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婆婆也有不满。当地里的庄稼被人毁掉，孙子被人无端痛打，半夜里砖头突然飞进院里时，婆婆是有想法的，不过婆婆都忍下了。婆婆在村里是个很要强颇受人尊敬的老人，可每到此时，婆婆的心却像针扎一样，每每抱着孙子痛哭。有件事婆婆是不能理解的。从古到今，谁人没有儿女，谁人又能超脱儿女之情呢？尤其在当今世界，儿女何止是母亲的骄傲，今天的“小皇帝”，那一副副天真的面孔，不正是年轻母亲心目中的上帝和生命吗！不正意味着母亲人生之路的莫大欢乐和幸福吗！但是，正是为了他们，孙兆英11个月的儿子小卫国却永远离去了，而且带着一种遗憾，一种对这个世界美好的向往，对亲人和母亲的热爱，乃至一种求生的欲望，过早地离去了。婆婆曾多次催促兆英绐孩子去看病，她也曾一次次抱起孩子，每次都被别的事情打断了。直到第6天她又一次抱起烧得像火炭一样的孩子正欲出门时，一位育龄妇女赶来请她帮忙，她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孩子。她含着一腔泪水，埋下头亲了亲可爱的孩子：“儿子，再坚持一下，娘这就回来。”然后就上路了。当她顶着满天星斗归来时，儿子已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了，到医院半小时便停止了呼吸。大夫气愤地将听诊器一摔，“哪有你这样当娘的，早干什么去了？”孙兆英并不相信儿子会死，虽然她也曾一阵嚎啕，但马上就擦干了眼泪，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整整一个通宵，她幻想用自己的体温和母爱将儿子唤醒，然而，儿子还是僵硬了，两只小手拼命地伸着，似乎在说：“娘，生时您没能抱着俺，死了俺要抱着您。”
母亲呀，难道您真的如此冷酷？兆英呀，难道你真的如此绝情？妻呀，难道你就是这样当娘？儿媳呀，你的责任哪里去了？像冥冥中传来了一声声幽远的责备，多么揪心，多么刺激，多么悲凉。
她呆呆地立在儿子的小坟旁，迎着旷野的呼唤，好久好久……眼前是一片古老、辽阔、肥沃的土地，厚厚的黄土埋藏着大汶河的历史，埋藏着中华民族的历史。
她热爱这片土地，也热爱儿子，作为母亲她不能没有儿子，作为党员她又不能没有大汶河的事业。她深深懂得母亲的真正含义，懂得应该怎样去做。但是，当大汶河埠阳庄的事业需要时，当更多的人们需要时，她毫无保留地献出了。
她终于看到了大汶河在涨潮，那潮是汹涌的，唤醒了村庄，唤醒了阡陌，唤醒了人们。
啊！大河奔流，魂在千里。
烈火炼真金
在埠阳庄，我看到了几份材料。那是当年彭清渭率领党员向贫穷挑战，向落后和愚昧进军的真实记录。尽管这些记录星星点点，有些是凭着记忆和口述整理而成，但是在这些记录里，有一连串可观的数字，有许多感人的故事。当然，限于文章篇幅，很难全部写来，只能淡淡地描上几笔。
我要谈红军长征，有人会觉得那是遥远的往事了。但在今天的埠阳庄，确有人踏上了新的长征路。不过，两者的意义不同，前者在于推翻三座大山，建立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后者则为了改变家乡贫穷的面貌，使埠阳庄的子孙后代永远富裕地生活。人是需要有点精神的，无论是冲破人生的迷雾，还是翻越事业的险峰，没有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使命感是不行的。因荒原获得了绿色，庄稼人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便开始满足；因红薯、高粱正在变为饲料，白瓷碗里盛上了香喷喷的大肉，便吸着古老的烟斗蹲在墙根晒太阳，故而又一次唱起陶渊明的“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那是愚昧而没有出息的。对于几千年来以土地为生的埠阳庄人，面对金黄黄的麦田和绿油油的菜畦，乃至那个温暖的赖以生存的家园，其感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必须积极汇入时代潮流，去土地之外寻找更为宽广的天地，走农工商并举之路，这应该成为新一代埠阳庄农民的文明之举。然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彻底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局面，一下子迈入商品经济，完全适应强烈的竞争气息，谈何容易呀。
