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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同光四年春正月戊午朔,帝不受朝贺,契丹寇渤海。壬戌,诏以去岁因被灾沴,物价腾踊,自今月三日后避正殿,减膳撤乐,以答天谴。应去年遭水灾州县,秋夏税赋并与放免。自壬午年已前所欠残税,及诸色课利,已有敕命放免者,尚闻所在却有征收,宜令租庸司切准前敕处分。应京畿内人户,有停贮斛斗者,并令减价出粜;如不遵行,当令检括。西川王衍父子及伪署将相官吏,除已行刑宪外,一切释放。天下禁囚,除十恶五逆、官典犯赃、屠牛毁钱、放火劫舍、持刀杀人,准律常赦不原外,应合抵极刑者,递降一等。其余罪犯悉与减降;逃背军健,并放逐便。

癸亥,河中节度使李继麟来朝。诸州上言,准宣为去年十月地震,集僧道起消灾道场。甲子,魏王继岌杀枢密使郭崇韬于西川,夷其族。丙寅,百官上表,请复常膳,凡三上表,乃允之。西川行营都监李廷安进西川乐官二百九十八人。契丹寇女真、渤海。戊寅,契丹安巴坚遣使贡良马。庚辰,帝异母弟鄜州节度使存乂伏诛。存乂,郭崇韬之子婿也,故亦及于祸。是日,以河中节度使、守太师、兼尚书令、西平王李继麟为滑州节度使,寻令朱守殷以兵围其第,诛之,亦夷其族。辛巳,吐浑、奚各遣使贡马。镇州上言,部民冻死者七千二百六十人。又奏,准宣进花果树栽及抽乐人梅审译赴京。甲申,以郓州节度使、永王存霸为河中节度使,以滑州节度使、申王存渥为郓州节度使。乙酉,内人景姹上言:“昭宗遇难之时,皇属千余人同时遇害,为三穴瘗于宫城西古龙兴寺北,请改葬。”从之,仍诏河南府监护其事。丙戌,回鹘可汗阿都欲遣使贡良马。镇州上言,平棘等四县部民,饿死者二千五十人。丁亥,诏朱友谦同恶人史武等七人,已当国法,并籍没家产。武等友谦旧将,时皆为刺史,并以无罪族诛。(《欧阳史》,丁亥,杀李继麟之将史武、薛敬容、周唐殷、杨师太、王景、来仁、白奉国,灭其族。)

二月己丑,以宣徽南院使、知内侍省兼内勾、特进、右领军卫上将军李绍宏为骠骑大将军、守左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充枢密使。甲午,以郑州刺史李绍奇为河阳节度使,以乐人景进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守御史大夫。

进以俳优嬖幸,善采访闾巷鄙细事以启奏,复密求妓媵以进,恩宠特厚。魏州钱谷诸务,及招兵市马,悉委进监临。孔谦附之以希宠,常呼为“八哥”。诸军左右无不托附,至于士人,亦有因之而求仕进者。每入言事,左右纷然屏退,惟以陷害荧惑为意焉。是日,帝幸冷泉校猎。乙未,宰臣豆卢革上言,请支州县官实俸,以责课效。

丙申,武德使史彦琼自邺驰报称:“今月六日,贝州屯驻兵士突入都城,剽劫坊市。”初,帝令魏博指挥使杨仁晸率兵戍瓦桥,至是代归,有诏令驻于贝州。上岁天下大水,十月邺地大震,自是居人或有亡去他郡者,每日族谈巷语云:“城将乱矣!”人人恐悚,皆不自安。

十二月,以户部尚书王正言为兴唐尹、知留守事。正言年耄风病,事多忽忘,比无经治之才。武德使史彦琼者,以伶官得幸,帝待以腹心之任,都府之中,威福自我,正言以下,皆胁肩低首,曲事不暇。由是政无统摄,奸人得以窥图。洎郭崇韬伏诛,人未测其祸始,皆云:“崇韬已杀继岌,自王西川,故尽诛郭氏。”

