宣府诸城堡,俱皆失陷。杀掠人畜万余,各处烽烟竞起。王振闻报,不与众官商议,力劝今上位亲征。正统帝遂下诏亲征。群臣忽见有旨下,即连章进谏,皆被王振阻遏,不行奏闻。此时灾异屡见,王振竟不省,仍协令上位亲征。

明日又发旨下,将欲就往。众群臣即时至五凤楼前,执章候谏。王振一见众官,即问曰:“众官员至此何为?”众官对曰:“特谏止圣驾,不可亲征。”振曰:“汝众官不闻澶渊之事乎?众官对曰:“今时与宋时不同。昔契丹无故犯宋兴兵,乃贪兵也。兵法云:‘兵贪者败’。且有寇准决其谋,高琼施其勇,故能成功。”振闻众言,反让众曰:“宋独有人,吾国岂无人耶?”遂不听众官之言。接了许多谏章,径往内廷而去。

时正统十四年己已八月初六日,传旨下:着令弟王与太监金英、兴安等,留守内都。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高,都御史王文,学士陈循、商辂、江渊等,皆留守北京。擢监察御史韩雍为右佥都,巡抚江西,取回南直隶巡抚侍郎周忱入朝。取回巡抚河南、山西侍郎于谦入朝。遂命英国公张辅(公年八十三岁),成国公朱勇为先锋,平乡伯陈怀,都督井源为左右翼,正统乃命王振同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学士曹鼐、张益等官扈从亲征。当日共点兵五十余万。正出行之际。忽然雷震奉天殿,殿中角梁俱折,栋瓦皆碎。文武百官见此灾异,即合章俟候于午门外谏圣驾。

王振将昨日众官谏章蒙蔽,竟不奏上。今日复见众官列于午门之外,乃一马当先,问曰:“今日圣驾已发,汝众官何得再谏?”众官拥住谏阻。王振曰:“自祖宗以来,每每亲征,非独今上也。汝等不识时势,安晓兵机!”大喝军士,拥圣驾前行。诸文武大臣,只得匆忙随车驾。

出得都门,连日凄风苦雨,军士慌张。行至大同,闻得敌势甚猖獗,王振遂矫上旨,先差都督井源等二万人马冲阵。不两日,报道井都督兵大败,不知所往。王振闻报,又忙矫传上命,差平乡伯陈怀领二万人马接战。平乡伯领命,遂点人马与敌交锋,身遭五箭,尚犹督战,可怜忠勇都督,终于箭射身亡。此时成国公朱勇见连胜二阵,怎奈援兵不至,手下军兵,苦战一日一夜,米粒不曾充腹,兵士纷纷乱窜。朱勇势已去,大叫曰:“吾今为王振所卖,奉命有功,无人应援,乃天数也。今日尽忠报国,死亦无恨。但得人杀出,报知我主上,即速回鸾,庶不有失。”顾谓亲兵指挥伍宣曰:“汝素忠勇,可拼命杀转,报知我圣上;可急往附近关津回进,不可迟也。”嘱咐毕,大叫一声,自刎而死。

亲兵指挥伍宣见主帅自刎,泣下数行,拼命杀出,果然英勇,当之者死。左冲右突,连杀数十人,身中二十余箭,血污袍铠,死战得脱,奔至皇上营,见王振报曰:“朱爷自刎,全军覆没,吾今拼死杀回,可速请圣驾转往近处关进,不然恐有失误。”天振犹自不悟,尚叱伍宣。伍宣大骂曰:“误国之贼,到此尚蒙蔽耶!”大叫曰:“吾主将尽忠而亡,吾敢不守义报主而死!”连叫数声:“天乎!数乎!”亦自刎而死。营门外众军,遂焚其尸,且箭镞将满一升,诸君皆叹息悲咽。王振犹然蒙蔽不闻。此时英国公张辅老病卧于军中,闻知此报,身不能起,忙令人代奏,速劝主上急往附近关隘而回,不然恐误大事。王振又阻,竟不报闻。尚书王佐知事不济,只得俯伏于草莽之中,祈请皇上速转。振又矫上旨令退。学士曹鼐等见势急迫,假作书以和为名,速请圣驾转,然后再图别议。振反大言曰:“竖儒不知兵事,阻挠军机。”当有钦天监正彭德清,见王振尚发此言,乃大声斥曰:“象纬示警,决不可复上前去!若有疏虞,致陷乘舆于草莽,谁任其咎。”振尚欲遣将交战。曹鼐曰:“臣子固不足惜,但主上系天下安危,岂可轻进。”振又曰:“倘有此,亦天命也。”会日暮,有黑云如伞,营中人畜皆惊。

