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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宋书》有《索虏传》,叙魏太武后文成帝即位之事,谓太武有六子:长名晃,为太子;次晋王,被太武赐死;次秦王乌奕肝,与晃对掌国事,为晃所谮,遣镇χ罕;次燕王;次吴王;次楚王。太武南征,所虏获甚多,晃私遣人择取,太武闻之,大加搜检,晃惧,谋行弑。焘诈死,遣近侍召晃迎丧,至则执之,罩以铁笼,杀之,立秦王为太子。会太武死,时使嬖人宗爱立吴王博真后,宗爱、博真恐为乌奕肝所害,杀之而自立。燕王曰:“博真非正嫡,当立晃子耳。”乃弑博真及宗爱而立,即文成帝也。案《魏书》,太子晃极有令德,正平元年薨,谥景穆。次秦王翰,改封东平王,即《宋书》所谓乌奕肝也。次燕王谭,改封临淮王。次楚王建,改封广阳王。次吴王余,改封南安王。正平二年,太武为中常侍宗爱所弑,宗爱又矫皇太后令,赐秦王翰死,迎南安王余立之。已而余为宗爱所害,大臣长孙渴侯、陆丽等迎立皇孙,是为文成帝。据此则太子晃以疾薨,非太武赐死也。吴子为宗爱所擅立,非太武遗命也;继又为宗爱所害,非燕王杀之也。《宋书》所云,盖南北分裂,徒以传闻为记载,故有此误耳。又如《宋书 柳元景传》,元景有从弟光世,留仕于魏。司徒崔浩,其姊夫也。拓跋焘南寇时,浩密有异志,光世邀河北义士为浩应。浩谋泄被诛,河东大姓连坐者甚众,光世南奔得免。案《魏书》,崔浩之诛,以修国史刊石于路衢,为众所嫉,事上闻,故至族诛,并连及柳氏、卢氏等族。是浩之死以国史,初非别有异图也。《宋书》所云,盖光世南奔时诡托之词,后遂笔之于记载耳,自当以《魏书》为正。《北史》叙太子晃、秦王翰及南安王余事,俱据《魏书》。《南史 柳元景传》亦但云,从弟光世留乡里,仕魏为河北太守,与崔浩亲,浩被诛,光世南奔,而不言浩有异图被祸,固以《宋书》所记不足凭也。

宋书南史俱无沈田子沈林子传

宋武开国,武将功臣以檀道济、檀韶、檀、王镇恶、朱龄石、朱超石、沈田子、沈林子为最。田子从武帝克京口,平京邑,灭慕容超。卢循内逼,田子与孙季高从海道袭广州,倾其巢穴,循无所归,遂被诛戮。武帝北伐,田子先入武关,据青泥,姚泓率大众来御,田子大破之,遂平长安。武帝宴诸将于文昌殿,举酒属田子曰:“咸阳之平,卿之功也。”后旋师,留田子及王镇恶、傅弘之、王修等辅桂阳公义真镇长安。会赫连勃勃来寇,田子与镇恶出师御之。或言镇恶本北人,欲尽杀南人,自据关中,田子乃矫武帝令诛之,而自归于义真,为长史王修所杀。是其身虽死,而勇烈固在诸将之右也。林子从武帝灭慕容超,而卢循奄至京邑,林子与徐赤特断拒查浦,赤特轻战而败,林子收败卒,再战破之。徐道覆又至,林子复断塘而斗,会朱龄石至,与林子并力,贼乃散去,武帝每征讨,林子皆摧锋居前,至夜辄召还宿卫。武帝北伐,林子为先锋,杀董神虎于襄邑,袭薛帛于解县。与道济等攻蒲坂,林子以蒲坂城池坚深,非可猝下,潼关天险,而王镇恶孤军无援,若使姚绍先据之则难图,乃亟赴潼关。而姚绍已举关中之众来,设长围,诸将疑沮,议欲渡河避其锋。林子力争不可,率麾下犯其西北,绍众稍却,林子乘其乱而薄之,绍乃大溃。遂进屠定城,杀姚鸾,屯河上,走姚瓒。绍又遣姚伯子等凭河固险,以绝粮援,武帝使林子累战大破之,于是粮运无阻,遂平长安,擒姚泓。是克关中之功,林子又其最也。沈约撰《宋书》,所以不入列传者,以此二人功绩详载于《自序》中,以显其家世勋伐,故功臣传缺之,李延寿作《南史》,既非如沈约另有《自序》载其功绩,则自应将此二人作传,与道济、龄石等同入列传中,乃竟遗之,而仍于附《沈约传》内。可见延寿作史,但就正史所有者删节之,离合之,不复另加订正也。