先是,有密诏令史彦琼杀朱友谦之子澶州刺史建徽。史彦琼夜半出城,不言所往。

诘旦,阍报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驰马而去,不知何往。”是日人情震骇,讹言云:“刘皇后以继岌死于蜀,已行弑逆,帝已晏驾,故急征彦琼。”其言播于邺市,贝州军士有私宁亲于都下者,掠此言传于贝州。军士皇甫晖等因夜聚蒱博不胜,遂作乱,劫都将杨仁晸曰:“我辈十有余年为国家效命,甲不离体,已至吞并天下,主上未垂恩泽,翻有猜嫌。防戍边远,经年离阻乡国,及得代归,去家咫尺,不令与家属相见。今闻皇后弑逆,京邑已乱,将士各欲归府宁亲,请公同行。”仁晸曰:“汝等何谋之过耶!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从驾精兵不下百万,西平巴、蜀,威振华夷,公等各有家族,何事如此!”军人乃抽戈露刃环仁晸曰:

“三军怨怒,咸欲谋反,苟不听从,须至无礼。”仁晸曰:“吾非不知此,但丈夫举事,当计万全。”军人即斩仁晸。裨将赵在礼闻军乱,衣不及带,将逾垣而遁,乱兵追及,白刃环之曰:“公能为帅否?否则头随刃落!”在礼惧,即曰:“吾能为之。”众遂呼噪,中夜燔劫贝郡。诘旦,拥在礼趋临清,剽永济、馆陶。

五日晚,有自贝州来者,言乱兵将犯都城,都巡检使孙铎等急趋史彦琼之第,告曰:“贼将至矣,请给铠仗,登陴拒守。”彦琼曰:“今日贼至临清,计程六日方至,为备未晚。”孙铎曰:“贼来寇我,必倍道兼行,一朝失机,悔将何及!

请仆射率众登陴,铎以劲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击之;贼既挫势,须至离溃,然后可以剪除。如俟其凶徒薄于城下,必虑奸人内应,则事未可测也。”彦琼曰:“但训士守城,何须即战。”时彦琼疑孙铎等有他志,故拒之。是夜三更,贼果攻北门,彦琼时以部众在北门楼,闻贼呼噪,即时惊溃。彦琼单骑奔京师。迟明,乱军入城,孙铎与之巷战,不胜,携其母自水门而出,获免。晡晚,赵在礼引诸军据宫城,署皇甫晖、赵进等为都虞候、斩斫使,诸军大掠。兴唐尹王正言谒在礼,望尘再拜。是日,众推在礼为兵马留后,草奏以闻。帝怒,命宋州节度使元行钦率骑三千赴邺都招抚,诏征诸道之师进讨。

丁酉,淮南杨溥遣使贺平蜀。己亥,魏王继岌奏,康延孝拥众反,回寇西川。

遣副招讨使任圜率兵追讨之。庚子,福建节度副使王延翰奏,节度使王审知委权知军府事。邢州左右步直军四百人据城叛,推军校赵太为留后,诏东北面副招讨使李绍真率兵讨之。辛丑,元行钦至邺都,进攻南门,以诏书招谕城中,赵在礼献羊酒劳军,登城遥拜行钦曰:“将士经年离隔父母,不取敕旨归宁,上贻圣忧,追悔何及!傥公善为敷奏,俾从涣汗,某等亦不敢不改过自新。”行钦曰:“上以汝辈有社稷功,必行赦宥。”因以诏书谕之。皇甫晖聚众大诟,即坏诏。行钦以闻,帝怒曰:“收城之日,勿遗噍类!”壬寅,行钦自邺退军,保澶州。甲午,从马直宿卫军士王温等五人夜半谋乱,杀本军使,为卫兵所擒,磔于本军之门。

丙午,以右散骑常侍韩彦惲为户部侍郎。丁未,邺都行营招抚使元行钦率诸道之师再攻邺都。戊申,以洋州留后李绍文为夔州节度使。诏河中节度使、永王存霸归藩。己酉,以枢密使宋唐玉为特进、左威卫上将军,充宣徽南院使。