次日车驾至土木。王振有辎车千余辆,在后未至,因此稽留等待,遂驻兵于土木。十四日欲行,而敌已四围合拥。见我兵势亦盛,不敢轻进。不料我军屯营之处,水草全无,军士不得食,马驮不得料。众军饥渴,连掘三四十处,皆掘三四丈深,不见一毫水泉。众军见无水泉,尽皆慌乱,遏止不定。王振忙令移营。敌人见我军乱窜,遂仗铁骑,一齐冲杀过来。我军势不能当,一时大败。但见尸横遍野,血染黄沙。此时将士虽欲奋勇,奈两日饥渴,力不能支。损害雄兵五十余万,皆王振一人所致也。大臣死者,尚书邝、王佐,英国公张辅,学士曹鼐、张益等,皆被难,后人只收得衣冠归葬。王振亦被乱兵杀死。正统见文武将官及王振俱已遭害,上有亲随四、五百人,皆非猛将强兵,乃慌忙下辇,坐于高岗大石之上,亲兵俱围绕其下。不多时,只见两员敌将,飞马奔上岗来,杀开亲兵,竟冲到上前。众亲兵俱皆惊散。未知如何。

第十五传 正统蒙尘北地于谦扶掖朝纲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当时诸文武大臣,只说扈车驾巡边,整饬边务,不料王振强协诸将对敌,故逢此难。时正统亲见百官并王振被害,即忙下辇,坐於高岗大石之上。此时尚有兵绕护,忽见二员敌将奔上岗来,杀散亲兵,一个提刀望上身劈来,上将身一闪,那刀早砍在石高处,只见石上火光冲起丈余。那将吃了一惊,即收住刀,慌问主上道:“汝是何人?”上不解他问的言语,不慌不忙,反问那两将曰:“汝莫不是也先乎?汝莫不是伯颜乎?汝莫不是赛刊王、大同王乎?”那两将见问,大惊异,即奔下岗来,报与也先。

半路中正遇着伯颜带人马冲来。二将便道:“俺们在前面高岗上,见一人穿的、带的,与众不同。俺用刀砍去,不能伤犯,反砍在石上,那石冲起火光,约有丈余。因此俺就不敢伤犯,特来报与太师知道。”伯颜闻说,心亦骇异,道:“莫不是中国天子么?汝且休去报与太师,俺与汝同去看个实落方报。”伯颜领了众兵,一齐复来。果然见上坐於大石之上,端然不动,亦无惧怯。伯颜见了,惊喜不尽,道:“看此人衣服异常,行动非凡,想必是中国天子也。”内中又有放箭射的,其箭射到上面前时,齐齐倒插在面前地上,如猬毛相似,一箭不能伤犯。伯颜见了此异,大喝道:“不许放箭!”众兵见此神异,亦不敢放箭,因说:“我们前月拿得南朝一个太监喜宁在此,他今顺了俺们,何不带他同去,必然认得。”遂通知也先。

那正统见伯颜与众兵去了。止有校尉袁彬在死尸里逃得性命,一见了上,放声大哭,奏曰:“我万岁爷爷为何亲自到此。”上乃问曰:“汝是何人?”袁彬答曰:“奴婢是校尉袁彬也。”上曰:“汝是校尉,不须啼哭也。汝不可说是校尉,只说是随车驾来的指挥。”言未毕,只见伯颜带领喜宁,一齐拥到。喜宁把脸望上一看,忙对伯颜等道:“此正是俺国天子。”伯颜闻说,一齐罗拜。扶上坐马而行,一径拥到也先营来。