市场有如一个魔怔，变化往往难以预测，刚刚还是纸张紧缺，瞬间便又滞销。堆积如山的色纸产品，有如一块块浓浓的愁云，沉沉地压在彭清渭和埠阳庄共产党人的心头上，久久不愿散去。怎么办呢？色纸厂已陷于困境之中。经过了长长的冥思苦索，党员崔金山踏上了征途。陕、甘、宁、青海边远之地，那是一条红军长征之路，那西北高原的恶劣气候，并未因这山东大汉的到来就变得温顺。巍巍的岷山，使他真切地感到了茫茫雪域的清寒。饥饿、缺氧、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伴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使他数次地挣扎在死亡线上。倒下了，爬起来；又倒下，再爬起来，最后爬着到了目的地，终于同用户订立了长期供货合同，从而救活了色纸厂。一个普通的农民，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了不起呀，这完全是一种壮举。
埠阳庄有许多共产党员都走过一条这样的长征路。他们有很多惊人的举动。诸如甘愿当奉献者的崔正玉；驾着冷藏车跑遍大半个中国的王新军；像一头牛一样默默耕耘的崔正刚，在他们的身后都留着曲折、艰难和辉煌，都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在他们身上，壮举是美，灾难也是歌。1987年5月20日，这一天，对于埠阳庄人来说，可以称得上是个祭日。刚刚竣工的冷藏厂忙着内部刷沥青，因天气过热和历史种下的愚昧祸根，虽然空气里已布满了油的气体，但那些可爱的刚刚步入工业的农民兄弟却热火朝天地干着，直到运油工放桶与地面摩擦起火，他们依然处在一种茫然中。大火使得15人住进了医院，有3人很快停止了呼吸。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使埠阳庄人一下子处在了深深的悲痛之中，人们不免遗憾，感叹我们的农民兄弟为什么如此不幸。然而，惋惜中人们很快便清楚了没有文化知识，不懂科学技术，要受到无情惩罚的道理。当然人们也知道，到目前而言，无论政府还是某个人，都没有能力在短短几年从根本上解决教育问题，母鸡下蛋是千古习惯，文盲、半文盲那可怕的数字，要想消灭岂止是一两代人的使命。欣慰的是在血的教训中埠阳庄人毕竟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如今，全村的儿童一律免费教育到初中。
烈火给埠阳庄人带来了莫大的痛苦。但是，在血与火、生与死的搏斗中，也考验了埠阳庄的党员干部，考验了党群、干群关系。支委彭清菁已从烈火中冲出，当发现有群众还未救出时，他返身又冲了回去，别人得救了，他烧成了重伤。年近古稀的彭清汝老人，儿子烧伤被送进医院，在未知死活的情况下，他未顾及儿子，却主动加入党支部组织的慰问组，为群众做了许多工作。刚刚步人中年的宗淑芳，那是一个让人留下极深印象的小个子女人，她那病弱的身体，身后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任何人见了她都会产生极大的同情感。丈夫突然去世，无疑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然而，当她看到悲痛欲绝，几天粒米未进的彭清渭时，却控制了自己的满腹悲伤，深情地说：“清渭，你要保重身体，人死已不可复回，你的身后还有十几个人的事等着处理，咱全村的老百姓今后的日子还等着你呀，你一定要挺起来。”多好的群众，多好的人民呀！像茫茫的烟雨中见到一线阳光，阴沉沉的天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接着便是满目的灿烂。面对宗淑芳的一番言语，彭清渭这铁打的汉子浑身颤抖得难以自持。事后彭清渭还是泪眼汪汪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人要是太通情达理了，会让你非常难受的。那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从心里感激我们的群众，他们是世上最可敬的人。”
记得历史进人20世纪80年代末的时候，有人曾叫喊：“共产党彻底腐败了，共产党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彻底完蛋了。”我无意否定共产党存在不足和有过失误。但埠阳庄的党组织、党员，乃至我所走过的许多省份，尤其山东的很多乡镇，那里的党群、干群关系，党员和党组织所发挥的作用，是使人振奋的。难怪一位经常搞反面宣传的美国之音“驻京记者”不无感慨地说：看了“六四”觉得中国完了，共产党完了，到各地走走，尤其到农村走走，会觉得那场运动简直是“天方夜谭”。
太阳从这里升起来了
大汶河埠阳庄的路无疑是走对了，它显然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路线方针政策在农村创造性实践的结晶。而在这一充满波澜的实践中，埠阳庄的党支部和党员，不仅在全体村民中竖起了一块理想的精神丰碑，而且创造了颇为丰厚的物质财富。