齐书旧本

齐书亦有所本,建元二年,即诏檀超与江淹掌史职。超等表上条例,开元纪号,不取宋年;封爵各详本传,无假年表;立十志,《律历》、《礼乐》、《天文》、《五行》、《郊祀》、《刑法》、《艺文》依班固,《朝会》、《舆服》依蔡邕、司马彪,《州郡》依徐爰,百官依范蔚宗,日庶渡载《五行》,应改入《天文志》,帝女应立传,以备甥舅之重,又立《处士》、《列女传》。诏内外详议。王俭议以为食货乃国家本务,至朝会前史不书,乃伯喈一家之意,宜立《食货》,省《朝会》;日月应仍隶《五行》;帝女若有高德绝行,当载《列女传》,若止于常美不立传。诏日月灾隶《天文》,余如俭议。(见《檀超传。)此齐时修国史体例也。又有豫章熊襄著《齐典》,沈约亦著《齐纪》二十卷,江淹撰《齐史》十志,吴均撰《齐春秋》,俱见各本传。今案萧子显《齐书》,但有《礼》、《乐》、《天文》、《州郡》、《百官》、《舆服》、《祥瑞》、《五行》八志。而《食货》、《刑法》、《艺文》仍缺,列传内亦无《帝女》及《列女》,其节义可传者总入于《孝义传》,改《处士》为《高逸》,又另立《幸臣传》。其体例与超、淹及俭所议皆小有不同,盖本超、淹之旧而小变之。《超传》内谓超史功吸锻而卒,淹撰成之,犹未备也。此正见子显之修《齐书》不全袭前人也。

齐书缺一卷

《梁书 萧子显传》谓所著齐书六十卷。今齐书只有五十九卷,盖子显欲仿沈约作《自序》一卷附于后,未及成,或成而未列入耶。案《南史 子显传》载其《自序》二百余字,岂即其附《齐书》后之作,而延寿撮其略入于本传者耶?

齐书书法用意处

萧子显本齐高帝之孙,豫章王嶷之子,故《高帝本纪》于帝使王敬则结杨玉夫等弑宋苍梧王之事不书,但云玉夫弑帝,以首与敬则,呈送高帝,此为尊者讳也。其于受禅于宋顺帝之处,亦仿《宋书》例,载九锡文、禅位诏,绝不见篡夺之迹。然于顺帝逊位时,出东掖门,问今日何不奏鼓吹,左右莫有答者,则亦微露禅受事皆高帝为之,而宋帝不知也。郁林王无道,为萧鸾(即明帝。)废杀,固无所隐讳。于《海陵王纪》则书宣城王(即鸾。)辅政,帝起居皆咨而后行,思食蒸鱼菜,太官答以无录公命,竟不与,见明帝之目无幼主,久视为机上肉也。七月废帝,十一月即称海陵王有疾,数遣御医占视,乃殒之。本纪直书其事,尤深著明帝悖逆之罪也。明帝杀高、武子孙几尽,子显本高帝孙,幸而不死,于明帝有隐痛焉,故不复为之讳也。子显修书在梁武时,其叙郁林失德之处不过六七百字,叙东昏无道之处则二千余字,甚东昏之恶,正以见梁武之兵以义举,此又作史之微意也。《褚渊传》先叙其在宋时,宋明帝在藩,与渊素善,及即位,深相委寄,临崩驰召渊,付以后事,而下即叙其见萧道成,识为非常人,苍梧无道,道成与渊及袁粲谋废立,粲不肯,渊独赞成之。顺帝时,沈攸之事起,袁粲有异图,渊谓道成曰:“西衅易弭,公当先备其内耳。”道成遂杀粲。传末又叙其子贲,恨渊失节于宋,遂终身不仕于齐,以封爵让其弟蓁。通篇于渊之失节处不置一议,而其负恩丧节自见。又如《王晏传》,先叙其在宋时,倾心于齐高,常参密议。至齐武帝更位任亲重,朝夕进见,言论朝事,自豫章王以下皆降意接之。武帝临崩,遗诏以尚书事付晏,令久于其职。及郁林无道,明帝辅政,谋废立,晏即响应,推奉明帝即位,晏自以为有佐命功。又如《萧谌传》,先叙其在武帝时,帝倚以心膂,密事皆使参掌,临崩犹敕谌在左右宿直。郁林即位,更深委信,谌每出宿,帝通夕不寐,谌入乃安。明帝辅政,或不得进说,则托谌入内言之。其亲信如此,而谌已潜附明帝。废立之际,郁林犹手书呼谌,而不知谌已为明帝领兵作先驱也。又《萧坦之传》,先叙其在郁林时,亲信不离左右,得入内见皇后,其见信如此,乃改附明帝。谋废立,萧谌尚迟疑未敢举事,坦之曰:“废天子何等大事,今曹道刚等已有猜疑,明日若不就事,弟有百岁老母,岂能坐受祸败,正应作别计耳。”谌遑遽,明日遂废帝,坦之力也。此数传皆同一用意,不著一议,而其人品自见,亦良史也。古未有子孙为祖父作正史者,独子显为祖作本纪,为父豫章王作传,故于《豫章传》铺张至九千余字,虽过于繁冗,然亦不失为显扬之孝思也。惟豫章乃高帝第二子,则应入高帝诸子传内,与临川王映等同卷,乃以临川等为高祖十二王,编在三十五卷,而豫章则另为一卷,编在二十二卷,与文惠太子相次,以见豫章之不同诸子。此则苟欲尊其父,而于义无当也。又《宗室传》,衡阳王道度、始安王道生皆高帝兄也,自应编在高武诸子之前,乃高帝子在三十五卷,武帝子在四十卷,而道度等反在四十五卷,此亦编次之失检也。至萧宝寅避梁武之难逃入魏,封齐王,此岂得没其实?且《和帝纪》既称宝寅入魏矣,而《宝寅传》则云中兴二年谋反诛。(《南史》云,谋反奔魏。)岂子显修史时,宝寅在魏尚无音耗,而以诛字了此局耶?(汲古阁本如是,或系传刻之误,当别求他本校对。)至《魏虏传》谓魏太子晃以谋杀太武,遂见杀,此盖仍《宋书》之误,又谓魏文明太后冯氏,本江都人,太武南侵掠得之,以为妾。案冯后系长乐信都人,父西域郡公朗,为秦、雍二州刺史,坐事诛,后没入宫,以选为后,初非江都人也。又云其先匈奴女,名拓跋,妻李陵,北俗以母名为姓,故拓跋实为李陵之后,然甚讳之,有言其是李陵之后者辄见杀。案《魏》、《齐》、《周》诸书皆无此说,则亦皆传闻之讹也。