也先一见上到来,与众头目各各合掌朝天数次,道:“中国天子,在云端里坐。今日天赐俺们一会。”当日瓦剌、脱欢、可汗闻知,一齐俱到。不半日之间,四下附近国王将帅,纷纷集至,遮得瞒天黑地,都来观看。也先忙令宰杀牛马,并羊鹿野味数千只,作庆贺筵席,大家畅饮。也先乃制一宽大牛皮宝帐,甚是奇丽,奉与主上为行营。此时内有袁彬、哈铭(上指挥与袁彬同寻到上者)伏侍,外有高盘、蒋信、刘浦光、沙狐狸等护从。也先即将亲妹进与主上,侍奉枕席。主上即用好言对也先曰:“朕承太师厚意,待朕归国,那时多差官将聘取令妹。朕是一朝人主,今若与令妹野合,可不轻了太师,使后人谈太师过失!”也先复进美女六人。主上又曰:“待朕归国取令妹时,即将此六女为媵从,庶不亵了太师令妹。”也先见说,愈加恭敬。

且谈土木有逃生得命的军将官员,皆蓬头赤脚,逾山越谷。或有中箭扶疮坏足者,奔到各关,喊叫开关。各边守关人,看见自家官军,火速开关放进,问其消息。众人一齐恸哭曰:“五十余万人马尽皆战没。今圣上不知何处。我等逃得性命回来报知。”守关军将闻言,尽皆号泣,震动边民,飞马报进京师。都中文武百官,军民人等,尽皆恸哭,若丧考妣,慌慌乱乱,不知所为。群臣请奉太后临朝,请皇太子权朝。时太后遂降懿旨,即命王监国。王虽承奉懿旨,尚犹豫不肯出朝来。

太后惶惶,问内使诸人曰:“若朝中有人能安宁家国者,重加爵赏。”当有太监兴安启奏曰:“臣婢保举一人,此人可宁家国。”太后忙问曰:“汝今保举何人,能定国家大难?”兴安奏曰:“臣婢所保之人,就是先年扈从我宣德万岁爷爷驾征,当殿叱汉庶人的臣子于谦便是。”那太后闻奏,喜曰:“此臣今在何处?”兴安奏曰:“于谦虽巡抚河南、山西二省,前月我万岁爷有旨,着他回部理事,此时该到。”

太后闻奏,速发懿旨三道,连路命人召回擢用。于谦是七月二十三日闻有旨召回京听用,又闻得说朝廷被王振勒劝亲征,谦顿足曰:“吾常虑王振当权,必误国家大事,今果然矣!此行必然不利,想我祖宗时,士马精强,将相智勇,故可亲征驭敌,威镇边方。此时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况兼将帅不经战阵,如何可去亲征?必坏大事!幸有圣旨来召吾,吾当速行。”即日单骑出省,各官俱送不及。百姓闻知,拥住马前,苦苦挽留。于公曰:“吾非不欲在此,奈今主上亲征,此行必有疏虞。今见君父之难,决不可留!”百姓闻言,各各洒泪。于公不顾百姓,飞马星夜奔至京师西安门。

早已有太后使臣迎着于公。公闻诏,即大哭飞奔入朝。此时群臣俱在廷放声大恸。太后亦垂帘下泪。于谦忙率多官上前奏曰:“臣等誓当迎复我主上归国,但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今太后宜速降懿旨,立皇太子为太子,宣王上殿,令其辅国。庶社稷有人,国家不摇动矣!”太后闻奏降诏,即立皇太子为太子,年方二岁。仍命王为辅,代总国政,辅安天下。维时太后宣王。众官亦各上表,请王上殿监国。

