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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是夜,受灾五省及周边普降大雨,三日方罢,司官报共得水三尺,荥阳县多得三寸。

自此,蝗虫几乎灭绝殆尽,旱情解除。一场大雨,淋透了大地滋润了人心,那为埋蝗防火而挖出的深坑,此时都成了水沟,蓄满了水。看着处处都是水,许多人家都如要结婚般痛快的洗了个澡。雨后初霁,那阳光亦温柔了许多,地面上那火烧不绝的草儿,已经开始倔强的泛起了嫩黄色,冒出牙儿来……

三日大雨,让荥阳县衙也清净了不少。怡亲王的病歇息两日便好了,但灾情缓解,一应事情暂由两位侍郎料理,荥阳县的事情则暂由徐德处理,到亦算妥当。黛玉日日呆在屋里,半天在师兄那里聊天下棋,偶尔与徐德一块儿聊天,天上地下,十分聊得来,怡亲王亦是真正佩服了徐德,更叹黛玉一眼认中了他:几日下来,竟事事妥帖,上下交赞。在自己房中时,黛玉听得雪雁说起那日祭天之事,想起自己的一番梦境,一张黄纸,三番话语,此时再拿出来看,又不见了字迹,终究不甚明白缘故,只得又小心收起来。

如此过了几日,黛玉想着在荥阳已有将近半月,灭蝗赈济已大功告成,后续的事儿,她可就不管了。又呆了两日,想起哥哥来,不知这半个月未见,哥哥怎样了?母后不知怎样了?想起哥哥及母后,黛玉恨不得立刻就回去,自己想起来亦觉得好笑,仿佛那里就一直都是她的家似的。只是徐德每日都很忙,又要忙着处理公务,还要到处弄薯苗等补种些庄稼,帮灾民自救,因此很少能好好说说话儿。这人真不错,有谋略有胆识,谦和容让,颇有良相之风,几日闲谈,黛玉长进不少。毕竟幼时都是边打瞌睡边听父亲给哥哥他们讲书的,那时又没读多少书,又没什么见识,听了亦是稀里糊涂的过去了。昨日又得了江南来信儿,购粮之事已经开始,林安说那徐利非常厉害,智计过人,如今两人已好的兄弟一般了。黛玉见信抿嘴笑了:这次得了这兄弟俩,算得是个大收获,以后还要多留意些。

因想起了哥哥,到底心情蔫了。怡亲王见她不乐,才知道想哥哥了,心下不豫,亦只得安排她早日回去。怡亲王自然还要多呆些时候,且要各处巡行一番才行。黛玉唯一惦记的便是敖仓之事,少不得将卜将军请来。

那卜将军每日亲自监督开仓放粮,得了主子的信儿,立马就过来了。黛玉亲自接了,见他依旧意气风发,心中颇为感慨,叹气道:“多谢卜将军相助,我竟要替那些灾民及皇上谢你了。”说罢便要行礼。卜将军如何敢当,忙跪地磕头道:“主子心怀天下,末将不过听命而已。”黛玉见此,只得拉了他起来,伸手掏出一万银票递给卜四道:“此番事情紧急,多有劳动之处。这些银子你拿去犒劳士卒吧,替我向他们道劳。”卜四不敢接,黛玉笑道:“这是我自己的。开仓是我私下去找你的,这点银子只是个心意,还要劳烦将军以后多加督导,洁身自守。且还有一事相求。”卜四只得跪地接了,又磕头致谢,弄得黛玉左右不是。

好歹谢过了,黛玉才道:“如今敖仓所剩几何?”卜将军道:“动了十二。”黛玉点头道:“还好。头一件儿,我即日就要回京,先给你一信,再准二成之粮,你谨慎发放。若有需要,即刻快马进京到贤亲王府托贤亲王找我。次一件儿,却是顶重要的,即我已从江南购粮,不日即可送至。你可先支用此粮,留好印信给我一份即可,不用另行请准。若粮多,你就收入仓中,待灾情过后,或者至多两月,即可封仓,你亲自进京见我一趟。”卜四见主子吩咐清楚,便都应了。又与黛玉聊了几句,自觉位卑职小,在主子面前自惭形秽,不多时便走了。

卜四走后,黛玉便命丫头们收拾东西,准备回京。怡亲王还罢了,徐德却有些依依不舍,到底是大男人,亦不便多说,道别几次便罢了。黛玉戴着已经重新弄好的佛珠手链,除去素服,换上新衣,进了銮舆,一行几十人便出了这呆了半个月的荥阳县衙。