庚戌,诸军大集于邺都,进攻其城,不克。行钦又大治攻具。城中知其无赦,昼夜为备。朝廷闻之益恐,连发中使促继岌西征之师。继岌以康延孝据汉州,中军之士从任圜进讨,继岌端居利州,不获东归。是日,飞龙使颜思威部署西川宫人至。辛亥,淮南杨溥遣使贡方物。西京上言,客省使李严押蜀主王衍至本府。

壬子,以守太尉、中书令、河南尹兼河阳节度使、齐王张全义为检校太师、兼尚书令,充许州节度使。东川董璋奏,准诏诛遂州节度使李令德于本州,夷其族。

癸丑,湖南马殷奏,福建节度使王审知疾甚,副使王延翰已权知军府事,请降旄节。司天监上言:自二月上旬后,昼夜阴云,不见天象,自二十六日方晴,至月终,星辰无变。以右卫上将军朱汉宾知河南府事。

甲辰,命蕃汉总管李嗣源统亲军赴邺都,以讨赵在礼。帝素倚爱元行钦,邺城军乱,即命为行营招讨使,久而无功。时赵太据邢州,王景戡据沧州,自为留后,河朔郡邑多杀长吏。帝欲亲征,枢密使与宰臣奏言:“京师者,天下根本,虽四方有变,陛下宜居中以制之,但命将出征,无烦躬御士伍。”帝曰:“绍荣讨乱未有成功,继岌之军尚留巴、汉,余无可将者,断在自行。”枢密使李绍宏等奏曰:“陛下以谋臣猛将取天下,今一州之乱而云无可将者,何也?总管李嗣源是陛下宗臣,创业已来,艰难百战,何城不下,何贼不平,威略之名,振于夷夏,以臣等筹之,若委以专征,邺城之寇,不足平也!”帝素宽大容纳,无疑于物,自诛郭崇韬、朱友谦之后,阉宦伶官交相谗谄,邦国大事皆听其谋,繇是渐多猜惑,不欲大臣典兵,既闻奏议,乃曰:“予恃嗣源侍卫,卿当择其次者。”

又奏曰:“以臣等料之,非嗣源不可。”河南尹张全义亦奏云:“河朔多事,久则患生,宜令总管进兵。如倚李绍荣辈,未见其功。”帝乃命嗣源行营。是日,延州知州白彦琛奏,绥、银兵士剽州城谋叛。魏王继岌传送郭崇韬父子首函至阙下,诏张全义收瘗之。乙巳,以右武卫上将军李肃为安邑、解县两池榷盐使,以吏部尚书李琪为国计使。

三月丁未朔,李绍真奏,收复邢州,擒贼首赵太等二十一人,徇于邺都城下,皆磔于军门。庚戌,李绍真自邢州赴邺都城下。辛亥,以威武军节度副使、福建管内都指挥使、检校太傅、守江州刺史王延翰为福建节度使,依前检校太傅。壬子,李嗣源领军至邺都,营于西南隅。甲寅,进营于观音门外,下令诸军,诘旦攻城。是夜,城下军乱,迫嗣源为帝。迟明,乱军拥嗣源及霍彦威入于邺城,复为皇甫晖、赵进等所胁,嗣源以诡词得出,夜分至魏县。时嗣源遥领镇州,诘旦,议欲归藩,上章请罪,安重诲以为不可,语在《明宗纪》中。翼日,遂次于相州。

元行钦部下兵退保卫州,以飞语上奏,嗣源一日之中遣使上章申理者数四。帝遣嗣源子从审与中使白从训赍诏以谕嗣源,行至卫州,从审为元行钦所械,不得达。

是日,西面行营副招讨使任圜奏,收复汉州,擒逆贼康延孝。

丙辰,荆南高季兴上言,请割峡内夔、忠、万等三州却归当道,依旧管系,又请云安监。初,将议伐蜀,诏高季兴令率本军上峡,自收元管属郡。军未进,夔、忠、万三州已降,季兴数请之,因赂刘皇后及宰臣枢密使,内外叶附,乃俞其请。戊午,诏河南府预借今年秋夏租税。时年饥民困,百姓不胜其酷,京畿之民,多号泣于路,议者以为刘盆子复生矣。庚申,诏潞州节度使孔勍赴阙,以右龙虎统军安崇阮权知潞州。是日,忠武军节度使、齐王张全义薨。壬戌,宰臣豆卢革率百官上表,以魏博军变,请出内府金帛优给将士。不报。时知星者上言:

“客星犯天库,宜散府藏。”又云:“流星犯天棓,主御前有急兵。”帝召宰臣于便殿,皇后出宫中妆奁银盆各二,并皇子满哥三人,谓宰臣曰:“外人谓内府金宝无数,向者诸侯贡献旋供赐与,今宫中有者,妆奁、婴孺而已,可鬻之给军。”革等惶恐而退。癸亥,以伪置昭武军节度使林思谔为阆州刺史。是日,出钱帛给赐诸军,两枢密使及宋唐玉、景进等各贡助军钱币。是时,军士之家乏食,妇女掇蔬于野,及优给军人,皆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矣,用此奚为!”甲子,元行钦自卫州率部下兵士归,帝幸耀店以劳之。西川辇运金银四十万至阙,分给将士有差。元行钦请车驾幸汴州,帝将发京师,遣中官向延嗣驰诏所在诛蜀主王衍,仍夷其族。

乙丑,车驾发京师。戊辰,遣元行钦将骑军沿河东向。壬申,帝至荥泽,以龙骧马军八百骑为前军,遣姚彦温董之。彦温行至中牟,率所部奔于汴州。时潘瑰守王村寨,有积粟数万,亦奔汴州。是时,李嗣源已入于汴。帝闻诸军离散,精神沮丧,至万胜镇即命旋师。登路旁荒冢,置酒视诸将流涕。俄有野人进雉,因问冢名,对曰:“里人相传为愁台。”帝弥不悦,罢酒而去。是夜,次汜水。

初,帝东出关,从驾兵二万五千,及复至汜水,已失万余骑。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塘以步骑三千守关。帝过罂子谷,道路险狭,每遇卫士执兵仗者,皆善言抚之曰:“适报魏王继岌又进纳西川金银五十万,到京当尽给尔等。”军士对曰:“陛下赐与大晚,人亦不感圣恩。”帝流涕而已。又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对曰:“颁给已尽。”卫士叱容哥曰:“致吾君社稷不保,是此阉竖!”抽刀逐之,或救而获免。容哥谓同党曰:“皇后惜物不散,军人归罪于吾辈,事若不测,吾辈万段,愿不见此祸。”因投河而死。(《隆平集》:内臣李承进逮事唐庄宗,太祖尝问庄宗时事,对曰:“庄宗好畋猎,每次近郊,卫士必控马首曰:‘儿郎辈寒冷,望陛下与救接。’庄宗随所欲给之,如此者非一。晚年萧墙之祸,由赏赉无节,威令不行也。”太祖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不能以军法约束此辈,诚儿戏。”)

甲戌,次石桥,帝置酒野次,悲啼不乐,谓元行钦等诸将曰:“邺下乱离,寇盗蜂起,总管迫于乱军,存亡未测,今讹言纷扰,朕实无聊。卿等事予已来,富贵急难,无不共之,今兹危蹙,赖尔筹谋,而竟默默无言,坐观成败。予在荥泽之日,欲单骑渡河,访求总管,面为方略,招抚乱军,卿等各吐胸襟,共陈利害,今日俾予至此,卿等如何!”元行钦等百余人垂泣而奏曰:“臣本小人,蒙陛下抚养,位极将相,危难之时,不能立功报主,虽死无以塞责,乞申后效,以报国恩。”于是,百余人皆援刀截发,置须于地,以断首自誓,上下无不悲号,识者以为不祥。是日,西京留守张筠部署西征兵士到京,见于上东门外,晡晚,帝还宫。初,帝在汜水,卫兵散走,京师恐骇不宁,及帝至,人情稍安。乙亥,百官进名起居。安义节度使孔勍奏,点校兵士防城,准诏运粮万石,进发次。时勍已杀监军使据城,诡奏也。丙子,枢密使李绍宏与宰相豆卢革、韦说会于中兴殿之廊下,商议军机,因奏:“魏王西征兵士将至,车驾且宜控汜水,以俟魏王。”