王上殿,太后乃退朝。

于谦即令殿头鸿胪等官,鸣钟击鼓,聚集文武远近臣僚,大小官员,纷纷集於阙下。时于谦、王直、陈循、高、王文、胡潆等官,请王上殿,左侧就坐。令殿头官设仪,鸿胪官喝班,锦衣卫官大排仪仗,昭班朝参。正分班行礼之际,只见锦衣卫都指挥马顺从傍大声扬言曰:“今上位事情未知何如,汝众官岂可胡乱行事?”即时分散仪仗,殿中沸喧大乱。给事中王见马顺呵散朝仪侍卫,心内忠愤不平,厉声大骂曰:“马顺逆贼!平昔肋王振为恶,祸延生灵,倾危家国。今日至此,尚兀弄舌,分散仪从,紊乱朝纲,真奸党也!吾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王口中骂说,一手即住马顺衣襟,一手即劈面一拳打去。众官见王忠义激发,一齐忿怒,争其殴打,乱拳乱脚。顷刻间,只见马顺满襟血污,眼珠突出,脑浆涂地,死於殿廷之下。后人观此,足见刘学士忠魂附子之言,不差年月。

随又索取王振心腹王、毛二人。宫中秘匿不肯发出。众官见不肯发二人出来,仍又喧乱不止,无复朝仪。王复见众喧哗不止,心亦惊疑,即欲回宫者数次。于谦一见,急忙上前一手拽住王袍袖,叩请西向侧坐。王尚心疑未坐,于谦复上前扶掖请王端坐。王方坐定,于谦大声言曰:“众官今日虽为忠义激发,然在朝廷上,岂宜如此喧乱,马顺奸臣误国,打死勿论!”众官虽闻此言,见内廷不发王、毛二人,仍复喧乱不息。

王见喧乱,又欲回宫。谦复前奏曰:“今殿下若不发二人出来,恐诸臣忿忿不已,非安国家之计也。殿下命内中速发二人,为宗庙社稷之计。”王方允奏,不得已传王旨。内廷发出二人。王即命金瓜武士登时击死於廷。于公忙掣武士金瓜在手,大声宣言曰:“今附党奸邪俱皆打死,众臣各宜就班。如再喧哗者,殿下以王、毛二人为例。”众官闻言,方才依次就列。群臣皆相向恸哭,声震殿廷。于公又奏请王宜即降谕,俯慰群臣。公复传王口旨曰:“王振奸臣误国,启太后处,候降旨施行。”王即差都御史陈镒,带领五城兵马后军都督,抄没王振家产。

于公复请王左坐受群臣朝拜。公令鸣钟击鼓,仍排班喝礼,群臣拜舞,口称千岁。拜舞毕,于公复上前泣奏曰:“北敌不道,气满志盈,将有长驱深入之势,不可不预为备计。”即於王面前谋画。王见公能为,听其区画。公遂传王令旨,着都督孙镗、范广、孙安、雷通、熊义、柳溥、卫颖、张等守护京师,勿违节制。又启奏乞赦杨洪、石亨罪犯。王允奏。又传令旨,差杨洪等紧守宣府,勿与浪战。仍差杨洪之子杨俊充游击将军,率军兵并口外归顺人等,前往涿州。保定、真定、沧州、河间等处,往来巡哨,但见我国遭伤军兵,即令收抚,不可弃散。又传令旨飞符,差九边将帅许贵、刘安等紧守城堡,勿与浪战。又传令旨差回石亨同杨宁、王通等守护京师。又着石彪领游击等兵延城防守,以防不测。又宣令旨,着金英、兴安、怀恩等忠良内相,防守内城。

王见公一一区画,皆是定国安边要略,知人善任之谋,心中始安。百官见公外攘内静,处画得宜,遣将发兵,谋猷绝胜,皆暗暗称羡,俱先辞朝而出。王独留于公在殿,公复请令旨飞檄,於紧要关津边镇出处,选能行快手飞骑急赴边镇,着将士依令而行。王亲见于公谋画,心中甚喜,回宫。仍着内使十二人张巨烛送公出朝。于公从五鼓进朝,直至一鼓方出。左右见公袍袖,皆星星碎落。公从左掖门出,此时吏部尚书王直与多官为国忧心,尚在午门外候公动作。一见公出,王直同众官即拱手曰:“今日之事,变起仓卒。赖公镇定,天下幸甚。”于公逊谢不敢当。遂别众官,即在朝房假寐。

