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梦
有一老一少的爷俩来到我的梦里
懵懵懂懂的似乎有命定的渊源
是一房远亲?相知却又不很相识
主客间并不交谈。也不知何种原由
只是各忙各的活儿。既不问寒也不问暖
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家里有何许人
现在家境怎样?我一概都不知
但心里认定他们是不曾来往的亲戚
当我还在厨房里忙活儿的时候
孩子说他们要走了。留他们吃饭再走啊
说话间我已看见年少的那个穿着制服
提着旅行包从客厅往外走的背影
我站在窗后望着楼下,像要等待什么
当他们爷俩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年老的便转回头朝厨房的窗口张望
我突然感觉到要失去什么似的
便想到阳台跟他们道别。一急就醒了
我把梦境与生活中的亲戚逐一对照
却一个也对不上。我有了些自责
为什么在梦里不和他们交谈呢?或许
是一门早已失去联系的亲戚在托梦
可我知道再有梦也梦不回他们
而我的梦已越来越少了
2006.4
方 向
我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却听不到声音
下意识我转过身去看
并没有看到什么
但我又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
也没有听到声音
我反复地转过身去看
看多了转身多了
肩膀再被拍我便不再转身不再看
赶路的朋友也常常从背后
轻拍一下我的肩膀却不留声息
待我转过身去看他早已走远
有些朋友更是进步快
就连拍我的肩膀都来不及
我知道他们那都是为了路程
不像我老是在原地打转
不知所始也不知所终
不辨左不辨右不辨东西南北
连风都不如
2006.4
暖春的小河
大水还没有到来。河水清洁如玉
我独自坐在小河边上,光着脚
一群小草用手指尖挠挠我的脚窝
浅水之中三两条鱼儿来回游动
沿路一枚一枚卵石地吻一下
比歌星与台下歌迷亲密接触还忘情
不远处群山顶上的白云在观望
这些牧人走失的宝贝。蓝天的绵羊
其中一只犹豫着往这边缓缓移动
那个曾经被我气走的恋人
当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多么的慌乱
哦我多想看看你。你委屈的泪水
一边迎上前一边在心里不停地说
裤脚未及挽我已蹚进了河里
而站在对岸的水中的一朵白云
此时正不知所措地照着镜子
2006.4
我的忠告
当你快乐当你幸福
它静静地分享你心灵的甜蜜
当你不幸当你忧伤
它默默地分担你肉体的痛苦
这小小的阑尾是你完整的生命
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它没染病的时候你丝毫感觉不到
它的存在。当你感觉到
你应该珍惜手指一样珍惜它
尽管自己早已把阑尾割掉
我还是劝你别轻易对它动刀子
除非它发炎且拒绝药物治疗
这是我的忠告
2006.4
今年的春天
今年的春天,田地上云涌着温暖
的锦涛。弱势的人们扳着指头叨念自己
的家宝。今年的春天阳光明媚
桃树木棉早花竞发,南国一派妖娆
今年的春天雨顺风调,草木肥硕
牛羊流下感恩的泪。儿童一遍遍地吟诵
“处处闻啼鸟”。而田畴刚播下种
稻作农人脸上已挂满金烂烂的收获
2006.4
第三者十二行
云彩之上鲜花盛开。你的眼里
注满阳光,春水荡漾。心中鼓足了
蓝色的风。双手紧紧地捧着一只青花
瓷瓶,却发现走在了一根钢丝的词组上
从此无暇用意义思量自己的生命
和手中绚烂的青花,甚至无暇顾及
自己摇摇欲坠的影子。感觉让你
无暇低下头,也无暇思想
如果还没有感到疲惫和疼痛
那是你正用平衡品味人生词典中的
飞翔和罂粟。尚未卒读
伤害、失足、破碎和绝唱
2006.3
家
我的家很大。世界一样
却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地址
一匹马一条鱼一羽飞鸟
一间客房一张桌子一只快餐盒
如果要说比较确切的方位
那是地之上水之上脚力之上
那是天之下树之下目光之下
那是风里雨里岁月里
如果要再确切一些
那它一定就在我的背上
正迎送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人
走过熟悉的地方和不熟悉的地方
如果你见过它了
那是咖啡客户网络工场?
如果你只听说过
那是梦幻流言小说诗歌?