齐书类叙法最善

《齐书》比《宋书》较为简净,《豫章王嶷》及《竟陵王子良》二传过为铺张,此另有他意。他如《刘善明传》所陈十一事,皆概括其语载之;《张欣泰传》所陈二十事,只载其一条,若《宋书》则必全载矣。《孝义传》用类叙法,尤为得法。盖人各一传则不胜传,而不立传则竟遗之,故每一传辄类叙数人。如《褚澄传》叙其精于医,而因叙徐嗣医术更精于澄。《韩炅敏传》叙其妻卓氏守节,而因及吴康之妻赵氏,蒋隽之妻黄氏,倪翼之母丁氏,传不多而人自备载。惟《张敬儿传》,忽载沈攸之与萧道成绝交书,及萧道成答书,共三千余字,与敬儿关涉者,不过攸之反间敬儿,敬儿不从数语耳,而缕至此,未免喧客夺主。又《柳世隆传》,讨沈攸之时有尚书符檄一篇,案《宋书 沈攸之传》亦有尚书符檄一篇,其文又不相同,此不可解也。

案类叙之法本起于班固《汉书》,如《鲍宣传》后,历叙当时清名之士纪逡、王思薛、方郇越、唐林、唐尊、蒋诩、栗融、禽庆、苏章、曹竟等;《货殖传》后类叙樊嘉如氏、苴氏、王君房、豉樊、小翁等。其后范蔚宗《后汉书》,《董卓传》叙李催、郭、张绣等,《公孙瓒传》叙阎柔、鲜于辅等。陈寿《三国志》,《王粲传》后叙一时文人徐干、陈琳、阮、应、刘桢、及阮籍、嵇康等,《卫觊传》后叙潘勖、王象等,《刘劭传》后叙缪袭、仲长统、苏林、韦诞、夏侯惠、孙该、杜挚等。此本古法也。《齐书》之后《梁书》亦有此类叙法,如《滕昙恭传》,因昙恭之孝,而并及于徐晋济被火伏棺之事;又因普济之孝,而并及宛陵女子搏虎救母之事。又如叙何逊工诗,而因及会稽虞骞、孔翁归、江避等俱能诗,皆此法也。以后惟《明史》用之最多。

梁书悉据国史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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