未及五更,太后深知公能,且人望所属,即升于谦为兵部尚书,兼支二俸。公於早朝固辞尚书职,太后内旨不允。王亦不允辞。公只得就职谢恩。公上前奏曰:“今日鸾舆未返,大敌随至。若前日扈从失律者,及坐视君父之难者,一概宽宥,则他日谁肯披坚执锐,充锋冒敌?况陷君父于边廷,委生灵于丘壑!乞令法司议罪,庶几鼓舞人心,激厉将士!”王嘉纳其言,于是令官查勘将士人等。失机者六名;见敌退避,不行救援者十名;临阵逃回者二十余名。于公一一检视明白,即启奏曰:“赏罚必行,后能破敌。敌锋若挫,则仇可复,鸾舆可返矣。”王允奏。公辞朝出回部,正思一救回鸾舆之策,早有人飞报进部,禀道:“有部官在彼营中得脱而回。”于公见报,忙出部趋朝来看。不知此官是谁。

第十六传 景泰帝勉从登极于尚书用计破兵

于公正回部料理兵务,设谋救车驾回京,忽闻人报,忙至午门看时,乃是本部员外项忠,户部主事李贤。二公把眠车裹着,卧病在内。于公忙揭帘看时,相与恸哭。公问曰:“二位扈圣驾北行,何计得脱回来?今主上在于何处,二位必知端的。”项、李二公大泣,答曰:“吾二人与众官扈驾,直至狼山土木地方,扎营三日,军士无水,饥渴特甚。王振无谋,慌令移营,欲就有水草之处。军士乱动,不能止遏,不料彼兵用铁骑冲杀过来。军将饥馁,不能抵敌,皆为残害。邝大人、曹大人,吾目见被马冲倒。而吾二人乘乱伏于深草野之中。半日,忽见众兵拥着了圣上而去。吾等欲出夺救,奈无寸刃在身,只得咽呜泣下。此时未知何如。”于公闻言,放声大哭。众官一齐拥到,亦皆大泣,俱问项、李如何得脱回京。二公答曰:“吾二人日只伏于深草茸壑之中,摘些嫩草充饥。夜则望月而走,五日五夜,行得足破皮穿,方能到得宣府。及至宣府,又恐守关军兵不能认识,打下矢石,遂将身上衣服照耀。守城军兵方才放下篾箩,升到城上,着人用眠车护送到京。”言罢,泪如雨下。曰:“只因王振一人,致使我主上蒙尘,折将损兵,遭此大变,误国至此。可急设计,救返鸾舆。自古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已七日矣。”于公闻言,泣奏太后曰:“今士庶慌惶,莫知有主。倘有不测,其如宗庙何?乞太后念社稷为重,早定大计,以安社稷,以慰群黎,天下幸甚。”太后不允所奏。

明日,阁下陈循、高,尚书王直、于谦、胡潆,又率百官伏阙启奏。太后垂帘,群臣奏曰:“今皇上实为生民亲征,不意蒙尘。臣等虽奋死前驱,必欲救君父返国。奈路遥兵战,率难以顷刻回鸾。而国家岂可久虚君位。乞太后圣虑思之,或立太子以临群庶,或命王以辅嗣君。伏乞早建大计,早慰生民。”太后见群臣如此,乃遣太监金英传太后旨云:“皇太子幼冲,未能遽理万机。王年长,是宣宗皇帝亲子,宜嗣大统,以安家国。”旨下,众官见时方多事,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于是群臣交章劝进,宜早登大宝。王固辞再三不出,太后复降旨让王。王不得已,乃尊太后旨,遂即位。遥尊正统为太上皇帝,尊皇太后孙氏为上圣皇太后,尊生母吴氏为皇太后,册封汪氏为皇后。追封英国公张辅为定兴王,谥忠烈。改明年为景泰元年。景帝于是月二十二日登极,遂传旨云:“朕无一德,汝诸大臣列侯勋戚,并军民人等,共推戴朕为君,奉太皇太后命奉祀庙社。谨以是诏布告中外。”是日,陈循、于谦等率文武群臣,各各山呼拜舞朝贺。于是朝纲始肃,治令始行,天下始知有君矣。