从之。午时,帝出上东门亲阅骑军,诫以诘旦东幸,申时还宫。

四月丁丑朔,以永王存霸为北都留守,申王存渥为河中节度使。是日,车驾将发京师,从驾马军陈于宽仁门外,步兵陈于五凤门外。帝内殿食次,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自本营率所部抽戈露刃,至兴教门大呼,与黄甲两军引弓射兴教门。

帝闻其变,自宫中率诸王近卫御之,逐乱兵出门。既而焚兴教门,缘城而入,登宫墙欢噪,帝御亲军格斗,杀乱兵数百。俄而帝为流矢所中,亭午,崩于绛霄殿之庑下,时年四十三。(《琬琰集》载《宋实录·王全斌传》云:同光末,萧墙有变,乱兵逼宫城,近臣宿将,皆释甲潜遁,惟全斌与符彦卿等十数人居中拒战。

庄宗中流矢,扶掖归绛霄殿,全斌恸哭而去。《东都事略·符彦卿传》云:郭从谦之乱,庄宗左右皆引去,惟彦卿力战,杀十余人。庄宗崩,彦卿恸哭而去。)是时,帝之左右例皆奔散,唯五坊人善友敛廓下乐器簇于帝尸之上,发火焚之。

及明宗入洛,止得其烬骨而已。

天成元年七月丁卯,有司上谥曰光圣神闵孝皇帝,庙号庄宗。是月丙子,葬于雍陵。(《五代史补》:庄宗之嗣位也,志在渡河,但恨河东地狭兵少,思欲百练其众,以取必胜于天下,乃下令曰:“凡出师,骑军不见贼不许骑马,或步骑前后已定,不得越军分以避险恶。其分路并进,期会有处,不得违晷刻。并在路敢言病者,皆斩之。”故三军惧法而戮力,皆一以当百,故朱梁举天下而不能御,卒为所灭,良有以也。初,庄宗为公子时,雅好音律,又能自撰曲子词。其后凡用军,前后队伍皆以所撰词授之,使揭声而唱,谓之“御制”。至于入阵,不论胜负,马头才转,则众歌齐作。故凡所斗战,人忘其死,斯亦用军之一奇也。

庄宗好猎,每出,未有不蹂践苗稼。一旦至中牟,围合,忽有县令,忘其姓名,犯围谏曰:“大凡有国家者,当视民如赤子,性命所击。陛下以一时之娱,恣其蹂践,使比屋嚣然动沟壑之虑,为民父母,岂其若是耶!”庄宗大怒,以为遭县令所辱,遂叱退,将斩之。伶官镜新磨者,知其不可,乃与群伶齐进,挽住令,佯为诟责曰:“汝为县令,可以指麾百姓为儿,既天子好猎,即合多留闲地,安得纵百姓耕锄皆遍,妨天子鹰犬飞走耶!而又不能自责,更敢咄咄,吾知汝当死罪。”诸伶亦皆嘻笑继和,于是庄宗默然,其怒少霁,顷之,恕县令罪。《五代史阙文》:庄宗尝因博戏,睹骰子采有暗相轮者,心悦之,乃自置暗箭格,凡博戏并认采之在下者。及同光末,邺都兵乱,从谦以兵犯兴教门,庄宗御之,中流矢而崩。识者以为暗箭之应。)

史臣曰:庄宗以雄图而起河、汾,以力战而平汴、洛,家仇既雪,国祚中兴,虽少康之嗣夏配天,光武之膺图受命,亦无以加也。然得之孔劳,失之何速?岂不以骄于骤胜,逸于居安,忘栉沐之艰难,徇色禽之荒乐。外则伶人乱政,内则牝鸡司晨。靳吝货财,激六师之愤怨;征搜舆赋,竭万姓之脂膏。大臣无罪以获诛,众口吞声而避祸。夫有一于此,未或不亡,矧咸有之,不亡何待!静而思之,足以为万代之炯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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