我的家其实还很小。可以想象的合子
甚至不能住宿两双沧桑的慈目
停不了一对几寸金莲
容不下一颗标明性别的心
俯仰之间
大地的镜子复制匆匆的岁月
人生变换的影子始终倒立
在寒冷之中紧抱着风
即使被扭曲。在温暖里
沐浴着雨,即使被融化
大地的镜子虚构我的人生
我既是自己生活里的一朵花
又是花里花外的那只工蜂
幸福加速了我的坠落
而我包含苦楚的流水
让镜子充满了变数
它不再平滑清澈
涌动的波纹遮蔽了命运的背景
这仅仅在俯仰之间
夕阳西斜蓝天消逝云朵停步
黄昏来临我坐成了一座山
青翠茂密之上渡了一层黄铜
我知道自己黛青的头顶
即将在夜色辉照下显露出雪峰
而我所倾心的镜子
一滴露水便可以击碎
二月或者不是
从几声谚语里醒来
众多的事物被一个节庆从一个
月份,带到了另一个月份
我站在窗前或者走在院子里
看见黄色的金花茶
紫色的角梅,红色的玫瑰
粉色的桃花一树一树的
它们的热情高过了涌动的节气
有的甚至高过了爱情
那些爱情的语言
爱情的行为都被隐喻其中
我的心一再的被滋润
可我成了陈旧的陌生人
站在窗前或者走在院子里
我的心都高不过任何一枝花
我的恭维多像一丝轻风
证明自己更孤单
再后来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因为我已看到娇艳的影子之下
那宿命般的忧伤
土地变异不了的一组基因
一直在我的内心流动
多年来爱情奢侈的部分
落成泥泞的回忆
2006.2
冬日下午
站在冬日的树下
听到树叶们喃喃自语
宛若我疲倦的发丝
流露寒意的阳光落在树冠上
漏下来的波光粼粼
在下午的椅子里坐下来
缺少水分的躯体被几根竹子
跪在地上吱呀地撑护
慢慢阖上眼帘
便看到自己空洞的体内
时间的人群悄然踏着心弦走过
节奏的鼔点骤然响起
由远渐近由近渐远
由弱渐强由强渐弱
谛听之际看见那些脚印
仿佛落叶般重重叠叠地铺满
我颤动的心瓣
阳光始终与我隔着一层阴影
此时通往黄昏的路上
影子绰绰冷气森森
令人惊悸
死 亡
死亡属于生命最重要的部分
苦难的人和幸运的人
他们都一样又不都一样
他们是我身边的人
或者不是我身边的人
有幼年、青年、壮年和老年
对有的人死亡是一种奖赏
对有的人则是一种惩罚
可是奖赏只能给予一次
惩罚也不会再次重复
死亡是最公正的使者
可面对幼年、青年和壮年
它会颤栗不安,甚至精神失常
而面对老年它幸福慈祥
年轻的人如果说:当我老了
他多么的幼稚和无知
虽然已经看见老年就在前方
但我从不敢妄说老年
就像有的人不配谈论死亡
甚至根本不配死亡
2006.2
祝 福
这是狗年
这是我的年岁
你听
它的叫声在我的天地之间
张灯结彩的体内
多么静
它嗅着你的眼神
多么情深
它的笑脸随着旭日东升
拨开晨曦的尾巴
一身的毛色
暖融融
你听
它天籁般的祝福之声
靠近我吧
让我们一起来分享
它带来的平安
和忠诚
2006.1
朋 友
有多少朋友真的不知道
我平淡的生活
激活不了朋友的热情
朋友都在暗处
但不必防备也无需迎来送往
而敌人多在明处
不用挑战便可以明了
只是活了半个世纪
有多少敌人数都数不清
里一串外一串
敌人多了等于没有
但朋友多了
可不等于没有
2006.1
悲 哀
一个穿着肮脏头发蓬乱的人
匍匐于地的情景
扯住了我心虚的脚步
我感到一阵悲颤
脚下的人却一动都不动
惟有面前的瓷碗偶尔被零碎的
一种叫“币”的东西抽打着
而抽打在他身上的
是常人不曾经意的阳光和雨
包含无情或有情的目光
还有一种无声的呜咽
我听到。因为我也一直匍匐
在一个无以言状的地方
被无数的事物抽打着
但外部的抽打却远远没有
自身的抽打来得痛切
我的心必须全部用来忍受
因此我没有悲哀的感觉
如果有悲哀
走过我身边的是谁
2006.1
见你的时候
突然看见你的时候
街道上楼房上洒满了阳光
美发师正在修理我
长得枯燥多时的头发
你边驾着车边兴奋地打手机
撞着红灯开过去
我想喊你隔着落地窗玻璃
被美发师制止
虽然那时你找的不是我
但我的心情比在办公室里
要好得多
也比看到一辆右拐的摩托车
撞飞一位过斑马线的女人
手里的蔬菜好得多
因为我已很久没见到过
像你这样的朋友了
2006.1
家 教
从小一再受到祖父的教诲
人不能忘了祖宗
不能忘了唇齿相依的亲人
要我记住他的话。他轻易做到了
可我的父亲却花费了许多年
也没法子让他的孙子记住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这些亲人
看着儿子风一般地长大
至今我也还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能让我的孙子不至于遗忘
伯父叔父姑母或者
伯母婶母姑父这样的亲人
我知道是我给父亲出了难题
也把难题出给了自己
说不准难题
还出给了儿子
2006.1
哑 谜
钟楼上的时钟停下来了
可时光依旧打开生活未曾停步
时钟也没有真正死掉
我分明看到了它的眼神
很想说什么话的表情也在
脸上挂着
时钟的一根指针直指楼下
是的!楼下的街道生活照常进行
车来人往地穿过时光
弄得时光千疮百孔
有一些人曾经的幸福依然
感动他们的姿态
而有的人
忧愁已悄悄爬上脸
另一根指针则指向远处的大厦
孩童一样指着某个东西
是的!那个现代的大厦应有尽有
时钟就不能有所祈求吗
可是还有另一根指针指着天空
我无法猜度它的用意
太阳正迈着细腿慢慢地赶路
往日也会有白云轻轻飘过
要是它们停下来脸一黑
没准就没头没脑的泼下水来
可到晚上又可能是满天的星辰
但现在我看到晴空万里
那么辽阔那么高远
那指针像挂在楼上的哑谜
而我们仿佛
身处谜底之中
2005.12
命 运
几个北方的梨在等待死亡之中
等到了冬天逃过我秋天的利齿
像几只老虎从囚笼中逃进了山林
整个秋天我不知吃掉了多少
北方的苹果和梨
可我忽视了季节和它们的习性
现在这几个梨乘着我
忙于躲避寒冷围剿的机会
与我对峙并进而舔食我的灵魂
用它们冰冷锋利的舌
如果我既不愿请人除掉它们
也不愿承担浪费这极大的罪名
我只有等待着另一个季节
可是要是它们因满足而自残
我的内心可能永远背负
被梨舔食的痛
2005.12