景帝坐朝,受群臣朝贺毕。于公即上前启奏曰:“北敌不道,犯我边疆,遮留太上皇帝。彼既得志,必将长驱深入,不可不预为备计。迩者各营精锐之兵,尽拣随征军资、器械,十不存一。宜急遣官分头召暮官军,起集附近民夫更替,回漕运之众军,令其操练听用。又令工部齐集物料,内外局厂,昼夜并工,造成攻战器具。今户部尚书周忱,谋虑深长,善采众论,征输未有愆期,贡赋未尝稽欠。此正危急之时,乞令周忱兼理二部事务,则军需有备,器具易成。”奏上,景帝嘉纳,一一施行。遂改周忱为工部尚书,兼支二俸。

于公复奏曰:“京城九门,最为紧要。向者宣府、大同等处,尚为蔽,今已残没,敌可竟犯京畿。前日虽着孙镗、范广等将帅,领军守护,还宜急取石亨、柳溥为总帅,列营操练,耀武扬威,使敌闻知,不敢轻进。亦乞遣能干忠义给事中、御史等官,若王、叶盛、程信、杨善等,分头巡视,勿令疏虞。”复请旨,令各城门外居民,倘被贼迫胁从顺,则贼势愈众,不可复散。宜即令五城兵马排门晓谕,迁移进城,各听随便居住,勿为敌人所掠。又奏各边等处曾经兵马往来、剽掠残毁者,亦乞差忠勇能干将帅抚臣,前往守镇安抚。遂保奏副都御史罗通,前往平阳等处巡抚。恐彼处居民被寇抄掠荼毒,中原因而不安,仍保奏轩、年富、罗亨信等,前往大同、宣府、雁门等处巡抚。又请敕参将颜彪、魏中,俱令策应白洋、易州、紫荆、倒马等关并口外,相机巡剿。又奏差都督同知杜忠,参议叶清,前往偏头等关守备。又请敕都指挥石端、王信、张智等,前往大宁、真定等处把守。仍请敕都督佥事董斌、刘、徐亨、王祯等,前往石龙、李家庄、云川、永宁、怀来等处,分头把守。又请敕都指挥王虹、王敬、沈奂等,前往涿鹿、茂山等卫把守。仍各请旨谕云:“以今日国家之事,必须和睦将士,安宁众庶,固守城池,整束人马,互相应接,不可坐视。如有一切关隘、楼橹、城墙、墩台、濠堑,倘有毁坏淤塞,务要挑筑高深坚固,无得坐视怠忽,虚应故事。如违,定以军法,决不少贷。”于公又奏曰:“前日临阵,见危授命,死于王事者,宜加褒谥,赏恤其后,以劝将来。察其临阵逃回,不肯上前对敌,坐事君父之难不救者,并误失军机者,乞请陛下一一查明,严加诛罚,以警将来。凡一切军旅之事,臣请一一身任之。如其不效,乞治臣罪。”景泰帝前见于公仓卒定变,整肃朝纲,今又见其奏议详明,安边要略,心中大喜,曰:“卿之所奏,皆是为国嘉猷嘉谋,任人得所。悉依奏施行。”

于公在殿奏事,正欲辞朝而出,只见诸多内臣,纷纷奔至殿中奏曰:“今贼兵数十万,乘胜拥来,将至京都,势不可当。石姓慌慌逃窜不止。伏乞我万岁爷速遣能事官员,英雄将帅,以救国家之难,以拯百姓之危。”时景帝闻报大惊,未发玉音。于公忙上前奏曰:“今陛下勿忧,臣适才所奏,伏乞陛下,容臣调度。”景泰帝闻奏,大喜曰:“非卿莫能料理,凡一应兵机军务,悉从卿相机调度。”众官亦皆力赞于公。