不知何故,自出得荥阳县城,便见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见了銮舆便磕头。黛玉忙让雪雁前去问是何道理,那些乡民道:“听说轿子里这个是菩萨,如今要走了,我们想送送。等我们这里都好了,还请菩萨再来。”雪雁哭笑不得,问道:“什么菩萨,我们主子回京呢,你们行行好都让让吧。”那些人倒也让开了,边说道:“听说钦差请来了位菩萨,如今钦差还在,想必就是菩萨走了。我们别的不能,来送送菩萨还是该当的。”黛玉听得虽有些好笑,到底亦有些感动,便在舆里朗声道:“菩萨救人,还得自己努力。做人做事,留点余地,救人救己,福德不尽。”说罢便命及时赶路走了。一路上不知闻得什么风,陆续有人跪在路边相送,直到离了荥阳县境方清静下来。

回去虽归心似箭,到底不想太劳累了,再者亦想见见路边的景致及如今的状况,因此并不赶路。虽已入秋,但下足了雨得足了水的地上,依旧冒出各色杂草,依稀还有些儿野花。虽与四海池大观园的奇花异草无法比拟,此时,却别有一番意味儿。地里有些劳作的人们,种些适宜的庄稼,以度过灾年,那未动过的地里,黑黄相间,却是被雨打乱的草木及蝗虫灰儿,集散到各处。偶尔有烧的焦黑的山头,看起来有些凄惶。

第三日傍晚到得京城外一个小城里,刘仁原想安排歇息,黛玉不愿意,打听的还有三个时辰便可到京城,说什么都不愿歇息。雪雁等人嫌路上歇息的地方总不好,还不如直接赶回去,唯独晴雯嫌累些儿。刘仁没法,只得让人先行进京报信儿,便催着赶紧上路了,这小祖宗,好起来好得很,倔起来皇上都没法儿,他可得罪不起。那些侍卫等倒是都无所谓。

到得城门外已交子时,此时进城是要盘问的,刘仁这些人倒是不怕。行得近了,但见城门口灯火通明,路两边整齐列着两溜人马,右首是张丞相,左首的是贤亲王,黛玉不明就里,见外人在,又不好出来见师兄。贤亲王见黛玉的轿子停稳了,便与张丞相双双拜倒,高声唱道:“臣等代天子恭迎回京。”迎谁却不说,只是所行之礼却是三跪九叩之大礼。黛玉吓了一跳,就要跳出来銮舆,被刘仁抢上按住了,小声道:“老奴怕这是皇上与怡亲王的意思,此次钦差密事别人不知,皇上又不好来接你,只好让他们来了。”黛玉无法,只得在舆内跪下答礼。礼毕,贤亲王亲自端上酒杯,张丞相倒上酒,双手碰上,贤亲王这才将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皇上在承天门等着呢。荥阳的事情王兄都奏明皇上了。师妹赶紧喝过接风酒,赶紧进宫去吧。”黛玉听了不知所措,她没见过这个礼数,刘仁见状,端起其中一杯,对黛玉道:“姑娘喝一口吧,既然皇上这个意思,就赶紧喝了好回去。”黛玉看着他,只好喝了。张丞相与贤亲王方喝了剩下的两杯酒,便起驾回宫去了。

承天门口,皇上正盛装朝服,等候着妹妹的回来。黛玉在舆上看得真切,忙命停下来,皇上见状,知道妹妹急了,忙走过来,黛玉刚出舆,便被皇上抱了下来。张丞相等刚进城一会儿便各自回去了,只有贤亲王送黛玉回宫,此时见状又行了大礼,一时间里外之人皆跪下山呼万岁。皇上令众人平身,便扔下众人将黛玉抱进去了。刘仁叔侄儿俩领着众人随后跟着,贤亲王带侍从回去不提。

黛玉被哥哥抱着,好久没有被这么抱着了,静静的享受着,一言不发。皇上就那么抱着妹妹,只顾着看路往回走。跟随众人自是不敢吭声。

过了一炷香功夫,到了嘉德殿,里面等候的人听见动静,亦都迎了出来。抱到东稍间门口,皇上才开口道:“先去沐浴更衣吧。”黛玉听了点点头,道:“哥哥赶紧去安歇吧,明日还要早朝呢,我等哥哥回来一块用早膳。”皇上笑着点点头,就放她进去了,自己坐着龙床对面的御榻上,陷入沉思。

怡亲王代天巡守,并没什么。只是后来遣民回乡、三日为限,沿途接济,开敖仓放赈,火烧蝗虫,到最后甘霖普降。短短二十日,朝野震动,议论纷纷,至前两日的一致恭颂皇恩,可谓是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对遣返接济,各地多由异言,倒是好解释;偏是开敖仓,众人质疑,皇上说是敖山震动,守将自开的,该加褒奖,倒是也混过去了。到了火烧三日时,众人又坐不住了,听说有的地方烧了民居,很是有些人为此幸灾乐祸等着看怡亲王的笑话,不想一场及时雨,救了所有人。怡亲王已经密折奏明:三日火烧灭绝蝗虫,乃黛玉之功,而三尺雨,更是黛玉所求,且周遭许多人见到神异之事,黛玉神光罩身,得避雨淋,又独荥阳多得三寸雨,皆为异象。圣天子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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