很难想象，一个极贫困的村庄，竟然会有如此飞速的发展，粮丰畜旺果满园，家家户户有存款，幼有所教，老有所养，厂房栉比，机器欢歌，全村用上了自来水和沼气，街道整齐笔直，柴草不进村，家畜不出栏，人畜混居的陋习已经改变，乱堆粪便的陈规也被根除，寄生虫、细菌传染源被切断，农村常有的那种熏天臭气再也闻不到了，几千年延续下来的河里洗澡，被太阳能冼澡器代替。有人风趣地说：“这里的厕所太好了，干净得简直是一种享受，让你走进去舍不得出来。”这种说法是不夸张的。
——埠阳庄还有许多真实而动人的故事。30年无犯罪；全村几乎没有人吵嘴打架，邻里间关系普遍良好；卫生所不仅为本村服务，也吸引着附近许多村镇的人们；敬老院刚刚开办不久，就因工作突出被扩大为乡里所有。有些地方的敬老院，走进去给外界人的感觉是压抑，觉得那里的天被浓缩了，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然而，埠阳庄的敬老院，地是净的，天是亮的，门前的菜园是绿的，老人们则是乐的。尤其见到那几对处于黄昏之恋中的老人，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顷刻间，一种生活的蜜一样的美感便浓浓地漾上心头。于是，我禁不住紧紧握着几位老人的双手，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常言道：栽了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埠阳庄惊动了国外有关机构。1984年，国际计生联、日本家族计划国际协力财团，同山东省签订了泰安“三结合”项目，埠阳庄被定为重点试验区。从此，埠阳庄步入了两个文明同时并举，综合治理多项开发的新阶段。埠阳庄开始接待着来自世界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参观团、访问团，人们不断地伸出大拇指。外国一位要员在看到埠阳庄欢乐的人群时动情地说：“人说太阳是从东方升起来的，依我看，这就是太阳，你们的太阳就是从这里升起来的，中国人伟大，中国的农民伟大。”
尾声
亲爱的读者，看完这篇作品，也许您会认为，我所描写的内容是极普通的，这样的村庄、支部在山东乃至全国有许多，不值得一提。或许您还会觉得，这是作者的笔力所致。不过，我要诚恳地告诉您，我是在完全被打动之后才决定拿起笔的。那些天，尽管雪花飘飘，天气异常寒冷，可我的心却一直燃烧着，眼前是一群普通共产党员的生命之火、事业之火、理想之火。本来，山东的领导和同志曾挽留我休息几天，可我等不及了，因为那一个个使人肃然起敬的人物形象和感人的故事，紧紧地吸引着我，使我感到了一种责任。我并不想做什么夸张和渲染，也未有过高的奢望，只是在真实的白描中想如实地告诉读者，在这里我看到了党的传统、形象、不可替代的作用及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是如何大得人心。我一直坚信人间是充满爱的，经常激励身边的朋友要拥抱生活，热爱别人。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爱，这种爱巳不仅仅是某种感情和心理的状态，而已纯化为一种对民族、对故乡、对事业和未来的神圣职责感。春蚕即死，余丝未尽，鞠躬尽瘁，死而犹存，这不正是当年的**、焦裕禄精神吗！这不正是大汶河乃至整个中华民族之魂吗！于是，怀着深深的崇敬心理和感激之情，将其写来，以献给建党70周年和广大读者。
获首届中国人口新闻二等奖（1993年）获北京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70阉年优秀新闻作品特別奖（1991年）发表于《中国人口才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北京日报》转载
潮起儋州
海南有洋浦，洋浦在儋州。
美丽、辽阔、烟波浩渺的海南岛，以其神秘的容姿吸引着天下来宾。
不久前，记者踏上这块土地，时值夏初，天气虽炎热，但台风尚未形成，正是一年的好季节。迫于工作压力，出发时已购好往返机票。匆匆开完会议，有限的时间本应迅速奔赴东线，以安抚和轻松一下疲劳的躯体和绷紧的心。然而，会议期间，偶尔闲聊，听人谈起儋州，便改变了主意。儋州之行成为我海南之行的主旋律。
于是，又是一个匆匆，好早好早的一个清晨，迎着一轮火红的朝阳，辞别热情的省人口局胡昌培局长、王治平处长，在钟国深、周国明二位同行的陪同下，像一支离弦之箭，乘车直奔儋州。一路上耳闻目睹儋州的潮起潮涌，真像古人所言：“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印象逐渐地聚集成两个字：希望。我抱着希望而来，又满怀希望而去。
久远的历史，贫瘠的土地，一个封闭太久的地区，要使它打开大门，确实需要一番痛苦。然而，在改革开放之潮强烈冲击下，终于使他们解放思想，砸碎精神的镣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