公即辞朝而出,径到通州坝上。有寮属忙谏问曰:“今敌兵长驱将至京城,为何先到通州?此乃不固其本,而防其末也。”公答曰:“诸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敌人倾国长驱而来,人无粮食,马无草料,必先趋通州剽掠人畜粮草,以为久困吾邦之计。吾若不先去料理处分,必为所据夺矣。”言罢,火速催人亲到通州等处,查视仓廒,果然粮食甚多。于公急出示晓谕军民并从军家族人等,即令搬移京城住扎。仍晓谕从军家族,即将仓粮预与关支,准作数月之粮。随人多寡分支,使军民一举两得。从军家属,照数多给三、四个月之粮。附近居民贫穷者,亦各给与,令其速搬京师避难。如此分给,尚有盈余。公即时令人纵火,悉皆焚之。傍有众曰:“仓粮刍草,乃国家养民之本。况民以食为天,今敌未至,何故悉令焚之?此事关系甚大,不宜造次。”公即温言答曰:“吾岂不知,奈事有经权。即今从行,并守护各关军马万万,而通州粮草,堆积贯朽。今吾尽与关支,使向日扈从阵亡之家得食,一以慰死者之魂;一以全生者之命。而今守护边方之族,亦得以饱喂于家,令其各无挂念。且预与兵粮,军兵得多月食,人心坚守。今敌长驱星速而来,此地粮草又多,一时搬运不及,纵可搬运,岂不劳人损力乎!且大敌随至,而劳人费力,安能使其奋勇?则粮草皆敌人之物也。敌若得之,则人得食,马得草,足以资用,久困吾邦矣。以方张之势,困饥馁之民,其为祸岂浅显哉!吾今用坚壁清野之计,烧尽刍粮,收括人民,使彼进无所掠,退无所据,岂能久居乎?”众属闻言,咸称曰:“我朝廷有福,实生我公,公真社稷之臣也!”公谢不敢当。

于公正焚刍粮之际,飞马报道:“敌兵来也!”公闻报,即令诸将:“谨守关门,勿与浪战,且避其锋。兵法云:‘避其锐者,击其惰。’吾自有计,切勿与战。”嘱令已毕,乃曰:“此处无足虑也,吾当速回调度。”众又问曰:“公何疾来疾去之速也?”公答曰:“今寇兵到此,无所掳掠。吾急回调度,必挫其锐,使彼知吾国有人,必然悔惧,则上皇归国有日矣。”言毕,即转回京。

敌兵果至通州,见烟焰冲天,粮草尽焚,人畜毫无所掠。也先在马上啮指,谓其下曰:“南朝可谓有人,俺们切勿轻进。”刊赛王即答道:“俺们既已到此,难以久留,不若直趋京城,看他臣子如何?”也先依言,即领人马迳奔京师而来。

此时于公早先到京城,正遇见石亨。亨二十年间屡功封为总兵。公见亨甚喜,曰:“想二十年前旅店相逢,兰古春之相,真神鉴也。”石亨致谢曰:“蒙公见拔,盛情多矣!”公拂然答曰:“吾为国荐贤,何以致谢!”亨有惭色。日前因为正统蒙尘,亨不救君父之难被劾,逮至京来。公以亨威勇,遂荐石亨、杨洪、柳溥三人可用,朝廷允奏。更加升石亨为正总兵,提督京城九门。当时石亨曾与公计议,欲尽起京城军兵,前至通州接战;又欲分兵前往大同、宣府、紫荆等关,抄掠敌后。公曰:“石总戎所谋虽善,目下危急之时,敌势猖獗,若尽将京城军兵,一齐差发出外,其势必分。分则势孤,势孤则难应敌。倘彼觇知我国中虚实,不去四散功劫,迳直长驱突至,此时欲掣回人马,急切不能。在京军民,正是惶惶之际,内无固守,外无援兵,非万全之计也。”石亨固请必欲掣兵出外,庶不惊扰今上与百姓。两下相持已久,公厉声曰:“今国家存亡大事,在此一举,岂因汝一人之偏见,误国家之大事!”遂叱退石亨。亨忿忿而退,成仇之心,在此而起。

公即提兵出城,身先士卒,躬擐甲胄,整顿人马,背城扎起九个大营,分布九门。今有威望谋略文官王、叶盛、程信、杨善等总之。仍开德胜门,谕众曰:“汝等受国家厚恩,当以死报效。为人最难得者‘忠义”二字,惟国家有难,方显忠臣、孝子、烈士之人。今事机急迫,不可有一毫差错,倘有差错,祸患立至。且贼长驱而来,不劫掠,则杀戮。与其遭彼之害,宁可对敌而亡,总是一死,不如尽忠而死也。生则成功有赏爵,死亦扬名于后世。”众军闻谕,人人感激,皆愿奋死以报效朝廷。

时激谕方毕,也先假意送还上皇归国,遂长驱直前,四散攻突。我军严整,坚不为动。敌人知吾国有备,稍稍引去。

第三日,也先复领大队人马至城下,对营亦安下一大营。此时我上皇亦在也先营中。也先见我军雄威严肃,不敢加兵。我军亦不轻发一矢。时有喜宁因降也先,反唆也先邀我人民六、七人出城,过阵前,以奉迎太上鸾驾还宫为名,飞骑报进殿廷。景帝遂问群臣,群臣画议不一。当有中书舍人赵荣挺身出班奏曰:“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太上皇陷在边廷,未知真实。臣愿往彼营中,察其动静,死亦何恨!”群臣闻奏莫不叹羡。当有阁老高壮其忠勇之志,即解所围玉带与之。通政司参议王复,亦愿同往。

朝廷即加王复为礼部侍郎,赵荣为鸿胪正卿,遣去彼营。皆排列露刃,夹之而行。王复、赵荣厉声叱曰:“汝等不得无礼,自古两国和好,必有来使,以通其意。今汝等胁吾、吓吾,吾等岂畏死者!”也先见王、赵叱众之言,即令收刃。遂问二人:“汝是何官?”王、赵答曰:“吾乃鸿胪正卿赵荣,侍郎王复。”也先道:“尔等小官,未可议和。可令于谦、王直、胡潆、石亨、杨洪等,前来议和。”赵荣大声答曰:“吾国大臣,岂肯轻来者!只因奸臣王振,诱我那太上皇帝,说边上有好风景,因劝我太上巡边玩景,所以百官扈从来此。不料与汝对敌,以致太上淹留汝处。今新君即位,号令严明,百姓无不忿怒。且四下勤王之兵,动以万万,不日捣汝巢窟,迎复太上也。吾今承命到此,待吾朝见太上,回奏新君,那时差官迎回太上,重加赏赐太师,庶不失两国之好。吾众大臣岂与汝轻见哉!”也先见赵荣语言不逊,恐见上皇于军中,透露声息,遂不令荣等见上皇,令人逐二人于营外。又使人邀求金帛缎匹万万计。

景泰见荣、复二人已回,乃命礼部官至军前,来问于公方略。于公复奏曰:“今日于谦知有军旅之事,他非所敢计。”乃令人代奏,力言和议之不可听。景泰闻奏,遂不复遣官去议和。而下对垒七日,敌亦计穷,只得渐渐退去。公乃潜地令人觇知敌移太上驾远,乃率都督范广等,发神机铳炮打攻。箭弩齐发,敌兵死于炮铳之下者数千。也先不得停留,连夜遁走,仍邀太上驾去。我军奋欲追击,于公急传号令:“不许轻追,恐伤太上!”止令追之境外。果然鞭敲金凳响,人唱凯歌回,大胜归城。京城军民人等,皆焚香迎接于公进城。未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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